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白云子一指點出,張九陽只覺得腦海中猛地一震,一股溫潤醇厚的精純佛力涌入他的靈臺。
天遁劍意瞬間閃過,猶如一把出鞘的寶劍,將那股精純的佛力擋住,宛如一位絕世劍客屹立在天塹之前。
白云子心中一震,他竟然感覺到了一種危機感,如芒在背。
沒有想到,未來佛祖竟然在劍道上有如此驚人的成就,劍意之盛,縱然他癡活數千載,卻也從未見過。
“未來佛祖,還請撤去劍意。”
白云子懇求道。
張九陽仔細感受到了一番對方傳來的佛力,并未察覺到任何威脅,而在佛力的最核心,是一團金光璀璨流轉著圣潔氣息的神性。
那是白云子的真靈,也是他畢生修行的精華之所在。
張九陽面色微變,沉聲道:“大師,如果連這一絲真靈都磨滅了,你還如何轉世?”
就好像明王轉世成岳翎,魂魄深處保存著驚人的神性,這東西異常珍貴,哪怕是輪回都不能將其抹去。
神仙轉世最與眾不同的地方就是真靈不滅,故而剛一降生就會極為聰慧,身負大氣運,一朝開悟,便是如龍在天。
就好比濟公在成親前開悟,覺醒了降龍羅漢的記憶,法力道行便突飛猛進,與之前有了天壤之別。
呂洞賓相傳是東華帝君轉世,一朝開悟,便是天下劍仙祖。
而這一切的關鍵就是真靈不滅。
可現在白云子卻是將自己的真靈都獻給了張九陽,那里面有著大量神性,絕對是一座寶藏。
而失去了真靈,就算白云子能夠轉世,以后也有可能泯然眾人,不得開悟,再也無法踏上修行路。
“阿彌陀佛,佛祖能夠舍身圓寂,貧僧又如何會舍不得這一絲真靈,只要能幫助未來佛祖拿回衣缽,便是值得的。”
他的聲音十分平靜,目光坦然,對著張九陽露出一絲鼓勵的微笑。
“更何況,我佛門弟子,修的是普度眾生,而非來世。”
“若我真的與佛有緣,相信以后必然還會在我佛的指引下,再次捧起梵經,若無緣……”
他淡淡一笑,道:“那就繼續等,相信總有一天,我會等到。”
他的聲音是那么堅定和平靜,并不響亮,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力量,讓張九陽也為之動容。
這是一位真正的佛門高僧,一位虔誠的佛祖弟子。
“阿彌陀佛!”
白云子深深念了一聲佛號,而后身軀越發黯淡,血肉和骨骼再次消失,最后只剩下一只骷髏頭,落在了泥土中。
一縷在華首門前癡守了數千年的陰魂,終于徹底消散。
他這一生都在踐行著自己的理念,不辜負佛祖,不背棄蒼生,或許唯一虧欠的……是那個朋友。
老實說,他這一生最快樂的時光有兩段,第一段是跟隨佛祖修行的時間,第二段,是和畫圣那個老家伙相處的短暫光陰。
當時他受了重傷,佛祖又剛剛圓寂,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暗中窺視,幸好遇到了那老家伙。
畫圣以一支畫筆擊退了八方來敵,于丹青水墨間畫來力士幫他開山建寺,卻對佛祖衣缽毫無興趣。
那人的嘴巴非常毒,罵得很難聽,可做的事卻比誰都要正直。
那家伙總想騙他喝酒,兩人常常斗嘴,但不管輸贏,最后都會放聲大笑。
偌大的白云寺,便是在這笑聲中一點點建立起來。
寺成之后,他瀟灑離去,看似沒有任何留戀,卻為白云寺留下了二龍行云圖,和五百羅漢鎮魔圖。
后來他幾經打探,都沒有找到那老家伙的蹤跡,他就像是畫中走出的人物一般,驚鴻一現,杳然無蹤。
當年他最遺憾的,就是真身在圓寂前,沒能和好友再見上最后一面。
“老酒鬼,真沒有想到,當年對佛祖衣缽不屑一顧的你,后人竟然會是未來佛祖。”
“你要是知道,怕是胡子都要氣歪了吧,哈哈哈……”
最后一刻,白云子望著張九陽那張與故友相似的年輕面容,恍惚間似是將他看成了畫圣,出口笑罵。
聲音漸漸消散在山洞中,只剩下一只瑩白如玉的骷髏頭。
張九陽莫名覺得有幾分心酸,白云子前輩這一生過得實在是太苦了,數千年歲月,最快活最肆意的時光,竟然是一段陌生的相逢。
他腦海中的觀想圖綻放出璀璨華光,傳來一種渴望的情緒,似是想要立刻吞了那團神性。
張九陽并沒有多少猶豫,便選擇將白云子的饋贈盡數送給了觀想圖。
如果他自己吸收了這團充滿神性的佛力,雖然會受益很多,卻會有極大的隱患。
因為他的根基是道門,修出的純陽法力和佛力互相排斥,要是強行融為一體,怕是會有沖突。
更主要的是,吸收了白云子的真靈,他就必然會受其影響,性格發生某種改變。
比如會對佛法升起極大的興趣。
雖然他依舊有著清醒和獨立的意識,卻會承受著潛移默化的影響,張九陽不喜歡這種被強迫的感覺。
所以反倒不如送給觀想圖。
觀想圖是他最大的立身之本,呂祖也不是小氣的神仙,必然會給他相應的好處。
如此,既不用被影響,又拿到了好處,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
在張九陽心中同意后,呂祖的觀想圖便浮現出一股強烈的吸力,將白云子饋贈的神性全部吸收,好似長鯨吸水。
緊接著,觀想圖上綻放華光,色彩迅速向上蔓延,一直到了呂祖的肩膀才堪堪停止。
張九陽生出預感,觀想圖的下一次傳承,已經近在咫尺了。
要知道,距離上一次傳承,才只過去了半個月不到,按照現在的香火速度來推算,至少要半年甚至一年才能積攢足夠。
畢竟觀想圖越往后,需要的香火越驚人,幾乎是一個天文數字。
可現在,剎那間,觀想圖就積攢了大半香火,仿佛被按下了加速的按鈕。
如果不是白云子的真靈在數千年的守候中被消磨了大半,恐怕都能幫張九陽直接將呂祖的觀想圖徹底點亮,同時獲得第三次傳承和最終的請神寶誥。
與此同時,畫中的呂祖似是笑了一下,竟緩緩抬起手中的純陽法劍。
純陽法劍突然從畫中飛出,化作一條青龍,通體由劍氣組成,鱗甲上都蕩漾著細密而凌厲的劍氣。
它在張九陽的識海中盤旋飛舞,最后竟從天靈蓋處透體而出。
剎那間,這間巨大的石洞中響起低沉的龍吟,四周堅韌如鋼的石壁上浮現出一道道劍痕,將那些壁畫都給抹去。
青龍最后飛入了張九陽的劍簪之中,龐大身軀消失不見。 幾息之后,斬邪劍輕吟,一道道滾燙而耀眼的鎏金之色浮現,從劍柄一直蔓延到劍尖。
一股可怕的氣息在劍上升騰,那逼人的鋒芒,讓張九陽都生出了寒毛聳立的感覺。
他將手一伸。
劍鳴聲清越嘹亮,好似金烏振翅,翱翔長空。
簪子變成了三尺長劍,仿佛被黃金澆筑而成,散發著耀眼奪目的金光,更有一縷縷熾熱的純陽之力流轉。
一瞬間,山洞中仿佛升起了一輪金色的太陽。
一股股驚人的熱浪向四周滾去,仿佛張九陽手中的不是劍,而是一座熊熊燃燒的火爐。
就連他這位劍主,都為手中法劍中蘊藏著的強大力量所震驚。
過了許久,劍身上的金光才逐漸散去,露出古樸素雅的劍身,澄澈如一泓秋水,上篆云松古紋,劍柄的下方銘刻著兩個古字。
純陽!
張九陽用手撫摸著那兩個古字,肌膚相觸間能感受到一股浩大的劍意,如烈日,似雷霆,煌煌若天威。
都不用他出劍,弱一些的山精鬼怪,在出鞘的純陽法劍前就會立刻爆體而亡,承受不住純陽劍意。
“醉舞高歌海上山,天瓢承露結金丹。
夜深鶴透秋空碧,萬里西風一劍寒。”
張九陽輕聲念誦著呂祖的這首詩,心中驟然生出一股斬妖除魔,扶危濟難的豪情,他將手指在劍鋒上緩緩掃過,觸感光滑如冰,細膩似水。
他屈指輕彈,劍鳴聲宛若龍吟,在山洞中久久回蕩,似有萬千劍氣在指尖醞釀。
“好一柄純陽神劍!”
張九陽眼中滿是喜愛,贊嘆不已。
在華夏道教的傳說中,非常推崇寶劍,甚至有的真人還會以劍來兵解,從而修成正果。
而在眾多的道教法劍中,呂祖的純陽神劍絕對是最頂尖的那幾把。
相傳此劍最早乃是東華帝君的佩劍,后被鐘離權傳給呂洞賓,劍名純陽,有不可思議的神力。
最被后人稱道的是,只要給此劍說一下仇人的姓名和地址,它就會自動化龍飛去,不消片刻,就會口銜敵人首級而來。
此之謂千里之外斬敵人首級。
現如今,張九陽傳自鐘馗的斬鬼劍,在經過爐中重塑后蛻做斬邪,現在又經歷了一次脫胎換骨的變化,成了呂祖的純陽法劍!
之前張九陽便常常將自己顯圣后獲得的純陽法力灌入進劍中,讓斬邪劍逐漸有了一絲絲象征著純陽之力的金光。
但想要讓其徹底蛻變,恐怕還需要漫長的時間去打磨,現在有呂祖的相助,直接一步登天了。
當然,此劍畢竟只是香火神力所化,雖有純陽之名,但和真正的純陽劍相比,還是要差了許多。
不過張九陽相信,隨著他修為的不斷提升,對觀想圖的不斷開發,總有一天,他手中的法劍,也會如呂祖那般縱橫天下,無人能擋!
“純陽劍,我的修為雖然不如呂祖,但一樣不會墮了你的威名。”
“以后跟著我,保證讓你嘗盡妖魔血!”
純陽劍發出劍鳴聲,似是在與張九陽的話相和。
“接下來,讓我試試你的鋒芒。”
張九陽抬起眼眸,瞳孔中有陰陽二氣流轉,似是看到了極遠的地方。
他微微一笑,對著純陽劍吐出了一個名字。
隧道之中,岳翎正在苦戰,她眼前是整整十八位銅人,以十八羅漢大陣將她包圍,其中更是有三位六境的銅人!
更主要的是,她已經鏖戰了許久,靠著剛猛無儔的爆發力,殺退了整整七波銅人,死在她槍下的六境已有三位,五境和四境更是數不勝數。
不過代價也不小,掌心虎口破裂,鮮血浸濕了霸王槍上的紅纓。
就連身上的盔甲上也有著一道道裂痕。
鐺!鐺!鐺!鐺!
她按照先前總結的戰術,拼著受傷先清場,一槍砸碎一個五境或四境的銅人。
霸王槍所到之處,如狂風席卷,巨獸撞山,那些銅人立刻變成了廢鐵,撞在石壁上四分五裂。
十八羅漢陣被生生撕裂開了一道口子。
然而一位六境的銅人似是從虛空中走出,神出鬼沒地出現在她身后,掌泛金光,拍在了她的肩膀上。
岳翎咳血,眼中燃燒的金色火焰卻更加旺盛,明王法下,憤怒的火焰給她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力量。
一式回馬槍,兇猛到了極致,就算是雷霆在這一槍面前都黯然失色。
火焰狀的槍頭只是稍微一滯,便刺穿了那比金剛還要堅固的咽喉。
可另外兩個六境的銅人也抓住岳翎這瞬間的破綻,瞬間突襲,一人拈花彈指,一人以業火為刀。
拈花指法,是一種非常高深的精神秘術,中者要么開悟拜入佛門,要么身死道消。
業火刀法,以最慈悲之佛心駕馭最暴戾之業力,將其化作業火佛刀,專破橫練金身。
即便是現在的岳翎,若是中了這兩招,恐怕也會受重傷。
她已經打算施展玄女兵符,可就在這時,一道龍吟聲響起。
隧道之中,竟飛出一條耀眼奪目的金龍,那刺眼的光芒甚至讓岳翎都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當她再次睜開后,卻看到了讓她震驚的一幕。
那兩個銅人的頭顱已經不翼而飛了,脖頸處卻沒有咬痕,切口光滑如鏡。
金龍叼著頭顱,圍繞著她盤旋飛舞。
一道腳步聲響起。
“莫要調皮,回來。”
金龍聞言立刻向后飛去,乖巧地獻上銅人的腦袋,然后化作一柄金光熠熠的神劍,繞身飛舞一圈后迅速變小簪于發中。
張九陽一襲白衣,長身玉立,對著滿眼驚訝的岳翎微微一笑。
“夫人,這劍是我剛得的,尚未調教好,沒嚇到你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