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次日清晨,李槲才知道韋遙已經提前跑了。
這位河東軍的前線主帥,氣的咬牙切齒。
好在這個事情,對于河東軍來說,也不完全都是壞事,畢竟朔方軍提前一個晚上離開,也一定會驚動江東軍,多少能夠分散掉一些江東軍的兵力。
畢竟江東軍不管是跟朔方軍還是河東軍,都是敵對關系,不可能因為是朔方軍,就網開一面,放他們離開。
一個晚上,足夠分去一些江東軍了。
李槲很快恢復了過來,開始召集將領下令,分批次離開懷州,北上與河東軍的援兵匯合。
隨著第一批河東軍將士出發,李槲本人也騎上了馬匹,望著前后不見邊際的河東軍,沉默不語,
在他旁邊的,是河東軍的老將程易,這位老將,是與前任河東節度使李仝李大將軍同時代的老人,今年已經六十多歲了,他跟在李槲身后,想了想,然后開口道:“少將軍不必心急,咱們在懷州,怎么也有兩三萬兵力,加上大爺已經派兵支援,李云布置在澤州的兵力,擋不住我們突圍的。”
“至多,就是一些折損。”
這位老將軍頓了頓,繼續說道:“要是打的好了,說不定能反過來,將澤州的江東軍給圍住,反打他們一輪。”
李槲微微搖頭,嘆了口氣:“程叔,我昨天就收到消息,澤州的江東軍正在猛攻澤州城和濩澤城,這個時候,他們即便沒有打下這兩座城,恐怕也差不多了,有這兩座城在,再加上江東軍在澤州的兵力規模,我們很難奈何得了他們。”
“畢竟咱們身后,趙成孟青,不會坐視不管。”
說到這里,李槲聲音沙啞:“這支江東軍,雖然兵分幾路,雖然分隔在各個地方,但是一旦動起來,就會一起動作,互相協同,仿佛是同一人在指揮。”
“這段時間,我訊問了一些江東軍的俘虜,才問出來,江東的九司不止是一個情報機構,更是一個軍事機構,他們會在江東各軍之間,協同消息,傳達李云的意志,并且動作相當之快。”
說到這里,李槲的表情,很是復雜:“程叔,對于江東軍的這一次圍堵,我心里不怎么擔心,我們至多就是損失一些人手,現在朝廷沒了,損失一些人手,很容易就能添補回來。”
“真正讓我擔心的,是這些江東軍的心氣,還有他們的行動能力。”
說到這里,李槲扭頭看了看程易,嘆氣道:“程叔,您說這江東軍,有并吞天下之相么?”
“有。”
程老將軍毫不猶豫的點頭,他也看了看李槲,默默說道:“不過,這種世道,有可能并吞天下的,不止他江東一家,少將軍也不必太過沮喪。”
“現在的情況,不代表將來的情況,現如今的李云,跟將來的李云也不會一樣,屬下活了這許多年,也見過許許多多,形形色色的人,朝廷上的人,江湖里的人,屬下都見識過。”
“像是李云這樣的人。”
程易輕聲道:“他現在二三十歲,可能心里憋著一股心氣,但是過個幾年,就不一定了。”
“他這一場仗打完,就可以坐穩中原,到時候,數不盡的榮華富貴,數不盡的醇酒美人,都會被奉送到他面前。”
“只要江東軍一兩年內,沒有辦法吃下關中,河東,以及河北等地方,過個三五年,他們也很難吃得下,三五年之后,這李云說不定就已經陷在醇酒婦人之中了。”
“到了那個時候,他能守住江南,守住中原就不易了。”
程易緩緩說道:“因此,少將軍也沒有必要怕他,他現在勢大,咱們往后拖一拖就是了。”
“拖個幾年,他們的心氣也就泄了。”
稱老將軍聲音沙啞:“十幾幾十年后,誰來坐這個天下,還難說得很。”
李槲聞言,心里舒服了不少,他回頭看了看程易,臉上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程叔你說的是,這場亂世,沒有那么容易就被終結,李云也不可能一直這樣銳意進取,今日之事,說不定是下一代人的事。”
“下一代人什么模樣,誰也說不清楚。”
幾乎舉目四望,聲音低沉:“說不定,新朝的天子,今日還未曾降生呢。”
“走!”
他一抖韁繩,聲音堅定了下來。
“咱們突圍出去!”
澤州,李云帶著自己衛營幾百騎,在這片大地上游弋,一旦發現小股敵軍,他們立刻就會沖殺上去,將敵軍吃掉。
一方面是殺傷敵人有生力量,另一方面,也是把水攪混,讓敵人不敢從這個方向突圍。
而一旦碰到大股敵人,能吃掉的李云就迎上去,給后方步卒拖延時間,等后方步卒補充上來,也可以勉強吃掉。
這種打法,當然是有風險的,要是兩軍正常對陣,這種打法很容易被敵人追著打,甚至被敵人圍起來全殲掉。
但是現在,這是一場堵截戰。
再加上九司的眼線全力運作,讓李云幾乎完美的避開了河東軍的主力,三四天時間下來,李云這支游擊軍隊,打掉了河東軍至少三千兵力,己方傷亡卻只有數百人。
到了第四天時間,河東軍主力不顧傷亡,很是一路往北突圍。
對于這樣的主力,李云也就沒了什么辦法,只能在側翼打一打騷擾,沒有辦法再跟這支河東軍正面碰撞。
不過即便如此,這幾年時間李云所部的戰功,也已經相當難得了。
第四天傍晚,李云所部剛剛駐扎下來不久,孟海就矮身進了他的帳篷之中,對著李云抱拳道:“上位,聯系到了趙將軍還有孟將軍軍中的九司同僚,兩位將軍的大營,距離咱們大營,只四十里路不到了。”
這段時間,李云在側翼游擊,李正跟公孫皓在前方堵截,而趙成孟青兩個人,則是在后方追趕。
此時,河東軍的主力,已經進入到了澤州境內,而且已經到了澤州城附近,在后方的趙成孟青所部,自然也就順勢追了上來。
李云想了想,開口笑道:“他們什么意思?”
孟海低頭道:“他們想來面見上位。”
李云“嗯”了一聲,思考了一番之后,開口說道:“跟他們說,讓他們帶幾個軍醫過來,我軍中不少人受了傷,缺醫少藥。”
這段時間,李云一直在澤州境內游擊,這么個打法,自然是有壞處的,比如說沒有穩固的后方,后勤補給以及醫療,都是問題。
所幸幾天時間,沒有什么大礙,時間再長一些,李云也無以為繼了。
尤其是,蘇展的傷雖然不重,但是這會兒沒有愈合,反而有加重的跡象。
這個時候,蘇展也需要大夫。
孟海應了一聲,低頭抱拳,下去安排去了。
李某人坐在自己的帳篷里,低頭翻看了幾份要緊的文書,又給洛陽城里的杜謙去了一封信,等到天色全黑下來之后,他才躺到床上,打了個呵欠,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醒,已經是次日清晨,他剛披上外衣,從帳篷里走出去,只見周洛等在帳篷門口,見到李云之后,立刻上前抱拳行禮:“上位,趙將軍跟孟將軍,已經到了一兩個時辰了。”
李云伸了個懶腰,看了看周洛,笑著說道:“他們去睡覺了?”
“是。”
周洛連忙說道:“薛圭給他們安排了營帳,他們歇息去了。”
李云點了點頭,開口說道:“等他們醒了,讓他們來見我。”
“是。”
周洛連忙點頭,下去安排去了。
這位平盧軍未來的“少將軍”,跟著李云這段時間,表現的相當不錯,很是盡心盡力。
隱隱,已經有融入江東軍的感覺了。
而這個周洛,就是將來李云能不能跟平盧軍和平共處的關鍵人物。
因為李云,不可能容許將來的青州,還有平盧軍這樣一個藩鎮。
而周家父子,也不太甘心就這么交出兵權。
那么周洛,就成了一個很好的折中選擇,成了將來,青州平盧軍能不能平穩過渡的關鍵。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左右,趙成跟孟青,一前一后,到了李云帳中,二人都對著李云抱拳行禮。
“恭喜上位,兩線大捷!”
李云看了看這兩個人,微微搖頭道:“仗還沒有打完,說什么大捷。”
趙成咧嘴笑道:“上位,我部已經咬住了河東軍的屁股,不扯下他們一條腿,他們休想離開。”
“前方,還有李將軍跟公孫將軍。”
趙成臉上全是自信:“半個月之內,北線的戰事,屬下一定給上位一個漂漂亮亮的收尾!”
孟青想了想,也點頭道:“這一次,河東軍一定吃上一個大虧,往后,再不敢南下覬覦中原了。”
李云看了看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道:“那這樣,這場戰事,后續我就不摻和了。”
“趙將軍。”
趙成立刻低頭抱拳:“末將在!”
“北線后續由你掌總,主持戰事。”
趙成立刻低頭:“末將遵命!”
李云看向孟青,繼續說道:“北線這里,戰事再打個四五天,就要分出一部分兵力,回撤西線潼關了,防止朔方軍有所動作。”
孟青也點頭應是。
李云起身,背著手。
“我回洛陽,等你們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