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到這貝母的棵子,最好拿個小锨,往下往外面一點,一挖,把棵子一提,下面這個圓疙瘩就是貝母。”
李建國正在附近的溝里教梁文玉和其他幾個年輕人怎么挖貝母。
有幾個原本甚至連貝母棵子長啥樣都不知道。他們留下來純粹是因為聽說貝母值錢,厲害的人一天能挖個七八公斤,那要按李龍的價錢收,一天就能掙三四十塊錢哩。
梁文玉雖然知道貝母長啥樣,畢竟家里就有,但不知道貝母的棵子長啥樣,也不知道咋挖貝母的。
所以他就求助于大姐夫了。
李建國在東面的鹽洞里沒找到獵物,只有一些新鮮糞便,他知道這些東西可能是早上才出現的,所以就回來了。
他是打算明天一早過來再看看,打著就打,打不著就吃過飯去挖洗羊池子。
至于后天挖貝母的事情,他還真打算挖一天。
反正家里沒啥事,早一天晚一天回來都差不多。
這一回他編了一百三十多個合格的抬把子。這些人里也只有他知道一個抬把子正價是八塊,去年李龍就給他滿價,今年估計也差不多。
李建國是很知足的。
他相信李龍最后可能會給梁文玉也是全價。
不過這都是后面的事情,眼下就是好好的把剩下這兩三天干完。
“我試試。”梁文玉拿著鐵锨很快就找到了一處長貝母的地方,一鐵锨挖下去,然后提起了貝母棵子。
這溝里貝母棵子不少,這時候山里就算來了上百挖藥人,但撒到山里,也就看不出來了。
一個小白楊溝附近的小溝有數百條,更何況還有其他地方。
天山寬就六百公里,長幾千公里,從東面一直到西面的伊犁河谷里,山中都有貝母生長,所以這玩意兒,在早些年是真多。
梁文玉一看挖出來了,立刻就伸手拽那貝母棵子,李建國只來提及提醒一句“輕點兒抻著點勁”,那邊梁文玉已經把棵子給拽斷了。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低頭在自己挖出來的土里扒拉起來。
“別扒拉了。”李建國走過去說道,“挖貝母要想快,這一锨下去,提棵子看,有就拿住,沒有就換個地方。這棵子提斷就別管了,下一處去挖,一定別去找,找了就浪費時間,有那時間下一棵、兩棵都挖出來了。”
梁文玉覺得大姐夫手里的貝母白白的,好找的很嘛,有些不服氣,邊扒拉邊說:
“我馬上就能找到。”
結果找了好幾分鐘也沒翻出來。
“那貝母外面裹一層黑衣,和土一樣的顏色,”畢竟是小舅子,李建國耐心解釋,“這溝里天光暗,你翻不好就看不出來,那就錯過去了,還不如不找。”
梁文玉恍然大悟,原來是這個道理啊。
他們知道道理,李建國則準備翻上山梁看看,他想找一個貝母多點兒的溝,到時好挖。
畢竟就算再好的挖手,如果溝里貝母不多,那也挖不到多少的。
等他們回到營地的時候,大鍋已經架在灶上,里面在煮肉了。
這時候李龍正在卸著狼的肉。馬鹿的肉能煮好幾鍋,但眼下肯定是煮不完的,他打算帶一些到木屋那邊,再帶一些回去。
至于狼肉也是一樣。反正這兩樣肉,放在木屋那里肯定是有人希望能夠兌換的。
浪費不了。
“小龍,你這是打著了鹿?哪里打的?”李建國對這個很感興趣,沒在鹽洞那里打著獵物,他也挺遺憾的,想著明天早上去碰碰運氣。
因此他看到李龍旁邊草地上鋪開的一張鹿皮和一張狼皮,就挺羨慕的。
“往里面走了,得有五六公里吧。”李龍指了指方向,“那里面好幾座山連在一塊兒,我碰到幾頭狼在趕兩頭馬鹿,就打了。”
他甩了甩刀子上的血,笑著說道:
“其實我是想打高山上的盤羊和北山羊的,只是沒爬過去就碰上了。”
“北山羊也是好東西,那角長的真氣派!”李建國見過,沒打過也沒吃過。
李龍拿回去過北山羊的羊頭,都是七八年老羊的那種,那角一年長兩節,都是十七八節的角。
北山羊這時候在其他地方算珍稀甚至瀕危,但在天山里山的山峰上還是經常能看到的,有時候甚至是成群,一群有十幾二十幾個。
后來有了野生動物保護法,這個被定為國家一級保護動物。李龍上一世去伊犁旅游的時候,聽說那邊有人打著兩只北山羊,被罰二十二萬,判五年徒刑。
據說在那邊某個地方還有個野生動物黑市,曾經有一段時間在那個地方能買到黃羊肉、北山羊肉、野山羊肉、狍鹿子肉、馬鹿肉等等。
那個人為什么被抓?就是因為爬到高山上打完,下來為了給買家證明自己打的就是北山羊,就在剝掉的羊身上留了一塊皮子。
其實羊頭和剩下的羊皮子都扔掉了,如果不是墾區公安局的人眼尖,那人就說是家養山養給糊弄過去了。
北山羊為什么這么貴?因為它也叫懸羊。
但李龍覺得,這玩意兒,這時候還真不是那么難打。
等顧曉霞生了,哪天自己爬到那上面的山頂上去,看看能不能打著一只弄回來。
不是說那玩意兒的血和肉好嗎?
正好給補補。
陸陸續續的,人都回來了。李龍看太陽西斜,這時候鹿肉也煮的差不多了,李龍洗了手,拿著盆去撈了一塊準備吃。
烤肉味道好,但真要大口吃肉,還得是煮的肉。
手抓肉多香,那一口咬下去是滿口的肉。
這就跟人說涮羊肉怎么吃才是爽,有美食家說得一片一片的涮,中間還要吃點其他的解膩,等大家都富起來,再考究那些富人的生活,才知道涮羊肉就得一盤子全倒下去,什么一片一片,就得一筷子一筷子夾著大口的吃。
以前為什么要一片一片的?因為窮,吃不起。
其他人也開始去撈肉,大家也不搶,按順序。
李龍啃了兩塊肉,喝了一碗湯,感覺飽了,便提著兩袋子肉離開。
今天的收獲還有那兩個金圈子和一個金雕像。
那個雕像他打算放到車里先不放房間里,不知道是什么人祭拜的,怕放房間里不好。
吃過之后,李龍看太陽已經快落山了,便帶著一些切好用鹽抹過的肉塊離開。
老黃會把剩下的肉處理好,明天繼續去做。
謝運東也表示,明天吃過早飯,就把人帶過去。
“你也不用過來太早。”李建國對弟弟說,“明天你來不來都行。那洗羊池我知道咋弄,反正就挖,挖完整好就行,保證能讓他們洗好羊。”
李建國也知道弟弟三頭奔波,肯定也累,所以就想著讓他不要著急,這事也不需要急。
李龍點點頭答應了。
這些人沒一個主動要求回去的,這讓他也挺開心。
無論是因為擔心主動要求回明年會來不了,還是真心就想留下來幫李龍這個忙,反正這事就這么能落實了。
就挺好。
開著吉普車,李龍加速往木屋那邊駛過去,他想盡快把肉放到木屋那里讓孫家強處理,然后開車回家。
雖然這一頭馬鹿和一頭狼的肉帶回家不多,但也需要回去處理的。
迎著陽光正往西開著,李龍突然發現前面有兩個人影正在拉扯,他往前開了一點,看到前面是最開始向自己買刀子的女人,而后面的那個,好像是曾經碰到過的一個采藥人。
沒說過話。
兩個人在爭吵,那個男的拉著那個女的,女的提著一個袋子想要擺脫男的,男人不松手,女人就只好放下袋子和男人撕打起來。
李龍忍不住打了一聲喇叭,那邊一男一女聽到了扭頭往這邊看,女人反應快,趁機離開了男人,而男人則再次上前糾纏,女人揮手,手里有東西反光,李龍猜測應該是那把刀子。
男人慘叫一聲,捂著胳膊坐在了地上。
女人趁機提著袋子往北跑去。
李龍的吉普車開到男人跟前的時候,發現男人滿胳膊都是血,不知道是不是劃到血管了。
李龍熄火下了車,那個男人有些畏懼的看著他。
“怎么了?你們在干嘛?你這需要不需要去醫院?”李龍倒不是真想送他去醫院,只不過習慣性的問問。
“不不不。”那個男人立刻搖頭。
“那要不要報警?”李龍再次發問。
“不不不……我沒事……”一聽李龍要報警,那個男人站起來捂著受傷的胳膊,扭頭就往林子里跑去。
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李龍看著那個人的背影,有點傻眼。
不過再想想剛才的情況,他大概能猜出來是什么情況。
估計是這個采藥人發現了那個女人身份,可能糾結,可能威脅。
那個女人不愿意,要離開這個地方,她提的袋子里大概率應該是這些天挖的貝母。
這個人追上來糾纏,沒想到讓李龍撞破了經過,然后又被女人給劃了一刀。
那刀子……還真發揮用處了。
現場還留下半袋子東西,李龍過去看了看,果然是貝母。
男人走的時候啥也沒拿,女人走的時候就提了一袋貝母,李龍也不知道這個屬于誰了。
他在原地等了一會兒,打算看看誰會回來。
結果太陽快落下去的時候,也沒人回來。
李龍便不等了,把那袋貝母裝到車上拉著去了木屋。
孫家強還在淘洗貝母。太陽已經快落山了,李龍到的時候,他急忙站了起來。
“今天收的不少啊。”李龍笑著說。
“還行。”孫家強也是挺滿意的,“換刀子的還是多。”
李龍和孫家強一起把晾曬的貝母收起來,李龍按慣例把孫家強收的那部分換錢給他,然后又把肉放下,讓他自己處理,李龍則拉著這些貝母開車回去了。
等吉普車開到清水河的時候,太陽完全落了下去。
西邊天空紅紅的,一些散片的云被映的和火燒的一樣,非常好看。
這里不再編抬把子,沒了燒條子的味道,李龍還略有點不習慣了。
開著車回到縣里,教育局已經下班,李龍便把汽車直接開回到了大院子。
帶回來的不光有鹿肉,鹿皮,狼皮,還有鹿頭。
鹿頭上的鹿茸要割下來的時候帶著鹿茸血,這玩意兒也是好東西,李龍舍不得浪費掉。
看李龍從吉普車里取出來一樣樣的東西,顧曉霞倒沒啥忌諱,就是站遠點兒看。
雖然聞不得血腥氣,但看這些東西不至于害怕或忌諱。
這年頭沒那么多講究。
李龍把東西都放進廂房,最后拿到的那半袋子貝母沒洗留下來,他又找了個大盆把貝母給倒進去。
顧博遠感覺每天都能看到新鮮玩意兒,笑著說道:
“這山里好東西還真多。”
“就是。”李龍把那兩個金圈子拿出來洗了洗,給大家看:
“山里還有一片石頭住的屋子,都沒頂子了,也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我找到這個。”
顧博遠對這個比較感興趣,吃飯的時候就讓李龍好好的講一講。
晚上吃的是揪面片,湯飯里加了西紅柿醬,酸辣味兒的,非常好。
李龍邊講邊吃,倒也剛好,不然一頓呼嚕著吃,肯定是要出汗的。
聽李龍這么一講,顧博遠想了想說道:
“這還真不像咱們漢民的住宅習慣,應該是以前西域一些少民的遺址,因為某種原因搬走或者滅絕了。”
像這樣的小部落在歷史的長河里,搬遷或者滅絕真的是太容易了。以前的生產力非常的低下,溫飽是幾千年都沒解決的問題,應對危機的抗性太差,有些時候可能一場病,就能讓一個小部落完全消失。
消失的一點水花都沒有。
聽著的人都感慨一下。
李龍便更覺得這金圈子和那個雕像不能放在主屋里,便打算收拾后放到放虎骨的那個廂房里。
那里常年鎖著門,也沒人進。
顧博遠吃過飯就回去了,顧曉霞坐在院子里,天還沒黑,她不想一個人進屋看電視。
李龍就在洗貝母,韓芳過去幫忙,李龍沒讓。
這點事情很快就弄好。
把洗好的貝母都晾上后,李龍又把另外一個廂房里晾干的貝母收起來,打算明天去收購站買一批。
這段時間每天都要去賣一批貝母。貝母季還沒結束,但李龍已經收了比去年還要多一些的貝母了。
干貨已經賣了五百多公斤,家里還存著有能曬出七八十公斤的貝母。
他估計山里還能收一些。今年進山挖貝母的多,而山里的貝母產出的也多。
就是不知道明年貝母會不會減產。
不過想想不太可能。天山太大了,目前來說這些人都是在近山挖貝母,最多深入里山不到十公里,可能七八公里都不到。
而李龍是知道的,再往里別說十公里,就是二十公里的深山里同樣有貝母。目前除了哈里木這樣的牧民,進入里山的人非常的少。
不愁挖不著。
當然,后面幾年進山挖貝母的人恐怕會要辛苦一些。
李龍有些時候甚至在想,山里會不會有長百年的黨參?
畢竟這邊的中藥,太少有人挖了。
不想想應該可能吧,不過能碰到的幾率比較少。
非常少。
把明天要賣的貝母裝好袋子,再把馬鹿頭上的鹿茸取下來,趁天還沒黑給炮制一下放著陰干。
他現在廂房里還有幾支鹿茸,都是沒賣的。他打算先放著,萬一要用呢?
反正每年都能弄到,有了新鮮的,再把老的賣掉好了。
等都處理完,天已經黑了下來。顧曉霞已經和韓芳進屋看電視了。楊大姐還在廚房里處理那些肉。
李龍過去看了一眼就讓楊大姐給趕出去了,李龍便進了屋子,去東面里屋換了衣服,再去西面主臥。
韓芳看李龍過來,站起來和他打個招呼就要離開。顧曉霞給她說把這半集電視看完再走。
“看吧,難得看會兒電視。”李龍說了一聲,便轉身去了客廳,給自己倒了杯水喝。
第二天去收購站賣了三十多公斤的干貝母后,李龍又去百貨大樓買了東西,然后去了山里。
既然大哥李建國說了不用著急著去小白楊溝,李龍就去了木屋,打算把東西放下。
木屋那里,波拉提和孫家強都在。
看到李龍過來,波拉提面色有些嚴肅的過來給李龍說了一件事情:
“今天早上我們那邊有人巡林的時候,發現一具尸體。”
“在哪個地方發現的?”李龍有些驚訝,他立刻就想到了昨天那個胳膊被劃傷的男人。
“小白楊溝西面的榆樹溝里。尸體讓狼咬的不成樣子了——這個人是挖藥材的,地窩子里面貝母還有一些,東西也亂七八糟的。人是讓狼拽到地窩子外面啃了的,不然的話還發現不了。”
李龍頓時就明白過來。
大概率就是昨天碰到的那個人。他胳膊受傷,沒處理好,有血腥味兒,晚上回去睡著了,被狼給發現,幾頭狼一起上,這人就被咬死了。
這是頭一回在山里碰到這樣的情況,李龍的心情有些復雜。
“我過來就是給你們提醒一下。你還好,有車有槍。你們隊里那些人也好,至少那么多人在,這里呢,就要小心了。”
他看了孫家強一眼,顯然是提醒過了。
李龍知道,其實挖藥人里面,這些年肯定也有被狼咬的,只是可能不被發現而已。
真是拿命在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