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壽夫非常著急。
重炮兵聯隊失聯了。這是兇兆的開始。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跟它說,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別急……
它絕對會一刀砍掉對方的狗頭!
再一腳踢飛!
不著急?你說的輕巧!
那可是一個重炮兵聯隊?不是步兵聯隊。
損失一個步兵聯隊,問題真的不大。最多是被大本營訓斥兩句。
一般來說,步兵的損失,都會被認為是非戰之罪。
君不見,當初乃木希典,死了足足六萬人。一個步兵聯隊算什么啊?
人命是最不值錢的。大日本帝國有的是人。
有的是極度狂熱,前赴后繼,想要七生報國的愚忠。
這些人都是炮灰。死了也不值錢。甚至連撫恤金都可以扣住不發。
只需要告訴家屬一聲,它已經七生報國了。
在紫金山,第六師團損失了大量的步兵,很快就補充回來了。
單純是兵員的話,是完全不需要擔心的。
可是,榴彈炮就不同了。
生產榴彈炮需要資源,需要金錢,需要時間。
現在,大本營在不斷的編制新的師團,它們也需要武器裝備,需要消耗資源。
重炮兵聯隊毀滅以后,最樂觀的估計,也需要半年才能補充回來。
換言之,就是在接下來的戰斗中,第六師團的作戰將缺乏重炮掩護。肯定會導致戰斗力嚴重受損。
“那個該死的,千刀萬剮的張庸!”
“他怎么還不死!”
谷壽夫將所有的怨氣都發泄在張庸的身上。
認定都是對方的錯!
對方就是自己的克星。是專門來為難自己的。
如果不是遇到這個變態,第六師團絕對不會吃癟。它也不會這么暴躁。
可是……
有什么辦法呢?
只能是拼命的趕路,試圖攔住對方。
即使沒有救到重炮兵聯隊,也要將那個該死的張庸包圍起來。
然后……
狠狠地將他千刀萬剮!
將他撕碎!
將他吃掉!
忽然,前面傳來爆炸聲。
谷壽夫依稀間覺得有些熟悉。隨后精神抖擻。
這是105毫米榴彈炮的爆炸。
準確來說,就是日軍自己的105毫米榴彈炮啊!
怎么回事?
誰在開炮?
難道說……
自己的重炮兵聯隊還沒淪陷?還在開炮射擊?
好!好!
太好了!
谷壽夫頓時重燃希望。
重炮兵聯隊沒事。那就好。非常好。太好了。
哪怕是遭受一部分損失,只要是沒有全軍覆沒,都沒事。性質完全是不一樣的。
即使只剩下最后一門榴彈炮,他也有辦法重組重炮兵聯隊。
遭受損失,和全軍覆沒,是完全不同的。
炮聲持續傳來。
谷壽夫越聽越是悅耳。
不錯,重炮兵聯隊還有戰斗力。
從炮彈爆炸的密度來看,至少還剩下十幾門榴彈炮。
換言之,就是即使有損失,最多也就是損失一半。完全不用擔心。還可以再戰。
就說嘛,之前可能是有些杞人憂天了。
華夏人出動的是騎兵,怎么可能摧毀重炮兵聯隊呢?
騎兵又不擅長攻堅。又沒有重武器。
完全就是多慮了。
都是被荻洲立兵帶偏了。
荻洲立兵就是膽小,想的太多了。
在那么多師團長里面,最膽小的就是荻洲立兵。
說什么慎勇,其實就是膽小。
居然被一群華夏人騎兵嚇破膽。居然畏縮不前。
還提醒自己要注意華夏人的騎兵。真是膽小鬼。
繼續前進。
它要反包圍那個張庸。
它要將張庸包圍的水泄不通,徹底粉碎。
炮彈爆炸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密集。
隱約間,似乎可以看到爆炸的火光了。一團團的火光爆發,交織成死亡地帶。
如此密集的炮擊,華夏人騎兵應該死光光了吧。
就算沒有死光,也傷亡慘重。
現在的他們,只有立刻四散逃竄,才是唯一的生路。
在一團團的火光中,隱約可以看到,有殘肢斷臂飛入空中,說明被炸的非常慘烈。
很好。
華夏人騎兵死光光。
居然試圖和榴彈炮過招。真是愚不可及。
“報告!”
有通訊參謀急匆匆趕來。
卻是派遣軍司令部來電詢問,重炮兵聯隊戰況如何。
“無大礙。”
谷壽夫下令回電。
他對這三個字非常滿意。
無大礙。就是遭受了一點損傷。但是不嚴重。
哪怕是損失一半的榴彈炮,也可以說是無大礙。這都是文字游戲。大家都懂。
“閣下,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參謀長忽然皺眉。
“去吧!”谷壽夫下令發報。
然后面無表情,有些不高興,“什么不對?”
它總是覺得自己的參謀長是個老古板,一根筋,不懂靈活變通。
什么不對?哪里不對了?
我看最不對的就是你這個冥頑不靈的參謀長。
如果是可以自由撤換參謀長的話,它早就將對方發配到佳木斯去挨凍了。
可惜不行。
參謀長是單獨的系統。
師團長是沒有權力撤換同級參謀長的。
非常惱火。
“師團長閣下,”參謀長皺眉,“好像榴彈炮轟炸的,是我們自己的部隊。”
“八嘎!怎么可能?”谷壽夫很想給對方一巴掌。
這是說什么瘋話呢?白癡!
你的眼睛是長到屁股上面去了嗎?眼瞎!
什么叫轟炸我們自己的部隊?
榴彈炮怎么可能轟炸我們自己?真是愚不可及!
“是真的!”參謀長堅持己見。
它的確是有點死板。它認定自己沒有看錯。
反復確認過,被榴彈炮轟炸的,就是日軍自己的部隊。
不是誤傷。
而是持續的大面積的轟炸。
“啪!”
谷壽夫終于是忍不住了。
狠狠地給了對方一巴掌。
你這個睜眼瞎!
白癡!
看看你說的什么話?
動搖軍心!
妖言惑眾!
我要將你送上軍事法庭!
八嘎!
你這種無能的參謀長,必須立刻切腹!
帝國不要你這樣的廢物!
“啪!”
參謀長也是個犟嘴的。
結果,又挨了一巴掌。
“啪!”
又挨一巴掌。
偏偏參謀長也是個頂牛的。
“啪!”
“啪!”
周圍的人都看呆了。
天啊。這是做什么?師團長也瘋了嗎?
居然反復的扇參謀長的耳光?看參謀長的臉,都被打的通紅了。
參謀長的脖子,也是漲紅一片。
“谷壽夫,你問問前線部隊!你這個豬腦袋!”
參謀長也爆發了。
跟著這樣的蠢貨師團長,它也是夠了。
剛愎自用。
自以為是。
完全聽不進別人意見。
自以為老子天下第一!
重炮兵聯隊已經被華夏人消滅。現在,控制榴彈炮的,是華夏人!
準確來說,極其有可能就是那個張庸!
張庸正在用榴彈炮轟炸逼近的日軍步兵。并且給日軍步兵造成巨大傷亡。
前線的日軍被炸的七葷八素的。還沒反應過來。它們和谷壽夫一樣愚蠢。還以為是誤傷。是缺乏聯絡。
“唰!”
谷壽夫暴怒拔刀。
狂躁的它,想要一刀將參謀長劈了。
當然,也就是想想。
拔刀只是威脅而已。
它如果真的將參謀長劈了,自己也完蛋了。
日軍的參謀系統是很強大的。參謀長權力不大。但是屬于另外一套系統。
你可以讓參謀長去坐冷板凳,讓它不管事。但是,絕對不可能殺了對方。
“滾!”
谷壽夫暴怒下令。
參謀長狠狠瞪它一眼,轉身走人。
這樣的蠢貨師團長,它也不想伺候了。一拍兩散。
谷壽夫還在后方怒罵。
就在這時候,一個日寇少佐急匆匆的趕來。
渾身都是血。傷痕累累的。
“什么事?”
“重炮兵聯隊一直朝我們開火,我們無法和對方聯系……”
“標識牌呢?你們使用標識牌沒有?”
“使用了。三十次。”
“納尼?”
谷壽夫內心咯噔一聲。
糟糕……
標識牌怎么會沒用?
難道重炮兵聯隊沒有看到嗎?還是殺瘋了?
據說人在某種特殊的情況下,會出現應激障礙,根本分不清敵我。
只要有人靠近,都會遭受攻擊。
難道說,重炮兵聯隊也是如此?
可能之前遭受到華夏人騎兵攻擊,損失比較大,所以,殺紅眼了,連標識牌都不相信了?
這群混蛋……
“派人上去和重炮兵聯隊直接對話……”
“我們已經派了五撥人上去,都被對方全部打死了……”
“繼續派!必須聯系上!”
“系!”
日寇少佐轉身離開。
踉踉蹌蹌的。趔趔趄趄。忽然撲倒在地上。
然后……
再也沒有動靜。
旁邊的日寇急忙上去檢查。
結果……
“師團長閣下,佐野少佐不幸玉碎了……”
谷壽夫終于是感覺到了一絲絲不對勁的味道。
莫非,榴彈炮真的是被張庸控制了?
現在開炮的,其實是華夏人?
可惡,怎么會這樣……
“報告!”
又有通訊參謀趕來。
手里拿著電報。是十三師團發來的。
十三師團詢問,第六師團的榴彈炮是怎么回事,怎么朝自己人開火。
“八嘎……”
谷壽夫越想越膽戰心驚。
糟糕……
很有可能,重炮兵聯隊真的完蛋了。
可能被華夏人繳獲了。可能就是那個張庸。然后反過來轟炸日軍自己。
不但轟炸第六師團。還轟炸第十三師團。
然而,此時此刻……
谷壽夫不敢說出真相。
或者說,它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
它絕對不能承認,自己已經損失了重炮兵聯隊。
而且,不是被摧毀。
是被繳獲。
是被華夏人繳獲了。
那些105毫米榴彈炮,落入了華夏人手里。
如果它說出這個真相,絕對會被立刻解職,然后送去軍事法庭。
連轉入預備役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就是重罪。
連畑俊六都沒有辦法救它。
“誤傷。”
“誤傷。”
谷壽夫最終決定隱瞞真相。
它決定對荻洲立兵撒謊。將一切都用誤會兩個字解釋。
對方會不會相信。谷壽夫不清楚。反正它本人相信了。
“誤傷?”
接報的荻洲立兵眉頭緊鎖。
沒想到谷壽夫的答復,居然如此輕飄飄的。
那些榴彈炮朝著第十三師團的步兵開火,炸死炸傷那么多人。你說誤傷?
這是誤傷嗎?
一炮、兩炮,可以說是誤傷。
但是,你是持續不斷的轟擊啊!根本不帶停的。
猝不及防的,第十三師團一個步兵大隊,幾乎傷亡過半。然后你說是誤傷?
“將軍閣下,很有可能……”參謀長欲言又止。
“谷壽夫這個混蛋!”荻洲立兵咬牙切齒。表示參謀長不用說了。
它已經全部明白。
絕對是第六師團的榴彈炮被繳獲了。
現在,操縱榴彈炮開火的,是華夏人。根本不是什么誤傷。
華夏人操控榴彈炮,對著四周的日軍連續開火。只要是靠近榴彈炮陣地的,都會遭受到炮火覆蓋。
八嘎!
真是無妄之災。
但是,這件事,關鍵不在華夏人。
關鍵在于谷壽夫!
它居然隱瞞真相!
“參謀長!”
“在。”
“立刻向金陵派遣軍司令部發報,明確表示,第六師團的榴彈炮,已經被華夏軍隊繳獲,目前正被利用起來炮擊我軍。給我師團造成重大傷亡。”
“閣下……”
參謀長沉默。沒有立刻答應。
這封電報一旦發出去,后果可大可小。可能導致嚴重后果。
派遣軍司令官畑俊六,和谷壽夫關系良好。荻洲立兵的電報,等于是告谷壽夫的狀。上眼藥。
固然,谷壽夫可能遭受懲處。但是,荻洲立兵過后,可能也會被報復。
須知道,如此嚴重的事件,大本營也會追查的。
一旦追查到底,谷壽夫后果堪憂。
能轉入預備役,就是最好的結果。可能真的會被懲處。
“立刻發出去!”
“系!”
參謀長只好答應著。
既然荻洲立兵不顧后果,它也只好遵照執行。
于是……
“納尼?”
畑俊六霍然目露兇光。
該死的!
谷壽夫怎么會犯這么低級的錯誤?
居然讓重炮兵聯隊的榴彈炮,被華夏軍隊繳獲?還被利用起來?
完蛋了……
谷壽夫絕對完蛋了……
如此丑聞,大本營絕對會過問的。
它畑俊六非但不敢隱瞞,反而還要狠狠地踩谷壽夫。
否則,就有可能牽連到它畑俊六。
都是該死的谷壽夫!
無能!
愚蠢!
居然讓華夏軍隊繳獲自己的榴彈炮!
之前在華北,第二十師團的重炮,也只是被摧毀而已。并沒有被敵人繳獲。
現在好了,谷壽夫犯下的錯誤,比川岸文三郎還嚴重。
“來人!”
“在。”
參謀長武藤章急忙到來。
低頭。彎腰。等著畑俊六發火。然后懲處谷壽夫。
這是必然的。谷壽夫完蛋了。
“立刻責問谷壽夫真相。同時向大本營建議,解除谷壽夫師團長職務,并予以檢索。”
“系!”
武藤章答應著。記錄在案。
從現在開始。谷壽夫完蛋了。等待它的,將是黑暗歲月。
解除職務。
予以檢索。
后者是非常致命的。
在日語里面,檢索,其實就是調查。
這種調查,往往都是非常嚴厲的。屬于有罪推定。后果至少也是十年以上監禁。
很有可能,檢索前,會直接要求你切腹謝罪。以保存體面。
如果你自己不想體面,會有人幫助你體面。
“命令第三師團,第十三師團,立刻圍攻被華夏人繳獲的榴彈炮。”
“務必采取一切手段,將榴彈炮摧毀。”
畑俊六繼續下令。
那些榴彈炮,絕對不能讓華夏人帶走。
否則,就會像當初在北平被繳獲的那些坦克一樣,成為陸軍的笑柄。
當初,陸軍的坦克被繳獲。還被送到紫禁城去展覽。其他各國記者紛紛拍照。還上了報紙頭版。
因為這件事,陸軍非常難堪。而該死的海軍馬鹿,則是背后暗暗的偷笑。
畑俊六絕對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否則,海軍馬鹿會笑的更開心。甚至舉行游園活動。
八嘎!
該死的海軍馬鹿!
“命令宇都宮二郎旅團長暫時接管師團長職務。”
“系!”
“命令第六師團,不惜一切代價,務必全殲偷襲重炮兵聯隊的華夏軍隊。”
“系!”
“如果做不到,請宇都宮旅團長切腹謝罪吧!”
“系!”
武藤章草擬電報。然后發出。
電報連串的到達第六師團指揮部。這里的氣氛安靜的可怕。
所有人都是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喘。
谷壽夫被責問了。還要被解除職務。
雖然,派遣軍司令部說是向大本營請示,其實,已經算是解職。
在這樣的情況下,谷壽夫乖乖的主動交出指揮權,還能獲得一些體面。如果抗拒的話,那就不體面了。
此時此刻……
谷壽夫呆立著,手里握著佩刀。
如果有足夠的勇氣,它應該果斷切腹。這是最體面的做法。
如果它切腹,一切的罪狀都不存在。
沒有解職。沒有檢索。也沒有懲罰。
它會獲得體面的報導。
說是戰死在華夏戰場。
但是……
它沒有勇氣。
沒有勇氣舉刀切腹。
同時,也還有一絲絲不甘心。
它不能這樣就切腹。
絕對不能。
它不甘心自己就這樣失敗。
“宇都宮閣下……”
“宇都宮閣下……”
外面有人低聲的打招呼。是宇都宮二郎來了。
顯然,這是宇都宮二郎來接管師團指揮權了。
“啊……”
“噗……”
谷壽夫忽然吐血。然后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