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起來，李龍穿衣出門，看到陶大強站在院外的馬路邊上，很有心事的樣子。
“大強，咋啦？被人給煮啦？”李龍隨口說出了一句上一世很古早的廣告詞。
“啥？啥被煮了？”陶大強這才反應過來，抬頭問道，“龍哥你說啥？”
“我說走吧。”李龍知道這個冷笑話說了個寂寞，他指了指東面說：
“你去拿輪胎，我上個廁所放放水，馬上就來。”
“好。”
兩個人一起來到小海子，這回陶大強沒和李龍爭，他看著李龍劃水到里面，一條條網收起來，然后像三尾狐仙一樣拖著三個尿素袋子又吃力的劃了回來。
“今天咋樣？”陶大強拽著輪胎，連同李龍和身后的袋子一起拽到了岸上，問道。
“還行，比昨天差點兒，大板鯽少，鰱魚多一些，小鯽魚多一些。”
李龍倒未見有多少失望。今天魚獲雖然沒有昨天漂亮，但份量在那里擺著，八條網也差不多有八十公斤了。
而且從這么多次賣魚的經歷來看，小鯽魚同樣有人喜歡吃，而且小鯽魚比大魚耐活——盡管大家都喜歡看大魚、逮大魚，但買魚的時候，情況就不一樣了。
買魚回家吃的人大部分是不逮魚的，他們只需要考慮喜歡吃什么魚，怎么做方便、怎么吃比較經濟實惠。
所以李龍現在心態已經比較平和了，逮到大魚他會開心，但不會特別開心——大概率賣不出去或賣不上價。
這年頭，還是先掙錢再說。
兩個人把魚和袋子一起扛回家里，倒在鋪好的塑料布上，然后就開始分撿魚。
這一幕在李家是司空見慣的，李娟和李強也抱著碗邊吃邊湊過來看，時不時點評一下哪條魚更漂亮。
李家有了壓井，四鄰經常過來壓水，這時候后面的人過來挑水，看到李家在擇魚，笑著說道：
“小龍真厲害，這回逮了不少魚啊。”
李建國就回了一句：
“還行，呆會兒拿點回去？”
“不不不，前兩天澆水的時候逮了一些，吃不了吃不了。”
既然對方說了，那李建國也不勉強。八條網上的魚可不少，光擇也要費好一陣子。
等擇完魚，李娟已經吃完，背著書包，手里還拿著一本書在看著，不時看一眼李龍這里。
“龍哥，我上午就能拾出來，咱下午還去嗎？”
“沒啥事就去。”李龍進了屋，換了衣服，然后把五六半裝進了小口徑的槍套里提出來，綁在自行車大梁上。
“拿那家伙干啥？”李建國有些不解，“不怕麻煩？”
“到街上辦個手續去。”李龍說道，“反正就是多跑些路。”
“嗯，路上注意些。”李建國也沒多想，“這二八自行車還挺能馱的。”
李龍不想把碰到小偷的事情說出來，家里人擔心不說，也幫不上什么忙。
他和李建國兩個把兩大袋子魚放在后座兩邊，然后鋪上麻袋，讓李娟坐上來，推著出了門，急推兩步，借勢從前面上了車子，蹬著就往村外而去。
葦溝里已經沒什么水了，那塊洋灰板作用還挺大，李龍順當的騎了過去。
把李娟送到小學，放下來后，李龍快速的騎到大院子，拿上兩個盆和秤，再往石城騎去。
到石城的時候，太陽剛剛升起來，李龍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在丁字路口邊上選了一處有人剛離開的地方，擺開了攤子。
人流似乎比以前更多了一些，李龍倒好魚，開始吆喝起來。
人流立刻就涌了過來，有七八個人圍著李龍的攤位，開始問價交錢。
李龍背靠著車子，一邊稱魚收錢一邊警惕的觀察著擠在一起的人群。
老街這里賣魚的還有幾個攤子，他們那里也有人，不過不知道是因為魚的原因還是人的原因，沒有李龍這里這么多想買的。
“大家不要擠，前兩天有小偷混進來了，差點把人錢包偷了。大家一定要注意啊！”李龍一邊防范著伸進盆里想要看看魚情的手，一邊大聲提醒著，“你要一條五道黑是吧？好哩！來這條可以吧？您別動，這盆里魚多，活著不容易，搞死了不好賣，后面的客人肯定也會埋怨……好好好，感謝理解啊！”
李龍這態度讓這些人感覺如沐春風，又有一定的界限感，不軟不硬，既然不能伸手去抓，那就指點著讓李龍幫著挑魚。
一條條魚被抓出來，李龍熟練的稱完后用芨芨草穿起來打個結遞給對方，一個人走了，另外一個人來了，快速的接上。
“哎，別亂動啊！”有人圍著到了李龍身邊，靠近自行車，好奇的看著車上大梁上綁著的東西，李龍立刻就喝斥道：
“買魚的話到前面來排著隊，看熱鬧的話也到前面，伱這樣很容易引起誤會的！”
“有啥誤會的？”那個人嘴還挺硬，“你那破玩意兒當誰稀罕一樣！”
“不稀罕那就別手賤！”李龍也不客氣，“真當別人不知道你啥心思？大家的眼睛都雪亮著呢！”
李龍已經習慣把自己放在大多數人的位置上，這么一說，其他人也紛紛開口：
“就是，鬼鬼祟祟跑后面干啥？那里又沒魚！”
“看那相貌就不像好人，聽那說的啥話，跟二流子一樣……”
一看犯了眾怒，那個人原本還想著和李龍對噴幾句，這時也只好灰溜溜的離開。
“謝謝大家仗義直言，來，您這魚秤高高的，少收一毛啊！”
“給您這搭兩條鯽魚，就是個意思，謝啦！”
“來來來，這算給您打折，這大鰱子算您八毛一公斤……”
對于大家幫腔，李龍也沒有光口頭感謝，他這么一頓打折，倒是一下子又多賣出去十多公斤魚。
這一撥人流過去，魚已經賣出了大半，李龍忙里偷閑抹了一把汗，他這才往四下里看看，隱約看到剛才的那個不懷好意的人，和那天的那個過來威脅自己的小個子遠遠站在老街的路口，看著這邊。
呵呵，這是吃定自己了？
李龍沒管他們，繼續賣魚。雖然接下來沒有那么多人了，但李龍時不時吆喝一聲，還是能吸引剛過來的人，和剛下車的乘客。一個多小時，魚賣光，李龍把盆里的水倒進路邊水溝里，兩個盆撂一起，袋子卷吧卷吧往盆里一塞，卡在后座上。秤則掛在車前頭，推著就去了奶茶館。
“老鄉，你今天多呆一會兒吧。”那個維吾爾小伙子熱情的對李龍說，又意有所指的沖外面點了點，“那邊有人等著你呢。”
這奶茶館椅子就在門口，李龍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自行車：
“沒事，我跑得快，再說我也有家伙呢。”
“你那自行車……人家在前面三個人一堵，你還能跑得掉？”小伙子挺替李龍著急的，“多呆一會兒，這些人耐性有限……”
“沒事，你放心，明天我肯定還準時過來喝你的奶茶。”對于這個善良的小伙子，李龍沒有多說話，“我既然敢說出來，自然有我的辦法。”
“那……好吧。真要有啥事，呆會兒你過來，別的不說，三五個馕錢還是沒問題的。”
“哈哈，你這么說，你羊崗子（已婚婦女，指代小伙子的妻子）知道嗎？”
“那不用，家里我做主啊。”小伙子笑著一邊給李龍沖奶茶一邊說。
兩個人邊說邊笑，李龍吃完后和小伙子擺了擺手出門。
他推自行車急走兩步，順著原路回瑪縣。
出了石城，在靠近瑪河大橋的時候，看到路上站著三個人。
李龍一眼就看到了當中的那個小伙子。這三個人手里都拿著家伙，或鐵管，或匕首。
李龍笑了笑，停了下來，往后看，看到后面還有兩個人也圍了過來。
他單手從大梁上抽出了槍袋，就站在那里等著前后的五個人一起過來。
“咋著，就靠一根棍子想對我們五個人？”小個子這時候有點得意，“你自己想想行不行？今天也不難為你，跪下來磕個頭，自行車留下來，錢留下來，左手加右手大拇指留下來，你就可以走了。”
李龍是真沒想到這家伙還挺狠，要錢要自行車，還要自己的一只手！
那就沒必要他們廢話了，李龍立好自行車，那后面的人想過來動手的時候，小個子還提醒一句：
“別急！他跑不掉！讓他把車子立好，別摔著了，那后面我還要騎！”
李龍立好車子，從槍袋子里把五六半自動步槍掏出來的時候，這五個人臉色就變了。
后面的那個人撒腿就跑，李龍打開保險拉槍機上膛，話都不說，對著那人身邊就一槍！
“砰！”
“再跑，下一槍瞄的就是你的腿，再下一槍，就是你的腦袋！”李龍的聲音不大，但那五個人聽得清清楚楚！
跑著的人僵在了當場，幾秒后，舉起雙手，緩緩的轉過身來。
“站一排，跪下。”李龍語氣里不帶什么感情色彩，“別告訴我說我不敢開槍，既然敢把槍拿來，那打了你們，跟打個黃羊沒啥區別。至于我會不會被抓，那也是被打以后的事情。”
五個人站一排，齊齊跪了下來，手里的家伙撂了一地。
“把錢包都掏出來。”李龍拿著槍一個個指著，“別告訴我你們沒有，別逼我自己上手，為了保險起見，真要我自己上手的時候，通常我會在沒有危險的時候……你們自己想。”
一個錢包丟到了李龍面前。
說是錢包，其實就是一個布袋子。
然后是另一個。
小個子的錢包是真錢包，帶拉鏈的那種，也是最厚的。
“看來你沒少扒別人東西啊！”李龍看著小個子，突然一槍托朝他后背靠近脖子的地方砸了過去，那小個子吭都吭一聲，就直接被砸翻在地，暈了過去。
“好了，你們說吧，他原來干嘛的？說清楚了，可以少受點罪！順便給你們說一下，別提什么江湖義氣，說晚了，那別怪我不客氣！”
李龍這么一威脅，剩下的四個人立刻跪著搶著交待了。
這小個子是從口里來的，手底下“功夫”了得，而且為人狠，偷的錢多，也大方，所以就聚攏了他們幾個人。這幾個人中，還有兩個少民，跟著這個小個子學“手藝”，也給他上貢。
有一個搶著說：
“我聽他說過，他在內地殺了人跑過來的，所以威脅我們誰要不聽他的話，就殺了我們戈壁灘上一埋……”
還是個殺人犯！
李龍上前用槍托，狠狠的砸向了小個子的手，那小個子慘叫一聲醒了過來，又讓李龍再一槍托給砸暈過去。
被李龍的狠勁給嚇住了，其他幾個人楞是不敢動。
李龍把錢包一個個撿起來，翻看一下，發現小個子錢包里錢最多，有三百多塊，剩下的都是十幾塊，還有幾塊錢的。
也不容易，當然也有可能都上交到小個子那里了。
李龍把這些錢包都揣兜里，然后指著小個子兩邊的人說道：
“你們兩個扶著他，一走往橋頭那里走。”
被李龍用槍逼著，這幾個人也不敢不走，他們知道李龍是真敢開槍的！
那里有個大車檢查站，有公安在那里值班，李龍他們還沒到，兩個公安已經走了出來。
“同志，我是瑪縣供銷社采購員，”李龍習慣性掏出那張證明，“這幾個人準備攔路，搶劫，我這邊簡單問了一下，這個被打暈的，在內地是殺人犯，現在在老街組織一批人搞小偷幫，你們看……”
“真的假的？”那兩個公安也有些意外，這已經超出了他們的業務范圍。
但是碰到壞人了，他們自然也不會袖手旁觀，把人銬上帶開分頭一審，就明白了。
“還真是啊，小李同志，你這回是幫我們立了大功了！”一個公安去打電話向上級報告，另外一個和李龍好好握了握手，“供銷社是吧？到時我會給你們那邊發函，感謝你的！”
李龍記得這邊似乎是歸屬墾區公安局，和縣里的不太一樣，不過他也沒多問，在簡單的記錄上簽了字，就騎著車子離開了。
至于自己背的那五六半自動步槍，人家那邊問都沒問。
這年頭，公家單位的人有槍那不太正常了嘛。
這下除了后患，李龍真是神清氣爽！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