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一下,這個打瓜籽就是有些人說的黑瓜子,皮厚的那種,和葵花籽區分開。而葵花籽也分好多種,比如榨油的是黑色的叫油葵,平時炒的那種叫花葵,出油量少,就適合炒著吃。
還有白色的,細長的就是現在的馬牙瓜子,和花葵差不多大的一般用來煮五香瓜子。
這算題外話,不扯了。
來找梁大成的是許建軍,他今年沒撈上去編抬把子,對李龍有些怨氣,但也沒辦法,誰讓他去年搞了那么多事情呢?
當然,許建軍可不認為這是自己的原因,他就覺得李龍不待見他。后來編抬把子的事情結束后,那些人一個個都拿到三百多塊錢,把他羨慕的。
三百多塊啊,當時隊里就添了好幾輛自行車,這是真羨慕!
但羨慕歸羨慕,人家不要他他也沒辦法。
后來扎大掃把,張強搞事,許建軍就把自己扎的大掃把送到張強那里,反正掙一樣的錢,送這里還能惡心一下李龍,何樂而不為呢?
可惜張強那小子沒挺過來,最后不得不拿著大掃把起早貪黑的去石城擺攤賣,把自己累的半死,卻還不敢對丈人王天生有怨言。
也是個慫貨。
他扎大掃把扎了百多塊錢,腰包鼓了起來,就想著看看能不能借點錢買輛自行車。
村里有自行車的人越來越多,他也眼紅啊。
結果就聽到梁家三兄弟跟著李龍去弄打瓜了。
許建軍雖然對李龍有意見,但知道李龍這人的做派,叫人干活,肯定是要給錢的。原本這活肯定有陶大強一份,但眼下村里人都知道陶大強陪著媳婦準備生娃,所以就把他排除在外了。
李龍救過梁雙成的命,和梁家三兄弟關系好是正常的,許建軍過來是想打問李龍給他們多少工錢。
“建軍來了啊。”梁大成雖然不喜歡這貨,但人家來了,不是死對頭,那該打招呼的就得打招呼。
好在這晚上村里大多數人家都不吃飯,也不需要讓人。他們家里條件比往年稍好一些,估計呆會兒也就是喝點甜湯,啃點發糕吧。
“聽說今天你們去李家打瓜地干活了?”許建軍就在院子里站著,和梁大成聊著。
“嗯,去擠打瓜籽。”梁大成隨意的說著,“咋,你也想去?”
“那不能,我就是想去也去不了,再說現在才扎完大掃把,我才沒那個閑心再干活哩,在家里呆著不舒服嗎?”許建軍故意這么說。
“那倒是。”梁大成也不辯駁,這種事情,和這樣的人一起說,弄不到說出去的話就會被歪曲的傳出去了。
“你們干一天,李龍給多少錢?”許建軍見梁大成不接茬,便直接問道。
“十塊。”
“十塊?這么少?”許建軍故做驚訝,“那扎一天掃把,都十幾二十塊錢了,這弄打瓜一天可累吧?”
“少?”梁大成樂了,“建軍啊,你現在給我找一個干一天能有十塊錢的活,別說十塊錢,八塊也行,只要你能找到,我天天干,冬天干都行!”
許建軍不說話了,說不出來啊!
為什么會嫌十塊錢少?不就是因為李龍一年給隊里搞了三個大活,編抬把子,扎大掃把,還有搞葦把子。
編抬把子是少數人掙錢,先不提。這個扎大掃把和扎葦把子是全村人都能參與,這些活讓村里平均每家能掙個幾百塊錢。
富了,有些人就看不上這一天十塊錢了。
當然,李龍能開十塊錢,本身也是考慮到了這一點。他不缺這點錢,本身也是想著找村里人。不然的話,從外村找,五塊錢一天,甚至三塊錢一天也能找到人。
但沒那個必要。自己大部分時間在縣上,但大哥,包括父母一家還都在隊里,總得留些香火人情。
況且梁家三兄弟本身和李龍關系就好,把錢給他們賺,李龍愿意。
許建軍也回過味來了,是啊,什么時候自己都開始覺得十塊錢一天的活不應該干了?十塊錢啊,兩年前,沒分地的時候,有些人一年到頭剩下的錢還沒十塊哩!
當然,本身他過來就帶著點挑撥的意思,只是梁大成這邊頭腦很清醒。
許建軍摸清楚情況,看梁大成本身意志也很堅定,就有點想走的意思,不過最后還是說道:
“十塊錢對咱們來說可以了。但對他李龍來說是小意思吧?別說十塊錢,你們三兄弟和他關系好,二十塊錢也應該吧?他那么多錢……”
“他那么多錢是他掙的,和我們有啥關系?”梁大成搖了搖頭,“人家有本事那是人家的事情,我羨慕,但這玩意兒我沒本事掙,也沒想著去分人家的錢。我掙我能掙的,至于其他的,那不是我想的事情。”
許建軍見挑撥不成,嘿嘿干笑幾聲就離開了。
倒也沒損失什么,挑動不起來梁大成,還挑動不起來其他人嗎?
都是從那個年代過來的,想要搞點事情不容易嗎?
第二天李龍從縣里開拖拉機回到大哥家里,把大哥拉上,鍋放好,然后開著往打瓜地里去。
院子里兩個嫂子,老爹老娘已經開始干活了。
李龍他們到地里的時候,梁家三兄弟早就過來了,正把打瓜往一起堆著。旁邊還有村里其他人在看著說著話。
聽到拖拉機聲響,有人離開,有人還在。眼早上天涼,沒人吃打瓜,但都好奇。
事情經過傳播,大家已經知道打瓜是要留籽用籽的,怎么弄籽出來還是個問題。李家搞了這么個土辦法讓大家挺新奇,都想看看,當然,未嘗沒有想學的意思。
畢竟種糧食能吃飽,想要致富有點難。
李家種打瓜算是開創了先河,經濟作物通常都比糧食作物值錢,如果李家種這個真賺錢了,村里會有許多人跟風的。
往后推四十年都是這樣,農村種地,要講科學很難,但要講跟風太容易了。
所以真想富是不容易的,本身農民就處在信息端的最末尾,通常都是別人發財了,他們才知道這個信息,跟上去的時候就已經成了韭菜,別人已經賺夠了錢抽身離場了。
比如蒜你狠,豆你玩,姜你軍之類的。
還有這邊曾經發生過的雪菊、黑枸杞之類的。資本的游戲,從來都是不帶農民玩的。
當然,李家的這個不一樣,這是從村子里開始的,這個可以跟。
梁家兄弟看著拖拉機開進了地里,便迅速過來幫忙把大鍋卸下來定好位。李龍發現梁老大他們已經在前面的位置弄了個坑,這樣大鍋座下去后就比較穩了。
架上板子,梁老大梁老二立刻就開始壓打瓜了。
李龍和李建國也在壓,旁邊就有人問著。
類似能不能壓干凈,這一畝收多少公斤,往哪里賣之類的。
李建國偶爾說兩句,基本上都是李龍在回答。反正他年輕,但會賺錢,大家也信服他。
但真要說錯什么,別人也沒辦法挑理,畢竟“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你一個四五十歲的人沒辦法去苛責一個二十歲的人有多嚴謹、多利害。
“一畝地就一百多公斤兩百公斤,現在能收的就只有炒貨廠和種子公司。”李龍倒也沒隱瞞,該說的都說,至于哪里的炒貨廠,哪里的種子公司,那就另說了。
實際上這些人以為李龍種了,那種子就應該好搞。但實際上明年再種的話,有很大可能,其他人去種子公司買種子,就是買的李家種出來的瓜籽。
畢竟這年頭種打瓜的不是沒有,但少。
“這一公斤能賣多少錢?”大家最關心的還是這個問題。
“一塊多吧?”李龍給了一個含糊的答案,他并不想說三塊多,畢竟那個數字有點嚇人。
想想吧,眼下小麥一畝地好的收兩百公斤,差點兒的收一百多公斤。
一公斤小麥賣多少錢?
交公糧的的話是一毛二,異價糧是一毛八,均價大約是一毛五。今年不知道會不會漲,咱們就按最高的算,一畝兩百公斤,那么一畝地的毛收入,在三十塊錢。
打瓜籽一畝地收一百多公斤,就算最低一百公斤,按一塊錢算的話,那毛收入也是一百塊錢。
是種麥子的三倍!
當然,投入也會多一些,畢竟種子貴,人工投入的也多,像現在壓打瓜籽就是個麻煩事。
如果你敢說一公斤打瓜籽能賣三塊,那一畝地就是三百塊的毛收入,就算去一百塊錢的成本,那也是兩百塊的純收入。
真要讓大家知道這個,會瘋掉的!
這比種糧食好太多了!
為什么沒人大規模種?
因為沒人大規模收。
不然的話,你以為會種的人會少嗎?
一旦大規模種了,這玩意兒就不值錢了。甚至會賣不掉,積壓下來。
和糧食不一樣,糧食這玩意兒本身就是消耗品,別說現在糧食不夠,就算夠了,那也可以做其他東西啊,副食,飼料,甚至工業也在用。
但打瓜籽就沒太多用途了。
除了吃。
所以李龍盡量往少里說。
但他相信,只要今年自家把打瓜籽賣掉,價錢出來后,明天肯定會有一大撥人種這個的,畢竟比糧食賺錢多啊!
好在一個村的,再怎么種影響不會太大。畢竟交公糧是必須的,這一點沒得說,所以大家就算種,也是試探性的。
有人時不時的在問,有些人問完就離開了。
這邊兩口大鍋一直壓著,一個小時后,李龍喊梁大成:
“大成,休息一會兒,活動活動,天熱了,吃個打瓜解解渴。”
他們沒帶水——想想在成熟的打瓜地里干活,如果還需要帶水的話,是會被笑話的。
唯一有點不舒服的就是用手掏完打瓜瓤子,粘呼呼的不舒服。
五天后,地里所有的打瓜全都已經收完,梁家三兄弟合計從李龍這里掙了一百四十塊錢。
原本應該是一百五十塊錢的,最后一天干的是半天活,梁大成他們只收了一半的錢,李龍是硬湊了個整數。
已經壓平曬干的打瓜籽是有一千多公斤,還有一些還沒曬干,壓平的活也在繼續干。這個麻煩在挑那些翹的,需要一個個的挑出來。
挑出來后就相對簡單一些,拿兩塊刨的非常平的板子把這些翹著的瓜子夾好,上面壓上鐵板石塊之類的,也是要壓的平均一些,不然有些翹的能壓平,有些不能完全壓平。
李家用篩子篩出來五十公斤左右的大瓜子準備留種。這年頭瓜子的種子還沒專利一說,因此也不會有人因為他們種二代種就告他們——四十年后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目前有村里人過來打聽著問瓜子價格,應該是想買來做種,但李龍這邊說他們從烏城買的種子價格就比較高,六塊。
如果村里人買,打個折,算三塊。
當然,這話是開玩笑說出來的。
村里沒人買,李建國留了個活口,說因為今年還不知道賣價多少,等第一批瓜籽賣出去了,給別人賣多少錢,就給村里人賣多少錢。
這種做買賣的事情,李建國沒說給村里人留人情,便宜多少的話,大家也都理解。
畢竟眼下要買的人并不知道多少,如果真的多了起來,給這個便宜給那個便宜不便宜?便宜了,買的多了,損失的是李家。
人家為什么要便宜啊?明明可以貴著賣給炒貨廠之類的收購者,虧著賺人情嗎?
沒必要。
就跟過兩年村里有人麥子豐收,畝產特別高,到三百公斤了,上了報紙。
其他地方的農民過來買麥子當種子,本村也有人買,那價格就是一樣的。一視同仁。
最多村里人能挑一挑而已。
李龍和李建國商量著先拉一批打瓜籽到石城炒貨廠去問問價,如果價格可以,就先賣一批。
“拉多少?”李建國問。
“拉上一噸吧?合適的話就都賣掉。”李龍的意思是種子已經留出來了,剩下的雖然還沒稱,但怎么感覺也有差不多一噸。
也就是說,今年打瓜算是大豐收,一畝地差不多兩百公斤。
很多了!
“多少算合適啊?”李青俠在旁邊問道。
“我覺得吧,一塊五就合適。”一畝地收兩百公斤,李建國真沒啥太大的野心,或者說,在他看來,這一畝收的重量和麥子差不多了,但這地可不是兩百公斤產量的好地。
能賣一塊五,一畝地就是三百塊錢,就算去掉種子人工機耕費水費(播種也是人工),這些多多的算,算一百塊錢,一畝地純收入兩百,十畝地兩千,這誰敢想啊?
“那不行,咋也得兩塊五。”李龍從上一世過來,思維是不一樣的。雖然收瓜籽的地方少,但種瓜子的也少啊。說不定自家這十畝地是獨一份呢。
既然種的少,那奇貨可居,是不是就可以往高的價談?
“嘿,要能弄兩塊五,這十畝地不得收個拖拉機?”李青俠迅速就算出了這個收入。
李建國也說道:
“人家真要能兩塊五收,那賣完,我就買輛拖拉機回來!”
嘿,李龍樂了,就沖大哥這心勁,他也得往兩塊五以上談啊,最好三塊!
要三塊的話,十畝地差不多能收入六千塊,買輛拖拉機還真就可以了。
畢竟大哥自己手里應該還有一些存款,應對平時的急用是夠了。
況且還有自己嘛。
他知道大哥自尊心強,不想用弟弟的錢買拖拉機,那自己就盡量發揮三寸不爛之舌,把價格往高里談吧!
當天晚上李龍沒回縣里,主要是把曬干的打瓜籽裝到車斗子里。李青俠也想跟著過去,不過他過去不是講價,而是這些天都沒逮魚,他癮犯了。
陶大強沒能過來,李龍也不敢讓老爹一個人去下網,他便陪著一起。李青俠這回搞了兩個盆子,李龍則是坐著輪胎去海子中央下網。
周邊下網人多,魚已經不在附近活動了,每條網能逮的魚不多。
坐輪胎到海子深處下網倒是好活,但坐著輪胎能下網的人并不多,這輪胎首先就不好找。
李龍把十條網下了,劃輪胎回來,和老爹一起回來,明天還要早起取網取魚。
好在有拖拉機,所以距離不是問題,時間也不是問題。
晚上住大院子里,李龍還略有點不習慣,不過想著也就是這兩天的事情。
第二天天微微亮,李龍就讓李青俠給叫了起來,然后一起過去取網。
現在盆子能逮的狗魚也少了,兩盆合起來能有原來一盆的多。
但李龍在海子深處下的網,收獲就多了。
這時候其他人還沒過來,海子這里非常安靜,李青俠取了盆子上岸后,就聽著李龍那邊劈里啪啦的聲音,聽著他心癢癢的。
有多少魚啊,怎么這動靜這么大?
他和陶大強一起下網的時候,陶大強坐輪胎去海子里,也不敢走太遠,畢竟他沒李龍那本事,下網走太遠了也不好收。
李龍自己倒是不在意,藝高人膽大,感覺哪里魚多就往哪里下。
這有相當長時間他沒下網了,偶爾來這么一次也挺興奮。
取網的時候就更興奮了,魚竟然還很多!
大魚也不少,只收了兩條網就逮到了兩條三公斤以上的大鯉魚,紅頭紅尾的,看著真喜慶!
嘿,大豐收,好兆頭啊!
魚賣多少錢不在意,這是不是預兆著今天去賣瓜籽,會有一個好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