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九陽愣在那里,晴天白日的,他卻突然生出了一絲寒意。
如果皇帝送來的那個女人在兩天前就已經死了,那他昨晚上殺的又是誰?
岳帥本來還以為張九陽是擔心自己受責罰,所以才謊稱女人是他殺的,但現在看到張九陽驚訝的表情,頓時也意識到了不對。
“賢婿,難道昨晚……你真殺了那個女人?”
張九陽點點頭,而后突然問道:“岳父,那女人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
岳帥搖頭道:“說來也奇怪,那女人雖然被關在庫房,但我都命人好吃好喝地伺候著,不準任何人怠慢,可兩天前她突然捂著心口暈倒,一炷香的時間不到,就暴斃而亡了。”
“起初我還懷疑是有人下毒,想陷害我們岳家,但大夫卻說,她患有一種特殊的病,發作起來很容易心臟驟停,暴斃而死。”
“于是我就派人將她下葬了,還特意寫了一封請罪書,正準備上呈給陛下呢。”
張九陽閉上眼睛,將昨晚發生的一切再次回想了一遍,他的元神何其強大,回憶之下,那個女人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都被重新演繹,并不斷放大。
從進門后的驚呼,見到他時的激動和喜悅,再到被一劍斬下頭顱時的驚愕……
突然,張九陽猛地睜開雙眼,目光格外明亮,銳利如劍,就連一旁的岳帥都覺得刺眼,有些難以直視。
他終于發現了一個不對勁的地方!
張九陽立刻來到那間庫房外,伸手推開了門,頓時一股濃郁的血腥味飄來,墻壁上,屋檐上到處都是飛濺的鮮血,十分恐怖。
但更恐怖的是……房中無尸。
昨晚被他親手斬殺的那個女人,頭顱和身軀本該倒在地上的東南角,可現在卻不翼而飛了。
消失的尸體。
跟著趕過來的岳帥看到這一幕,才真正相信張九陽沒有說謊,昨晚這里確實有人被殺了。
從鮮血噴濺的程度來看,似乎真是被人一劍梟首。
“會不會是有人以變化之術李代桃僵,就好像畫皮一般?”
岳帥提出了一個猜測。
張九陽卻搖了搖頭,道:“如果她能瞞過我的天眼,那證明其修為至少高我一個大境界,如果真是這樣,昨晚她也沒必要自始至終都在示弱。”
張九陽徑直走向房屋的西南角,抬頭看了一眼上面的房梁,果不其然,他看到房梁上似乎藏著一樣東西。
他目光一閃,終于印證了自己的發現。
剛剛在回想時,他發現了一個極不尋常的地方,那就是在他一劍將女人梟首時,對方的無頭身軀倒在血泊中,曾向他伸出過手。
當時張九陽以為她是想抓自己的衣服故而并未理會,看也沒看,但在回憶中,他卻發現,女人的手似乎并不是想抓衣服,而是好像在指著某個方向。
那是西南角房梁的方向。
他將手一伸,被藏起來的東西從房梁上落下,竟是一張紙,上面寫著一行娟秀的小字。
“汝將斷頭而死。”
張九陽眸光一凝,注視良久,心中浮現出了一絲寒意。
這應該是女人的筆跡,難道她早就猜到了自己會被梟首?
而且看這語氣,似乎是在威脅自己,說他將來也會被人梟首斷頭……
事情變得越發撲朔迷離了。
張九陽此刻還想起了一個詭異之處,那就是女人當時雖然被他梟首,但眼中只有錯愕而沒有痛苦,甚至在錯愕背后,還有一種幾乎麻木般的平靜。
“岳帥,南山墓園的墳墓已經挖開,里面并沒有尸體!”
這時有士兵前來稟報,眼神中猶帶驚恐,顯然開館無尸的事情,有點太過于瘆人了,哪怕是大白天,也讓人冷颼颼的。
又是一具消失的尸體!
張九陽突然笑了一聲,一把火燒毀了手中的紙,看著它在火焰中化為灰燼。
“裝神弄鬼,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讓我斷頭而死?”
他現在已經可以確定,皇帝之所以會派那個女人來,恐怕不只是監視和挑撥離間那么簡單。
皇帝應該知道這個女人的特別之處,才特地派她過來的。
目的暫且不知,但一定沒藏什么好心。
另外就是月神,昨晚他還覺得有些奇怪,為什么月神要故意用自己的妖血將張九陽引誘到庫房。
只是單純的想讓張九陽殺了女人,然后拿皇帝的名號進行威脅?
當時他就覺得有一絲奇怪,因為月神的這個舉動,似乎有點太過想當然了。
現在看來,月神恐怕也對這個女人的來歷知道一些,甚至和她達成了某種合作?
想到此,張九陽就忍不住露出一絲冷笑。
這個月神還真是八面玲瓏長袖善舞,身處黃泉時在閻羅和雙面佛的陣營之間反復橫跳,表面上順從天尊,背地里卻聯合他這位道門真人去找傳國玉璽,如今又和一位皇帝派來的神秘女人也有合作……
此女斷不可信!
張九陽下定決心,縱然將來有一天要和月神合作,也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免得被她賣了。
當然,誰賣誰還不一定呢。
既然月神知道那神秘女人的來歷,張九陽心中一動,索性便從這里打開突破口。
他盤膝坐下,以閻羅的黃泉令直接溝通月神。
沒多久,黃泉令中就響起了月神的聲音,她嚶嚀一聲,柔媚中夾雜著一絲絲慵懶,仿佛一只剛睡醒在伸懶腰的小貓。
“大清早的,閻羅大人不睡覺,折騰奴家作甚?”
張九陽剛想說話,卻聽到對方噓了一聲。
“閻羅大人小聲些,我怕我夫君聽到了,他還在我旁邊睡覺呢”
聲聲入耳,似是有著一種奇異的魔力,讓張九陽小腹處騰得升起一股邪火。
不過隨著天遁劍意閃過,他立刻又恢復了平靜。
張九陽的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冷笑,如果不是他此刻能夠看到一些畫面,恐怕還真信了。
畫面中,月神似乎已經回到了皇宮中,此刻正躺在一張華貴的鳳床上,四周垂下無數道云紗,微風一吹,便好似睡在云上一般。
而月神則是伸出一只雪白秀美的腳丫,在俏皮地勾動著那些云紗,容貌看不清晰,但躺在鳳床上的玉體卻是曼妙橫陳,勾勒出驚人的弧度。
雖然在少了一枚黃泉令后,畫面的清晰程度有所下降,但張九陽還是能看清,那張床上明明只有她一人,旁邊空空蕩蕩。
“想救那只老狐貍嗎?”
張九陽不再給她說話的計劃,出口便是絕殺。
果不其然,下一刻,鳳床上的月神瞬間坐了起來,一改魅惑之態,表現出了一種罕見的凝肅。
“閻羅,你答應了?”
月神的聲音透著一絲難以抑制的波動,很顯然,那只被關押在地獄中的老狐貍,讓她非常在意。
張九陽見狀微微一笑,知道魚兒已經咬鉤了。
想要讓一條狡猾的魚兒上鉤,關鍵在于有沒有一個好的魚餌。
對于月神這樣多變的人,想要成功利用她,就必須要知道她內心深處真正在意的是什么。
再虛偽狡詐的人,也一定有她在意的東西。
月神早就懷疑閻羅和地府有所淵源,之前便拜托過他,能不能救出一只被關押在九層地獄中的老狐貍。
那是一只七尾妖狐,毛發鮮紅,為了撐場面自己做了兩只假尾巴充當九尾天狐,但即便如此,也有七境修為,不容小覷。
后來那妖狐被苗師兄拔了尾巴上的毛,做成了一只靈狐筆送給了張九陽,是畫符和畫圖的不二法寶,深得張九陽的喜愛。
再后來,月神也曾拐彎抹角地詢問過幾次,卻都被張九陽含糊過去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今日他舊事重提,發現月神依舊對那件事念念不忘,可見老狐貍對她而言非常重要。
“我可以將它救出來,但你要先為我做三件事,三件事后,我保你們相見。”
他的聲音十分堅定,似是成竹在胸。
其實張九陽純粹是胡扯,師兄若在人間,這話不算大話,師兄不在,那他除非請神上身才能從府君手中搶人。
不過為了一只七尾狐妖而浪費一次請神,這樣的買賣,他可不會做。
但空頭支票,也是支票。
“哪三件事,你先說來聽聽?”
月神并沒有一口答應,而是已經恢復了冷靜,言語之間再次充滿了驚人的媚意,和張九陽談笑風生。
“第一件事,我想知道當今皇帝身邊都有哪些能人異士,他到底還藏了多少底牌,我要他們的全部消息。”
張九陽并沒有直接去問那個神秘女人的消息,那樣等同于不打自招,而是擴大范圍,要知道皇帝身邊所有能人異士的消息。
閻羅和大乾皇帝本就不對付,打探這種消息也不會讓人懷疑。
“可以,但我只能給你我手上所查到的,不敢保證里面就是皇帝所有的底牌。”
“好,不必再等到下次黃泉宴了,你現在就告訴我。”
畫面中,張九陽明顯看到月神愣了一下,她詫異道:“閻羅,我還沒有答應和你交易吧,只是讓你說說是哪三件事。”
張九陽淡淡一笑,道:“和我交易,就要按我的規矩來,你先把第一件事做完,我再講第二件事。”
月神都被氣笑了,道:“閻羅,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如果下一件事你要求的很過分,我根本做不到怎么辦?”
“或者我能做到,但代價太大,而不愿去做怎么辦?”
“我不會要求你去做太難的事,但,必須要你一件一件的去做,不然你便找別人去救那只可憐的狐貍吧。”
“聽說它最近……少了兩只尾巴。”
剎那間,月神眼中浮現出濃郁的殺氣,緊緊攥起雙拳,身子都在微微顫抖。
“你胡說,它可是九尾天狐,誰能讓它斷兩條尾巴?”
月神目光一閃,突然變得很激動。
張九陽嘆了一聲,道:“不必在我面前演戲,也不必試探,那老狐貍并不是九尾天狐,最后的兩條尾巴,是它自己的法寶,不然……又怎么會被人生生拔掉呢?”
聽到這話,剛剛還激動的月神瞬間平靜了下來,但她的目光卻變得格外幽深。
見到這,張九陽微微一笑。
至此,月神才徹底相信了,他與地府有莫大的淵源,并且確實有能力救出那只狐妖。
這女人還真是狡猾,不動聲色間便挖了一個坑。
如果張九陽剛剛說錯了話,那她瞬間就會看破自己是在說大話,進而非常決絕地取消這次交易。
但現在嘛……
張九陽在賭,賭她對那只老狐貍究竟有多在乎。
畫面中,月神明顯陷入了糾結,眉頭緊鎖,手指下意識攥緊了周圍價值千金的云紗,不知道扯壞了多少。
張九陽輕輕一嘆,道:“既如此,那便算了,本座自有其他渠道,就是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其他渠道了。”
就在他準備結束此次通話時,月神的聲音終于幽幽響起。
“閻羅,你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