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走了。”楊間看著那個只在遺像里見過的男人打了個招呼。
“晚上要回來吃飯么?你媽和你姨媽去逛商場去了,說給你帶零食。”楊孝天用圍裙的一角擦拭著油膩的手,從廚房中走出。
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家庭婦男,廚房里還有一些剁椒的刺鼻酸辣味兒順著油煙飄了出來。
楊間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看著這個和自己七八分相似身影,說道:
“下次吧”
他終究還是沒有將萬界通識符交給對方,喚醒其真正的自我認知。
誠然,這樣一來,自己能得到不少有用的情報,這位和自己沒什么感情的父親作為鬼郵局的信使,能幫上一些的忙。
他是知道了未來的框架,但是其中的細節也是關鍵。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肯定會不假思索地做出這樣的選擇。
但現在,或許是因為生死危機的緊迫感淡了不少的緣故。
‘又或許’
楊間最后看了眼這間明亮的屋子,如果可以的話,他蠻想將自己母親的本體接過來,在這個世界養老。
但哪有這么多可能,審時度勢,認清自己。
沒有能力的時候就選擇適應,并不是出于內心的強大,而是唯有這樣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群里的大佬們說這個世界建立在其他世界的犧牲之上,所以需要摧毀。
換做他來選擇,真不一定會選擇毀掉,畢竟其他世界自己又看不見.
可現在的自己又不是只能二選一。
就算回到那個世界,只要給他時間,完全能保護老媽的同時,好好的活下去。
說不定還能提前結束靈異時代,趁早去混個跨界編制。
“之前天庭沒有回歸的時候,我常年出門在外理靈異事件,導致你媽很辛苦,你也很辛苦。”
楊孝天嘆氣一聲:
“你比我想象的還要早熟,在外邊該注意什么我也不囑咐你了,社會復雜,有些人能相信,有些人不能相信,你應該能自己判斷。”
在楊間轉身準備離去的時候,楊孝天說的話讓楊間愣住了。
“伱也沒辦法,要養家糊口,你也是為了我們。”楊間說道。
楊孝天笑了笑:“其實我是不希望你踏上你表哥那條仕途的,責任太大,風險也大,我更希望你平安就好。”
“你表哥剛剛出去執法,那可是和人拼刀子。”
“沒辦法啊,要恰飯的。”楊間攤了攤手。
盡管這個世界的所有人認知和記憶都有點奇奇怪怪,說話也滿是槽點,但楊間已經逐漸習慣了。
“又不是只有這一碗飯,去遮天商會進廠也能活..還是算了,我看見電視報道他們是007。”
楊孝天擺了擺手:“健康也很重要,實在不行開公交也可以,我認識一個開公交車的老頭每天下班除了喝茶就是買彩票,日子悠閑的很。”
你說的那個老頭買彩票一定天天中獎才能這么悠閑吧?
楊間感覺自己很難蚌,只能選擇沉默,他頓住了腳步:“如果我考試成績不太理想,只有走表哥那條路呢?”
楊孝天想了想,說道:“那我只能希望你盡力而為,承擔責任的同時,保全自己。”
楊間點點頭,換上鞋,打開已經開始有些存在和色彩稍微稀薄了些的鐵皮門。
“沒事的時候多笑笑。”
楊孝天的聲音從后面傳來:“出去玩開心一點,別喝酒。”
砰的一聲。
鐵門關上。
如果沒有厲鬼復蘇,也許這就是他正常的生活。
楊間想了想,但也沒有什么太大的心情波動,畢竟人生哪有完美的,遺憾總會有的,從大遺憾到小遺憾,追求完美太累了.
“遺憾?完美?”
楊間皺了皺眉,然后沿著水泥臺階朝樓下走去,他走到灌江口小區單元樓的樓下,卻看見了兩個意外的身影。
“就到這吧,你去忙你的。”楊天佑正在和楊戩說話,看到楊間出來,微微頷首:
“我來找你爸下棋。”
他帶著微笑,擦身而過的時候,身上的存在感又稀薄了一些。
“你不是出巡去了么?”楊間疑惑道。
“這么多大能,感覺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楊戩朝天外看了看,笑道:
“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摸魚,順便來送我爹最后一程。”
楊間感覺這位神君還挺能跟上時代,但一想到那位天帝老板,仔細想想也蠻合理的。
“我爹說,能和我娘修得一世姻緣,已經是永世幸福。”
楊戩拿著一條空狗繩說道:“他說他知足了,可我看得出來,他還是很在乎這次的重逢。”
“話說回來,說起感情這種事情”
“現在和陛下跳舞的那位女子,能透露一點信息么?”
“太白擔心萬一哪天在天庭遇見了那位,不知道該怎么稱呼會有失禮數。”
這話鋒九十度拐彎給楊間整的差點沒反應過來,他連安慰對方的話都想好了。
“我也不是太了解”楊間直接說道:“是一位魔女.等等,神君你不是看過電影了么?”
那天進了電影院看了四天三夜,但凡自己還是以前的‘普通人’,多半連厲鬼復蘇都被磨出來了,遭老罪了。
“哦,說起那名為電影之物,里面楊戩本事也太大了。”
楊戩拍了拍楊間的肩膀,說道:“總感覺里面被鎮壓不死孽物和表弟你遇見的詭異很像啊。”
彎彎繞繞,這些神仙真是一百個心眼,果然活的越久眼光越毒辣。
饒是心思縝密的楊間也感到壓力,他剛想說是巧合,頓時感覺體內一陣燥熱。
“天帝之前在天庭搞了什么定時查崗,算一算,差不多到時間了,之前教了你這么多法術,拿著修為去幫我頂一下,順便讓我看看你的學習成果。”
楊戩笑呵呵地說道:“以前敢聽調不聽宣,現在不行了,我寧可被雷罰都不想遭那種情劫。”
“哮天犬,尿完了就過來上樓了。”
在楊間那懵圈的表情中,楊戩朝小區花園的草叢里喊了喊,然后朝樓道走去。
“愣著干什么?去啊。”
“哦”
沒想到自己這菜鳥還要上戰場。
偷偷免費教了自己一大堆法術的楊戩也算自己半個師傅,幫忙頂班還是沒問題。
‘打架的話看情況吧,但老板好像說宇宙本源什么的’楊間想道。
感覺體內源源不斷的有力量涌出,他開始根據本能想要將其宣泄而出。
鬼眼,鬼影.
仿佛有一種全新的法則,將這些‘鬼’給包裹了起來,并使自己的意志凌駕并掌控這些事物,還有對規則的強化效果。
‘天意?’
是了,是之前天帝老板給眾人的力量。
只不過自己之前修為不高,感覺沒啥用,就沒理會。
等等?!鬼域乃至更高級別層次自己也可以隨意動用了
楊間挑了挑眉,立馬一躍而起,轉眼消失在空中。
樓上的楊戩收回目光。
之前那個儒家圣人一直在勸自己想起職責,去封印天帝,自己腦袋被狗踢了,才聽他的話。
‘假如那電影是真的,那豈不是天帝或掌教在利用完曲雁平之后,保下了另一個楊戩,而他就是現在的楊間?’
‘曲雁平的靈魂最后雖然被名為阿撒托斯的邪神逆位借走了,可是這里面有一個漏洞。’
‘為何被古月方源奪舍的曲雁平在自爆之后,他的靈魂會第一時間出現在昊天上帝手中?難不成古月方源的所作所為一直在天帝的注視下,甚至有意放任,更或者說’
電影?
萬界通識論壇上壓根就沒人信這只是電影。
楊戩摸著下巴想了一會兒,聳聳肩,轉身走進開始虛幻的房間內,拿起震動的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喂,娘”
“舅舅他什么時候辦婚宴?這我怎么知道”
無數精致的愿印浮現,倒懸乾坤,浮于愿海之上卻又承載愿海,模糊時空與感知分界的大愿船突然炸開一道裂口。
星辰坍塌所迸發的烈光自裂口中轉瞬即逝。
隨后,其承載的無量愿力涌入愿海,諸多大界順著這些愿力一同流出,但很快,大愿船就宛若刷新一般恢復如初。
有些夙愿早已實現的生靈突然感覺似乎什么玄之又玄的事物在離去,有些大愿映射而來的美好世界正在破碎,有些強大的生靈則是絕望地看向天空,眼里滿是恐懼像是看見了末日般的場景。
而有些殺機四起,生靈涂炭,絕望麻木變作常態的世界,或是滿足感,或是劫氣消弭,或是回憶、思緒、執念、追求.諸般美好的感受與剎那瞬間消弭了業力,平衡了某種無形的命運走向。
偶有在擅長推衍或占卜的生靈,竟然在種種末日中看見了一線生機。
無論是哪種情況,諸界生靈在同一時間,心有所感!
天際被柔和的金色霞光所覆蓋,宛如神祇降臨的神秘身影,高聳于寰宇之上。
“楊戩?!是楊戩——!!!”
諸天城內的交易者,尤其是炎帝異火之鼎內的被囚禁,不知什么時候就會變成藥引的生靈,皆在震驚中發出了陣陣驚呼。
如同晨曦的第一縷光線,溫暖而明亮。
“巡獵的星神!鎮壓禁區無數歲月,唯一一位還站在諸天眾生一方的無上存在!”
有人驚呼:“他還活著!他沒有被取代?!”
有人驚喜:“太好了有救了,有救了!!”
“先前是不是在諸天城的天庭那邊看見過”有人喃喃自語,疑惑道:“我是不是記錯了?”
“修要胡說八道!”
立刻就有人怒斥。
引導萬界走向熵寂,雙眸熔金色彩的毀滅星神停住了,那無數大星與宙域構筑的神軀,停下了以光柱揮擊大愿船的動作。
魔氣滔天,雙眼流著血淚,袖里乾坤剛將瑤天裂解產生的無量愿光收入九幽之界的元始天魔同樣停頓,他四周幽黑,沒有任何事物,唯有混沌。
渾身被秩序神鏈纏繞,體表有黑色神紋散發不詳之意,一舉一動都傳來天崩地裂之景,破滅愿海諸界之速,竟遠超其他萬界吞噬者的英俊神人,他手中劍胎割裂長空,疑惑地看向楊戩。
就連那位方從諸天城離開的黑暗天帝葉凡,也佇立虛空,凝視楊戩。
眾生在悲泣,慟哭震動寰宇,在知情人士的傳播下,無數的人開始呼喚起了‘楊戩’的名字。
“我們不該貪婪!”
“清源妙道真君,請您再一次拯救諸天萬界!”
“遵循您給自我下達的律令,鎮壓這群禁區出來的厲鬼吧!”
眾生在呼喚,眾生在哀求,他們在表達心中的激動與尊崇,諸天城內的生靈更是失聲慟哭,同時還產生了羞愧。
儒家圣人給過眾人機會,但他們卻被愿望的實現所蒙蔽,給萬界吞噬者創造了再度破封的條件。
祈求蒼天,天道逆九幽,叩拜天神,東皇墜群星。
三清司命,昊天上帝,諸天神魔,全部都已逆位
可當諸天即將重現歲月和時間都無法衡量記錄的破滅之災時,這位神君卻無私再現。
“楊戩.”
“楊戩!”
聲聲呼喚之中一條通往天際的臺階落下,閉著雙目的楊戩手持三尖兩刃刀走出,在眾生淚與希望的矚目之下。
血滴從金紋天眼淌出。
怨憎的血光悄然彌漫,楊戩臉上又多了幾條眼縫,他齊刷刷睜開所有眼睛,滿盈的紅光撒遍諸界。
一切都仿佛被靜止了,無數個楊戩在時空的折疊下歸為極致的‘一’,他高舉三尖兩刃刀狠狠砸向那大愿船。
轟隆——!
星見狀,不甘示弱地又舉起光柱,像是比誰力氣大一般揮了下去。
轟隆——!
就像是敲下了第一道鐘響,其他幾位‘無上’們也像是什么都沒發生似的,繼續自己的動作。
咚,轟隆咚,轟隆
接連不斷,在諸天城所有生靈木訥的注視下,這些攻擊落在大愿船上,使得整座愿海驚恐地波蕩著,裂口也越來越大。
“楊戩.”
“也逆位了?”
伴隨著某人的話語,諸天城陷入漫長的死寂。
各種異象漫天,洪大的敲擊以一種超越生靈所能理解的感官傳遞,速度越來越快,終于.
當一切都來到最高潮的時刻,蘇霖和伊蕾娜踩著毀滅的節拍卻停滯了下來。
“喜歡看煙花么?”蘇霖問道。
“還好.”伊蕾娜疑惑道:“突然問這個干什么?”
虛空中。
在眾多隱藏視線的窺視下。
那牽引諸界宛若黑洞一般的宇宙,其諸界交匯堵塞擠壓的邊緣位置。
不久前,被一股偉力拖入其中的金色船筏,搖搖晃晃地出現在了那方宇宙與虛空重疊的邊沿。
它開始寸寸碎裂。
自破碎的地方溢出。
旋即無邊無際綿延至遠方。
無數塵埃般的世界殘骸,肆意地燃燒著,炸裂著,向著虛空鋪天蓋地,毫無規則地拋灑!
無量光,無量熱,自殘骸中迸發。
又一次奔流成浩大的光之長河,如雨幕一般灑滿虛空,焰光如花,綻放萬宇。
‘食物的殘渣?’
一些窺視的目光,試圖追尋這些殘骸的誕生之因,沿著最初船筏的方向看去。
一道身影正在那里凝望著虛空,其身上,仿若重重宇宙層層疊放,極為璀璨的光芒下像是隱藏著驚悚的色彩。
自混沌起伏的海洋中,光影緩緩舉起手中那一團團宇宙本源的實質,并將貪婪的目光投向四周。
恐懼的尖叫與靈魂波動驟然從虛空各處炸開。
簾卷細雨,一間山崖邊的木樓內,五弦琴彈奏著蕭瑟的曲子。
微傾竹傘,一位衣冠濟濟的白袍男子駐足門前,默不作聲。
“都說大愿船能夠實現所有的愿望,能彌補遺憾,圓滿諸愿。”女聲輕柔呢喃:
“可為什么到了我這里,卻是故人不知處?”
“這證明大愿船并非無所不能。”北武舉著竹傘,雨滴落在倒映天空水洼里濺起云泥:
“也從來沒有什么真正的圓滿。”
琴聲飄揚,數十息之后才停下,女子從屋內走出,任由羅衫被水淋濕。
“現在圓滿了。”女子看著他,緩緩說道。
話音落,竹傘掉落在地上。
“我能看見的只有現在”
仿佛是將積埋在心中的話給吐出,女子拾起那把竹傘,重新回到木屋內,琴聲再一次悠揚傳出。
許久后,陰霾雨霧被一線不明凈,也不璀璨的光劃破。
抬頭看向云中的裂痕,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