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將軍。”
滄州軍營里,一張河北道地圖被展開,孟青手指在河北道最南端,開口說道:“這里是河北道最南邊的州郡衛州。”
“與都畿道接壤。”
孟青看著蘇晟,開口說道:“按照我離開之前,與趙將軍的約定,半個月之后,都畿道的兵力,會直入衛州,從衛州北上。”
他看著蘇晟,繼續說道:“都畿道是中原核心,現在被無數人盯著,都畿道的兵力一動,河東軍與朔方軍,多半會被衛州的動靜吸引。”
“至少,不會坐視不理。”
說到這里,孟青頓了頓,繼續說道:“衛州,相州,魏州幾個州,立刻就會成為戰場。”
孟青聲音平靜,開口說道:“如果,如果范陽軍的主力不南下救這幾個州,以我們江東軍在都畿道的兵力,以趙將軍的能力,很快整個河北道的南部,都會落入我們掌中,而如果他們南下救這幾個州郡。”
孟青用手,在地圖上畫出了一道橫線:“我部,則可以長驅西進,在河北道劃出一條筆直的直線,將整個河北道一分為二,將他們南下的兵力,都堵在河北道南部。”
蘇晟低頭喝茶,沒有說話。
同樣在坐的,還有平盧軍的周昶,他也在看著這張地圖,聞言微微搖頭,開口道:“小孟將軍,你這個設想是好的,但是你不要忘了,河北道是與河東道貫通的,衛州相州幾個州如果不好待了,他們可以往西,進入河東道。”
孟青笑著說道:“周將軍,衛州的正西,是河東道的澤州,澤州目前…在我軍控制之中。”
“互相配合之下,哪怕吃不掉范陽軍大股兵力,但至少,但至可以將河北道南部,乃至于河東道南部,盡數納入我們掌握之中。”
蘇晟摸了摸自己下頜的胡須,目光一直看著這張地圖,他開口說道:“中原兵力,本來就不多,小孟你又抽了四五萬兵力過來,一旦衛州那里起了戰事,中原就有可能同時面對范陽軍與河東軍的壓力,而且朔方軍也很有可能混水摸魚。”
孟青聞言,看了看周昶,沒有說話,周昶直接站了起來,笑著說道:“我出去放放風。”
蘇晟按了按手,搖頭道:“這一次北伐,平盧軍是我們的友軍,上位在信里交代了,只要是友軍,就一視同仁,這一次滄州之行周將軍出力不小,不管什么話,都不必瞞著他。”
孟青這才點頭,輕聲道:“將軍,山南東道如今已經在我們掌握之中,尤其是荊襄五州,這會兒可以提供源源不斷的兵力,中原還有洛陽這種大城,我來之前,趙將軍說了。”
“哪怕以一敵三,他至少可以支撐到今年年底。”
“洛陽,一定不會丟。”
孟青繼續說道:“而如果這三方勢力真的敢再進中原,那么無非是把河北道的戰場,轉移到中原去,而且還會把決戰提前,到時候。”
“上位的大業,反而會更快一步。”
蘇晟低頭喝茶,沒有直接表態。
一旁的周昶,聞言笑著說道:“這樣說來,江東軍哪怕是跟他們幾家硬碰硬,現在也是碰得的,對了。”
他看著蘇晟,問道:“蘇將軍,上次你跟我說,可能要用我那個小表弟一用,現在還用不用,要是用,我讓家父,把他送到前線來。”
蘇晟微微搖頭,開口道:“上位昨天來了命令,不用令弟的名聲了,就直接對外宣布,范陽軍上下,私通契丹。”
周昶皺了皺眉頭,開口說道:“我那姑丈,畢竟死在了幽州,而且這件事,被蕭恒大肆宣揚,這會兒河北道人盡皆知,如果硬來,恐怕有礙吳王將來的名聲。”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不管當初,我那姑丈到底是怎么死的,他是實打實的死在了幽州,這總是沒有錯的,天下人不可能像吳王那樣,看得分明。”
蘇晟也皺了皺眉頭。
作為李云的師兄,他很清楚李云心里在想什么,如果順著蕭恒的話,去處理河北道的輿情,那么阻力自然會小一些,但是等于是承認了蕭大將軍殉國的事實。
讓蕭憲的鬼蜮心思遂愿。
將來,說不定還真要追封他一個燕王,甚至不明真相的百姓,還有可能會為他立廟封神。
蘇晟想了想,開口說道:“那就不提蕭憲,只提蕭恒私通契丹。”
說到這里,蘇晟冷笑道:“無論怎么說,仗總是要打的,要是我們打得過,范陽軍該投降還是會投降,要是我們打不過,范陽軍也不太可能因為令弟,就棄械投降了。”
“仗該怎么打就怎么打。”
他看著孟青跟周昶兩個人,沉聲道:“等衛州的戰事一起,我準備從滄州一路西進,直撲恒州,二位誰來做這個先鋒?”
周昶猶豫了片刻,沒有說話。
孟青毫不猶豫,上前低頭抱拳道:“末將愿往!”
“好。”
蘇晟拍了拍桌子,沉聲道:“就這么定了。”
懷州,獲嘉縣,江東軍大營。
趙成一身甲胄,坐在大帳里,手里翻看著一份份來自于各地的文書。
大部分來自于九司,還有一部分是來自于金陵,極小一部分來自于洛陽城。
他很有耐心,一點點看完,然后叫來了手底下幾個下屬,排兵布陣,吩咐戰事。
等到天色全黑了之后,他才伸了個懶腰,回頭看了看自己帳中的一個小卒,神色也柔和了起來:“成器,餓了罷?”
剛入軍中沒有幾天的趙成器,連忙上前,前身抱拳道:“將軍,我…”
趙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沒有外人。”
“是。”
趙成器低頭,喊了一聲舅父。
說起來,甥舅二人,本來名字不可能用同一個字,趙成器剛剛出生的時候,不姓趙,也不叫這個名字,后來趙家遭遇大變,趙二姐以為家里人統統離開了人世,再加上又要給兒子改名,為了紀念趙成這個幼弟,才給兒子改了這么個名字。
如今,他名字三個字里,倒有兩個跟舅舅一樣了。
趙成領著趙成器,來到了附近的一個伙頭營里,很快有人給二人端上來了飯食。
不是特別豐盛,但是有肉了。
這在軍中,其實就已經相當難得。
趙成與外甥各自領了飯,又回到了大帳里,開口說道:“往后,到了飯點你自去吃飯就是,這段時間舅舅可能會有些忙,顧不上吃飯。”
趙成器應了一聲,點頭道:“舅父一點架子也沒有,我聽母親說起過外祖,外祖做大將軍的時候,威風得很。”
趙成一怔,然后開口笑道:“要不是帶著你,我也不用親自去領飯,這是帶你去認認路,不過有一點。”
“我們江東軍,除非是自己掏腰包,不然不管哪一級將領,都跟底下的將士們同吃喝。”
趙成器低頭看了看自己碗里的肉,有些吃驚。
他本來以為,這是跟著舅舅才能領到的吃食。
正當他出神的時候,趙成又說道:“你母親,還有兩個姐姐,我已經讓人把她們安置在了洛陽城里,安全得很,往后你就跟著我,在我帳中做個親兵。”
“至于你家里的事情。”
趙成緩緩說道:“我已經托付九司去查了,估計很快就能有個結果,九司有了結果,我就帶你去與他們算賬。”
趙將軍停頓了一下,輕聲說道:“至于陳州當年欺侮你母親的人,我也讓他們去查了,查到了之后,一并跟他們清算舊賬。”
趙成器握緊拳頭,深呼吸了一口氣,低聲道:“舅父,我聽說…我聽說吳王仁厚,您不要因為我家的事情,做壞規矩的事情。”
“我家的事情,甥兒將來,自己與他們算賬。”
“仁厚…”
趙將軍仰頭喝了口茶水,笑著說道:“你是不了解吳王,等有了機會,我帶你去拜見吳王。”
“將來,我們一起回金陵去,我帶你去見你舅母,還有你兩個弟弟。”
趙成器剛剛低頭應了一聲是,就有人在帳外開口道:“將軍,末將余野求見!”
趙成不假思索:“進來。”
余野低頭,大步進了大帳,他先是看了看趙成器,然后低頭道:“將軍,都已經準備妥當。”
“好。”
趙成沉聲道:“三日之后,你部兵進衛州!”
余野大聲應是,然后看了看與趙成同桌吃飯的趙成器,笑著問道:“將軍,這個小兄弟是?”
“我外甥。”
趙成對著余野笑了笑:“剛從軍沒幾天。”
說著,他又對趙成器說道:“這是余都尉。”
“很快就要升副將了。”
趙成器連忙站了起來,畢恭畢敬的欠身行禮:“趙成器,拜見余將軍。”
余野被一句“快升副將了”,還有這句余將軍,說的心花怒放,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趙成器,對著趙成笑著說道:“將軍這外甥,也是一表人才。”
“與將軍生得像,名字也像。”
“屬下記住他了。”
趙成也跟著笑了笑。
“衛州之戰當心,有什么事,立刻回報。”
余野低頭。
“屬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