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龍一手拿馕，一手拿著塊肉骨頭，隨便找了塊木頭墩子正在大口的啃著。
這年頭胃口真好，他心里也是暗暗感慨。四十年后，吃一點點就肚子漲吃不下了。
還是得保護好牙齒，老爺子活了八十多歲還滿口牙，自己到六十，牙已經掉的沒剩幾顆了。
比不了比不了。
正胡思亂想著，薩娜拉著孫子塔利哈爾走了過來。
兩個人手里都拿著馕，塔利哈爾拽過一根木頭坐在李龍的邊上。李龍急忙和薩娜打了個招呼，他記得這位老大媽，就是剛才最開始說柜子和箱子歸她的。
李龍猜測她過來應該還是說家具的事情。
果然，薩娜說了一串的話，等她說完，塔利哈爾就給她翻譯：
“李龍，我奶奶說，你說的后面還會拉來家具，是真的嗎？還有就是家具我們可以自己說要什么嗎？還有這些家具要多少錢？
我奶奶說提前有個預備，可以直接用家里的東西來換。我們家里還有一些從山里撿來的東西，鹿角還有一些，還有玉石，還有那個……天然的金子……”
李龍震驚了一回，然后急忙擺手：
“不用不用，用不了那么多。”
他平穩了一下心情，才一個個回答問題：
“我去的木器廠里，你們哈薩克民族特色的家具已經全都讓我拉來了。不過如果你們需要的話，我可以找他們訂制，我想他們應該會繼續做的。
所以我才希望你們能說出來要什么東西，這樣寫個單子，我也好和他們商量。
至于家具的價格，真的不夠，一件家具，差不多也就是一頭羊的價錢，不貴。你們從山里找到的那些貴重東西，還是收藏著好，以后會越來越值錢的。”
李龍在這里說著，聽著的人可就不僅僅是塔利哈爾和薩娜了，其他有興趣的人也都圍了過來。就連哈里木的妻子也站在外圍，想聽聽李龍是怎么安排家具的。
塔利哈爾把李龍的話翻譯給了奶奶薩娜，薩娜連連點頭，然后說了一串的話。
而塔利哈爾的翻譯也讓其他人都聽到了，他們立刻就在想著，自己家里需要什么樣的家具。
其實真要是不貴的話，這些老太太們哪個不想把自己家里的家具都換一下？有新的家具，誰還愿意用那些已經掉了漆，讓老鼠咬掉了角，里面還生了蟲子的箱子呢？
是老一輩傳下來的沒錯，會留下來做記念也沒錯，但就實用性上，比這些新家具差太遠了。
很快，大家都紛紛說出來自己的需求。
這時候玉山江開口了：
“你們先不要急，大家在吃飯，吃過飯后有一陣子休息時間，到時候你們可以慢慢和李龍說。你們現在說了，李龍怎么記嘛？
好了，先吃飯，吃飯的時候就不要想其他事情了。這么大塊的肉在面前，你們還有心思想其他事情，真是怪事！”
玉山江的話說完，大家哈哈笑著都散了。李龍原本打算把馕和肉放下來找紙筆記一下，現在看人都散了，也就笑著繼續吃起來。
塔利哈爾沒走，他去小桌子那里，取過一塊皮芽子遞給李龍，自己也拿了一塊邊吃邊說道：
“李龍，你知道嗎？我很羨慕你。你能弄來各種我們想要的東西，還能弄來子彈。我們這個部落的人，無論大人小孩，都很喜歡你，他們都希望能夠經常看到你……”
李龍汗顏，他搖了搖頭說道：
“其實你也很厲害啊。一次殺了十七頭野山羊，我想無論是以前，還是以后，都不可能有這樣的戰績了吧？你以后可以是一個非常厲害的牧民和獵人的。”
說著李龍把皮芽子塞進嘴里，把左手的馕交在手手和骨頭一起拿著，左手伸進挎包里，取出一包子彈遞了過去：
“拿著，最近狼比較多，你拿著這個會有用處的。”
塔利哈爾接過了子彈，認真的表達了自己的謝意。
“你說，以后我們能出這個大山，到外面生活嗎？”塔利哈爾突然問道。
“當然可以了。”李龍想著后世官方提出來并推行的定居興牧工程，那時候山里的牧民全都遷了出來，給分了地，可以種飼料，可以種糧食。
畢竟山里的草原是不成塊的，難以大規模養殖牛羊。而且牧民在山里遷移也不便于管理。
牧業隊的定居點只是一個試點，到后來就要全搬出來了。
“真要能出了山，我們能干些什么呢？”塔利哈爾也挺矛盾的。在山里生活，對外面很好奇，畢竟有李龍這樣的人存在，讓他們這些年輕人覺得外面應該很精彩。
能源源不斷的帶來新的東西，說明外面的世界應該很精彩。
他們也去過牧業隊，但那里對于他們來說也是很小的，并不等同于外面的世界。
所以他們想去更廣闊的外面看看。
但是去了外面，沒有了牛羊，怎么才能生存呢？
年輕人已經開始思考這樣的問題了。
所以很矛盾。
“如果去外面，你們可以種地，也可以做工。”李龍說道：
“其實我覺得你們最向往的是這樣的生活，就是拿山里的這些特產，比如鹿角，比如牛羊，然后去換外面的那些物資，山里山外兩頭跑。”
塔利哈爾咬了一口馕，思索著。
嗯，應該是這樣。不脫離山里，有部落作為后盾，但又能去外面的世界，了解外面的情況，換回自己需要的東西。
果然，李龍還真是厲害，一下子就說中了自己的心思，連自己都沒有想透的心思。
吃過飯后，休息的時間，李龍便拿著紙和筆記錄著大家的需求。
薩娜的要求最多，她是能做家里的主的。所以不僅這一次拿到了箱子和柜子，還要一個長條炕桌，一個箱子，一個小方桌。
這是主房間的。她家的冬窩子還有個空房子，那里面還要一個大柜子，一張大一些方桌，幾個小凳子等等
按她的想法是要把家里的家具都換了。
李龍記錄的時候都有些意外，這位老太太真是有魄力。
而薩娜也給出了自己家能出的價錢：這次拉來的膘羊都不要錢了，接下來還會讓塔利哈爾送來一對鹿角，一對狍鹿子角，兩塊玉石和一塊個頭不大的天然金子。
說這塊金子的時候，塔利合爾還有些不好意思，說這塊金子也就孩子的拳頭那么大，還有一些孔。
李龍聽了急忙擺手：
“不用不用，這金子不用。那些羊，加上鹿角狍鹿子角就夠了，不需要再拿其他東西……”
塔利哈爾沒同意，李龍讓他去給薩娜說一下。
塔利哈爾小聲說不敢去說，奶奶會打他的。
李龍無語了。
他拽著塔利哈爾走到薩娜的跟前，讓塔利哈爾給翻譯：
“薩娜奶奶，那塊金子非常值錢，以后會更加值錢，所以你們留著最好。如果到時塔利哈爾結婚了，那時候會有大用的。
你說的那些家具，這些羊，再加一對鹿角就夠了……”
薩娜不知道李龍要說什么，看李龍說完塔利哈爾不敢翻譯，便朝玉山江喊了一聲。
玉山江過來了。
李龍把意思給玉山江說了一下，玉山江笑了。他給薩娜翻譯了一下。
薩娜聽了，中氣十足的說了一番話，手舞足蹈的配合著，最后還雙掌一合拍了一下。
玉山江對李龍說道：
“薩娜說，那就這些羊，加上鹿角，再加一塊小點兒的金子。事情就這么決定了，好了，老太太有自己的想法，你就收下吧。”
李龍不想要錢嗎？
他十分想要！
但這錢拿著，他覺得燙手啊。
這金子好撿嗎？
肯定不好撿的。
薩娜得有五六十歲了。從小應該就在山里面，能撿到幾塊金子？
鹿角可能還多一些，這狗頭金真要那么好撿，那這山里真就有大礦了。
這么多年就清朝的時候在瑪河上游挖過沙金，后來也沒有了。
這些狗頭金大概率是那時候金礦的上游產出的。只會越來越少，以后也是越來越值錢。
所以李龍才想著讓他們留下來，以后真要往下搬，那時候是有大用的。
拗不過。
那以后有什么變動，自己就當他們的后盾吧。
其實李龍自己也知道，他和這個哈薩克小部落的人，已經綁在一起了，雖然不說是家人，但區別也不大了。
接下來幾家都需要一些家具，不過基本上都是一兩件大件，今天的草膘羊就能換來。
對每一個人，李龍都要強調一下，家具不貴，不需要另加錢，另加東西。
統計完后，一共是七張小方桌，四張長條炕桌（我在采蛋章里發過），四個箱子五個柜子，五張大一些的方桌。
李龍自己估算了一下，全部的東西加起來，都不到五百塊錢。
不過這么多東西，應該夠木器廠再重新開工了吧？
李龍想起來這些人家的陳設，靈機一動，又高聲問道：
“你們要不要毛毯或者掛毯？”
無錯版本在讀！69書_吧本。
他記得在烏城的百貨大樓里是有民族掛毯和毛毯賣的。瑪縣沒有，石城也沒有。
主要還是這兩個地方的少數民族人口較少。要是在南疆，在玉素甫他們那家鄉，小縣城應該就有掛毯賣的。
其實李龍問出來的時候就有點后悔，這些牧民家的女人大都是會趕氈和織毯子的吧？
果然，李龍問出來后他們就笑了。
各家的女人在牧場閑的時候，會合力去織毯子的。各家的綿羊的羊毛主要就用在這里了。
吃過飯休息了一會兒，繼續宰羊剝狼。
幾只狼很快就被哈里木他們剝干凈處理好。狼皮狼肉都放在了拖拉機的車斗子上。
刨被卸下去一部分堆在冬窩子邊上，估計是準備引火用。剩下的還要墊著，然后把狼皮和羊皮鋪在下面，到時上面要放羊的克郎子。
五十只羊的克郎子很多了。如果不用繩子根本裝不下。
哈里木和玉山江兩個給李龍說：
“明天你還要來一趟，得把這些下水拉走。”
“晚上不好放啊，”李龍想了想有些發愁，“這晚上狼這么多……”
“這個你就不用管了。”玉山江看了看天，說道：“呆會兒弄完，幾個小伙子帶槍把老人送到我們家冬窩子去。
其他人帶槍留在這里。下水一盤一盤的都封在雪里。晚上嘛，我們帶上有槍的，在這里埋伏一下。我和哈里木猜測著晚上那些狼肯定是要過來的，所以……”
玉山江沒繼續說下去，李龍明白了。
這是準備把狼埋伏一下啊。
也好，這些狼是真的太猖獗了，得狠狠的打擊一下它們的囂張氣焰！
“有了你帶過來的子彈，我們對付狼肯定是沒問題的。”
有槍有子彈，哈里木老虎都能打下來，怎么可能還怕狼？
上一次沒帶槍，被狼追著已經讓他覺得恥辱了，這一次一定是要報復回來的。
李龍雖然有心想參加一下晚上埋伏狼的事情，但無奈他必須得把這些羊的克郎子拉回去。
畢竟還是先要完成任務的。
“那你把這個錢拿上，呆會兒給大家分一下。”這一次李龍要的二十頭膘羊，他看了，每頭克郎子羊都在二十公斤往上。
今年水草好，這些膘羊吃的也肥，和那些淘汰羊是不一樣的。
李龍按一塊五給大家算，一頭羊就是三十塊錢，刨去那一百多塊錢的家具錢，李龍給哈里木給了一千四百塊錢。
“不能不能不能。”哈里木看李龍掏出來這么一大包錢，直接擺手，“不能用這么多。有家具的，要把家具的扣掉。”
李龍想想也行，抽回去四百塊錢，把一千塊錢留給哈里木：
“這個分吧。剩下的這些是家具錢，家具的單子我給你，你給他們算。”
哈里木看著玉山江，玉山江笑了笑說道：
“那你就收下來吧，然后分給大家。你告訴大家，這是李龍按市場價給大家算的羊錢。”
李龍按一塊五算，說起來掙不了多少錢，但那些下水牧民們不要，李龍拿去到石城老街市場一賣，賺的是這個錢。
還有就是皮子，這也是一份錢。
但他不知道的是，牧業隊從牧民手里收的羊，那就便宜多了，活羊按七毛一公斤算的。也就是說，牧業隊收一頭羊差不多是二十塊錢，李龍按三十塊錢算的。
當然，牧業隊還會給牧民們提供其他的東西，但牧民們不這樣算啊，李龍提供的東西更多，更緊缺。
藥品、鹽、方啥的，從來是不要回報的。
只是哈薩克人不喜歡白拿別人的東西，所以每次李龍拿來物資，他們會回報給李龍山里的東西。
這感覺就不一樣了。
李龍也沒想那么多，錢送出去，他也心安。眼下就想著把羊的任務完成，回去后可以把羊下水和魚一起賣。
當然，如果隊里有人需要的話，羊下水直接在隊里賣也行。便宜點兒，賺個拖拉機的油錢就夠了。
至于皮子，到時問問陳紅軍收不收，不收的話，就去賣給皮革廠。
縣皮革廠這時候還比較紅火，啥皮子都收，連死狗的皮子都收。
李龍還隱約記得再過兩年，上一世的李強在知道零用錢重要性的時候，曾經伙同一幫小孩子拿著家里的折疊鈍刀準備去剝居民點南面渠里的一條死狗的皮。
那狗大概率是吃了死老鼠被毒死了，還沒臭，只不過剝這皮子遠不是李強這些孩子能勝任的。
最后事情以失敗告終，畢竟那夾把刀子連狗皮都割不開。
事情傳開，李龍被人笑話好些時候。
李龍看自己幫不上忙，便去扯了一根馬尾巴毛，打折搓了一下，掏掏耳朵。
這時候很少見到掏耳勺，耳朵癢了，通常兩種掏的辦法。要么抽一根火柴去掏，要么就是直接從家里女人或女孩頭上拔根頭發，打對折，然后搓一下，頭發對折的地方留個孔，然后塞耳朵里搓動。
這樣會把耳朵里的耳屎給搓出來。
當然，更多的時候還是用火柴，畢竟頭發現拔還是挺疼的。
下午，太陽還有兩桿子高的時候，五十三頭羊宰殺處理完畢，還有余力的小伙子們開始幫著李龍裝車。
五十三頭羊往拖拉機車斗子上裝有點困難。
好在哈里木和玉山江也是有準備的。他們從冬窩子邊上抽出七八根小腿粗的木頭桿子，平鋪在車斗子上。然后把羊克郎子一條條擺上去，再用繩子加固。
李龍讓把多出來的三只羊放在車斗子里面，這些羊到時是要留在自己家的。
至于多三只羊的錢，李龍沒算，其他人也沒算。
算不清的。
把羊綁好后，哈里木他們和李龍告別，哈里木的妻子還從鍋里匆匆又撈了幾塊羊肉，用搪瓷盆裝好，再用個搪瓷盆扣著，用毛巾綁了塞給了李龍。
李龍也不好問這是給自己路上吃的還是回家給家里人吃的。
把東西放好，李龍背槍和大家一一告別，然后便發動拖拉機，突突突的開走了。
拉了一噸多的東西，拖拉機明顯感覺有點吃力。好在路是趟開的，煙囪冒著黑煙，突突突的往山外開去。
發動機的聲音在山間回響著，拐彎的時候李龍往冬窩子那里看看，發現他們已經開始點篝火，然后有人持槍護送著老人往里山而去。
顯然，開始做準備了。
李龍有點羨慕，但知道自己有自己的事情。
快出山的時候再次聽到了狼嚎，李龍想著，盡情嚎吧，嚎不了幾聲了。(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