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市場的人明顯比以前多，李龍趕著馬車到了三岔路口就進不去了。他趕著馬車在外圍看了一圈之后，最后拉著馬車到路對面停下來。
牽著馬韁繩系在路邊的樹上，看著馬沒啥汗，李龍就解開馬車上的繩子，取下塑料布鋪在路邊，然后開始往下搬魚。
把魚擺上大半個塑料布，大小魚區分開擺整齊后，再把兔子拽下十幾只放在塑料布上，李龍又取下秤，這才開始吆喝起來。
這里地方有點偏，喊的時候李龍還從車里抽了一根棍子，這時候弄槍不合適，畢竟有市場管理員在來回巡視，動槍不好。
多吆喝兩回，就有人過來看，看著李龍這里魚兔子擺得整整齊齊，就有人問價錢。
“鯉魚五道黑一塊一一公斤，鯽魚鰱魚一塊。”李龍說道，“兔子大的四塊，小的三塊。”他把大小兔子也分成兩邊，塑料布大，擺放成堆看著很明顯，很好區分，也避免了挑的時候引起糾紛。
這樣搞得很整齊，買東西的人看著一目了然，當時就有一位老人笑著說：
“這五道黑不錯，來，給我稱一條……就那條吧！”
“好哩！”位置雖然偏，已經算是到了市場的邊緣，但不到十分鐘就開張，李龍還是很開心，他抓起那條魚過秤，邊稱邊喊著，“兩公斤一，按兩公斤算，兩塊二，看秤高高的……”
老人掏出布縫的錢包數出兩塊二毛錢來遞給李龍。
李龍腰里有個包，這是他說，顧曉霞給縫的，針角還不錯，灰布料，他接過錢塞進包里，繼續吆喝著。
興許是快過年了，大家都開始儲備起吃的來，魚和兔子還是很受歡迎的，有人挑大的就有人撿小的。有人算著大的肉多，有人算著小的錢少，各有各的算計。
沒一會兒擺在塑料布上的大魚賣的差不多，小魚還剩下一些，李龍就又搬了一袋倒下來，看人少的時候快速的把大小魚區分出來擺好。
兔子好弄一些，有人買走了，就從馬車上拽下來幾個擺上去。
人少的時候，李龍還把馬車上的草拽下來一些放七十六號面前，免得它去啃樹皮。
管理員過來的時候，人不多，他收走了李龍三毛錢管理費——說這里太偏了，里面有位置的話會幫李龍盯著。
管理員這么體貼讓李龍有點不太適應，他看了看馬車的東西，笑笑回說不用了。畢竟自己有馬車，這要進里面的攤子，一個馬車就至少要占三個攤位，不好搞。
李龍正給別人稱著魚，就聽著有人喊他：
“小李同志，你來了啊！”
李龍抬頭看，是宋明。
“是啊。”李龍笑著回應一聲，把手頭的魚稱完，收了錢之后和宋明說道，“這兩天又存了一些兔子和魚，就過來賣一下。”
“太好了，我正想著找你弄只兔子回去做著吃一吃呢。”宋明笑著說。
“來，拿回去吃。”李龍拽著一只大兔子說道，“化凍后再剝皮，剝皮后盡快把內臟取出來。對了，剝皮如果你不想吃兔頭，只需要把脖子那里皮用刀劃開，用力往下拽，就能整張皮子拽下來，很方便。”
“這樣啊，我還真不清楚。”宋明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其他人聽著也是覺得新鮮。
然后就有一個買了魚的猶豫了一下，又要了一只兔子。
宋明這就要給李龍給錢，李龍急忙擺手：
“你經常要幫我忙了，這要啥錢，快拿回去吃吧。”
看李龍拒絕的堅決，宋明便說道：
“行，那我就不收錢了。呆會兒你還去廠子吧？”
“今天不去了。”李龍搖頭，“今天要進山，那羊是山里朋友的，我得去給他們送些糧食。”
“噢，那行，后面啥時候過來找我們就行了。”宋明提著兔子揚了揚手，轉身走了。
一個半小時，李龍車里的魚和兔子賣完了。他長出一口氣，收起塑料布，牽著馬車去找克尤木。
讓李龍有些意外的是，奶茶館關著門。
是家里有事，還是店里出了事？
李龍沒喝上奶茶，有些遺憾，牽著馬車進了市區。
回石城還需要兩個多小時，他打算在石城吃了中午飯再回去。
這時候西北無論大小城市，賣飯的店都少，大部分是國營飯店，好吃不好吃另說，服務態度也另說，至少是真材實料。
這年頭想要科技與狠活也不容易。
紅旗食堂里，李龍背著槍袋，馬車拴在外面，車里的其他東西全都裝進袋子里提到了店里。畢竟這玩意兒在這年頭也是能派大用的。指不定吃飯的時候沒注意就會被別人順手牽羊。
要了一份過油肉面，順帶要加兩個面，李龍給自己倒了一碗熱茶，慢慢喝著。
這時候已經過了吃中午飯的時間，食堂里人不多，李龍獨坐一桌，面和菜很快上來。
和瑪縣的過油肉面差不多，菜里面多了幾個木耳，配得上一塊六的價格——還有糧票。
李龍也餓了，把菜倒進面里，拌了拌之后，大口吃了起來。
“你好，來碗湯！”李龍吃了一口，感覺肚子似乎更餓了，伸手要了一碗面湯，繼續吃了起來。
一個面，兩個加面，吃完后喝湯，李龍心滿意足的抹了一把嘴，休息了一下之才起身去了外面，包裹好大衣，解開韁繩，坐上馬車后揚了揚鞭子，去瑪縣。
他現在在市區，從這里也能走到瑪河大橋，并且不需要過楊樹林子，走的是另外一條路。
因此坐在馬車上的李龍比較松弛、盤算著回到瑪縣如果時間還早的話，那就直接去大院把羊拉上，送到李向前那里后，再去買糧食。
今天如果能把這些準備工作做完，那明天一早就能趕著馬車進山，晚上還能回來，一點也不耽誤。
想的挺美。
正想著的時候，突然就聽到前面嘈雜著的聲音，他睜眼坐直了往那邊看，就看到路南邊小廣場那里，有兩幫人正在吵架。
一伙人少點兒，四五個的樣子，另外一幫人多一些，大約有十幾個，都是年輕人，十七八不到二十歲的樣子，這些人互相吵吵嚷嚷，正中間對峙的兩個為首的倒是挺冷靜，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主要是那幫多人的里面有幾個看著挺激動，指指點點，手里拿著鋼管啥的，時不時的揮一下，好像準備隨時開干的樣子。
李龍沒怎么打過群架，但在影視節目里里看過，這些人其實兩個為首的應該是想和平解決的，反倒是那些當小弟的喜歡乍乍呼呼的，一副老子天下第一、老子今天就把你干死在這里的感覺。
李龍作為旁觀者，掃了兩眼后就沒再怎么管，不過他倒是沒再打瞌睡，而是把槍袋拿了起來橫在胸前，七十六號穩如老狗的前進，根本就沒阿識（理睬）那兩幫人。
李龍原本以為只是看個風景，卻沒想到往前走出四五十米的時候，剛才那個小廣場那邊突然爆發出一陣吼聲，以及極大的喝罵聲、吵嚷聲，偶爾能聽到有人勸著冷靜，但更多的罵聲傳了出來，李龍心想這該不會要打起來吧？
果然，隨后就聽到慘叫聲傳了出來，然后就是地面的震動，他扭頭看了一眼，發現三個人從小廣場那里竄了出來，向著這邊跑過來，身后十來個人追著，后面追的人邊跑邊罵，是讓前面的人停下來，不然砍死云云。
這時候勺子才會停下來吧？
李龍原本是正路正中走著的，但這時候往左拉了拉韁繩——那幾個人在路南邊，也就是李龍的右邊跑的，他不想當池魚。
前面三個人跑得很快，很快就超過了李龍，李龍擔心他們會把自己當掩護，或者搶自己的馬車然后趕著飛跑，因為跑著的兩個人慢了下來，目光還看向自己。
惟有一個人跑得飛快，跑動的時候還朝后看著，看那兩個慢了，還罵了一句：
“特么的看啥？快跑！別想沒屁眼的事情！”
那兩個人立刻加速跑了起來。
三個人頭發都挺長，雷鋒帽壓都壓不住。后面的那些人亂糟糟的跑了過來，前面的幾個拼命追了過去，后面的幾個突然就停下來，然后就把李龍的馬車圍了過來。
“你的馬車用一下，帶我們追上前面那個壞慫！”有一個揚著鋼管往馬車上敲了一下，語氣里滿是威脅和理所當然。
在他們看來，他們人多，李龍就一個，再怎么說也只能認慫。
李龍沒說話，直接抽出了五六半。
這幾個人顯然都認識，一下子就像被電打一下，遠離了馬車至少一米遠。
“滾！”李龍吐出一個字，繼續前進。
前面有個人拉著了韁繩，讓槍給嚇著沒松手。
李龍打開保險，拉槍機上膛，然后瞄向那個拉韁繩的。
那人這才如夢初醒，嚇的急忙松手轉身就跑，然后一下子扎進了路邊的雪溝里，滿身都是雪。
這幾個人雖然有點不服氣，但看李龍拉槍機上膛，知道這玩意兒里面大概率是有子彈的，也不敢怎么動，但又不甘心，就在后面跟著。
前面追的人追著追著發現后面沒人了就扭頭看怎么回事，結果一看，為首的那個火了，指著后面這些人罵著：
“你們特么的是不是想死啊！原本就是我們和小黑子的事情，非要把外人扯進來是吧？”
李龍沒管這個人，趕著馬車越過他，繼續往前走。
顯然，這些人是追不上那前面三個人了。
剛才在廣場看的是四個人，這時候跑的是三個，另外那個人是被打倒了，還是臥底？
這念頭也只是一閃，然后就拋腦后了。和自己有什么關系呢？
路邊的一個巷道里，先前被追著的三個人躲在房子邊上，偷偷看著路上的情況。
“黑子哥，你說咱們要有枝槍該多棒！至少石頭那家伙碰上了肯定不敢和咱們高聲說話！”剛才原本打算動李龍馬車的兩個中的一個羨慕的說道，“這槍……真的吧？”
“肯定是真的啊！沒看刺刀都有啊！那三刺刀據說上面有毒呢！”另外一個也是滿臉的羨慕。
黑子沒說話，看著李龍的馬車從路上過去，看著李龍坐在馬車上端著五六半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
要說不羨慕是不可能的。不過他畢竟比其他人大一兩歲，也懂事的多，等李龍走過去，看著石頭那些人散了，才說道：
“羨慕啥？你信不信，如果咱們手里有枝槍，別說嚇唬石頭他們，只要亮出來，第二天公安就會過來把咱們帶走！咱們玩玩鋼管匕首啥的還好，玩槍，那是找死啊！”
“我咋聽說老街那這有過江龍，還真帶著有槍，不過是雙管砂槍。”有人開了口。
“那都老黃歷了，據說那人想搶別人的，讓別人把槍給下了。”另外一個顯擺著自己得來的新消息。
黑子打斷了他們兩個的爭執：
“行了，走了，回吧。”
原本是準備和石頭他們劃分地盤的，這下可好，被人追得跟狗一樣。
這可不行！
黑子也在想著辦法。
這事對于李龍來說就是生活中的小插曲，讓他知道石城內里其實也不太平，不過和他無關。
趕著馬車出了石城，有一個三岔路，通往瑪河大橋。這里路走的人不是很多，但車壓過，雪已經壓平，比較好走。
過了瑪河大橋，李龍趕著車到了大院子。這時候還沒到下午五點，各單位還沒下班，李龍便先把槍放進屋子里藏好，再用準備好的袋子裝了一只羊克朗子放在馬車上，拉著就出了大院。
七十六號有點不愿意，進了大院它原本以為自己能休息了，結果還是要走。李龍不會說馬語，只能強行牽著它往前走，又甩了甩鞭子，算是讓七十六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馬車到供銷社的時候，這里正在往外運貨，李龍看到李向前正在院子里指揮著倒車，他便和門衛打了個招呼，把馬車拉了進去，來到李向前跟前。
“李股長。”李龍當著別人的面很正式的稱呼，“忙著呢？”
“嗯嗯，你來了，正好有事找你，你把馬車停好，先去我的辦公室等著，我馬上過來。”
李龍便把馬車牽到車棚那里拴好，提著裝羊的袋子到了李向前的辦公室。
辦公室門半開著，李龍打開門，里面有很重的煙味，正好開門散散味兒。他把袋子靠在辦公桌邊上，然后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喝著。
七八分鐘后，李向前大步走了進來，看著李龍喝水，便笑著說：
“可以啊，一點也不見外啊。”
“跟你見外，我怕你有意見啊。”李龍開著玩笑，“股長，這是山里過來的羊，處理好的。”
“行，我就不客氣了。”李向前坐下來，拿起桌上的茶缸子喝了一口，扭頭吐掉一片茶葉，然后說道：
“找你有正事。州社那邊有個領導知道你能打獵，想年前找你預訂個野味兒。最好是狍鹿子，黃羊也行，實在不行弄頭野豬。和你先前一樣的價，整個的。我也給他們說了，不去內臟肉就臭了，他們也同意，去內臟，皮、頭、角啥的都留下來，兩百一只。野豬的話就一百五，鹿的話貴一些，看大小，兩百五到三百，怎么樣？”
“正好明天我進山，”李龍喝了一口水說道，“但我不保證能打到。畢竟這玩意兒冬天也得看運氣。碰到了，我就打回來，就要一只嗎？”
“多多益善。”李向前笑著說，“至少一只吧。”
“行，我盡量。”李龍說道，“有沒有時間限制？”
“那倒沒有，”李向前給自己點了一枝煙說道，“年前就行，當然你也別弄到年三十，那人家肯定也要不了。”
“那我就知道了。我盡量。”李龍再沒啥說的了，他喝完杯子里的水，把杯子放桌上，說道：“那我就先走了。呆會兒我去給山里的朋友買些糧食，明天一早就出發。”
“把這個帶上。”李向前拉開抽屜，取出兩樣東西來，一樣是兩包子彈，一樣是一沓糧票，他把東西推向李龍，說道：“我這里票不少，你去買糧食肯定是要票的，拿著用吧。子彈嘛是我們民兵訓練的時候余下來的，你既然進山打獵，這玩意兒不能少。”
李龍也沒客氣，接過來揣兜里，然后就離開了。
李向前探頭彎腰打開那個新袋子，看里面處理的干干凈凈的羊克郎子，微笑著點點頭：
“這小子，還不錯。”
李龍趕著馬車出了供銷社大院，轉到邊上門市部，用批發價買了四袋子粗鹽。
買完鹽后，他又去了糧店。原本是準備去市看看能不能買到高價糧的，現在有糧票了，這糧票數量可不少，李龍便打算直接買國庫糧。
三袋米三袋面裝上車，李龍滿意的牽著馬車回到大院，把馬車用凳子撐起來，七十六號牽到后院里去休息吃料，李龍這邊關上大門，長出一口氣。
準備工作做完了，接下來就是要養精蓄銳，明天進山大干一場了。
看著天色暗下來，李龍雖然不怎么餓，但他要給顧曉霞準備晚飯，自己的人自己心疼嘛。
等顧曉霞回來看著沒鎖的院門，開心的笑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