羅建民走出會議室的時候，臉色不是很好看。
“老羅，臉色別這么難看嘛，李局那邊不是還沒點頭，老張跳也沒用的。”
紀建章一只手里拿著茶杯，另一只手拍了拍羅建民的肩膀道：“再說了，這件事的端口又不在我們這邊，就算真要推進下去，咱們局里無非也就是協調和配合。”
“端口？紀局你瞧著吧，推來推去，最后還得落在咱們局的頭上。”
羅建民嘆氣道：“李局現在不點頭，無非是想先等等其他局辦單位的意見而已但是你看中小企業局和發改委會不會摻和，更別說其他單位了，聯合驗收總歸是咱們局牽頭的，想逃都逃不掉。”
“堵是堵不住，頂多拖一段時間。”
紀建章笑著道：“去我辦公室聊聊？”
他是分管建管處的副局長，辦公室就在主樓里。
這會兒會議室里陸續有人走出來，也不是聊天的地方，于是羅建民點了點頭。
沒多久，兩人下了電梯，來到紀建章的辦公室里。
泡茶點煙之后，話題才重新回到之前會議的內容上來。
“紀局，你剛才說的拖一拖是怎么回事？”
之前羅建民是紀建章的下屬，哪怕現在已經調到開發區了，在稱呼上依舊尊重老領導。
“你都是老法師了，會不理解能辦的事不用開會這個道理嗎？”
紀建章笑著道：“關心則亂啊”
“關心個屁，這點產業對于我侄子來說，根本就不算個事。”
羅建民吐了一口煙：“我就是瞧不過老張做事的風格，說句實在點的話，咱們陽市的建筑市場才多大，本來一家的產能都拉不滿，現在還要再開一家，簡直就是胡鬧。”
要是別人說這句話，紀建章多半不信。
但是對于這位老下屬，他還是比較了解的，有點持才自傲，書生意氣。
屬于能做事，能做成事，但是脾氣有點倔的那種。
這也是他上輩子一直在建管處呆到退休的主要原因之一，這一世要不是羅陽借用老丈人姜遠山的關系，也走不出調任開發區分局長的這一步。
“理是這么個理，但是別人不這么想啊。”
紀建章面帶笑容的道：“你侄子瞧不上這點小錢，但是對于有些人來說，這就不是小錢了，哪怕參與進來分一杯羹都是極好的結果，站在不同的境界，需求也不一樣嘛。”
“還是老領導看的通透。”
羅建民想來是這個理，但是心里依舊覺得不舒坦：“那就拖它一下。”
“早這么想不就好了？”
紀建章吹了吹漂浮在水面的茶葉，輕輕汲了兩口之后才繼續道：“到時候局里牽頭，把涉及綜合驗收的單位都喊上，一起討論嘛，這么多部門，你一嘴，他一嘴的，想要統一意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對，把涉及聯合驗收的部門都喊齊全了。”
羅建民這會兒思維也打開了：“不是有幾個部門也一直想參與進來嘛，屆時也通知他們一下，順帶放到一起討論，事情成了，別人欠領導的人情，事情拖住了，也不能怪咱們不是？”
“嘶”
紀建章瞇起了眼睛：“老羅，你這招可有點.不行，你得賄賂我，起碼兩斤春茶，否則我肩上挑的擔子可有點重了。”
“羊毛出在羊身上，這兩天我侄子應該在陽市，我打電話給他，讓他多送幾斤。”
“就是，我估摸著這件事他都不知道，你就先幫他急起來了，問他要幾斤茶葉喝喝怎么了？”
紀建章笑著調侃羅建民道：“誒，這么一說我才反應過來，老羅你挺護犢子的啊。”
“嗨，別提了，誰讓老羅家第三代里就他一個男孩呢。”
羅建民絲毫不掩飾自己重男輕女的傾向：“領導你還別說，早先的時候我還起過念頭，想把我這個侄子介紹給你閨女的，結果這小子不聲不響的，高中就開始談戀愛了.”
“那你還說，搞的我心癢癢的要死。”
紀建章笑罵道：“不會初中時候就介紹啊？”
羅建民也樂了。
兩人在辦公室里又聊了一支煙的功夫，有人進來找紀建章，羅建民這才打了招呼離開。
車子剛離開局大院，他就撥通了羅陽的電話。
“人在陽市不？”
“在啊。”
因為開車，手機開了免提鍵，聲音傳過來的時候隱隱聽到邊上有女孩在說話。
“和你說件事，有其他人要投資建一家預拌水泥砂漿廠，今天這件事拿到局里會議上討論了。”
羅建民沒在意，直接道：“你要是有時間來我辦公室一趟。”
“那行，我大概半小時后到，可以吧？”
“嗯，我也剛從局里出來，差不多要二十分鐘才回辦公室。”
約了時間后，羅建民掛斷了電話。
說是三十分鐘左右，實際上他車子到開發區管委會大樓停車場的時候，羅陽已經到了。
“怎么在樓下？”
“上周正好讓董事辦拿了一批雨前茶，帶幾斤給你嘗嘗。”
邊說著，邊讓司機從后備箱里拿出二十盒茶葉，正好十斤，拎著放進羅建民的車里。
“你拿這么多干嘛。”
雖然嘴里這么說，但是自己侄子送的東西，他可沒有半分推脫的意思，反而臉上充滿了笑容。
“這玩意不經泡，也就喝個新鮮，你辦公室里人來人往的，十斤也喝不了多久。”
羅陽走近后順手遞了一支煙給羅建民：“待會兒我把辦公室主任的電話給你，需要人情往來送幾斤的，你直接說一聲就行，我那邊和茶場直接預定了不少。”
兩人邊說邊往大樓里走去。
進了辦公室后，這才聊起正事。
“.事就這么個事，反正會議結束后我到紀局辦公室里坐了坐，兩人也聊了會，你是什么意見？”
羅建民把前因后果以及商談的拖字訣一起講了一遍。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還能怎么辦？”
羅陽笑了笑道：“小叔，這件事要是只能拖他一時半會兒的話，那就索性不要拖了，省的牽扯你的經歷，回頭還要被人在背后說三道四。”
“這是什么話，你三叔我還怕人背后議論？”
羅建民咂嘴，感覺自己有點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的狀況。
“三叔你護著我，我知道，但是真沒那個必要。”
羅陽趕緊解釋道：“記得去年時候還和你聊起過地產行情走勢，這波行情也就剩下一兩年了，接下來就是一段時間的低谷期，對方現在計劃投資，建設周期正好覆蓋這兩年大市場周期，等到投產后，只剩下凄慘的市場，熬上一兩年不對，我到時候說不定就把這家廠子給收購了。”
言下之意，現在拖著，拖到行情下行，對方一肚子火氣，屆時憋著勁把項目搞下去，建設周期正好覆蓋市場冷淡時期，等到投產時候遇上地產最后一波行情，吃個盆滿缽滿
這等于是給對方送助攻了。
“誒，我倒是沒往這個上面想啊。”
羅建民聽完侄子的解釋后陷入思考中，片刻后抬起頭問道：“確定這波周期是按照你的預計來走？”
得到的是肯定的點頭。
“真要下套子的話，倒也不是沒辦法。”
羅陽眼珠子轉了幾圈，一個念頭閃現：“現在不比前兩年，國家對于環境保護的要求越來越高，而預拌水泥砂漿廠屬于污染比較嚴重的企業，尤其是揚塵管控這一塊.可以對新廠子建設標準做嚴格一點的要求。”
“你啊.”
羅建民點了點羅陽，嘴角含笑的道：“歪主意不少。”
“誒，我這個怎么能算是歪主意？”
羅陽一本正經的道：“這可是國家政策，哪怕擺到桌面上來，都說得過去。”
“真不在意多一家競爭？”
“真不在意，我那邊已經在考慮產品升級了。”
羅陽笑著道：“未來建筑行業也要考慮環保，商品混凝土遲早大行其道，灌裝化比例甚至可能達到99以上，而且行業對于企業規模也會做出一定的要求，小型企業多半會被淘汰掉”
“走一步看三步，不錯，不錯。”
羅建國滿意的看著自家侄子。
他只看到了羅陽想著產業升級和產品多樣化，不會知道羅陽真實的布局。
實際上羅陽是在為自己三四年后開始搞地產開發做準備，從預拌砂漿到商品混凝土，一旦商品小區開發量大起來，光是自己的項目就能消耗掉一多半產能。
“對了，三叔，婷婷還有幾個月就高考了吧？”
羅陽想到上次和郭遠成吃晚飯時候談起的事情，于是順帶問了起來：“她現在成績怎么樣？”
按照時間來算，一模已經考過，大概能考什么學校，基本上已經定型了。
“唉，別提了，說起這個就心煩。”
說到自己女兒羅婷，羅建民直咂嘴：“現在真后悔，當初沒有讓她走藝考這條路，一模考下來，分數雖然還在本科線之上，但是也就超過9分，這個分數很容易就滑檔的，而且誰也不知道最后考下來會是什么樣”
“一模難度大，二模最接近真實高考模擬，三模屬于給學生提升信心。”
羅陽也是高考走過來的人，知道里面的出入：“等到下次模擬考試分數出來，差不多還能提高個十分左右，而且像婷婷這種學生，還要看題型對不對胃口，要是對上了，分數還能提升一下。”
“要是題型對不上胃口呢？”
羅建民苦笑：“反正也就這個智商，能考個民辦本科就可以了，沒太高的要求。”
老羅家就沒高智商的，大伯家女兒也是三本，兩個姑姑家女兒，一個大專，一個藝術生，考的最好的羅陽，也就一個普通本科。
“我這邊倒是有條路子。”
看到小叔這副認命的表情，羅陽差點笑起來。
上輩子，自己這個堂妹就考了個三本，但是沒能擠到金陵去，考到了南通，后來談了個男朋友，羅陽記得是南通下面一個縣級市的。
當時小叔家里極力反對，但是堂妹羅婷堅持自己的想法。
后來拗不過女兒，兩人結婚了，堂妹在老家被三叔安排了一份編制外工作，但是還算安穩，可女婿也在當地考了公，居然分居兩地。
更讓人奇怪的是這段婚姻直到羅陽被撞回來之前，兩人都還很好，至少表面上看起來不錯。
“嗯，你有路子？”
現在的羅陽可不一樣，他說有路子，是基于現有財富和人脈圈子之下的路子，肯定不會差到哪里去。
羅陽隨即把那一晚飯局上聊的內容說了一遍。
“不管怎么說，首先得保證分數踏進本科線，否則操作空間就基本沒有了。”
“我查過了，今年填志愿是在六月二十幾號，在這之前，分數就出來了，如果分數在本科線以上，到時候就要麻煩你那邊來找關系了。”
聽到這樣的消息，羅建民心里當然開心，因為現在只要操心女兒高考能不能踏進本科線了。
“這件事你可別和婷婷先提，省的她分心多想。”
連泥頭車之神都遇到了，羅陽現在不敢確定自己堂妹還能不能考到上一世的分數，不得不提前打預防針。
“那肯定不能。”
羅建民瞪了自己侄子一眼：“你當我是這么不謹慎的人嗎？”
瞪眼歸瞪眼，但是臉上遮不住喜悅的痕跡。
要緊的事情說完，閑聊的話題就比較隨意了。
“你小姨夫那邊的調動怎么樣了，聽說組織部門已經找他過談話，接下來就等公示了？”
“應該是吧，我最近和小姨夫沒聯系過，上次在外公家吃晚飯還是月初時候的事情。”
羅陽還真不知道喬世安那邊的進展：“我項目那邊還在調整規劃，估計月底會出正式方案，等到國土那邊開始組卷做資料，征地拆遷工作才會正式開始，我小姨夫那邊差不多應該就在這個時間點調動。”
“不管怎么說，喬世安還是沾了你的光啊。”
羅建民不無感嘆的道：“又是雙峰鎮的園區試點項目，又是西蜀鎮的文旅項目，兩個都讓他趕上了.我在條線上就差了很多，局限性太大了。”
“要不你也考慮一下跳出來？”
說到條線局限性，羅陽心里一跳，順嘴就說了出來：“小叔你現在正好調到開發區來了，不如就直接在開發區轉一下唄，比如弄個分管建設、規劃、土地的副主任當當。”
“開什么玩笑，這里可是高配行政，副主任可以是正科，甚至也可以是副處級別了，我現在連副科都沒有完全解決，怎么可能一下子”
說到這里的時候，他突然頓住。
因為自家侄子不會無緣無故的提到這件事。
“你沒和我開玩笑吧？”
羅建民雙眼炯炯有神的看著羅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