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海軍帶著五個人在小白楊溝旁邊的大白楊溝那里駐扎下來。
兩溝只有一山之隔,距離比較近,翻過山就是。
當時梁文玉之所以沒有選這里,是因為這邊幾乎沒有平坦的地勢,想挖地窩子是不容易的。
溝里的溪流水挺大,不太方便。
許海軍把點選在這里,有些人還不解,也覺得在這里住下,編抬把子肯定是不容易的。
“那有啥?找塊方便干活的地方,至于地窩子,我給你們說怎么挖。”
許海軍就在山坡上找了一塊土質比較好的,石頭比較的少的斜坡挖了起來。
“你這是……挖窯洞啊?”李龍過來看的時候,許海軍已經挖進去一米多深了,不過距離他的目標還有點遠。
“是啊,反正都是在土里住嘛,地窩子往下,我這往里,還不用擔心下雨水淹進來,多好。”許海軍一邊挖一邊說著。
其他人顯然早就被他說服了,也是在跟著挖。
李龍覺得許海軍說的沒錯,防水窯洞是比地窩子好的地方。下大雨了,窯洞里面最多刮進來一點水。如果用麻袋把洞口擋好,那就一點也不怕了。
夏天多西北風,他們在西面的溝坡上挖洞,還真就不擔心雨水。
這一片地質比較復雜,五個人挖的洞分布在三四十米的地方,互相不好照應。
“那晚上你們得小心點兒,這山里狼、猞猁、熊啥的都有,還有蛇,晚上一定把防護措施做好,可別被襲擊了。”
“放心,它們敢來,我就敢讓老黃加餐。”許海軍笑著回答。
他已經聽說了李龍這兩年經常從山里帶回來野豬、狼等獵物,說起來他還真有點不服氣。
這兩年偵察兵,他槍沒少打,雖然身體受了傷,但槍法在那里放著呢。
這回過來他也帶了桿槍,就想著真要碰到了野生動物,那必然是要打下來的。
過來就看到李建國打下了一頭野豬,許海軍自然也充滿了信心,想著回去的時候,怎么也得帶些肉回去。
雖然眼下包產到戶,農村家家富裕了不少,但像李家那樣天天吃肉的畢竟是少數。
能打頭野豬回去,那家里大半年的肉可就不愁了。
李龍過來也就是叮囑兩句,看許海軍挺有信心,便也不再多說,返回到小白楊溝去了。
他也有些疑惑,這一趟許海軍竟然沒帶黃四平過來,帶的五個人都是平時在隊里相對比較老實的年輕人。
難道兩個人關系變了?
李龍自然不知道,許海軍經過慎重考慮之后才做的決定。
帶黃四平,如果再成了一個攪屎的許建軍,那他明年還能不能來就兩說了。
許海軍想的是長久計劃,如果李龍能年年拿上這抬把子的活,那他最好年年都能帶著人過來。
能掙上錢不說,還能捏合著一幫人聽他的話。
以后干啥都好干一些。
許成軍給他說了一些,他自己也分析了不少,也打聽到前年自己的堂哥許建軍干的啥事讓李龍不再答理他了。
所以許海軍很謹慎,他沒想著去當李龍的小弟,最多兩個人就是合作關系。他就相當于接了李龍的活,當個二級分銷商。
年輕人,誰沒有一個當大哥的想法呢?
所以這第一次出來,選的人就比較重要,至少不會和自己對抗,要相對比較聽話。
黃四平那個人雖然跟許海軍走的近,但回來后說的那些話,以及對許海軍的那個態度,讓他覺得自己不一定能壓得住這家伙。
他現在還記得自己回來的第二天,黃四平就過來找自己,說話的時候就抱怨陶大強不借自己的錢,讓自己結婚的時候沒面子。
許海軍聽了事情的經過后,就說了他一句,有掙錢的路子,為啥不自己干活掙錢呢?那錢花的不是更開心?
結果黃四平直接就懟了許海軍一句:“海軍,我找你來是把你當朋友才跟你說心里話,你啥意思?你是他那頭的?你要把我當朋友,就少跟他來往!”
就這幾句話,許海軍就知道真把他帶到山里來,中間起了爭執,他不會像其他年輕人一樣聽自己的,肯定會和自己頂嘴。
那還帶個屁啊。
所以沒選黃四平,然后被黃四平知道后一陣子抱怨。
好在黃四平剛結婚時間不久,也不想和媳婦分開太久,這事就是說一說就過了。
許海軍他們幾個人在這里挖地窩子,李龍返回到小白楊溝之后,把野豬的三條腿抹上鹽裝進干凈袋子里放進了吉普車。
李建國的意思是,這三條腿帶回去,李龍這里放一條,四小隊那邊放一條,還有一條放到梁家那邊。
梁文玉進山了,老兩口那里事兒多,總得補補。
剩下的一條腿和野豬身子,以及雜碎下水,夠這邊吃一陣子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李建國帶著梁文玉他們帶著碗過來了,許海軍他們還在挖,陶大強便爬上山喊了一嗓子,然后他們那邊六個人就過來了。
二十多個人吃飯,就挺熱鬧。
中午老黃準備的是一大一小兩口鍋,小鐵鏟子炒菜,那邊貼的苞谷面餅子。
菜是白菜粉條燉野豬肉——白菜粉條是帶過來的。眼下家家戶戶沒那么窮了,不光帶來了糧食,還把家里的一些東西也帶來。
所以食物儲備不光有糧食,還有白菜、洋芋、蘿卜,這都是去年剩下來沒吃完的,還有一些咸菜。
老黃燉了一大鍋,大家每個人一搪瓷盆后,鍋里還剩下不少。
都是干活的人,放開了造,三五成群或蹲或坐在那里稀里呼嚕的吃著。
“那是誰的地窩子,咋沒動?”有個跟著許海軍過來的小伙子在問。
“小孫地。”陸英明瞅了一眼,邊吃邊說道。
“小?孫是誰?”小伙子左右看看,好像沒看到姓孫的。
“去年過來挖藥的。”陸英明解釋,“也不知道今年來不來,小伙子不錯,好像還給小龍指過哪里出了野豬還是鹿啥的。”
李龍就又想起來了孫家強。
“那……他不來,我過來到這里?”那個小伙子問這個本身就是有些意動,想著不用挖地窩子了,他找的地方有點石頭,掏挖著不容易,現在還沒挖到一半呢。
“你還是在那邊吧。”謝運東搖了搖頭,“說不定哪天小孫就過來了。”他可不想自己這邊多個人,然后和許海軍鬧啥矛盾。
那小伙子便閉了口。
該說的都說了,吃過飯后,李龍便出了山,他還要趕著去把肉送到各家。
吉普車開回到縣里,他先去了梁家。梁東樓和陳秀珠正在院子里收拾拖拉機。兩個人都很仔細,拖拉機開了一趟去山里,回來就得好好保養,底盤輪子縫隙里纏進去的草可不少。
李龍好像沒管過,他覺得拖拉機嘛,皮實耐操,根本不需要這么精細。
李龍把那條野豬腿提下來,這邊陳秀珠急忙擦擦手接了過來,好奇的問道:
“這才進山就打著啊?小龍你啥時候打的?”
“不是我,是我大哥,我大哥昨天不就進山了嘛,半夜聽到野豬呼隆隆的從地窩子旁邊過去,等那些野豬竄回來的時候,他就打著一頭。”
“嘿,我坐著拖拉機看著那野豬了。”梁東樓一拍大腿,“我都沒想著那是干啥的,娟她爸也沒說,原來是他打的啊。”
想著李建國到了后就打著一頭野豬,梁東樓還有些向往,聽那話里話外的意思,他覺得自己應該呆一晚上,看能不能運氣好再碰到野豬群。
然后就讓陳秀珠給說了一頓。
李龍離開梁家,開車到了四小隊,老爹和陶建設在院子里收拾網,這讓他有些意外。
大嫂和老娘在菜地里干活。
大家看著吉普車進了院子,然后看著李龍下來,把野豬腿提出來。
“這就打著野豬了?”李青俠和梁東樓一樣吃驚。
“今天大清早我大哥打的。”李龍把李建國的“英勇事跡”又重復了一遍,“厲害了。”
陶建設一臉的羨慕。
雖然他們家生活好了,再怎么說比李家還是差好幾個檔次。
“陶叔,割塊肉回去,這野豬不大,味道怪好哩。”李龍做了主,既然陶建設在,那就不能讓人家空手回去。
看這樣子,兩個老爺子是準備一起下網的。
回的時候李龍又從剩下的那條野豬腿上割下來兩三公斤肉放在了老羅叔那里,婉拒了老羅叔一起吃飯的邀請,趕回到了縣里。
楊大姐又多了一個活,就是處理這些肉。
不過對楊大姐來,這是好事。有肉吃,誰能不開心呢?
第二天李龍先去到小白楊溝看看,那邊正在編抬把子,他便沒多呆,去了哈里木那里。
哈里木的冬窩子那里彌漫著一股子克拉磷的味道。這玩意兒是洗羊用的殺蟲藥,不好聞。
正在草坡上吃草的那些羊身上都是褐色,顯然都已經經過了藥浴,蟲子肯定是沒有了。
李龍把帶過來了一些膠鞋和膠靴子搬下來,哈里木騎著馬趕過來,馬的身邊跟著自家的黑狗,看著李龍搖了搖尾巴。
這狗已經熟悉了李龍的味道,不過并不很親近,李龍還想摸摸狗頭,那狗已經跑遠了。
“我們再過三天,就要轉場了。”哈里木說道,“山里別克他們家已經到夏牧場了。”
李龍點點頭,說道:
“那三天后我過來幫忙。”
“不用不用。”哈里木搖了搖頭,“我們早早起來就走,你家里羊岡子懷娃娃了嘛,就不要那么急過來。有空嘛,去牧業隊那邊,看看納森薩斯肯他們就好。”
哈里木擔心的還是母親和孩子,不過他相信李龍會幫著照顧自己家里人的。
李龍點點頭,然后就開著車去了木屋。
讓他有些意外的是,吉普車剛過山梁到平坦的草皮子上,他遠遠就看到木屋外面有一匹馬,馬背上沒人。
李龍加快了速度,他想著會不會是林業隊巡林的人,看那匹馬的毛色有點像是波拉提的,也不知道是不是。
吉普車的聲音驚動了馬的主人,一個人從屋前站了起來,看著吉普車的方向。
近了,李龍看到了,的確是波拉提。
波拉提看著吉普車也有些意外,他還有些緊張。雖然沒坐過吉普車,但他是知道這玩意兒,普通領導都坐不了——別說林業隊,據說連林業隊的上級都坐不上這車!
只是當看著開車的人的時候,波拉提心里有許多東西滾了過去。
怎么會是李龍?
李龍下來和波拉提打招呼的時候,他還是懵的。
不過后面他接受了李龍的解釋,州里的車嘛,這就合理了。
他肯定是不相信這車是李龍自己的。
“我看到你的木頭房子前面的土掃干凈了,我就知道肯定是你來了。”波拉提等李龍打開屋門,給他拿出個板凳來后,便說道,“我想你也該來了。”
李龍從暖壺里倒出一搪瓷盆水來遞給波拉提。
波拉提接過來喝了一口,感覺是暖熱的,便一口喝完,抹了把嘴把搪瓷盆放下來,對李龍說道:
“貝母已經長出來了,前天我們巡林的另外一個人就抓到了一個挖貝母的,交上去兩公斤多貝母。今年你還收不收?”
“收啊。”李龍笑著說道,“只要有我都收,越多越好。”
“那就好,后面碰到了,我就給你送過來。”波拉提自然知道李龍從中肯定是賺不少的,但他無所謂。交上去的貝母他能拿到的獎勵并不多。
送到李龍這里來,無論是酒還是物資,他都能拿不少。
中午李龍不打算回去,他想著在這里做一些吃的就好。
呆會兒去看看魚,還能采些蘑菇,兩個菜就夠了。大屋子里有一些面,呆會兒和個面,蒸一籠饃饃,夠吃幾天的。
李龍把爐子架起來,然后把被褥曬出去。波拉提又聊了一會兒,打算離開。
李龍聽出他話里的意思,把小房間打開,從里面取出一瓶酒來遞過去:
“不要喝多,不然睡下去摔著了。”
“好好好。”波拉提看著那酒,兩眼放光,接過來笑著說道,“放心,就喝一小口,不到一杯。我就是嘗嘗味道……好久沒喝了。”
李龍才不相信,去年波拉提從自己這里就賺不少錢了,怎么可能沒錢喝酒?
波拉提騎上馬,咬開酒瓶嘴子喝了一口酒,揚了揚馬鞭子和李龍道別,搖搖晃晃的離開了。
遠遠的,李龍看到他把酒瓶子裝進了馬鞍邊上的兜里,然后揚起馬鞭打馬飛奔而去,這才放下心來。
和面,發面,取網,開剝魚,采蘑菇,處理,炒菜。
木屋外面再次架起了兩個灶,一個燒水蒸饅頭,一個炒菜。
草皮子上旱獺已經開始出沒,遠遠看到李會縮回洞里,等李龍走過后又會偷偷爬出來。
這玩意兒李龍想著等把小口徑拿過來,看到一個瞄一個。
它在地下吃草根,能把那些草根都吃掉,還把草皮子啃的一個一個的洞,而且還傳播鼠疫,真沒那么可愛。
這頓飯吃的有點晚,主要是發面需要時間,蒸饃饃對李龍來說倒不算難。
等他吃完,就把剩下的饅頭一部分攤開放在大房間里,一部分掰開曬在外面。
接下來便坐在外面靠著墻曬太陽。
李龍還想著看今天會不會有挖藥人過來換東西,結果一直等到太陽西斜,都沒有一個人。
他有些失望,站起來把被褥收回來鋪在了木炕上。經過幾天的晾曬,被褥已經曬的非常的暄,而木屋里的潮氣也都烘的差不多了。
把外面的鍋和曬的半干的饃饃收拾著進了屋子里,李龍便鎖好門開著車子回縣里去了。
第二天他來山里之前買了一些馕。這時候的馕還比較便宜,幾毛錢就能買一個。
李龍買了五十個,這些一部分要送到編抬把子的那里,一部分打算放到木屋,和饃饃一起作為自己的主食。
五十個馕,幾乎把目前縣里僅有的三個馕鋪子所有早上打出來的馕買光了。
后面來買馕的聽說要等半天才買到,就很有怨氣。
不過也沒辦法,有人來買,打馕的店主自然不會不賣。
李龍開著吉普車經過清水河村的時候,依然聞到了濃濃的燒條子的味道,他壓抑住想要過去看看這邊編了多少抬把子的想法,直接開著車進了山里。
小白楊溝一樣是燒條子的味道。大哥李建國這邊李龍并不擔心,他看了幾分鐘,和幾個人打了招呼,把一部分馕拿下來放在這里,然后就過去看梁文玉那邊。
梁文玉幾個都在編割條子,燒條子的火已經燒起來了,李龍看了看他們昨天編的抬把子,皺了皺眉頭。
想了想,李龍單獨把梁文玉叫了過來,然后指著幾個抬把子說道:
“這四個不合格。你拉來的這些人你能不能管住?”
“能啊。”
“能就行。給他們說,這幾個抬把子返工,編的松了,后面用不了多久就會散架。這樣的質量不行。如果你壓不住,那過兩天我過來收抬把子的時候,我來壓。”
“不用不用,我自己就行。”梁文玉急忙解釋,“昨天編完有些晚,我就直接睡了,沒檢查。從今天開始,每天晚上吃過飯我檢查一下。”
“行。”
有梁文玉這句話,李龍就放心了。
再去看許海軍那邊的。讓李龍有些意外的是,許海軍那邊編的抬把子質量還都能過關。
不錯。
只是有些郁悶的,接下來幾天,他都沒碰到過來換東西的采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