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龍是帶著三臺拖拉機去往卡德兒的草場的。
草場的位置比較深，這一段路不怎么好走，沿著一條小河，有些地方沒有路，就得趟河里。
好在拖拉機和吉普車的越野能力都挺強，還能走過去。
路上吐爾遜也說了，其實再往里的山里還有些牧民，只不過那些人的草場騎馬能過去，拖拉機開不過去，就只能放棄了。
等到了草場位置后，李龍看到這一片的確比較平緩，但草長的真不怎么樣。
他看得出來，是土質不一樣。先前兩片草場以腐殖土為主，這里土是黃土和褐色土為主，土中還雜著不少石子，附近林地也少。
卡德爾的冬窩子也在附近，還給準備了奶茶和馕。
李龍從吉普車上取下這次帶過來的一些東西交給李建國他們。
芝麻餅、罐頭、西瓜等等，主要還是擔心他們在這里吃不好，另外還帶了一些藥。
三次的錢李龍都給他們算好了，但沒給他們。畢竟三個人晚上都住在這里，帶著錢真的怕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卡德兒熱情的招呼著李龍他們先吃東西，然后再干活。吐爾遜吃了半塊馕后就離開了，他還有事。李龍這邊也一樣，不過他走的晚一點兒，主要還是想打聽一下那個熊膽的事情。
“熊的膽？”聽著謝運東的翻譯，卡德兒搖了搖頭，“這個不賣，我們要留下來。這是一個好藥嘛，我們備著，以后有可能要用呢。”
好吧，既然人家要用，李龍也沒勉強。他又問了一下其他東西，果然如他所猜測的那樣，這些牧民家里的好點兒東西，都讓吐爾遜拿走了。
吐爾遜當然也不白拿他們的東西，會給他們一些物資，或者在牧業隊里給他們一些便利，比如像現在提前打草這種。
這和李龍給哈里木他們換物資，以及給他們通水、打草還不一樣。
李龍也看到了，卡德兒的冬窩子距離水邊有個一百多米，雖然緩坡，但用水也不是很方便。
只是他沒提通水的事情，這些牧民算吐爾遜的族人，李龍沒興趣幫扶他們。
沒意義。
和卡德兒聊完，李龍就和李建國他們說一聲后，就開著吉普車回去了。
熊皮還沒完全干，他打算盡快拿回去晾上。
哈里木他們那邊也是要注意的，畢竟這邊有三個人一起的，那邊一群基本上算外行的在拖拉機打草，李龍還是得每天去看看，一個是技術方面的問題，一個還是要讓他們注意安全。
李龍有個比較放心的地方，就是哈里木那些人對草場里的石頭、樹樁子等妨礙打草的東西清理的很干凈，沒出現刀片被打掉的情況。
更讓李龍有些意外的是，這些牧民基本上每天都能打著東西。
不過想想也正常，現在山里雖然有牧場，但實際上山野間主要還是這些野生動物的天下，特別是野山羊、狍鹿子和北山羊，都是成群出現的。
五六個牧民散開出去，總要有一些發現獵物的蹤跡，接下來就是比槍快還是蹄子快了。
所以李龍基本上每天也都能帶一些新鮮肉和皮子回來。一個星期后，那些牧民已經把后面需要打的草場里清干凈，然后返回到哈里木的草場，這邊的草已經差不多曬干，可以捆扎運回冬窩子了。
草場一般距離冬窩子都不遠，李龍過來看的時候，看到哈里木他們把距離近的草扎捆子后直接提著就往冬窩子那邊拿，遠點兒的也都堆在了一起。
他知道這是打算等到拖拉機收割完后再帶車斗子去拉。
李龍便下了吉普車過去幫忙——不過讓哈里木給攆走了，現在拖拉機打草已經打到了扎特他們那邊，那邊更需要李龍現場指導。
李龍便開著吉普車往里走。其實他覺得這邊的草場靠近林地雖然有好處，但和伊犁那邊的草場相比還是大有不同。
那邊有些草場雖然也在山上，但那山上基本上沒樹，全都是草坡子，打草也根本不需要去注意石頭和樹樁子。
現在無論是塔利哈爾還是扎特都已經能熟練開拖拉機了，其他牧民也在慢慢學習著。大家知道玉山江掌握著拖拉機由誰開的權力，而玉山江看誰來開，很大的一個原因就是誰打著東西送給李龍了。
所以每次李龍能帶著獵物回去，很大原因緣于此。
李龍私下里和玉山江說過，但玉山江說這個沒啥，也不讓李龍去管。
畢竟閑著也是閑著——用玉山江的話說，打著了也是在給自己改善伙食。
李龍就這樣每天三處地方跑著，一天天過下來也挺辛苦。
最先完成的是李建國他們這邊。
吐爾遜雖然有心把自己部族牧民的草場都交給李建國他們打，但有些草場在深山里面，路不好走。有些是因為等不及自己打了，還有些人覺得價格比較高，也不愿意或者不能拿出這筆錢。
所以前后李建國他們用了十三天，打了九家的草場，最后拿到手的，是一千二百一十五塊錢。
這錢是最后一家打完，李龍帶著李建國他們回到縣城，在大肉食堂吃了一頓面后，當面給三個人結的賬。
不到半個月時間賺了這么多錢，就算李建國嘴角也沒壓住，那笑容很真誠。
“小龍，這不應該吧。”謝運東拿著錢，突然說道，“這活是你介紹的，咋說你也得抽一些錢啊。不然這錢我們拿著也燙手不是？”
“對對對。”梁大成也是這么說，“按原來的規矩，一半。這一千二百一十五，我占點便宜，拿六百一十五，你拿六百！”
謝運東也在數錢，要給李龍分一半。
“不不不。”李龍急忙擺手，“這回人家是用東西換的，這些東西的價錢可比實際價錢高，我把差價賺了就行了。
行了，你們這一趟出來快半個月了，頭發胡子都長了，趕緊回去好好洗吧洗吧休息一下。我都聞到臭味了。”
“那能不臭嗎？都不洗澡，天天胡里馬堂的洗洗，早晚睡的地方也膻的很。”謝運東笑笑，“不過這錢賺的真痛快！”
李龍既然不要這中間費用，謝運東和梁大成也就不再堅持，三個人一起開著拖拉機回去了。
李龍說的也沒錯，三千多塊錢的打草錢，他收到的東西，皮子、鹿角、貝母等東西賣下來就有的多了。
那些玉石、雞血石什么的算額外的。七塊玉石有兩塊碧玉雖然不大，但沒有黑點，也沒什么裂，至少能評個一級，賣個千把塊錢不成問題。
那三塊雞血石沒辦法估價，但應該也值不少。
所以李龍肯定是不虧的。
又過了四天，玉山江和哈里木他們這邊也結束了。打草打完，打好的草曬干后也拉到各自的冬窩子這里碼成高高的草垛。
這就是各冬窩子冬天飼養牛羊的倚仗。
眼下市場的牛羊肉雖然比原來限價供應的略多一些，但還是不夠滿足大家的需要。平原地帶養羊的每年到秋天的時候都會有人過來收羊。
這些收走的羊會被圈起來育肥，等到冬天快過年的時候再宰殺出售。
現在養殖羊也慢慢有了規模，再往后，關注這方面的人越來越多，有些有本錢的就開始兼并做大做強。
李龍曾經聽說過，往后二三十年，某一個特殊時候，南北疆的牛羊肉價格掌握在極少數人手里，而不完全在市場手里。
這些人掌控著大部分育肥羊價格動向，除非像官方大批量清除庫存儲備肉，不然的話，大家吃肉掏錢，還真就少數人說了算。
當然，后面受國外或者省外大批量牛羊肉沖擊，價格變化就不一樣了。
李龍想著是不是也可以提前布局一下。有糖廠的糖渣做飼料，有山里的牧民可以提供大量的牛羊來源，這事情其實現在是可以做的。
畢竟再往后幾年，慢慢就形成了一個慣性，從夏牧場轉場回來的牧民，通常會在十月左右清一批淘汰羊。
一方面是把羊群里活力不足的牛羊清出來，一方面是換一些錢用于購買后面在冬窩子生活的物資。
這時候通常那些牛羊販子會大量的收購這些牛羊，拉回去在圈里育肥后在冬天出售。
而這個時候無論是官方搞出來的還自發的活牛活羊市場上，牛羊的價格都很低。
普通人想著冬天吃口好肉可能也會到這樣的市場上買上一兩頭，但那些販子一買都是幾十頭。
這個念頭李龍也只是閃了閃，他目前連存放牛羊的地方也沒有，老馬號那里倒是能放一些，但不會超過兩百只羊或者五十頭牛。
而且真要搞那么多，老羅叔也顧不過來，還得物色人來養。
先等等吧。
也是因為糖渣這事有了進一步的發展，他才會有這么個想法的。
畢竟糖渣真是好飼料。
李龍想著是不是可以把老馬號附近的那些荒地也擴進來。反正短時間里土地還沒證，附近那些地和隊里說一說，算老馬號的附屬地方，加蓋一些地方，或者再給隊里交一筆錢租下來也行。
三十年后各生產隊包括鄉里都會扶持這樣的產業，甚至還會給補助，眼下雖然沒有扶持，但隊里應該會支持吧？
打草完最后一頓飯還是在哈里木的冬窩子前來做的。
草是昨天弄完的，今天早上但凡有槍的都被玉山江趕出去打獵了，等中午回來的時候，收獲的一共是三只野山羊，一頭馬鹿，兩只狍鹿子。
最近這一片山谷槍聲不斷，狼這樣狡滑的東西早跑的遠遠的，一頭也沒打著。
反倒是那些食草動物相對遲鈍一些。哪怕機警的馬鹿也只是跑出去幾條山溝，并不會去太遠。
冬窩子前的大鍋里各樣肉都煮一些。皮子剝得快，肉也都在解開。有一些要晾曬成風干肉，帶著路上吃，大多數還是交給了李龍讓他帶回去。
特別是那些雜碎，全都交給了李龍。
這一回李龍開著吉普車是把大哥李建國拉過來。
打瓜地里的活差不多結束了。剩下的就等著采摘和壓籽了。
所以李建國也不算很忙——這一趟拉東西回去，其中有一半以上是要拉到四小隊的。
在這個年月，娛樂活動還是比較單調的。包括吃的東西，也是一樣。
雖然有這么多好肉，但大家吃著也就以煮和烤為主。
李建國看著覺得有些浪費，要了一口鍋，弄了一些野菜，要了一些辣面子，直接紅燒著炒了一鍋鹿肉。
剛一開始的時候，牧民們還只是看著。李建國李龍的大哥，不管怎么說，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而且做的東西也是他們打的，大多數人的意思是呆會兒菜出鍋的時候，吃兩口意思一下。
哈薩克也是有炒菜的，最出名的是哈薩克洋芋片，這種炒肉的還是少，紅燒的自然是沒有的。
李建國一邊炒一邊說材料不足，干辣椒沒有，青辣椒也沒有，甚至連料酒也沒有。
李龍急忙去吉普車那里拿了一瓶白酒過來。
李建國一看，古城大曲啊，他笑著說：
“這個倒里面有點浪費了……不過也行。”
他擰開瓶蓋子，先喝了一口，然后往鍋里倒了三分之一瓶——主要是炒的比較多，能盛一面盆那種。
肉多，炒的就實在。
這酒一灑上，不少人跟著感嘆可惜。
這些天不是沒有人明著暗著提醒李龍能不能帶一些酒過來，李龍的吉普車里有酒，但就是不拿出來，主要還是擔心這些人喝多了控制不住自己。
他見過的，有些太老實的人，喝醉了，那完全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所以有想喝酒的，看著李建國把酒倒進這里面，一邊說著可惜，一邊想著呆會兒好歹也要吃幾塊，有酒嘛。
酒是用來壓著野物的膻氣的，不然味道不好。
能紅燒也是李龍的吉普車里材料多，不光有酒，還有辣面子，有醋和醬油，還有像大香這樣的作料。
不然給李建國兩頭鹿他也搞不出來。
沒一會兒，香味飄散開來，這其中有烤肉的香，有煮肉的香，但都沒蓋過紅燒鹿肉的香氣。
圍在這里的人也多了起來。
人多，干活就快，皮子已經抹上鹽晾了起來，內臟也已經洗好裝了起來，風干的肉已經掛起，給李龍他們帶走的肉也裝進了袋子里。
馕已經烤了十幾張，烤肉已經慢慢開始能吃了。
“拿個盆來，這肉差不多，可以盛出來了！”李建國臉上已經有汗了。為了照顧這么多人吃，他肉切的多，光把這些肉不停的翻炒，就挺累人的。
他拿著鏟子鏟出一塊帶骨頭的肉吹了吹就吃了起來，味道不錯，便接過李龍遞來的盆，靠著鍋邊開始往里鏟肉。
李龍急忙把下面的火給撤了，不然底下該粘鍋糊了。
一盆紅燒鹿肉放在臨時擺出的木頭上，李建國說道：
“大家嘗嘗吧，這用筷子直接吃也行，弄一塊夾到馕里也行。”
李龍把鍋端起放在一邊，接了些水先泡上。他看其他人不好意思動，便笑著說道：
“那我就不客氣了。”他去拿了搪瓷盆給自己扒拉了幾塊肉，然后又去馕坑邊上拿了一個剛打出來的馕，走過來掰一半給大哥后，坐在邊上木頭上吃了起來。
有了李龍打樣，其他人也都或多或少弄一些鹿肉吃。
有兩個人吃了兩塊就不吃了，更多的人則是吃了兩塊后，又繼續盛了一些吃了起來。
顯然，對于紅燒鹿肉的味道，他們還是很能接受的。
還有人忍不住對著李建國豎起了大拇指，李建國吃著肉，矜持的笑笑。
這一頓吃的很飽。李龍他們走的時候，還著幾塊煮熟的肉。
這是哈里木和玉山江硬塞給李龍他們，讓李龍他們帶回去給家里人吃的。
而李龍也留下了幾袋子米面，還有電池、鹽等先前大家提出來需要帶回到夏牧場的東西。
這些天李龍就跟螞蟻搬家一樣，每天都要帶一些東西過來，這樣能保證每家回去都能帶兩袋米面，一壺油，還有磚茶、鹽等東西。
雖然有些人說有，但這些東西多了沒事，少了就不好辦了。
李龍帶來的東西大家也都妥善保管，特別是那些藥，一個個都學著哈里木，在上面寫上自己認得的標記，這可是在關鍵時候救命的。
李龍開著吉普車在前面，李建國開著拖拉機在后面，路過清水河村的時候，李龍看到芨芨桿子已經開始發黃，看樣子快到扎大掃把的時候了。
也不知道今年扎大掃把的任務會不會也多一些？
不過無所謂了，哪怕沒有，李龍也覺得沒啥了。這一年他賺的足夠多了，再多一些算錦上添花，少一點兒也無傷大雅。
所以李龍并不是很在意。
當然他知道孟海他們很在意，畢竟編抬把子是幾個人賺錢，扎大掃把卻是整村人賺錢。
這時候大多數村干部是真心想著能為自己村里人帶來一些福利，領著村民們致富的。
一臺汽車一臺拖拉機開到了大院子，包括李建國的收割機也就放在這里不打算動了。
李龍則是開著吉普車把大哥和準備給大哥家的肉一并送了回去，然后才回來。
他還要幫著楊大姐把這些肉處理掉，不然容易壞。
這時候李龍真就無比懷念有冰箱冰柜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