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逐漸炎熱起來,哪怕是在山里,大中午的時候也能感覺到陽光的威力.
好在只要躲在蔭涼下,就能避開陽光直接帶來的物理傷害,甚至還能感覺到一絲絲涼意。
中午飯比較簡單,涼拌了蘑菇,屋里爐子上烤的饅頭片,鹿肉湯,再加上煮出來的肉。
李龍吃飽喝足便不想動了。不過燷好的肉和油還得盛出來,不然在鍋里浸住了就不好取了。
那些煮過的肉也干脆拿出來,再抹上鹽掛繩子上晾上。風干肉原本大都是以生肉來做,李龍弄成熟肉就是想著吃的時候方便一些。哪怕不好生火,直接撕下來一塊也能吃。
這些事情都弄好后,他就拿把椅子靠在木屋墻邊坐著休息起來。
一下午時間,李龍坐在這里有一個多小時,看時間差不多,站起來轉了轉。
沒有人來,說明這山里是真的空了。
其實現在就可以走了,但這些收尾工作讓他覺得還是繼續一下吧。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李龍開始把肉和貝母往回收。他想著明天再呆一天,不管后面還有沒有人過來,他都要走了。
已經差不多仁至義盡了,他也需要回家享受生活了。
把東西收拾完準備回屋的時候,遠處馬蹄聲響了起來。
李龍往東面看,是波拉提。
他騎著馬小跑著來到了木屋跟前,翻身下馬,從馬鞍處取下兩個綁在一起的袋子。
“最后就這么多了。”波拉提說道,“我們巡山的時候,在山道上攔住的。那些人嘛,聰明的很,專門趕著太陽落山后走。以為我們都不管了——不過他們也不想一想嘛,這樣出去,那北山后面狼有呢,咬掉了咋辦呢?命不要了嗎?”
李龍搖了搖頭,挺而走險的大有人在,世界上八成的可能都有僥幸心理,覺得自己比別人幸運。
他打開袋子看了看,有些意外。
表面上看,這兩袋貝母都挺干凈,應該是洗過的。抓一把在手里攥一攥,八成干,只需要再曬一天,就基本上干了。
哪怕現在拿到收購站,估計工作人員也愿意收的,價格略低一點兒,但肯定比在自己這里賣著強。
“行了行了,快點稱一下,我還得趕回去呢。”波拉提說道,“這就是最后一次了。我估計后面也就沒有了。”
“嗯,我明后天也回縣里了。”李龍去拿秤,邊秤邊說道,“后面有空再來山里,到時去林業隊那邊找你。”
“好。這些都換成錢啊。”
兩袋貝母三十三公斤,李龍給了波拉提五百塊錢。
“這么多?”波拉提倒是沒想到這兩袋貝母能賣這么多錢。
“嗯,”李龍笑笑,“比較干凈,而且曬過的。”
“那給你。”波拉提從中抽出一張大團緒遞給李龍,“換一籠子酒!這么多的話,我得請大家喝酒呢!對了,肉也來一些!這是什么肉?”
“鹿肉!”
“好好好,鹿肉好!”波拉提又抽出一張大團結給李龍,“給我來幾塊,熟的嗎?”
“熟的。”
李龍找了個袋子,給他裝了一些鹿肉,又提了一籠子五升的酒給他。
“好了,走了。李龍,好朋友!”波拉提笑著提著東西翻身上馬,一揚鞭子,飛馳著往東而去。
李龍把貝母提著放進屋子里,站門口往四周看了看,再無人影,他便關了門,扣上后,準備睡覺。
第二天清早,天剛亮李龍就爬了起來。打開門便感覺到一股子涼意。哪怕已經五月,這山里早晚的溫差還是很大。
李龍緊了緊衣服,去廁所撒了尿后,便回來洗漱。
把爐子引起來,燒水,然后便鎖門,提著個包,背著槍往林子里走去。
這一次出來不為打獵,主要是想弄一點珍貴的食材,以后想吃就不好弄了。
五月份,山里的羊肚菌該出來了。
羊肚菌這種東西,對于山外的許多人來說是陌生的,甚至哪怕距離北天山不過幾十公里,李龍所在的村里人,大部分是真的不知道其存在,以及長什么樣子。
信息封閉至此,還是很正常的。畢竟在沒有智能手機以及各種網絡平臺信息大爆炸之前,這些信息主要還是以口口相傳為主。有些東西傳錯的,有些東西傳到某一個環節會被人人為的隱藏起來,中斷了傳播,那么消息就相當于被截斷了,沒了。
有些人不相信在大山里的人明知道有些東西很稀有卻不拿去賺錢,這還真就是不理解當時的實際情況。
打個最簡單的比方,哈薩克牧民在二十一世紀初之前,基本上是不吃野菜不吃蘑菇的。這些東西基本上不在他們食譜范圍之列。
甚至到了二十一世紀的十年代,有些本地牧民還在嘲笑那些進山挖野菜的漢族人是吃草的人。
那時候他們也不理解漢族人為什么會吃蘑菇。在他們眼里,一公斤價值上千元,一度曾經炒到兩三千元的羊肚菌,并不比幾公斤洋芋或者皮芽子珍貴。
大部分人的確是這么看待的。
但信息掌握在少數人手里,而掌握這些少數信息的人,有些憑著這些信息發了財,有些根本不在意這些,所以也就讓信息傳播變得越來越窄。
所謂說著無意,聽著有心。其實在某些時候也就指的這樣。你所說的所掌握的一些信息在你看來可能無用,只能充當談資,但在其他人眼里,這就是很好的變現信息,可以換錢。
有些人能發財不是純靠運氣,這是一方面,還有一方面是因為抓到了商機。
上一世二十一世紀十年代,獨庫公路喬爾瑪那一段,早幾年北疆旅游還沒在每年開放的時候,有幾家牧民的孩子會牽著馬在公路邊上等著,等有游客過來就大聲吆喝著,“騎一次馬二十”,一個假期能賺上萬元。
其他孩子不知道嗎?想不到嗎?
抱歉,真的想不到。
NLK縣境木斯鄉那里有一片草場,草場里主要的植物是虞美人,也就是野罌粟,俗稱天山紅花。每年六月份紅花開的時候,滿山遍野,看著特別好看。
草場是用鐵絲網圍起來的,主要作用是防止牛羊進來啃食,因為這一片草場是用來到七八月份打草備冬的。
但游客們不管啊,這么好的美景,那就停車下來看,然后還有些人就鉆進鐵絲網到草場里拍照,這樣自然就會把草場踩了。
草場主人很生氣,沒辦法,專門騎著摩托車到這里來看著,不讓人進來。
后來就有人給他出了主意,你讓他們進來,進來一個人給你十塊錢,隨便拍照。牧民覺得那些人不可能掏錢的。
然而,想掏錢的大把的人在。花幾千上萬過來旅游,還差這點錢拍照嗎?這么美的景啊!
然后牧民就發現,一季紅花收的拍照錢,比他的草場所有的草料加起來的錢還要多。
于是傳開了,才會有樣學樣。這還是山中平原地帶。
那山里的牧民呢?可能一年,三五年交流的就本部落的那十幾戶牧民,根本就沒有太多的信息來源,想要更新觀念很難。
收音機是個好東西,已經開始改變部落的命運了。這就是信息流通的好處了。
所以說,有些時候智能手機真是個好東西,把許多信息普及開,然后大家就知道怎么能賺到錢了。
山里的牧民知道原來蘑菇可以賣錢。從最初一化肥袋子蘑菇賣五十塊錢,到后來竟然知道一公斤巴楚菇賣一百塊錢了。
一開始縣城里賣菜的人去山里采羊肚菌,從牧民手里二十塊一公斤鮮貨收了,轉手就到縣里賣一百五。
但有了手機普及,各種采蘑菇的大神科譜,牧民們互相交流,也就知道,山里那些在他們看來無用的東西其實很值錢。
還得有三十年,才能到那樣的地步,所以現在李龍可以很輕松的去采摘羊肚菌。
羊肚菌和貝母一樣,都屬于季節性的“作物”,只是貝母是收購站明確收購的,需求量大。而且貝母在山里也好找,一個月前只要找到盛產貝母的山溝,那整個一個溝里都是貝母,可以不挪窩的挖一天。
但羊肚菌不一樣,這玩意兒雖然也是成片長的,但一片能找到二三十個,就已經是非常多了。
所以找這個需要滿山遍野的跑,可能找一天,最多也就找個幾公斤。
收購站也給價,還不如貝母的價格,所以尋常挖貝母的山民哪怕知道這玩意兒是好東西,但也不會特意去找。
劃不來。
李龍無所謂,反正等著收貝母,這兩天估計也收不了多少了。這一個多月,其實他也收的夠夠的了。現在他巴不得沒有人過來送貝母,自己好安心撿兩天蘑菇,拿回去給家里人顯擺顯擺。
山里的羊肚菌大都長在松樹林子里,和平地上長在楊樹林子里的形狀不一樣。山里的尖頭,而且略黑。平地的圓頭居多,而且顏色灰白。
這是李龍自己撿出來的經驗。他帶了個小刀,碰到羊肚菌會直接拿刀從接近地面的地方把羊肚菌割下來,這樣會比較干凈。
后世那些商家采羊肚菌恨不得把根上的土都帶上。其實現吃這玩意兒的人都清楚,帶土采來的,洗起來真的非常麻煩,因為羊肚菌有許多褶皺,土進去一點兒就不好洗出來。而且這玩意兒新鮮的又特別碎,洗的時候用力大點兒就會碎。
浪費。
太陽還沒升起來,松林里偶爾有野兔子路過,看到李龍就驚嚇著跑掉了。他把槍背在身后,在去年找過的一片林地下苔蘚處,發現了羊肚菌。
羊肚菌和其他蘑菇一樣,固定生長。通常情況下除非一個地方地下的菌絲被完全破壞,或者環境完全改變,不然的話每年都可以在同一個地方采摘。
李龍看到這一片羊肚菌無人打擾,最大的有成年人拳頭大小,不過長的有點過,頂部已經有點干了。
羊肚菌和巴楚菇類似,長老了就干掉了,不像草菇,長老了就被蟲子吃了,蟲子似乎不喜歡羊肚菌。
這一片有二十多個,大大小小不一樣。李龍用小刀一個個切割,看著菌體上干干凈凈,他也很滿意。
拿回去淘洗一下就能做著吃,很方便。
一個多小時時間,到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李龍提著半袋子羊肚菌,滿意的往回走。
這算是打野吧?畢竟現在的山是真的無主,林業隊守護的主要也就是林業資源。而后世那些打著打野的名號跑到人家承包的山里去摘柿子、摘彌猴桃,那算偷吧?
回到木屋,果然沒有人在。也有可能有人過來了,沒看到有人,就離開了。
李龍沒管那么多,他打開門,取了個盆,把羊肚菌洗了洗,曬在抬把子上。屋子里爐子上的水已經開了,李龍便把水舀到暖壺里,然后再次添上水,開始熬粥。
早上去活動了一個小時,正好餓了,早餐就打算弄豐盛一些。
用油潑辣子、醋調了個料碗,切了一些熟鹿肉和雜碎放一盤,再拿兩外饅頭放在爐子下面烤著。
羊肚菌適合燉湯,不適合涼拌,這兩天他吃涼拌的蘑菇吃爽了,便又去草地上轉了一圈,采了四五個剛長出來的新鮮草菇,去泉眼那里洗了放案子上。外面的灶臺上架起火來燒上水,呆會兒過一過開水就好了。
一頓早飯做了大半個小時,等完全做好后,李龍已經咽了好幾回唾沫了。
屋外的案子上擺著粥,切好的肉片,蘸料,以及烤的金黃的饅頭,還有涼拌的蘑菇。
醋味兒挺重,但李龍喜歡。他拿著饅頭開吃起來,雖然盡量想讓自己吃的慢點兒,但實際上如風卷殘云一般,兩個烤饅頭,一大盤鹿肉和雜碎,加上一盤蘑菇,最后一碗粥。
不到二十分鐘,干干凈凈。
太陽升了起來,天地間安安靜靜,仿佛就他一個人存在。
去把貝母都拿出來曬上,風干肉也掛上,今天就能曬干,沒啥事的話,明天早上再去撿些蘑菇,就可以收拾著回家了。
一天下來,只有一個人中午過來賣了兩公斤貝母,他要的錢,然后帶著錢背著自己的包往北山走去。
又一個人離開了。現在李龍也不清楚山里究竟還有多少,但肯定是越來越少了。
趁著閑的時候,他終于把上一次砍回來的木頭放到了車斗子里.原本是打算直接搭架子的,但考慮到搭了架子,就無法進縣里大院的大門了,村里的大門倒是可以進去,便想著把木頭拉回去,等需要拉麥捆子的時候,再搭吧。
現在他就相當于在收拾東西。小木屋里的東西也收拾出來一部分。貝母是肯定要帶回去的。風干肉需要帶回去大部分,要留一部分在這里,后面上得山來至少在沒打著獵的時候有東西吃。
葷油封著的燷好的肉也要留一部分,和風干肉是一樣的道理.其他的物資,糧食留兩袋子在這里,鹽、茶、方糖什么的也要留一些。
剩下用來換取貝母的物資就要帶回去了。留在這里已經沒什么用處,明年如果還要搞這么一出的話,到時再說吧。這里留的東西越少,可能存在的損失越少。
畢竟不能指望山里的人會有多規矩。先前就有不規矩的,讓李龍和波拉提他們處理了幾批,所以這些人相對比較規矩的。但如果后面發現這里長時間沒人在的話,那么他們肯定不介意打開門隨意取用這里面的東西。
把東西都收拾好,被褥也曬了一下,李龍就等著明天早上了。
下午依然沒有人過來送貝母,李龍就知道這個貝母季,算是徹底結束了。
第二天一早,李龍和昨天一樣,跑到另外一片林子里,開始撿著羊肚菌。現在家里暫時是不缺肉的,但這些食材吃的少,那就多弄一些。
今天早上運氣比較好,看到好幾片生長的比較茂盛的羊肚菌,大大小小都有,到后來李龍干脆就不撿小的了,主要是以大的為主。
一早上不到兩個小時時間,李龍弄了大半尿素袋子羊肚菌。
大豐收的感覺!
這要放到后世,能羨慕死許多人,他隱約記得當時有人撿幾個羊肚菌就已經感覺很幸運了,畢竟可以燉一盆湯了。
自己這個有點夸張了。
這年頭,這些東西無人知曉,自己這樣的人處在這樣的環境里,還真是幸福啊。
提著羊肚菌,像得勝的將軍一樣回到木屋。今天早上就不那么精細了,匆匆吃完早飯,把爐蓋子掀開,弄水把火熄了,然后把物資一一搬上拖拉機,固定好,再把門鎖好,然后李龍搖著了拖拉機,發動著突突突的開往山外。
后面可能要不了多長時間還要進山,但至少在李龍的心目中,這個貝母季,徹底結束了。
雖然是打著編抬把子的名義到了山里,但李龍知道,編抬把子雖然在村里人眼里真的掙錢,但自己實實在在拿到大頭的,還是貝母。
現在拖拉機里的這三袋貝母,還能賣個千把塊錢,這還是最后兩天。
想想先前那些貝母多的時候,得多掙錢!
拖拉機突突突的行駛在鄉村路上,李龍面色平靜,心底里也算是松了一大塊。這算是一個任務的完結,接下來具體要怎么搞,他還沒計劃,但總算是可以休息一下了。
和顧曉霞早就說好了準備要孩子,但這樣聚少離多總歸是沒有什么大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