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聲驚叫，塔利哈爾從木炕上猛的坐了起來。
他驚慌的看了看四周，黑呼呼的，手按上了五六半步槍，這才放松了一些。
又做噩夢了。
夢里，他再次看到了那個感覺比鍋還大的熊頭，張著大嘴向他咬了過來，那熊嘴里還噴著臭氣，黃黃的牙尖尖的，感覺一下子就能把自己的腦袋咬穿！
這段時間他時不時的做噩夢，為了不影響家里人休息，他便搬到了冬窩最邊上的屋子里。
一個人睡，身邊放著步槍，這樣能安心一些。
塔利哈爾為自己的膽怯而臉紅，但說實話，當時看到那個大哈熊的時候，他真的懵了。如果不是大哈熊著急追著那幾頭狼，如果不是他手里有槍，恐怕現在已經死了。
塔利哈爾在碰到那頭大哈熊之后，再也不想著當什么獵人了。他這時候才知道，自己是真沒有當獵人的天賦。
聽說李龍碰到一頭哈熊在石洞里睡覺，他都能把那哈熊引出來打死，自己呢？明明哈熊就在眼前，但卻連開槍的勇氣都沒有了。
他當然不知道李龍碰到的那頭哈熊，體重可能還沒他碰到的這頭一半重。
實在是這頭哈熊太大了，那一站起來，塔利哈爾感覺就只到對方一半，自己身體還沒它的大腿粗。
那大嘴一張開，感覺直接就能把自己的腦袋給吞下去！
塔利哈爾鎮定了一下，站起來披上衣服，想了想又提起了槍。
外面微弱的天光映著雪，能看清四周。
他去冬窩子后面找個地方放了水，四下看看沒啥危險，又快速的走了回來。往回進門的時候，都是退著走的。
回到屋子扣好門放好槍，再次躺下的時候，塔利哈爾嘆了口氣，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不做這個噩夢。
白天的時候他其實也想和李龍聊聊，只是李龍一直在忙，奶奶又一直叫他干這干那，他就沒抽出時間來。
不知道下一次見李龍的時候，自己能不能好起來。
李龍從山里出來，同樣先開拖拉機到了木器廠，這次廠長何長明和齊新志兩個人都在。李龍把繼續訂購一批家具的事情說了一下，何長明看數量不多，但也挺開心。
想來這是一筆長期的生意，是可以做的。
把這件事情搞定后，李龍就回到了大院子。
原本他打算再休息幾天的。和先前那個連長和農機手說的時間是三月中旬，反正現在就算把收割機拉回來，他們買走也只是放著用不了。
何必這么著急呢。
李龍自然不知道，這邊連隊一旦開完會，開春開始干活，就沒多少時間出來了。那時候拖拉機不是在地里干活，就是在修理間修理保養。
所以只有趁著還沒開工之前把東西拉回來，心里才塌實，而且現在他們其實已經知道，不少連隊都知道了收割機的作用。
其實兵團是有康麥因的，只不過通常一個團場或者一個農場才有那么一臺或幾臺。等輪到康麥因來收割麥子，需要時間。
他們不想等，連隊這個時候最不缺的就是人手，所以各連連長就想著讓自己的農機手到時能駕駛著拖拉機帶著收割機割麥子，接下來有的是人手去捆和打場。
李龍被煩的不行，便計劃著盡快去一趟奎屯。
去奎屯之前，李龍又去了一趟供銷社，他想要解決一件大事。
“你說落戶？落在縣里？”李向前聽著李龍的問題，皺起了眉頭。
“這落戶到縣里可不容易啊。”李向前想了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說道：
“落戶要有接收單位，這就相當于吃商品糧了，哪有那么容易？真要好落戶，那農村得有多少人往城里跑？”
李龍自然知道落戶不容易，所以他才過來找李向前，看有沒有什么解決辦法。
“空掛戶不行嗎？”李龍有些不甘心，又問道，“其實就只是要個身份。”
楊大姐和韓芳兩個肯定是不想回老家了，既然已經選擇又回到縣里，沒呆在紅旗農場，那李龍覺得他就有責任幫著解決落戶問題。
身份問題是個大問題啊。畢竟楊大姐沒身份，在市場里賣飯倒也能養家人，但韓芳沒身份，上小學還行，上中學呢？后面考中專或者上高中考大學呢？
總拖也不是辦法。
“縣里，商品糧戶口哪有空掛的？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真有空掛的，那不得被人盯上，早就舉報了。”
李龍嘆了口氣，看來還真不好搞。
“你說的空掛，是不是啥待遇都不要？”李向前喝了一口茶，突然想到一個主意，歪頭吐去茶葉，然后問道，“就只要個身份？”
“是啊。”李龍點頭。
“那何必非要縣城的戶口呢？搞個村里的戶口也行啊。”
“哪個村？”李龍立刻就來了精神，“村里肯定行，不要地，就只要個戶口，只要能掛上——不過最好在縣城周邊。”
“南園子村怎么樣？”李向前笑了，“就在縣城南邊，緊挨著，那里的村主任我熟，我們一起培訓過。我找找他，應該能給你幫忙，落幾個人？”
“兩個人，南園子啊，那可太好了！”李龍笑了。
南園子村，就在烏伊公路往南差不多兩三百米。也就是楊大姐她們先前住的院子再往南不到兩百米。那些院子往南面，就再沒啥建筑了，就是地。
不過南園子村地也不多，畢竟緊鄰縣城，等再過個二三十年，整個村的所有土地全被征購，給村民補償后，那些地就被建成了縣里的各大機關，住宅小區，學校，以及公園。
“你要確定啥都不要，那我去問問。”李向前說道，“這事肯定還是得掏些錢。村主任那里沒事，但這事肯定是需要各村民代表通過的，那些代表有好說的也有難纏的，要過關就得出點血。”
“沒問題，花些錢，只要能辦事就行。股長你看要多少錢？”
“兩個人嘛，兩百塊應該就可以了。”李向前估了一下，其實他也不太清楚，只是覺得這件事情應該不難。
李龍當即就掏出錢來。
“你還真有錢，這兩百塊就隨身拿著？”李向前有些意外，“也不怕丟了？”
“嘿嘿！”
這時候隨身帶著兩百塊，就相當于后世隨身帶著兩三萬，真就不太合適。
“那你聽我信吧。”李向前拿過錢說道，“這事不急吧？”
“不急不急。”李龍擺擺手，“能辦就行。”
“行，我抽空過去一趟，先打問打問。”
這事就這么定了。
李向前沒覺得是啥大事，李龍倒是放下一半的心來。
股長能量還是能強的嘛。
這事沒提前給楊大姐說，先是給顧曉霞說了。
顧曉霞卻建議讓李龍給楊大姐說一說，免得楊大姐要是不愿意，那就麻煩了。
李龍想想也對，就在第二天早飯的時候把這事說了。
楊大姐聽說可以落戶到這邊，她一臉的感激：
“嘿，她李叔，我還想著以后黑戶就黑戶了，也不在乎那些地那些糧啥的。就是小芳比較麻煩……現在能落戶，高興還來不及哩，哪可能不愿意？”
這事就這么定了下來。
李龍也沒提錢的事情。楊大姐在這里天天做飯幫忙，也沒提要錢的事情，李龍就更不能提錢了。
接下來兩天，李龍把院子里的活又收拾收拾，然后和顧曉霞說了一聲，便打算去奎屯了。
盡管他十萬分的想開著吉普車過去，盡管現在天已經不是那么冷了，但為了把那些收割機拉回來，李龍還只能開著拖拉機過去。
一想要開著拖拉機顛著那么長時間，李龍覺得自己屁股疼。
但沒辦法。
這天早上，吃過飯收拾好李龍便開著拖拉機，突突突的往西而去。
槍自然還是帶著，如果半路上再能碰到黃羊轉場或者運氣更好些碰到羚羊，打上一兩只，也能拿去到奎屯給當個禮物。
可惜一路開過去，無人區那邊雪還很厚，只是一只動物也沒看到。
不知道是它們的轉場結束了，還是因為今天不利于過路，所以不給李龍面子。
中間在路邊的飯館吃了一頓面，然后繼續開著，一直到半下午的時候才到奎屯。
李龍想著現在就算拉上收割機也得在奎屯過夜，便先去了建筑安裝公司看二哥。
路上碰到門市部，買了一些糖酒芝麻餅江面條，還有罐頭帶著。
這回到奎屯沒給大哥說，想來如果大哥知道也會讓帶一些糧過來。
李龍自己就拉了一袋米一袋面，夠他們吃一段時間了。
到了李安國租的院子那里，不如意外的在外面看到了雪蘋和雪琴，兩個小孩前段時間才見過李龍，自然是認得的。也不玩了，高喊著跑進了院子，再出來的時候就是和李安國和陳麗蓉在一起。
李安國笑著沖李龍招招手，李龍把拖拉機停到院子邊上，熄火下車。
“快進屋，”陳麗蓉招呼著李龍，“從縣里開過來的？凍壞了吧？”
李龍拍拍身上的大衣，笑著說：“不冷，還行吧。”
其實還是有點冷的，特別是襠下，那里容易進風。
“咋這時候過來了？”李安國一邊和李龍一起從后面拿東西一邊問道。
“拉收割機來了，那邊不少人過來要買，我院子里早沒有了，現在閑著，正好過來拉一趟。”
“嘿，看來生意還怪好哩。”李安國笑了，“能賺不少吧？”
“還行，一臺賺個一兩百吧。”李龍隨口說道，“看銷量。”
“一兩百，那可不少了，頂我兩三個月工資了。”建筑安裝公司工作量大，活累，工資會高一些。
即使如此，李安國還是挺羨慕的，自己的這個弟弟，真就是能人。
把東西都搬進了屋，李龍進了房子，脫去大衣，這才放松下來。
“晚上在這里擠一擠，正好咱們哥倆喝兩杯，對了，我再把永強和俊山叫上。”李安國挺高興的，“餓了沒有？讓你嫂子先做點你吃著墊墊？”
“不餓，在路上吃過了。”李龍急忙擺手，“住就不住了，晚上飯肯定在這里吃。他倆咋樣？”
“閑著唄，還沒開工哩。”李安國嘆口氣，“俊山回來說他爹不咋同意在這邊找，說老家那邊都給相看好了，他死活不同意，就僵著了。”
李龍微微搖了搖頭，這是家事，自己沒辦法摻和。
李安國去叫了楊永強和李俊山，他們住在建筑安裝公司的宿舍里，距離這里不遠。
看到李龍過來，兩個人都挺高興。剛過完年不久，大家能說的新鮮事不少，酒桌上聊的就挺開心。
李俊山雖然有煩心事，但并沒有在酒桌上表露出來，其他人也沒問。
喝的是奎屯特曲，很有特色的酒瓶子，下面有個弧形，像古老的酒器，又像是一個有罩子的煤油燈。
李龍的酒量在經過驗證后，今天就沒打算喝多，反正也喝不多。
晚上是在建筑安裝公司招待所住的，沒驚動馬科長，李安國直接過去打的招呼——當然就是登記一下，反正要交錢，人家知道是安裝公司工人的親戚，也就讓住了。
第二天在李安國的小院里吃了早飯，李龍便開著拖拉機突突突的去了農機廠。
市里比縣里略微熱鬧一些，因為有農七師在，上班的人多不少。
李龍到達農機廠的時候，正好有個拖拉機開出來。
那個人看到李龍后，大聲招呼著：
“不用去了，你也是八師過來的吧？這里不賣，不給八師、瑪縣那邊的人賣收割機，不用進了。”
李龍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對方應該是看著自己拖拉機的牌照，知道自己是哪里的人。
農八師各團場雖然隸屬于兵團，但拖拉機的牌照還是落在本地的地方，比如一四九一五零團，駐地在瑪縣，就落瑪縣的牌，而其他在沙灣的團場就落那邊的號。
當然石城本地也有片，那本地的兵團單位就落石城的牌子。
像韓大春所屬的兵團隸屬于農六師，師部靠近烏城那邊，但他們的車子一樣要落瑪縣的牌。
李龍招招手大聲說道：
“我進去碰碰運氣。”
那個人看李龍如此不聽勸，便搖搖頭開著拖拉機走了。
李龍倒是沒想到，杜廠長還挺講誠信的。
這樣說的話，后續的合作也不是不可能進行。
李龍把拖拉機開進了廠里，看著廠房外面堆著的收割機已經有七八臺了。
夠了。
廠子里有職工看到李龍開著拖拉機進來，直接喊著：
“瑪縣的，石城的不賣啊，走了走了。”
李龍笑著熄火下了拖拉機，那個人過來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不是給你說了嘛，瑪縣石城的，我們的收割機不賣這兩個地方。”
“為啥不賣？”李龍故意想問個究竟。
“那邊有代理，找那個瑪縣的李龍。”那個工人揮揮手，“走吧走吧，別耽誤時間了，呆著也沒用，我們不賣！”
“老哥，我就是李龍，過來拉收割機了。”李龍樂了，“杜廠長在不在？”
“廠長？在。你就是李龍？”那個工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李龍，“我怎么沒見過你？”
“我也沒見過你啊。我來過好幾趟了，”李龍指了指在工間里干活的幾個人說道，“他們幾個我都見過。”
“那應該。我是年前才上的班。”這個工人聽李龍這么說，還真就相信了，去辦公室里叫杜廠長。
杜廠長聽說李龍來了也挺高興，出來和李龍握了握手說道：
“你趕緊把你那一批收割機拉走吧，這樣也少一些人過來煩我。”
“除了我代理的地方，其他地方收割機賣的怎么樣？”
“挺好挺好。”一說這個，杜廠長嘴都合不攏了，“還得多虧你在報紙上說這收割機是我們這邊生產的。
年前年后光過來買收割機的，就有十幾個，現貨拿走了七臺，這賺的錢讓我們廠里職工過了個好年。眼下啊，還有差不多十臺的訂單，后面應該還不少！”
李龍看看四周，發現工人們的勁頭是真的足，雖然這大冬天開始生產，很辛苦的，但一個個臉上都掛著笑，沒有抱怨的，互相開玩笑的倒不少。
“那行，我今天先拉走五臺。”李龍和杜廠長一起過去看新生產的收割機，他發現果然有了一些改動，自己先前說的毛病的確都改掉了。
“拉走拉走。”杜廠長笑著說，“趕緊拉走，你拉走了，那些人知道你那里有，就不會煩我了。現在我都后悔了。你這個代理的范圍啊，剛好是收割機賣的最好的地方——年后天天都有人過來買，我是又高興，又后悔啊。”
“哈哈哈哈，沒事，你們多生產，那效益不就起來了嘛。”李龍笑笑，“那咱們先裝車還是先交錢？”
“不耽誤，一起來！”杜廠長說道，“質量你放心，肯定都是好的，壞了你拉過來我給你包修！”
于是，李龍這一車裝了五臺收割機，開出了農機廠。
開出去沒多久，就被別人給攔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