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現在這個時候,李云才終于差不多知道了朔方軍,或者說知道了韋全忠是個什么想法。
這個世界上沒有那么多傻子,至少能坐到韋大將軍現在這個位置上的,就不太可能是傻子,哪怕在他們的視角之中,江東軍的主力東進近半,此時洛陽附近兵力空虛,朔方軍也依舊不愿意,直接跟江東軍死磕。
或者說,他們打心眼里不怎么相信這件事。
因此,雖然被逼著出了關中,但是韋大將軍這一趟出關的戰略,走的是下三路,他們并不寄希望于在中原,跟江東軍一戰定勝負,也不指望著能夠借著這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重創江東軍,或者是從李云,把丟掉的中原,再給啃回來一些。
這些朔方軍,現在就是單純的想要,把中原再一次搞亂,或者說,把李云治下的中原再一次搞亂,拖垮中原大治的進程,其實就是拖垮李云將來占據天下之中,討伐四方的進程。
李云原本,已經退到了洛陽附近,準備俯視戰場全局,跟朔方軍真刀真槍的拼上一場,此時,卻已經沒有這種必要了。
他遠遠的高估了朔方軍,也高估了韋全忠。
這支朔方軍,可能戰斗力依然強橫,可能韋全忠,依舊是當前天底下實力最強的諸侯之一,但是在李云心里,這支軍隊包括韋全忠本人的評價,已經一落千丈。
等李云與李正兩個人,抵達陜州城的時候,陜州城依舊牢牢被江東軍掌握在手里,余野知道李云來了之后,急匆匆一路奔過來,畢恭畢敬的半跪在李云面前,低頭抱拳行禮:“拜見上位!”
李云抬了抬手:“起來說話。”
等到余野站起來之后,一旁的李正才開口笑道:“野娃,還認得我不認得?”
余野這才注意到李正,當下又驚又喜,連忙抱拳道:“李將軍,您也來了!”
緝盜隊組建的時候,當時領頭的是周良,但是那個時候,李正就已經跟在了李云身邊,幫著李云打理緝盜隊。
緝盜隊出身的將領,基本上也都認得李正。
這也是李正,現在在江東內部地位相當崇高的原因之一,他能有現在的地位,絕不單單是因為他跟李云同姓而已。
方方面面,都有原因。
李正拍了拍余野的肩膀,笑著說道:“好小子,我這一路來,可是聽說了不少你的事情,真是給咱們緝盜隊長臉。”
說到這里,李正看了看李云,又對著余野笑著說道:“好好干,上位說過了年給你升官哩。”
余野撓了撓頭,然后抬頭看著李云,又低頭道:“上位,陜州境內現在,差不多有兩三萬朔方軍了,而且數目還在越來越多,他們不攻州城,只攻縣城,還有一些村鎮,而且相當分散。”
“這個時候,大股朔方軍的兵力,已經不止在陜州一州,還有南邊的虢州,北邊的降州,都已經有大股朔方軍鋪開。”
“屬下兵力不夠,只好先顧及陜州周邊區域,同時下令,讓陜州百姓東遷,躲避兵禍。”
“至于虢州,屬下沒有余力顧及。”
“而北邊的降州,已是河東道了…”
李云點了點頭,“嗯”了一聲之后,開口道:“一路上,九司還有斥候營的人,已經把消息跟我大致說過了,這一次,是我料錯了敵人。”
說到這里,李某人抬頭看向西邊的潼關方向,緩緩說道:“咱們的主力,已經在向陜州靠攏,現在需要做的,就是盡可能多的留住他們。”
“兩三萬人。”
李某人低頭盤算了一下,輕聲道:“也差不多夠讓韋全忠疼上一段時間了,跟這樣的朔方軍打仗,殊無趣味。”
現在的李云,在洛陽附近的兵力,或者說實力,其實還要勝過他剛占下洛陽的時候,而且要勝過不少。
畢竟,趙成其實只帶走了他很少一部分主力。
而這段時間,山南東道以及中原州郡,都在源源不斷的給李云提供新兵,他的實力得到進一步抬升。
這會兒,至少是西線戰場,他可以肆無忌憚的動用兵力。
聽到李云說無趣,一旁的李正連忙說道:“我這些年看了不少兵書,其實打仗就是這樣。”
“你來我往,有時候雙方互相看破對方的路數,往往好幾個月乃至于一兩年時間,都打不起來。”
他低聲笑道:“二哥雖然厲害,也不至于用一個計策,對方就一定要上當落網,真要是這樣,咱們現在早已經一統天下了,這種事情,二哥不必放在心上。”
“我沒有放在心上。”
李云回頭看了看他,沒好氣的說道:“你看的兵書,還是我挑選出來讓人送到你那去的,你看過,難道我沒有看過?”
李正縮了縮頭,不敢說話了。
李云沒有再說話,而是背著手,抬頭望天。
打仗,大多數時候都是相當無趣的。
圖書畫本里,陣斬敵人大將,敵人一潰千里。
設下天門大陣,讓敵人不得寸進。
這些,也都是圖書畫本而已。
真正戰場上指揮的藝術,是通過兵力調動,在局部戰場形成對敵人的碾壓。
蘇中七戰七捷,便是這個方面的典型代表。
但是這個時代,還沒有熱武器,或者說沒有大規模普及的,雙方一旦交兵,持續時間通常不會太短,也不可能打一槍就跑,因此,戰場上短線操作,也沒有太大的操作空間。
打到最后,其實就是比拼硬實力。
李云到了陜州的第二天,公孫皓領著一萬多嶺南軍,也抵赴陜州,
與此同時,洛陽附近的江東軍主力,也有兩萬多人,奔到了陜州。
李某人親自領兵,大軍從陜州峴山一路往西,緩緩開進。
而公孫皓與李正,則是領兵,從陜州北部,開往解縣,迎戰降州的朔方軍。
李云這里,大軍從峴山往西,只走了二三十里,便已經靠近了虢州的州城。
余野一路飛奔,進了中軍,低頭向李云奏報。
“上位,往南二三十里,就是虢州州城了。”
虢州,原來屬于河東道,不屬于都畿道,更不屬于河南道。
不過,這個地方與都畿道接壤,而且是很長的接壤線,此時大股朔方軍,沒有直接進兵陜州,而是駐兵在虢州,從虢州襲擾都畿道的尹陽縣,長水縣。
李某人低頭盤算了一下,然后默默說道:“虢州州城是…弘農罷?”
“是弘農。”
余野連忙說道:“斥候營已經匯報,弘農此時,有不少朔方軍駐扎…”
“上位,我們要兵進弘農么?”
李云低頭看了看地圖,想了想之后,微微搖頭:“他們的范圍太廣,這會兒咱們去圍堵他們,也太過被動。”
“還容易被他們牽著鼻子走。”
說完這句話,李云的目光,落在了地圖上,然后他手指在一個地點,目光堅定了起來:“咱們去這里。”
“堵住這里,就可以把朔方軍,立時一分為二。”
余野的目光,順著李云手指的地方看去,他先是一愣,然后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只覺得脊背發涼:“上位,您…您…”
他抬頭看著李云,失聲道:“您要去堵潼關?!”
李云看著他,神色平靜:“有什么問題?”
李某人面無表情:“他們從潼關出來的,我們堵住潼關。”
“他們就回不去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