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龍堅持不要錢，錢主任也能猜出什么原因，雙方其實都沒說破關于抬把子的事情，算心照不宣。
錢主任問了李龍的家庭情況，知道李龍的妻子生了雙胞胎兒子后，羨慕的說：
“我原本是想著生一兒一女的，結果生了兩個女兒。現在女兒都上學了，也很孝順，但說實話，還是有些遺憾沒個兒子……
你也別說我重男輕女，咱們這個社會大環境就是這樣……”
李龍當然理解，如果自己生個雙胞胎女兒，自己可能不在意，但村里肯定有人說，而且老爹老娘也可能會說，顧曉霞說不定心理上也會有些不舒服。
總體上北疆瑪縣這一片，男女平等的觀念比口里許多地方都強，但有些人心里難免還是會帶著那么一點。
李龍能聽出來錢主任說的是真心話。
他生孩子的時候計劃生育還沒開始，所以能生兩個女兒。但這樣的家庭肯定也有自己的原則，生了兩個沒生兒子，也就不生了。
李龍能聽得出來，錢主任所說的羨慕是真的，他笑笑說：
“男孩女孩一個樣，只要孝順，只要健康就行了。”
“對對對，是這個道理。”錢主任也是一時真情流露，李龍這么一說，他立刻就收住了這點真情實感，又問起孩子的情況來。
知道孩子挺乖，錢主任笑著說：
“也好，孩子乖了，當父母的不累。”
就這樣聊家常聊了十幾分鐘，李龍便站起身告辭。
“東西你提下去交給小司吧。”錢主任說道，“讓他送到家里去，晚上你要沒事的話，到家里吃飯。”
“不了，主任，我還得去烏城那邊辦些事情。”李龍說道，“兩個孩子，家里那邊不好照顧，想著盡快把事情辦完就回。”
“也行，孩子小，我就不留你了，等大點兒，好照應了，到時你過來，到家里吃飯。”錢主任點點頭，也沒勉強。
他也不是甩手掌柜，孩子出生的時候他也是照應著的，知道帶孩子的辛苦。
看李龍說話也不是拿這個當推辭，他相信李龍是真心這么想的。
提著包上來，又提著包出去，碰到了一些人，有些人看著包那表情有點耐人尋味兒。
李龍根本不管旁人的目光，這時候給領導送點東西太正常了。
他到了小車班，把錢主任的話給小司說了一遍。
小司聽李龍說了，便接過黑包，把里面的雪豹皮掏出來，把黑包還給李龍。
至于那桃子，他讓李龍等等，跑回宿舍那邊，一會兒就拿著個紙箱子出來，然后把桃子取出來一個個放進去，邊放邊說道：
“這桃子真好！說實話，我真不相信這桃子是你在市里買的。我都沒見過市里賣這樣的桃子的。”
太正常了，北庭市這么大，小司不可能什么情況都清楚。
李龍和小司又聊了幾句，然后就提著空著的黑包出了州社的大門，上了吉普車，發動著后往東開過去。
東行第二站，烏城。
李龍自然不是專程為了錢主任過來的，但錢主任這一趟是必須要過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后，錢主任抽出辦公桌上的一份科室報上來的計劃，看看上面的一些數字，他拿過鋼筆在上面改了幾個數字，然后點點頭，扭頭沖外面喊了一聲：
“小王？”
“主任，我來了。”給李龍倒水的年輕人快步走了進來。
“去，把這份計劃交給采購科，讓他們按這個數字把任務下發下去吧。”
“是，主任。”小王雙手接過那份計劃，拿著出去了。
半個小時，李龍進了烏城的市區。
這回他沒有去八一賓館，而是直接開車去了玉雕廠。
李龍這一回把那三塊雞血石都帶上了，他想去問問劉工看看這雞血石值不值錢。
畢竟真算下來，去山里打草他感覺最大的收獲就是這個。
但畢竟不是內行，就是想問問，順便看看劉工這里有沒有好的玉雕作品，順手買走。
玉雕廠門口還挺熱鬧，李龍看到有賣玉的人進出，他把車停在馬路邊上等了一會兒，主要還是想看看能不能看到玉素甫。
這位朋友也是好久沒見了，也不知道南下做生意成功了沒有。
看了十來分鐘，沒看到熟面孔，李龍便開著吉普車往側門而去。
讓李龍有些意外的是側門那里竟然也圍了不少人。
上幾次他過來的時候，這里基本上就沒啥人，劉工的攤子基本上是靠他支撐著。
眼下看來，這里算是枯木逢春，又有新生了。
李龍把吉普車在四五十米外停下來，撿了一些桃子放進黑皮包提了過來。
走近側門，看到那個攤位還是原樣，玻璃柜子沒變，不過里面的玉雕作品多了起來，三四個人在那里挑著，還有幾個人在外圍看著。
應該是經濟搞活之后，大家對于裝飾品的需求也在提高。玉器本身就是君子之器，自古國人佩戴的就不少，相傳還專門有一個玉器時代。
不然后世也不可能把玉價炒的那么高——其實自然有投資者和資本的介入，但如果不是真有那么一批人喜歡玉，那玉價也不可能炒起來。
這些人挑著玉器，不時還問著問題。劉工在那里一一解釋，讓李龍有些意外的是劉工邊上竟然還有一個小伙子站著，時不時的插一句嘴，多數是在問問題，劉工也同樣解釋著。
是廠子里派來的學徒，還是劉工自己家人？
此刻的劉工也沒了李龍最開始看見時的頹廢，面色看著挺不錯，說話中氣也挺足，顯然是養過來了。
那幾個人挑完付錢離開，后面的人挑，然后李龍看到遠處還有人來，便想著還是上前吧，不然等到下班了。
李龍湊過去，劉工一開始還沒注意，正給當面的顧客介紹著這玉佛的材質和克數，說完抬頭，就看到了正笑著對他的李龍。
“喲，小李來了啊！”劉工驚喜的喊了一聲，順手就把那個玉佛交在了旁邊年輕人手里：“志剛，你來看攤子，我有事。”
說完把側門打開招呼李龍進來：
“小李同志快進來，好久沒見了，我都想著你是不是不來了……”
李龍提著黑包擠進人群跟著劉工進了門。
幾個買玉的人有些不解，不過那個年輕人立刻就接過玉佛介紹起來，他主要介紹的是價格和雕工，以及以后的漲勢，反倒把大家的注意力給吸引過去了。
“……咱們南疆的玉大家應該都清楚，那以前可是貢品，魔都那邊的玉雕廠都跑到咱們這里來進貨。別看這些玉雕器形小，但都是正兒巴經的和田玉，以后肯定是會漲價的，畢竟河里的籽料越挖少，這些籽料價格也會越來越高的。”
“那個這玉佛是用籽料雕的嗎？”買玉佛的那個中年女人聽了眼睛一亮，問道。
“是啊，當然是籽料。雖然個頭不大，但這可是真正的籽料，白度也夠，二級往上，雖然達不到一級，但也差不多了……”
好吧，年輕人和老人所說的不一樣，看的角度不一樣，反倒更吸引人。
這個玉佛就以十八塊錢的價格賣出去了。
后面的人原本還觀望的人立刻就擠了過來。
這年頭物價都在漲，錢存在銀行似乎也不是很保險了，不如買一些東西保值。
亂世黃金盛世收藏，這年頭這個概念還沒興起來，但越少的東西越值錢這個還是懂的。況且這玉本身就能佩戴，如果還能增值，豈不是一舉兩得。
李龍看了一眼那個叫志鋼的小伙子，這位利害啊。
劉工把李龍讓進里面，給找個了板凳坐下來，笑著說道：
“小李同志啊，看來你是真的忙，這有快一年沒來了吧？我老伴還時不時提起你呢。”
“上次過來你這里沒人。”李龍解釋了一句，“看來劉工你這里大變樣，比以前好很多啊。”
“還行還行。”劉工笑呵呵的說道，“你那幾次過來后，我這里寬裕了一些，也慢慢開始雕東西。廠子里送來的東西我也可以挑著賣了，有些比較差的我就給甩回去了，現在賣的都是品相比較好的，慢慢的來買的人就多起來了。”
這里有提成，也有劉工自己的生意，來買的人多，他的收入多了，自然就高興起來。
眼下已經不指著那點兒工資過日子了，自然是比較開心。
李龍從提包里取出那些桃子放在桌子上，說道：
“這趟過來看看您，這路上買的桃子我看著不錯，就買了一些，您留著慢慢吃。”
“好好。”劉工倒也不推辭，幫著李龍一起把那些桃子擺好，擺好后拿著兩個桃子去洗了，然后遞給李龍一個。
那邊的志鋼扭頭看了一眼，對李龍也是比較好奇。
不過攤子外面人比較多，他主要的精力還是在外面。
“小李啊，這次過來還要不要玉雕？”吃著桃子，劉工小聲問道。
“要，當然要啊。”李龍笑著說，“不過還有其他事情找您幫忙。”
“什么事，你盡管說。”劉工內心里是非常感謝李龍的，對于能幫上李龍自然是有義不容辭的感覺。
“我收了三塊紅石頭，麻煩您給看看，值不值錢。”雖然李龍認定那三塊石頭就是雞血石，但他畢竟是外行，還是得內行人來看。
“掏出來看看。”
李龍三兩口把桃子吃掉，把桃核放在桌子角上——他沒找到垃圾桶，然后從黑包側兜里取出了那三塊雞血石。
劉工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拿過那塊最紅的石頭看了起來。
只掃了幾眼，又翻了個個，就去看另外那兩塊石頭。
三塊石頭看完也不過五六分鐘，然后劉工把石頭交還給李龍，說道：
“小李啊，這三塊石頭是雞血石，這塊滿紅的，算是上品，價值不菲啊。你多少錢收的？”
李龍想了想，說道：
“幾十塊錢。”
“嘿，你賺大了。”劉工笑笑說，“雖然我主攻玉雕，對雞血石了解不多，但有這方面的同行。就你這一塊，不比同重量的一級和田玉價格差——你賺大了。”
同重量的一級和田白玉這時候還是論公斤，但一公斤也是好幾百，這一塊怎么也有上千塊了。
果然是值了。
李龍放下心來，把三塊石頭收起來，然后說道：
“那劉工，把你的東西拿出來吧，我這回，還掃貨。”
“嘿，你小子！”劉工就喜歡李龍這個痛快勁兒，掃貨啊！
這么長時間，劉工還是雕了不少東西的。雖然其中也賣掉幾件，但大多數料子比較好的，他還是留著。
眼下已經不缺吃飯的錢了，劉工覺得還是把這些好東西留給李龍比較好——誰讓他算自己的“小伯樂”呢。
等了這么久，劉工都有些失望了，他甚至在想著李龍是不是經濟情況不太好，所以才不來了。
要不是沒聯系方式，劉工甚至想和李龍隔空說一聲，哪怕成本價，這東西他也想賣給李龍。
不為別的，就為當初自己落魄的時候，是李龍小同志把他拉了一把。
不過眼下看來起來，李龍是真不缺錢——就這一塊雞血石，就能頂他雕的那些東西價錢的兩倍還要多了。
何況李龍有三塊。
外面有人也質疑李龍為什么能進入到里面去，那個叫志鋼的直接就說李龍是劉工的朋友，來談事情的。
這就沒辦法，誰還沒個親朋好友的？
劉工把自己雕刻的那些好東西一一拿出來。
讓李龍有些意外的是，劉工留下來的東西器形大了不少，除了一些需要佩戴在脖子上的東西外，大多都是比拳頭還要大的擺件。
看著李龍意外的眼神，劉工得意的說道：
“我這里生意好了，廠子那邊也就放松了。有些大點的料子也能送過來了，畢竟咱們現在在這里也是在給廠子創造效益嘛！”
李龍笑了。也難怪劉工眼下情緒和氣質都不一樣了，原來又拾起原來的感覺了。
“那就算總價吧。”李龍說道，“今年上半年掙了些錢，這些東西我都拿走了，用你們志鋼的話說，以后這些東西肯定是要升值的，現在買就是在投資，在給自己賺錢呢。”
劉工不置可否的搖了搖頭。
“劉工，我覺得他說的是對的，你也應該給自己留幾塊好料子，哪怕不雕也行。畢竟那籽料是真的越來越少……”
以后的山料不少，但籽料是真的越來越少。
劉工想想也對，不過他自己留的好料子還是有的，當然他也能感覺得到，李龍說這番話是真心的。
想想李龍做生意賺錢不少，來買這些料子從來沒小氣過，他心想那就聽一回，再有好料子，就在家里留幾塊吧。
現在手里有點閑錢了，也不是買不起。
李龍把那些玉器每一塊都用報紙包起來，然后裝進了黑布包里。
這些玉器都是劉工親自雕刻的，用的也都是二級以上的和田玉，無論是從料子還是雕工上來說都不便宜。
劉工給的肯定是友情價，外面人多，李龍也就沒多說什么。現在劉工心情不錯，生意也不錯，這就挺好。
哪怕以后退休了，存幾塊好料子，再有十來年，就知道這些料子的價格了。
畢竟別說和田玉，就是曾經的磚頭料青海玉，一卡車幾千塊錢，翻過新世紀一下子就暴漲幾十上百倍，以克論價了。
算了總賬，付了錢，李龍又和劉工聊了幾句，說下次來可能到冬天了，便離開了這側門屋子，提著黑包走了。
劉工送出李龍到外面，一直看著他走到吉普車那里，打開車門發動著，沖自己揮揮手，開著汽車離開，劉工才發現，原來這小李同志也是深藏不露啊。
能開汽車的人，那最差也是領導身邊的人。
玉雕廠的廠長還沒能坐上這小吉普車呢。
乖乖！
劉工突然想起來李龍說著藏玉的事情，立刻就覺得，下一步得向廠子里多買點原料了。
李龍開著吉普車離開玉雕廠，看看時間也快下班了，他的下一站就只能明天去了。
吉普車開往目標八一農學院，在附近找了一家開在院子里的旅社住了下來。
吉普車在外面還是有點扎眼，有院子，車子能開進去還好一些。
房價也不高，單間一晚上四塊錢——比八一招待所要便宜。
主要八一招待所那地方不一樣，人流量大，價格自然會高一些。這里沒那么大的人流量。李龍帶的玉雕和雞血石都是值錢東西。
不說那雞血石，就從劉工那里買的玉雕都有個五百多塊錢了。
這還是友情價。
真正價值自然更高，所以李龍不得不小心。住單間，放心。
對于李龍這樣的“豪客”，旅社的負責人也客氣，提供了熱水，說了附近哪里晚飯比較不錯，店里也提供揪片子，價格也不高，八毛錢一碗。
李龍聞著味道不錯，干脆就在這里吃了。
他想著今天晚上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去找吳教授。
今年他在山里打草這段時間，有幾家的打瓜生蟲子，大哥不在，大嫂延用去年李龍留下來的應對方法告訴了其他人，還真就把蟲害給治住了。
這必然是要感謝吳教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