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很亂。
這是張庸的第一印象。
道路上到處都是軍隊。
很多民房里面也駐扎著軍隊。還有很多士兵在街上亂晃。
有從后方開來的。茫然不知所措的。
有從前方撤退下來的。衣衫襤褸。遍體鱗傷。死氣沉沉的。
老蔣雖然沒有允許撤退。但是，已經有部隊撤了。
到底是誰的部隊，如此神通廣大，擅自后撤，不清楚。張庸也懶得打聽。
現在的他，已經不想管這些事了。
因為他自己也是贊成撤退的。分批撤。一起撤。都行。
總之，要盡可能的保存更多的有生力量。
往后的形勢會更加困難。區委指示，一定要堅持，堅持就是勝利……
不好意思。串臺了。但實情確實如此。
接下來就是堅持。堅持就是勝利。持久戰。誰能堅持到最后，誰就是勝利者。
還會有很多很多的失敗。的確是讓人絕望。
唉……
收回思緒。
首先找人。
單槍匹馬的，在亂軍當中，簡直是太危險。
沒有自己的心腹部隊，身邊沒有一百幾十人，始終是感覺不安全。
無論是前線，還是后方，想要他張庸小命的人都很多。
那啥，日寇說是開出了一噸黃金的懸賞？
吹牛。絕對不可能是真的。
就日寇那摳搜勁，怎么可能給你一噸黃金？
也就是說說。
等你完成任務，將你也殺了。
那就不用給黃金了。
小心謹慎。
安全第一。
還好，雷達地圖上有藍色點點。距離不遠。有標志。查看。發現就是杜尚龍他們。
驚喜。
沒想到，蘇州居然有空警四團的人。
那可是自己的班底啊！
當即現身。
“杜尚龍！”
“到！”
杜尚龍渾身一陣激靈。
條件反射。不帶絲毫猶豫的。因為這個聲音太熟悉了。
張庸！
專員大人！
急忙回頭。
果然看到專員大人。
不假思索的，立刻跑步上來。
立正。
敬禮。
“你們在這里做什么？”
“報告專員，我在收集龍華機場潰散的人員。將他們集中起來，送往后方。”
“龍華機場不是一起撤退的嗎？”
“沒有。分批撤退的。后來，日寇對龍華機場發動了空襲。于是就有部分人員走散了。”
“目前已經收集了多少人？”
“五十多個。”
“帶我去看看。”
張庸心思一動。這不是瞌睡送枕頭嗎？
正好，自己需要一點空勤人員。負責水上飛機的日常維護。掛彈之類的操作。
還有加油什么的。也要提前準備好。
總之就是一句話，我張庸來了，飛機就能起飛。我張庸走了，剩下的手尾，你們來跟。
后世的專業飛行員好像都是這樣的。飛機維護，都是地勤的事。
就一架水上飛機，需要的地勤不用太多。五十人足夠了。人多容易泄密。
這是他唯一的秘密武器。就一架。多都沒有。如果被擊毀，再也搞不到。
麥克法蘭背后的人不會那么大方。
這么一架水上飛機，據說價值十萬美元。還不帶講價的。老貴了。
“是。”
杜尚龍在前面帶路。
很快，來到一個豪門大宅院的面前。
高墻。大院。森嚴壁壘。
張庸若有所思。
這是真正的高門大戶啊！
蘇州，自古以來就是富庶之地。果不其然。
傳說紅樓夢的作者曹雪芹，以前就是蘇州織造的？那真是富甲一方啊！
豪門大宅的外圍，有很多白點。后面的白點則是寥寥無幾。
其中，還有一個黃點。不知道是誰。
進門。
果然，看到很多空勤人員。
原來，那個黃點就是黃志成。他居然也在這里。正默默坐在臺階上思考人生。
看其他人，一個個都是神情麻木。心情沉重。
可能日寇的空襲，導致了一些人員傷亡，大家都心情復雜。
沒辦法，這就是戰爭。
戰爭帶來的就是死亡和傷害。
對自己的傷害。
對別人的傷害。
肉體上的傷害。
精神上的傷害。
從戰場上下來的人，多多少少都會有點創傷。
“專員！”
“專員！”
發現張庸到來，很多人急忙站起來。
張庸曾經在龍華機場呆過相當長的時間。很多空勤人員都認識他。
黃志成站起來。看到張庸。也是倍感驚喜。
“大家好！”
然后朝黃志成招招手。
黃志成急忙快步過來。
“機場怎么樣了？”
“被日寇飛機空襲，死了很多人。”
“你們不是主動撤退了嗎？”
“飛機是撤走了。但是人員沒有說怎么撤。結果就……”
“唉……”
張庸只能是無奈嘆息了。
國軍的執行力，往往就是這樣的。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公事都是能拖就拖。誰也不愿意擔責任。
但是，如果是私事的話，那行動力就剛剛的。跑的比兔子還快。
比如說，淮海戰役開始之前，國軍要放棄海州（連云港）。命令還沒下達，已經有商人收拾好東西跑路了。
商人的消息哪里來的？當然是各位大員告訴他們的。
黨國的利益，沒人關心。沒了就沒了。但是，個人利益，至高無上。
淞滬戰場，也有人悄悄的撤退自己的心腹部隊。
打的旗號，當然不可能是撤退。可能是到后面休整、補充。
然后……
就沒有然后了。
其實就是撤退。
張庸沉默片刻，上前來。舉起拳頭。
示意人員集中。
所有人員急忙進入狀態。
這位專員大人可不是善茬。誰也不敢怠慢。
“全體都有！”
“立正！”
“稍息！”
張庸喊著口令。
所有人的精氣神又恢復了一點。
果然，任何組織，都需要主心骨。有主心骨，就有精氣神。
“我現在和你們說一件事。”
“我需要三十個人，和我一起執行秘密任務。”
“任務危險不大。但是可能會非常辛苦。”
“自愿報名。一旦報名，可能就要和外界隔離一段相當長的時間。可能無法和自己的家人聯系。”
“如果有人愿意，可以來黃志成這里報名。”
張庸言簡意賅。
他需要志愿者。
需要和外界斷絕一切關系。
水上飛機的秘密，絕對不能泄露出去。否則就完蛋了。
日寇航空兵肯定會瘋狂尋找，然后摧毀的。
事實上，只要泄露“水上”兩個字，就等于暴露無遺。
所以，參與維護水上飛機的人員，必須和外界隔絕。不能有任何聯系。
“特別強調，不能和外界有任何聯系。”
張庸重復說道。
然后朝黃志成點點頭。
黃志成：？？？
怎么是我？
你剛才什么都沒有跟我說。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好吧，自己只是負責登記名字。
如果有人愿意……
“我報名！”
“我報名！”
才這么想著，就有人舉手了。
黃志成：……
好吧。我先登記名字。
張庸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是兩個不認識的地勤。
可能見過很多次面。但是確實不知道他們的名字。沒想到，他們兩個會這么積極主動。
很好。有人自愿報名就好。心甘情愿的最好。
“杜尚龍。”
“到。”
“你們特勤連也是。自愿報名。”
“是。”
杜尚龍答應著。
張庸站在一旁。
陸陸續續的有人報名。情況還算樂觀。
畢竟是戰爭剛剛開始，大家還有一腔熱血。還沒有完全絕望。自告奮勇的還很多。
但是隨著戰爭的不斷蔓延，擴大，失敗，崩潰。滿腔熱血漸漸消散。剩下的，只有麻木。只有行尸走肉。勇士是越來越少了。
雷達地圖顯示，背后一個白點靜悄悄向自己靠近。
回頭。發現是一個婢女模樣的。戰戰兢兢的。很緊張。但是又脆生生的向他靠近。
顯然，是找他有事。但是又有些怕他。
姑娘倒是長得眉清目秀的。感覺做個婢女，可惜了。
“有事？”
“請問，你是張庸，張專員嗎？”
“是。”
“請問，你，你有空嗎？”
“做什么？”
“我家夫、夫人想請你進去，她有些事情想、想問問你。她是女人家，不方便出來……”
“好。”
跟著婢女來到后院。
發現都是女流之輩。沒有男的。
小花廳出來一個花信少婦。年齡三十出頭？不清楚。
反正花容月貌，氣質非凡。一看就是大戶人家。這種與生俱來的氣質，一般人是沒有的。
穿著月白色的旗袍，將美好的身材，優雅的氣質，襯托的恰到好處。
雖然之前已經見慣了美女，張庸還是多看了幾眼。
美女養眼。多看有益身心健康。
對了，這個豪門大宅，叫什么來著？她又是哪位？
忘記問了。
“小女子唐突，還請專員大人莫怪。”
“你有事直說吧。”
“請。”
“請！”
花信少婦請張庸進去。
坐下。奉茶。
兩個年輕的姑娘進來。站在花信少婦兩側。
一個大一點。一個小一點。也都是花容月貌。十分俏麗。還偷偷的用眼角瞟他。
呵呵。
這兩姑娘是誰呢？
一個大小姐？
一個二小姐？
張庸轉頭看著花信少婦。神色淡然。
“夫人，請講。”
“小女子冒昧，就想問一句，敵人，會，會……”
“會不會打到蘇州來？”
“是。”
“會的。”
“這……”
花信少婦輕咬嘴唇。
沒想到張庸的答案，居然如此明確。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悄悄的捏著旗袍的一角。難以抉擇。
唉，戰爭啊……
對于她們來說，的確太可怕。
“夫人如果不想受到傷害，盡快轉移到后方去吧。”
“可是……”
“你們都是如花似玉的女人。敵人來了，肯定會傷害你們。如果你們反抗，結果就是死。”
“這……”
“如果你們不反抗，委身敵人，那么，八年以后，我們打回來，收復蘇州，你們就是漢奸。一樣會被槍斃。”
“八年？”
“對。我們會在八年以后再次殺回來。”
“你是怎么知道的？”
“天機不可泄露。總之，趕緊走吧！一旦錯過機會，就沒有活路了。”
“漢奸……都會被槍斃嗎？”
“會。”
然后話鋒一轉。言辭更加直白。
“你們家財不少。等我回來，一定會找借口侵吞你的財產。”
“漢奸，就是最好的借口。槍斃漢奸，沒收財產，天經地義。殺了你們，錢財落入我的口袋，何樂而不為？”
張庸慢悠悠的說道。
花信少婦臉色煞白。欲言又止。
張庸看到了，沒在意。
他說的都是實話。沒有絲毫夸張。
“不要想著到時候你們還用美色收買我。不管用。因為我不習慣被敵人玷污過的女人。所以，你們只有死。”
直白。
冷酷。
這就是現實。
不走，留下來必定得委曲求全。
委曲求全的意思，就是做漢奸。
等八年以后，抗戰勝利，國軍重新殺回來。五子登科。她們一個都跑不掉。
人殺了。沒收財產。這都是慣常操作。
《潛伏》里面，站長做的事，其實不是常態。
換一個人，直接將穆連成殺了。將晚秋搶走。財產全部搶走。
哪里需要那么費事？
槍里的子彈吃素的？
毫無疑問，他張庸絕對會這么做。殺人越貨。簡單省事。
其他人也會這么做。
殺漢奸，光明正大。
任誰都不可能反對。
唯獨站長不知道是怎么考慮的。居然要派余則成出面。可能是導演需要？
“八年以后，還是專員大人回來蘇州嗎？”
“如果我沒有死的話，應該是這樣。沒有人敢和我搶的。”
“我明白了。”
“馬上收拾東西。馬上離開。帶走浮財即可。不動產放著，八年以后還能收回來。”
“我愿意獻給專員大人三成的浮財，還請專員大人庇護我等。”
“你們可以去重慶，去成都。敵人打不到那么遠。但是漢口和長沙都不安全。”
“我明白了。”
“好。”
站起來。告辭。
那個大小姐轉身進去，很快端著一個錦盒出來。粉臉含羞。遞給張庸。
“專員大人……”
“好。”
張庸將錦盒拿起來。打開。
里面都是銀票。可能有一萬大洋？算是見面禮？
不錯。出手挺大方的。
關鍵是，對方看自己的眼神，好像少女懷春？
嘿嘿，我張庸沒有說對你們有意思哦。是你們自己貼上來的。饞我的身子。哼！
“夫人，你家沒男人嗎？”
“未亡人……”
“如果你不介意，你對外可以用我的名義。”
“如何使用？”
“就說你是給了我張庸孝敬，是我安排你們撤退到后方的。多少應該會有些幫助。”
“謝謝專員大人。”
“好。”
張庸沒再說什么。
拿錢辦事。向來是他的宗旨。
既然收了別人的錢，就要予別人方便。互助互利。
“專員大人……”
花信少婦忽然又輕聲叫道。
張庸回頭。
“夫人有話直說。”
“請您稍等。”
“好。”
花信少婦進入后堂。
一會兒出來。也抱著一個錦盒。
雙手遞給張庸。
“這個，請專員大人幫我們保管。”
“保管？”
張庸疑惑的將錦盒打開。
里面是各種各樣的地契。還有多個銀行的存款憑證。
各種財富加一起，少說也有百萬大洋。
終于知道對方身份了。
洛。洛家。
存款憑證上面有個名字叫做洛寧。不知道是哪位。
蘇州果然巨富。這個洛家，也是底蘊深厚。動輒就是百萬家財。但是家里又都是女人。
難道不怕別人吃絕戶？又或者是因為害怕，所以，才要找自己庇護？
“夫人好像過分信任我了？”
“外界傳言，專員大人貪財好色，荒淫無恥……”
“嗯？”
“我們愿意相信一個真小人，也不愿意相信一個偽君子。”
“呃……”
張庸歪頭看著對方。
你這是夸我呢？還是夸我呢？還是夸我呢？
不是，你這話說的。
如果不是看在你長得漂亮的份上，我生氣了啊！
下次說話注意點……
悻悻的說道：“你們不怕我連人帶錢一起吞沒了？”
結果，她們都保持沉默。
張庸：……
算了。
原來你們早就有思想準備了。
這是打定主意。不但給錢。還給人啊！就沖著我張庸來的。
還以為是傻白甜呢！
其實，對方精明的要死。吃定他張庸了。
你看，錢給了，人也在這里，你隨時可以拿走。專員大人，過來玩啊……
搖頭。端正心思。懶得和對方糾纏。
正事要緊。他張庸還是能分清大小王的。美色當前，也可以坐懷不亂。
將錦盒收起來。
“記住，走的越快越好。”
“我們知道了。”
“好。”
第一次發現，貪財好色，荒淫無恥居然是優點。
真是……
她們三觀不正啊！
以后如果有時間，一定要好好教育。
其實，內心明白，她們需要一個大人物庇護。
自己正好年輕，前途無量，就是最好的人選。
那啥，說白了，就算是被人貪婪美色，我張庸至少也是年輕帥小伙，總比那些道貌岸然的老家伙要好吧……
出來。
“專員。”
黃志成送上名單。
張庸發現，居然有四十五人。
意外。
超出自己預料。
沒想到有那么多人自愿報名。
果然，保家衛國，抵御外辱，還是有很多人人愿意拋頭顱灑熱血的。
或許，就是因為他們的存在，中華民族才能生生不息，從沒斷絕過。
當其他的歷史古國都消失在歷史長河當中，只有華夏民族，長久的屹立在世界的東方。
后世的周邊宵小，最怕聽到的四個字，就是“自古以來”……
“我再說一次，你們都是自愿的嗎？”
“是。”
“好。”
既然都是自愿的。那就好辦。
招手。
杜尚龍立刻跑步過來。
“你們呢？”
“我們全部都愿意跟著專員大人您！”
“好！”
張庸緩緩的點點頭。
算是形成一個秘密小團隊了。
這個小團隊，連侍從室也不能告訴。
甚至不能告訴老蔣。
否則，鐵定泄密。他們身邊奸細太多了。
連老蔣都不能告訴的秘密是什么？最高機密？當然不是。是終極機密。
但愿……
夜晚。飛機。炸彈。
會給日寇帶來更多的噩夢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