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裴對視一眼,皆點了點頭。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通過剛剛短暫的交手試探,張九陽在劍道上的造詣確實走在了他們前面,竟讓他們隱隱有種面對師父的錯覺。
除非雙劍合璧,否則沒有半點勝機。
裴青池秀口一吐,飛出一道雪白劍影,流光溢彩,宛如月華,在她指間飛舞纏繞,醞釀著錦繡劍氣。
劍長七寸,看上去有些袖珍,卻極為華美精致,通體呈琉璃色,綻放著皎潔華光。
“此劍名為韶光,是恩師取東海極北處的第一縷極光煉成,黃庭養劍十四載,得長七寸,靜如處子,動若游龍,以快聞名。”
裴青池介紹著自己的劍,眼中露出一絲自豪。
此劍在劍胚剛成之時便蘊養在她的丹田中,和她一同成長,血脈相連,雖然稍顯稚嫩,但已經初步展露出了絕世鋒芒。
而和還有些青澀的韶光劍不同,當代劍閣的另一柄傳世之劍,金虹,正是鋒芒畢露之時,剛一現世就引起了不小動靜。
只見裴乾霍輕輕一拍腹部,從口中嘯出一把金光璀璨的神劍,剎那間便照亮了黑夜,強大的劍氣噴薄而出,好似火山爆發,剛猛霸道。
“張兄弟,我的劍名為金虹,是老爺子采四海之金,并斬殺了一頭虹蜺,取其精魄鍛造而成,黃庭養劍三十六載,得長三尺二,其速追光逐電,其利可斷山河!”
聽到裴乾霍的介紹,張九陽眉頭微微一挑,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所謂蛟螭伏淵,虹蜺經天。
虹蜺,其實是一種非常罕見的精怪,一種生活在彩虹中的生靈,乃是陰陽二氣,不正之交,化蛟為蜺,蛟龍之屬。
這種精怪生具陰陽二氣,擅長乾坤挪移,若是成長到巔峰,甚至有移星換斗之神力,潛力極大。
張九陽頓時對上一代的劍閣行走,這一代的老劍神萬分好奇。
究竟是什么樣的人,能以極光和虹蜺為徒弟煉劍?
“張大哥,韶光與金虹雙劍合璧,威力不可同日而語,還請你小心。”
裴青池出言提醒道。
張九陽抬眸望著頭頂那好似日月當空的兩柄神劍,心中豪情頓生,戰意沸騰,他朗笑一聲,聲音鏗鏘豪邁。
“吾劍名斬邪,長三尺三寸,天火鍛造,宗師開爐,劍成之日曾連斬數十散修,并飲金丹之血,降妖伏魔,兇悍霸道,兩位,也要小心了。”
說罷他主動進攻斬邪劍發出一聲劍鳴,面對兩柄神劍不僅沒有一絲畏懼,反而十分興奮,綻放出更加耀眼的鋒芒。
裴青池和裴乾霍完全不敢大意,也全神貫注,操持飛劍迎擊。
電光火石間,三柄飛劍便碰撞在一起,爆發出絢爛的火花。
鐺!鐺!鐺!鐺!
剛一交手,裴青池的面色就變了,斬邪劍上的法力之浩蕩,劍氣之雄渾,竟壓得她的韶光劍連連后退。
她畢竟才只有第三境,即便有神劍增幅,但和張九陽的差距終究太大。
還好裴乾霍頂了上來,金虹劍主攻,選擇正面硬剛,和張九陽的斬邪劍瞬間交鋒數十合,快到了極致。
兩人針尖對麥芒,都是劍氣沖霄,誰都不肯退讓一步。
裴乾霍的衣袍上都生出了一道道細微的裂痕,那是劍意凝聚到了極點的表現。
而反觀張九陽卻是依舊不算吃力,至少表面看上去十分平靜,沉穩如淵。
裴青池劍指一掐,韶光劍化作一道美麗的極光,展現出了世間極速,借助師兄的掩護,竟然成功繞過了斬邪劍,向著張九陽刺去。
冷靜,果斷,凌厲。
岳翎看著不禁點點頭,這個小姑娘在有些方面和她很像,對戰機的把握極為精準,剛剛張九陽只是露出了一絲破綻,竟然就被她給捕捉到了。
此刻張九陽正面被裴乾霍拖住,精力有限,想應對這柄韶光劍怕是會有些吃力。
她暗自做好了出手制止的準備,但法力剛剛提起,就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只見張九陽劍指輕抬,場中竟然出現了第二把劍,鏘的一聲擋下了韶光。
裴青池一愣,當看清那第二把劍時,不禁心中一震。
那是她的劍,或者說,是她匣中的劍,只是剛剛已經被斬邪劍給斬斷,但此刻在張九陽的操縱下,破碎的劍身竟然重新組合,‘背叛’了曾經的主人。
“小池姑娘,借劍一用。”
張九陽淡淡一笑,一心二用,卻絲毫沒有影響。
而那柄短劍,在他的操縱下仿佛浴火重生,煥發出了驚人的鋒芒,竟和韶光打得有來有回。
裴青池輕咬紅唇,不斷施展秘法想要喚回那把曾屬于自己的寶劍,但卻如泥牛入海,得不到半點回應。
這簡直太荒謬了。
要知道,雖然那些劍不是她從小就蘊養的本命法劍,但也是蘊養了幾年,專門用來施展劍陣的。
那些劍早已認她為主,此刻卻毫不猶豫地改換門庭,任她如何呼喚,都沒有半點留戀。
這對一個高傲的劍客來說,還是頗有打擊的。
夜空之中,劍鳴聲絡繹不絕,劍鋒摩擦出的火花簡直比天上的星辰還要璀璨。
張九陽以一敵二,同時操持兩柄飛劍,竟然穩穩占據了上風。
古劍術六合,還有之前從裴青池那里學到的諸多劍術,都在飛劍中一一展現,剛開始還偶爾會有破綻,但只是用上了幾遍后,劍術立刻便突飛猛進,臻至純熟。
不過二裴也不是沒有反擊。
裴乾霍的金虹劍一往無前,化作七彩虹光,將張九陽的雙目都給照的暫時失明。
裴青池的韶光更是隱遁于虛空之中,化為一把無形之劍,令人防不勝防。
但可惜的是,靈官天眼一開,七彩虹光也好,無形之劍也罷,通通都失去了原本的效果,威力大減。
當然,張九陽即便不靠天眼,只憑劍心通明,也能應付過去,只是不會那般輕松。
感受到了一絲壓力后他再次朗聲一笑。
“小池姑娘,再借一劍!”
又是一柄短劍從地上飛起,橫空出世般加入了戰局,頓時讓局勢為之大變。
三柄劍,斬邪主攻,另外兩柄劍側翼輔攻,每一柄劍都各自用著一套劍法。
六合劍術氣吞如虎,兇狠凌厲,盡顯殺伐之氣。
清風劍訣則是瀟灑飄逸,颯沓如流星。
歸藏劍法的攻防轉換如行云流水,穩如山岳。
裴青池的瞳孔中再次閃過一絲震驚,清風劍訣和歸藏劍法都是她在論道時講出的上乘劍法,這才多長時間,張九陽不僅已經完全吃透,甚至對劍法的理解還超過了她。
一招一式皆如羚羊拐角,天馬行空,已經不再拘泥于劍法本身,而是別開生面,推陳出新。
這種劍道上的曠世天賦,讓她都感受到了一種挫敗感。
一時間,二裴只有招架之力,再無還手之功。
“張兄弟,你到底還能操縱幾把劍?讓我見識一下!”
裴乾霍雖然落入了下風,額頭上滿是汗珠,但眼睛卻越發明亮和銳利,充滿了激動。
“師妹,雙劍合璧,讓我們看看張兄弟的極限在哪里?”
他有預感,三柄劍還遠遠不是張九陽的極限。
“好,張大哥,你小心了!”
兩人同時掐動了一種玄妙的手印,而后周身流轉的劍氣和劍意,竟然在以一種相同的頻率震動,眉心處各自浮現出一枚劍印。
剎那間被壓制的韶光、金虹二劍光芒大盛,雙劍合璧,如陰陽交泰,日月相融,威力暴增了數倍,反倒將張九陽壓制了下去。
雙劍合璧下,就算是五境強者,都能短暫與之抗衡。
張九陽卻大笑一聲,終于不再留手,第四柄劍、第五柄劍、第六柄劍……
須臾之間,裴青池曾經用過的七柄劍相繼飛出,而且還擺出了劍陣之術,歸藏、囚龍、華光、七星曜日等劍陣在他手中頻頻使出。
不僅沒有半點生澀,反而十分純熟,配合的無比默契。
如果不是確認張九陽曾經確實不會劍陣之術,裴青池完全不敢相信,他會是一個剛剛才看過她擺下劍陣,照貓畫虎的初學者。
鐺!鐺!鐺……
飛劍的交鋒更加激烈,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此戰勝負已定張九陽已經占據了絕對的上風。
韶光和金虹就仿佛被群狼圍困的猛虎,漸漸力竭,銳氣大挫。
片刻后,隨著一道悲鳴,韶光和金虹被甩飛,釘在了遠處的墻壁上,而張九陽的八柄飛劍則架在了二裴的周身大穴。
只要劍氣一吐,兩位劍閣傳人就要身死道消。
“我們敗了。”
裴乾霍和師妹對視一眼,皆露出一絲苦笑。
當然,身為劍閣弟子,他們還有壓箱底的搏命手段,但那是生死之戰才能用出的,這樣的切磋自然不會使用。
張九陽隨手一揮,斬邪劍自動飛回到發冠中,宛如一根赤色的桃木簪,古樸典雅,再沒有半點殺氣。
至于那七柄借來的飛劍,則是物歸原主,重新回到了裴青池的劍匣中,只是張九陽的劍意一撤,那些寶劍就紛紛裂成碎片,成了一片殘渣。
裴青池深深凝望著那些‘叛變’的寶劍,用手指撫摸著上面斷裂的痕跡,還有被砍出的鋸齒般的痕跡。
她心知肚明,并不是這些寶劍厲害,而是張大哥的劍意厲害。
劍意灌入其中,它們才能發揮出遠超平時的威力,甚至硬撼韶光和金虹。
好可怕的劍意!
“張兄弟,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裴乾霍萬分不解,用一種看妖孽般的眼神看著他,道:“你的飛劍為什么這么快?我的金虹都差點沒追上!”
劍閣之術天下無雙,他們從小就將飛劍以秘術化為劍丸,如金丹般蘊養在黃庭丹田處,日復一日的打磨和苦修,讓他們和飛劍血脈相連,人劍合一。
如此才有了舉世無雙的飛劍之術,速度和鋒芒都遠超同階,無往而不利,千百年來無人能在劍道上與之媲美。
唯獨張九陽是個例外。
他并未修劍丸之術,甚至在剛剛操縱的飛劍中,斬邪劍是才得了一年不到,其他幾柄劍還是臨時借的,毫不熟悉。
但他就是快,威力就是強!
這讓裴乾霍百思不得其解,是因為劍心通明?
也不對,同樣是劍心通明的師妹,和張兄弟差的可不是一點半點。
“看來張大哥你在劍道上,已經走出了另外一條路,一條前所未有的道路。”
裴青池深深望著那道白衣俊美的身影,心中生起了強烈的好奇。
那到底是一條怎樣的路?
為什么她隱隱覺得就連劍閣的道,都比不上那條路?
“算不上是走出了一條路,只能說是看到了另一處風景。”
張九陽搖頭笑笑,道:“劍閣的道很強,但強的是劍,而不是人,更不是仙。”
裴青池聞言一愣,若有所思。
裴乾霍皺眉道:“此言何意?”
“我只是覺得,劍仙之道,追求的不應該是外在的威力和鋒芒,還是要回歸到一個仙字。”
“仙人握劍,才是劍仙,凡人握劍,是劍客,甚至是劍奴。”
裴青池和裴乾霍同時陷入了沉思。
張九陽微微一笑,決定來個大的,給這個世界的人一點小小的呂祖震撼。
“我曾聽過一位高人講劍,他說他的劍法,一斷無明貪嗔,二斷無明愛欲,三斷無明煩惱,方為世間上乘。”
裴青池如遭雷劈,猛地抬起頭,向來鎮定自若如池中青蓮一般的少女,此刻再無一絲冷靜,聲音透著難以掩飾的激動。
“張大哥,那是什么劍法?”
“此劍可渡蒼生,名曰……天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