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太多，李龍拉不下，便只能分兩次。
頭一趟他直接把那五十盤羊下水裝袋子，不然就拖拉機的車斗子也裝不下。
一個袋子里只能裝兩個羊下水，然后成袋子往上碼。
好在李龍帶過來的麻袋足夠多，也多虧了每次去廠拉渣的時候，人家會多給一些袋子。這些新麻袋倒掉渣后，裝東西就非常的方便。
這一次拖拉機上摞的麻袋沒有上一次的羊那么高，但也不低。李龍和哈里木他們招呼一聲，說下午再過來拉狼，便開著拖拉機出山了。
雖然沒上一次的羊高，但回的時候依然比較小心，要慢一些。雪把一些坑地都給填平了，肉眼看不出來。真要不小心開進去了，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想找人幫忙拖都沒辦法。
好在有來的車印子，李龍就放慢速度，騰騰騰的按原路一直開到了清水河，才敢踩下油門突突空的往縣里開去。
他看時間還早，先把拖拉機開到了縣木器廠。
木器廠還有半個小時下班，活少的部門已經開始收拾東西了。
拖拉機突突突開進來的時候，何長明正和副廠長商量著年底福利呢。羊下水是一部份，其他的東西也得準備著。
不過有羊下水這算硬貨，其他的搭配著手套洗衣粉啥的就可以了。
正商量著，李龍開著拖拉機突突突的進來，何長明還有些疑惑，那邊齊新志已經認出來這臺拖拉機，急忙從庫房里出來。
李龍把拖拉機停在木器廠院子里，下來和齊新志握了握手。
“李龍同志，你這是……”齊新志雖然已經猜出來了，但還是問了一下。
“昨天和你們廠長商量的這個羊下水的事情，這不就送過來了。”李龍指了指車上說道，“還沒下班吧？”
“沒有沒有。”
“那把廠長叫來驗貨卸東西吧。”李龍也著急，下午還要拉一趟呢。
何長明這時候已經走了出來，也認出了李龍，他沒想到李龍的效率這么高。
李龍和何長明握了握手，然后上了拖拉機的車斗子，先卸下一個麻袋，解開口讓他們看。
“這是整個羊的下水，心肝肺，肚子腸子都是洗過的，加上網油，這一盤……差不多得有個七公斤。”李龍從里面掏出來一盤說道。
何長明自然不會動手，齊新志接過來雙手抱著掂了掂說道：
“差不多。”
看凍在一起的下水并沒有太多的水份，而且顏色鮮艷，肯定是新貨，何長明點點頭。
“找個地方吧，我把東西卸下來，麻袋要留著還要裝其他東西。”李龍解釋著，“下午我還要去拉狼，時間比較緊。”
“行。”何長明點點頭，然后看向齊新志。
齊新志秒懂，立刻招呼幾聲，從工間、辦公室里出來一幫青壯，都是壯勞力，卸這些東西快的很。
卸貨的地方在一間空庫房里，紅磚地面，地上臨時鋪一層刨，羊下水倒在上面也不臟。
一盤盤下水擺好，何長明親自點著，等二十盤下水卸完，看著李龍拖拉機上還有，何長明竟然生出了讓李龍再卸幾盤的想法。
不過李龍沒給他這個機會，把麻袋往車斗子上一收，然后讓何長明快點寫張收條，然后自己開著拖拉機就往出走了。
何長明略有遺憾，不過這二十盤下水也已經夠分的了。
看著剛才那些搬著下水的青壯眼巴巴的看著這些東西，何長明擺擺手：
“都先準備下班，別著急！咱們年前的福利不光是這個，還有其他東西，采購結束后一起給大家發！”
雖然有心現在就把羊下水搬回去，給家里老小添點油水，但既然廠長都發話了，那也就等等吧。
不過這羊下水看樣子是肯定要發的，廠里的人心情都挺好，下午干活都比上午要有活力的多。
李龍開著拖拉機到大院子的時候，這邊已經開飯了。
聽到拖拉機聲響，韓芳是最先跑過來開門的，隨后其他人也都出來。
看著李龍拉了半拖拉機的東西，其他人也不奇怪，吃飯的時候顧曉霞已經把李龍進山拉羊下水和狼的事情說了。
李龍經常神出鬼沒的，大家也習慣了，眼下中午回來，楊大姐也是多做了飯的，并不擔心不夠吃。
下了拖拉機，李龍先去換了衣服，洗手吃飯，順便把進山的事情說了一遍。
“你說一晚上打了十六條狼？”顧博遠聽著也是一驚，“這么多？那有人受傷沒有？”
“沒有，就是有老人孩子嚇了一下。”玉山江那邊的冬窩子大家都沒想到會被狼襲擊，所以才會有這樣的情況。好在最終有驚無險。
“真是夠兇的，十六頭狼啊，要是在平原出現，那估計村子里都該遭災了。”顧博遠感嘆著，“山里的牧民還真是艱難！”
“那是，真要在平原有狼群出來，民兵早就集合打靶了。”顧曉霞也是當過民兵的，她邊吃邊說道，“這狼就是再厲害，也不敢到村子里來。”
“那倒是。”顧博遠也覺得自己剛才的想像有點不靠譜，笑了笑，繼續吃飯。
“叔，那狼大嗎？”韓芳好奇的問道。
“頭狼大，跟個大牛娃子一樣。”李龍伸手比劃了一下，“其他狼就跟大狗一樣大。”
這時候還沒什么寵物狗，能看到的基本上都是土狗，中華田園犬，最小的體形也比后世的那些小泰迪、小比熊啥的大幾圈。
“那還真大！”韓芳驚嘆著。
“這要是做個標本可美。”顧博遠說著。
“也是，不過晚了。過去的時候人家已經剝了皮了，膛里的東西都收拾好了。”
李龍說著心里也是贊嘆著，要說這山里的朋友，真是沒得說。這狼打完，皮剝了，還給把內臟處理好了。
還能說啥？
他沒細看那狼王，不過想來狼牙應該很不錯吧？
吃過中午飯，顧曉霞沒讓李龍送，顧博遠原本要呆在院子里幫忙，李龍也沒讓。
剩下的三十多盤下水都在麻袋里，他背著麻袋放進廂房里一袋袋碼好，這個過兩天就要拉去石城賣了。
當然，自家是要留一些吃的，那不用說。
原本李龍要讓顧博遠拉一盤下水回去，顧博遠沒要，說自己中午晚上飯都在大院吃，那邊有小鯽魚就行了，不需要再弄下水。
把下水卸完，李龍在屋子里休息了一會兒，這才往拖拉機里加滿油和水，開著往山里而去。
李龍到山里冬窩子的時候，哈里木他們已經吃過中午飯，納森和薩斯肯正幫著哈里木清著圈里被牛羊啃過的草。
冬天原本牧民們在晴天也會把牛羊放出來，去啃被雪壓住的草。
但這兩天狼比較囂張，所以這件事情就省了，反正秋天打的草也多，就以喂養為主。
李龍的拖拉機趕過來，哈里木他們停下手頭的活，去幫著李龍把那些狼皮狼肉裝上車，還把前兩天卸下來的羊頭羊蹄子也裝上。
羊頭羊蹄子做好了很好吃。上一世李龍在四五十歲的時候就非常喜歡吃胡辣羊頭羊蹄子。
至于那些“澆給”之類的話，他不習慣。還是要把羊頭羊蹄子弄干凈，自己炒著吃好。干凈，放心，味道也好。
他的腦溢血，大部分都是吃出來的。
當然，收拾起來是非常麻煩的。收拾羊頭一般先把毛燒掉，皮不剝，然后開始用燒紅的鐵棒或鐵勾子燙，把毛根都燙掉，然后刮。
羊頭的鼻子里那些臟東西要煮了洗掉，舌頭上要剝掉了一層皮，等等。
反正收拾起來非常麻煩，畢竟這時候噴燈還不好找——看著如山一樣的羊頭羊蹄子，李龍打算回去就去五交化商場里買個噴燈。
反正用吉普車，家里汽油是有的。
冬天年前事情不多了，老爹大哥那邊都可以收拾。
收拾好，把肉剝下來，辣皮子切好，胡辣羊頭羊蹄子……嗯。
李龍抹了抹口水，假裝沒看到哈里木一家人詫異的眼神，先把羊頭羊蹄子裝在車斗子里，和狼皮放一起。接下來才是狼肉。
至于狼頭那些他也沒放過，這可都是肉啊。
這年頭，像李龍他們家這樣吃肉的在農村沒幾家。大部分吃肉主要還是靠家里養的那頭豬，沒養豬的就在年前，仔細盤算著家里的錢，把年后種地的錢留出來，然后再省著去稱幾斤肉。
所以就算狼肉不好吃，那也是肉啊。
狼頭狼蹄子上都是有肉的，有肉，那就比菜強！
再難吃，能比天天吃咸菜難吃？咸菜李龍喜歡吃，吃一輩子吃不夠，但也不是天天都吃的。一個星期炒兩三頓，還是得擱著肉，多放油炒著好吃。
真要把咸菜從缸里撈出來洗干凈切上，那寡淡的味兒，他也吃不了幾口。
所以這狼肉，他篤定真要一塊錢一公斤去賣，那鐵定是有人搶著要的。
改開，分地，包產到戶，土地承包，雖然眼下土地的產量還沒上來，但總歸比前兩年要好過一些了。
所以肉價明顯的漲了一些，原本一塊六七的大肉價格漲到了兩塊。
原本一塊一二的羊肉價格漲到了一塊六七。
倒是雞蛋沒漲，畢竟家家戶戶都養不少雞，商業化的養雞場也起來了。
所以李龍一點也不擔心這些東西賣不掉。
眼下還遠沒有到買方市場的時候，物資一直是緊缺的，特別是肉類。
食品廠的肉供應都得要肉票，憑票供應，這就只能說明一個問題，肉不夠。
這也是為什么自由市場能興盛起來的原因——計劃的物資不足，就必須由市場來補足。
過年了，喜兒她爹都想著能給喜兒買根紅頭繩，后面十年春晚都知道拿餃子說事，這誰不想著過年給家里吃頓好的？
我買不起好的還買不起便宜的不要票的嗎？
為什么經常會有“搶購？”
還不就是那些年東西不足鬧的。當然，這搶購的風潮在咱們國內最后慢慢消失，然后就去了北面、西面，畢竟咱們國家造東西的能力還是很強的，四十年后，說起來全世界都比不上的。
把狼、狼皮、狼頭狼蹄子，羊頭羊蹄子都裝上，李龍感覺不能再裝東西了，再裝拖拉機該抗議了。
進屋喝了碗奶茶，李龍把家具的事情說了一下，讓哈里木碰上了其他人給他們說等一等，年后家具就能拉來。
哈里木點點頭，他的妻子聽了納森翻譯的話后，笑了。
她要了一個柜子，做飯放東西的柜子舊了，里面的板子快要壞了，她想要個新的。
喝完奶茶，李龍就開著拖拉機回去了。
從哈里木的冬窩子一直到出山，李龍都再沒聽到狼嚎聲。
真的打絕了嗎？
不見得，只不過這些狼已經成了喪家之犬，沒辦法再囂張了。
出了山口，李龍在往回開的時候，看到右側，也就是東邊的紅柳叢間隙里，跑過一群黃羊。
現在要下車，提槍追過去，大概率是能打著一兩頭的。
不過李龍沒有下拖拉機，繼續開著走了。
家里肉多不缺吃的，而且他現在也累，不想打。
拖拉機開到清水河的時候，清水河村的狗都叫了起來。
原本李龍的拖拉機來來回回在這里經過，一開始狗叫的還挺兇，后來就慢慢不叫了，習慣了。
眼下這些狗突然一下子叫起來，許多狗還跑出院子，集結成群，向著拖拉機狂叫。
這一叫就把不少人給驚出了屋子，提著棍子拿著鐵锨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等看到李龍開著拖拉機拉了一車肉的時候也是有些奇怪。
再有人細心看到那些狼頭的時候，就明白過來。
原來狗叫是因為這些狼的氣味啊。
有人沖著李龍就喊著：
“你那狼肉從山里打的嗎？全是狼嗎？”
“全都是。”李龍放慢了速度，如果能在這里賣掉幾頭也行啊。
“賣嗎？”另外有人看李龍放慢了速度，立刻就跟過來問道。
“賣，一公斤一塊。”近二十頭狼，八百公斤以上的重量，李龍想著能賣掉一點是一點。
那個人一聽一塊錢一公斤，有點心動了。
“咦？這不是李龍同志嗎？”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李龍看了看，樂了。
民兵連長孟海啊，在他們家吃過雞的。
李龍把拖拉機停到路邊熄了火，下車和孟海握了握手說道：
“孟連長，閑了？”
“也沒閑，才帶著民兵去鄉里比賽完。”孟海笑著指了指李龍拖拉機上的狼肉問道：“才打的？”
“嗯，山里的朋友打的。這段時間山里的狼成災了，大白天就敢撲擊牧民，我就給他們帶了些子彈，前天晚上打了個伏擊。”
“好家伙，可以啊！”孟海看著那么多的狼肉，驚嘆著，“這可真不少！山里狼這么多嗎？這段時間狼嚎聲倒是不少，南坡零散的也有見過狼的，就是沒成群，也不敢到村子里來。”
“那是，真要到了村子，不就成了你們打靶的對象了嘛。”李龍開著玩笑，“狼這東西狡猾著呢。”
其他也有人認出了李龍，其他不認識的就有人給解釋，是夏天收掃把的那個人。
“那李龍同志，你這狼……打算賣？”
“嗯，打算拉去石城那邊賣掉。”李龍如實說，“馬上過年了嘛，這狼肉沒牛羊肉大肉好吃，但好歹也是肉，咱賣便宜點兒，想來應該是有人買的。”
“那行，我幫你吆喝吆喝。”孟海立刻說道，“老何不在，我去他家用喇叭給你喊一嗓子，你先到我家里去休息一下。”
“不用不用。”李龍看了看太陽，還有一桿子多高，他覺得開到縣里還得一個小時，還是早點回去比較好。
“急啥呢？有拖拉機了，還帶著槍，怕啥？大不了我帶著民兵到時把你送回去。李龍同志，平時你進山咱都沒看到，眼下看到了再要不把你留下來招待一下，那老何回來是要罵我的。”
孟海拉著李龍不放，李龍也不好走，便只好開著拖拉機去了孟海家里。
孟海怕李龍走了，便在院子里陪著李龍，然后是叫了另外一個民兵去了村主任家里，在大喇叭上喊了幾嗓子。
李龍想著最多也就幾個人過來買狼肉吧，畢竟狼肉不如牛羊肉好吃。清水河村又在山邊，民兵有槍，冬天套個兔子打個黃羊啥的并不難。
誰能想到就只是喝碗茶的功夫，孟海的院子里呼啦啦一下子來了十來號人，還有人陸續過來。
孟海還陪著李龍聊天，這時候看也顧不上了，讓媳婦去把秤找出來，當場就開始要賣肉了。
“大家伙，這李龍同志拉來的狼就是這兩天打的，狼肉和狗肉一樣，冬天大補，大家吃的時候注意。這玩意兒熱性的，是好東西。”
孟海識貨，先給李龍打個廣告，然后又說道：
“眼下肉凍著不好割，李龍同志賣的便宜，一塊錢一公斤大家也都聽到了。所以我說個事，咱們幾家合起來買一頭狼，這樣好算，到時回去怎么分，自己合計，怎么樣？”
他這么一說，倒省了李龍的事情了。自己手頭就兩把刀子，這真要一點點分割狼肉還挺麻煩。
孟海這么一說，其他人也都沒啥意見，然后就去搞“小團伙”了。
李龍沖孟海豎起了大拇指。(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