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龍把黃羊扛進了屋里，把在路邊店里喝熱水買的芝麻餅水果糖袋子遞給紅琴。
紅琴對這個小舅還略有點陌生，雖然剛才喊的挺兇，但這會兒卻有點怯，身子躲在媽媽身邊，看看李龍又看看那零食袋子。
“你小舅給你了你就拿著。”李霞笑著說，“你剛才不還喊著你小舅的拖拉機嘛，這時候咋不知道喊人了？”
紅琴便大著膽子接過了零食袋子，然后喊了一聲小舅。
李龍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把黃羊扛進了屋里。
這邊院子空房間比較多，地方也大，比二哥他們住的院子要好很多。
不過在奎屯建安公司那種地方，哪怕明年蓋新的家屬院，也不可能有像這種大院子了。那里地皮緊張，不好擴建。
李霞倒來茶水，李龍接過碗來喝了一口，問道：
“我姐夫還沒回來？”
“快回來了。自從進了食品廠后，就得按廠子里的上下班時間來，晚上就是七點半到八點才能回來。好在這地方距離近，幾步路就到了。”
看得出來，李霞對目前的生活很滿意。
“那行，我就不忙了。姐夫剝皮比我利害，這黃羊是我半路打的，知道你們不缺肉，就當個野味吃一下。”
“肉的邊邊角角能吃一些，好肉還是吃的少。”李霞實在的說，“你送來這黃羊，對俺家可是正好哩。”
紅琴嘴里正啃著芝麻餅，小小年紀就已經知道這玩意兒脆，會掉渣，一邊吃一邊用手接著渣，等吃完了再把渣倒進嘴里。
這時候吃媽媽和小舅說吃肉的事情，急忙舉手說：
“就是！吃的那肉都是筋，我都嚼不動……”
“有的吃就不錯了，你還嫌這嫌那。你想想在老家那會兒，有這肉吃的不？”
“那沒有。”紅琴的聲音立刻就小了。她對眼前的生活也是非常的滿意。當然，如果能過上在四小隊的日子就更好了，雖然只在那里過了一晚上。
“你還沒吃過飯吧？”李霞問李龍，“我這邊快做好了，你洗洗休息一下，你姐夫馬上回來，我這飯也馬上好。”
李龍卻不想等了，他擺擺手說道：
“我沒啥事，去奎屯拉了一趟收割機，明年要用。看了看我二哥他們，家里和孩子都好。瑪縣這邊，老爹老娘也都好著哩，老爹可能過段時間就逮魚過來賣了，到時你們就能見到了。”
“那好那好。”李霞在這里感覺唯一的不好就是看不到親人，幾乎沒啥熟人。附近有人，但不可能一下子就熟悉起來，倒是紅琴和附近的孩子很快就打成了一片，成了好朋友。
這年頭這邊的拐子還真的特別特別稀少，幾乎沒聽過。
應該是有的，不過極少。
因為李龍一直到后世，附近方圓這幾十里都沒聽過這類的事情。
可能他被保護的太好，不知道？
知道老爹過段時間會過來，李霞已經在想著到時怎么招待老爹了。
“姐，我現在就走了。從奎屯開過來，我讓這拖拉機顛的難受，我現在就想回去趕緊睡覺。”李龍放下茶碗站了起來。
“那就在這睡唄。”李霞急忙阻攔，“走啥？”
“曉霞不是懷孕了嘛，我已經給她說了，今天趕回來。那我要不回去，她不得擔心嗎？”李龍笑笑：
“沒事，就十五公里的路，三四十分鐘就到了。到了我就能安心睡覺了，過段時間老爹逮魚要是沒伴，我就陪著他過來了。”
既然李龍這么說了，李霞便不再勸阻，她倒是有些羨慕顧曉霞。李龍對弟媳婦真好，有本事，能掙錢，又顧家。
想想弟媳婦也不錯，國家干部，長的也漂亮，吃商品糧的，對家里人也好。
嗯，挺般配的。
李龍已經搖著了拖拉機，坐了上去，他把皮大衣整理了下，戴上頭套，然后和李霞紅琴擺擺手，開著拖拉機就往大路上而去。
既然準備回去，就不路過老街了，不然還得拐個彎，把車在停車場停一下。
當拖拉機開到當初他被搶的林子那里的時候，太陽已經完全落了下去，感覺天光一下子就暗了不少。
李龍踩足油門，加快了速度，他能感覺到，溫度也在迅速的下降。這時節冬天要沒個合適的過冬地方，是真的能凍死人的。
開到瑪河大橋的時候，天色已經微黑了，李龍開了大燈，照著往前。從石城往瑪縣這條路上，他就碰到了兩輛車，一輛馬車，一輛卡車，都是匆匆忙忙的感覺。
拖拉機開到縣城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這時候還沒路燈，大家都是摸黑走路，偶爾能照亮的就是路邊人家窗戶里透出來的光，或者有人打著手電，或者就是自行車帶著的此（這是個錯字，但音就是這個音，擦的意思）電機通著的大燈。
還有就是李龍這樣的拖拉機的燈光。
李龍拖拉機開到大院的時候，顧曉霞和楊大姐兩個都過來把門打開，韓芳也跟在旁邊，像是盛大的迎接。
李龍感覺這一瞬間疲憊的感覺就消失掉了。
讓他有些意外的是，拖拉機進院子后，借著大燈的黃光，他還看到了顧博遠。
“小龍你回來了？”顧博遠點點頭說，“這一路跑的夠累吧？拖拉機上拉的是收割機？”
“嗯，收割機，還有兩個黃羊。”李龍把兩頭黃羊袋子提下來，說道：
“路上打的，今天收拾不到了，明天白天收拾出來。”
他打算一只放這里吃，一只送回到隊里去，順便給那邊說一下，事情已經談好了。
晚飯其實已經吃完了，但給李龍還留著有。顧博遠只是擔心會出事所以才留在這里。現在李龍回來了，他便說了兩句話，推上自行車出去了。
天冷路滑，距離又不遠，所以他不騎，推回去得了。
李龍也餓了，楊大姐把飯熱過之后，他狼吞虎咽的吃了兩大碗，然后便去了屋子里，換了衣服，躺在床上，不想動了。
不過不想動還不行，他還記得拖拉機的水箱沒放呢。
嘴里嘟囔著，這比后世的汽車麻煩多了。
“我已經把水箱的水放光了。”顧曉霞推門進來后，看李龍想出去，便猜出了他的想法，說道。
“放出來的水呢？”
“接到盆里，倒到下水池子里了。”
廚房那里有個下水池子，原來房主編了個鐵絲網子攔著，不讓堵上。李龍干脆就把原來的舊笊籬拆掉木頭把子卡在那里，放上去剛好。
“那就行了。”李龍對顧曉霞還是信任的，既然水放掉了，那就不用再出去了。
重新躺在床上，舒服的扭了扭身子，李龍現在一點也不想動。
倒不是他體力不好，主要是這時候的拖拉機防震不好，感覺自己一直是顛著過來的，身子始終在抖，就算體力精力再好，這時候也需要休息。
顧曉霞沒有開電視，她走到床邊，上床后躺在李龍的邊上，聽著他的呼吸，感覺很安心。
其實李龍平時也會出去，許多時候都是不會說什么時候回來的。那時候顧曉霞雖然也偶爾擔心，但并不是特別注意。
李龍有本事，而且還拿著槍，她相信李龍會注意自己的安全。
但偶爾會說什么時候回來，那顧曉霞就會特別的注意，如果李龍不能及時回來，她就會比較慌。
今天已經天黑了李龍還沒回來，她就真的感覺心懸在了空中。
直到聽到拖拉機的聲音后，這心才算放了下來。
李龍其實有意無意的也是這么做的，不說的話，比如在山里，那就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
但去了隊上，去了奎屯或石城，那就大約知道應該會什么時間回來。
一夜無話。
第二天顧曉霞去上班，李龍睡了挺晚才起來，起來后慢慢吃了早飯，然后便去拿那放在儲物間里的黃羊。
原本凍的結實的黃羊此刻已經有些軟了，正好剝皮。
楊大姐應該已經去賣飯了，李龍一個人悠哉悠哉的把那頭黃羊剝了皮，然后去處理內臟。
內臟還沒處理完，楊大姐就回來了。這回她的飯賣完了，看到李龍在那里忙，便過來幫忙。
兩個人很快就把黃羊收拾完，李龍便讓楊大姐去做飯，他則去處理另外那頭黃羊。
顧曉霞回來準備吃中午飯的時候，李龍把那頭黃羊也處理完了。
羊克郎子裝進袋子里，洗好的內臟裝在另外一個袋子里。黃羊皮抹了鹽就不帶回去了，在這里放著。
至于那兩只黃羊角就帶回去。李龍這里還有，他想著如果哪天能搞到真正的高鼻羚羊的角，那時候多搞一些，各家都分一根，就不用這黃羊角了。
盡管黃羊也是羚羊的一種。
吃過午飯，李龍和顧曉霞說了一聲，把那些收割機給卸下來，堆在墻邊上，用塑料布蓋好壓實，然后就把一只黃羊和內臟放到拖拉機上，加水加油，搖著后開著離開了。
楊大姐則在廚房里開始處理那只黃羊。她是幸福的有些發愁，這不時弄回來羊啊啥的，這肉根本吃不完啊！
李龍沒去管楊大姐幸福的煩惱，他開著拖拉機突突突往北，不到半個小時就趕到了隊里。
有些沒上學的孩子，像前年這時候李強一樣正在路上打老牛，看到李龍開拖拉機過來，竟然都不把老牛拿走，而是讓在路上呆著，看誰的會被李龍的拖拉機給壓著。
李龍的拖拉機開的很穩，他也沒刻意去看哪個老牛最容易被壓著，開過去后聽到后面孩子們的歡呼，他繼續往大哥家開過去。
到了大哥家，李龍剛熄火，門就開了，杜春芳先彎著腰走了出來。
老娘的駝背又厲害了一點兒，她包著頭巾，看到李龍后，臉上立刻就出現了笑容。
李龍提著裝著黃羊和羊雜碎的袋子走到老娘身前，問道：
“老娘，你咋出來了？快進屋，外面冷。”
“那怕啥？我穿的厚。”
這時候李青俠和梁月梅也出來了，李建國不在，去隊里參加土地承包的村民代表會去了。
李龍知道了，隊里有些土地是一年一承包，畢竟眼下機械化還沒完全普及，每家能種的地還是有限的。有能力種的就多包一些，沒能力種的就少包一些。
隊里的這些活動性土地的承包年限就比較松散，可以一年，可以三五年，也可以十年。
當然也可以照著國家土地承包的最高年限十五年進行。
九七年第二輪土地承包的時候，才變成了三十年。
這事以后再說。
“你這去奎屯還打著黃羊了？”李青俠很是羨慕，逮魚打獵，哪個男人不希望參與一下？
“嗯，路邊戈壁灘上碰到了就打一下，給我二哥那邊帶了一只，給我姐那里有一只，我家里留了一只，這里還有一只。”
李龍這話說的不無得意，他去了一趟就打著了四只黃羊。黃羊肉暫且不說，光皮子也能賣個一兩百塊錢。
畢竟他瞄的時候，基本上打的都是黃羊頭，皮子是完整的。
梁月梅笑著說道：
“小龍槍法好，不然也打不著。對了，聽說民兵訓練又快開始了……”
“今年不參加了，剩下的這兩個月，偶爾回來和老爹砸冰窟窿逮逮魚，剩下的就是在縣里陪著曉霞。”
“中中中。”李青俠聽了很開心咧著嘴笑著回應著。陶大強要照顧孩子，根本就沒空陪他逮魚，他真的是很手癢了。
把羊放案子上，李龍操刀分解了，剩下剔肉的事情交給梁月梅，李龍還要去楊華家里，說一下楊永強的事情。
楊華和妻子都在家，楊永強的妹妹在上學，李龍就把楊永強需要留下來等著民兵訓練，然后等轉年就回來了的消息告訴了他們。
“好著就好好著就好。”楊華和妻子兩個都挺激動的。這時候打電話不方便，楊永強偶爾會寫信回來，但信里也裝不下太多的東西。
哪怕是從奎屯到瑪縣，那信也是要走一個星期甚至十天的。
李龍這帶回來的昨天的消息，他們自然就很高興。
李龍離開楊家又去了隊部。許成軍已經開完了會，這時候正在和會計商量著怎么催收土地承包費的事情。
李龍過來請假，他就給準了。
“去年你拿了個獎，今年你不參加，咱隊里還不好弄哩。大強好像也參加不了——”許成軍還有點發愁。
“那有啥，年輕人這么多，你還怕找不到厲害的？”李龍笑著說，“到時訓練的時候要求嚴一點就行了。你要求不嚴，大家就跑趟趟了，要求嚴一點，大家訓練的好，打的自然就好。”
許成軍深以為然。
李龍給隊里的年輕人埋了個不大不小的坑后，又回去和大哥見一面，說了說二哥和姐姐那邊的事情，隨后就開著拖拉機回縣里了。
雖然路上冷點兒，但他還是喜歡在大院子里呆著。
媳婦在這里嘛，老婆孩子熱炕頭。雖然沒孩子，還沒炕，但和媳婦在一起睡著，就挺好。
讓李龍沒想到的是，在家里就呆了三天，有人就找上門來了。
找上門來的是魏天星，李龍倒不意外，他甚至猜測魏天星已經去了奎屯了，那邊不給他賣收割機，他只有來找李龍了。
進李龍院子后，魏天星便四下打量，看到墻角堆的東西被塑料布壓著，他便有譜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魏天星過來還提著罐頭和酒，李龍不好把人趕出去。
況且人家求上門來了，無怨無仇，他也沒必要。
果然，聊了幾句后，魏天星便說想從李龍這里購買收割機。
“有，一臺五百五。”李龍報了個高價，“我拿了這一片的代理，以后收割機只能從我這里買。五十塊錢是我的加價，還有得簽一份協議。”
他打賭杜廠長不會告訴魏天星收割機的真實價格。
“啥協議？”魏天星果然沒有糾結價格問題，而是問起了協議。
“已經有五個人從我這里買了收割機，他們會分散在各個鄉里進行收割，這樣不影響別人。而且收割麥子的價格是兩塊一畝，不能降價……”
“那肯定了。哪些鄉已經定下來了？我能不能看看？”
“行，我給你說。”李龍便把幾個鄉給他說了一下。
“也行，正好我有個親戚在東面的樂土驛，我去那里收割，如果搞得好，還能去割隔壁縣大豐的麥子。”魏天星果然沒意見。
“那就行。你看你什么時候拿貨。我現在就有，你開春拿也行。”
“下午，下午我就開拖拉機過來……這收割的操作技術，我還得請教你。”
“那沒問題。”李龍自然不會只賣東西，簡單的操作還是要給人教的。奎屯廠那邊沒給說明書，他就只能親自操作來教了。
這一筆就賺了兩百多塊，這來錢的速度，真是有點夸張。
果然，還是做商業賺錢！
當然，麥季的時候李龍自己也不會放棄去收割麥子，他還要攢錢買康麥因呢。
魏天星歡天喜地的離開了，這一刻他覺得李龍其實也不是那么討厭嘛。
以前算是誤會吧。
而且他也覺得李龍所說的辦法挺對的，不惡性競爭，才有利于大家賺錢。不然把價格打下去，大家賺的錢都會少的。
是個有想法的年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