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天龍經趙輝把話頭岔開后，也覺得自己有點孟浪了。
就跟野獸一樣，一開始就把弱點展現在別人面前，還是剛一見面的人面前，是有些不智的。
不過說實話，扭頭再看那塊玉石的時候，賈天龍還是覺得自己哪怕再多出些錢，也是值的。
那種玄學的感覺就是挺神奇，看著這個東西，賈天龍就覺得很親近。
這邊趙輝已經把話題引到了皮子上。
李龍知道不鎮一鎮這老趙，鐵定是要被他看輕的，當然也是想著把賈天龍的注意力引開一些，便由著陳紅軍陪他們聊天，自己則去拿了張雪豹皮出來。
雪豹這時候還沒二十一世紀十年代那么少，但肯定也不會多，至少在北疆這打獵人少的情況下，出現在世人面前的不多。
能出現的大都是雪豹在山上吃不飽，下山到牧民圈里獵羊的時候被打死，然后剝了皮賣掉。
這時候還沒動保法，這雪豹下山被打死也就打死了，也沒人追究。別說雪豹，就是哈熊甚至北疆虎被打死了，那也就打死了。
一張雪豹皮展示出來，立刻就引起了趙輝的注意，就算是賈天龍不做皮子生意，看到這比較另類的皮子，也走了過來，和趙輝一起扯著皮子看了起來。
雪豹皮是罕見的動物皮子里只有黑白二色的，和國寶熊貓類似，雖然對于許多人來說顏色有點素淡，但對于行內人和感興趣的人，這皮子才算高級。
趙輝更是摸著皮子愛不釋手：
“這么好的雪豹皮我真見的不多，小李，怎么樣，我出三千，賣不賣？”
三千的話，比原來陳紅軍那邊收購站的價格要高不少，李龍現在算是知道為什么先前陳紅軍說他們這些老板給價豪爽了。
但他搖了搖頭說道：
“這皮子是山里的朋友在我們結婚的時候送的，真不能賣。”
“好吧。”趙輝也不強求，說道，“以后有賣的的打算的話，或者又找到了新的雪豹皮、熊皮的話，一定給我留著！”
李龍笑著點頭。
其實這時候他是有兩張雪豹皮的，也不會留存很久，只是他覺得現在出手的時間不太好。這些東西還不是價格最高的時候。
目前還能時不時的聽到雪豹的消息，皮子也不是很難找。
再過三十年后，因為一直在保護，那時候雪豹的數量也在增加，能看到的機會也比較多。
就這三十年中間，雪豹能被人看到的蹤跡就非常少，一皮難求，比熊皮還難找。
而且這玩意兒和熊皮還不一樣。棕熊、哈熊之類的，其他地方也有，而且不少。雪豹就主要在西北，新、青比較多，甘省也有，但極少。
物以稀為貴，這玩意兒的價格肯定會一路走高，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出手才是正途。
李龍和顧曉霞說過，顧曉霞對皮草沒啥興趣——在她的認知里，披著皮草的那些女人都是沾著資產階級情調的，她不喜歡。
李龍便也沒了用雪豹皮給她做東西的打算。
實用主義者，就是這么簡單。
把雪豹皮收起來后，李龍又給三個人一人送了一件玉雕。既然人來了，李龍也不小氣，他從賈天龍那里還得到了一個非常有用的消息。
賈天龍主收藥材，鎖陽也是他收的一個重要藥材。一公斤干鎖陽，品質好的話，他能出到五塊錢！
李龍是真的驚訝壞了。這玩意兒賣到縣藥材公司，哪怕是到十年后的九十年代，藥材公司的收購價也不過兩三塊錢，而且是那種愛搭不理的樣子。
也不知道是因為國營公司有另外的渠道，還是本身就是旱澇保收的單位對這些創收不感興趣。
李龍表示自己能收到大量的鎖陽的時候，賈天龍恢復了精明，表示只要質量好，他保證有多少要多少。
李龍干脆就從廂房里拽出幾個袋子來。
這里面有他剩下的貝母，黨參，還有原來弄來沒賣完的鎖陽干。
賈天龍這時候就發揮出商人行內人的本性來，一袋袋看了起來。
趙輝那邊對李龍的東廂房也很感興趣，李龍干脆也把剩下的幾卷狼皮、馬鹿皮也拿出來給他看。
“小李，你這屋子真是聚寶盆啊，感覺里面啥好東西都能掏出來。”趙輝在看完雪豹皮后，對李龍就熱情的多了，“明年，明年我過來，希望你這里能再給我驚喜。”
“那沒問題。”李龍還是有這個自信的。
這時候賈天龍看完藥材站了起來，對李龍說道：
“小李，你這些藥材的品質都非常不錯。先前老陳說過，他從你這里收的藥材，質量非常的好，基本上都是達到一級以上，那時候我還將信將疑，現在看來是真的了。
明年我過來收藥材，你搞的東西要都是這個等級，你放心，我給的價格也絕對會讓你滿意！”
李龍點點頭，這次算是雙方都比較滿意了。看來過來一趟，也是應該的。
只是賈天龍在說完話后，目光還是在盯著那塊石臺上的大玉石，顯然是不死心。
陳紅軍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便勸著兩個人回吧。這酒也喝了，飯了吃了，東西也看了，雙方也算有了比較深入的了解，頭一次見面到這個程度，已經不錯了。
李龍眼下也酒醒了，便開著吉普車把兩個人送到了縣招待所，又把老陳送回了自己家里。
老陳住的是收購站給買的平房。把賈天龍和趙輝送走后，他給李龍說了，自己走后，這地方還會交給收購站。以后收購站撤了，這些產業可能會轉移，也可能會發賣。
“小李啊，我給你說，這兩個人畢竟是商人，他們的話，你也不一定全信。瑪縣的收購站撤了，但石城甚至北庭那邊還是有的。
你現在有汽車，可以幾處都跑跑，多打聽打聽。咱們手里有貨，誰給的錢多，信用好就賣給誰。這年頭不管是公家還是私人的，給良心價才是好合作伙伴啊。”
陳紅軍算是酒后吐真言，這也是給李龍的肺腑之言，李龍自然能想明白。
把陳紅軍送回去后，李龍回到院子，再看那個玉石，他還有點想不明白，這玉石真和賈天龍那么有緣嗎？
他是真不打算賣的。大不了到時再幫著賈天龍找一塊別的吧。
第二天李龍去收購站的時候，陳紅軍告訴李龍，賈天龍和趙輝兩個人離開了。
“今天早上走的時候，老賈還說等下次過來的時候，無論如何也得勸著你把玉石賣給他。”陳紅軍開著玩笑說道，“下次他要拿更多的錢砸你，你就賣了吧。”
李龍沒在這里說啥，畢竟在他看來，那算是比較遙遠的事情。
李龍看這邊收購站雖然還在收東西，但明顯好像也在騰出東西。柜臺后面的一些東西已經收了，院子里原來擺著的東西也清了，還有不少的車輪印，他猜應該是把一些物資轉運走了。
陳紅軍開過玩笑，便也有些郁郁。
畢竟先前還是站長，雖然這站不大，但至少是一地之首。這站現在撤了，回到北庭雖然級別不變，但肯定不會是領導了。
寧為雞頭不為鳳尾，當了領導后再去當普通干部，那落差感覺肯定是有的。
李龍便笑著勸說：
“好歹是回家了，不像現在異地，家里都照顧不上。”
“也對。”陳紅軍性子沉穩，有些表露已經算是比較例外了，“在這邊忙活了十來年，這也該回去和家里人好好處一處了。”
馬上要進入冬天，李龍想著賈天龍問黨參的事情，眼下正好也是收黨參的時機，他便想著抽空到山里看看。
這段時間忙于扎大掃把、扎葦把子，中間還雜著其他事情，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沒去山里了。
顧曉霞對于李龍結識賈天龍和趙輝的事情比較好奇。她聽楊大姐說了一部份，李龍也說了一部分，主要還是賈天龍出手太過于大方，讓顧曉霞覺得他應該是有所圖的。
“他想要那玉石？五萬？”顧曉霞在知道賈天龍的想法后，大感意外，“沒有孩子就去看病嘛，這個靠個玉石……”
話沒說話去，雖然教書的講究科學，但碰到的相信玄學相信迷信的也不少。
顧曉霞自己生了兩個兒子，雖然有點驕傲，但并不多。在她看來，這不過是基因遺傳罷了。其實她和李龍都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她也想要一兒一女，怎么說都好帶。畢竟兩個男孩想想以后肯定是調皮的。
一個都能上房掀瓦了，兩個那不翻天了？
眼下一聽賈天龍的事情，顧曉霞原來略微的那點不滿就完全沒有了。
自己有兩個，人家一個都沒有，還是別太不知足了吧。
“說不定這一回老賈抱了這玉石，回去就有了呢。”李龍開著玩笑，“到時也就不打這玉石的主意了。東西是清水河村送來的，咱要賣掉，那真不太好說。”
顧曉霞為此還專門過去又細細的看了看那塊跟胖娃娃一樣的玉石，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感覺還真的仿佛有靈性一樣。
楊大姐更是利用空閑的時間，把這塊玉石給好好的擦了擦，李龍好像看她有時還悄悄的抽空拜一拜。
拜啥？保佑韓芳平安嗎？
在家里又呆了幾天，十月三十一號的早上，李龍吃過早飯后，便開著吉普車進了山。
秋后，大地一片蕭瑟。
以往李龍聽到這樣的詞沒啥感覺，現在看秋后樹上的葉子盡落，地里的莊稼收了，冬小麥因為下了霜也沒有了原來的青綠，一眼望過去，大地蒼茫，便明白什么是蕭瑟了。
地里偶爾還能看到堆在一起的苞米桿子。李龍打算等牧民轉場后就買一批牛羊，所以看著這些沒被拉走的苞米桿子就比較親切——這玩意兒當飼草是比較不錯的。
吉普車開到清水河的時候，李龍發現村里人大多都沒在外活動。眼下農活忙完，不少人家外面的灶臺都已經不用了，炊煙是從屋頂上冒出來的。
有些人家門口棚子下面堆著煤炭，這是已經把過冬工作準備好了。
李龍沒去找何玉清和孟海，反正沒啥大事，他便直接開進了山里。
進山的過程中，讓李龍有些意外的是，陸續碰到一些步行往山里去的人，這些人手里拿著各種工具。有鐵锨、鏟子，抓勾、鋤頭，還帶著袋子。
這是去挖黨參還是撿蘑菇砍木頭的？
李龍沒問。
先去的小木屋。
小木屋門鎖都很好，沒被破壞。門口的木地板上落了厚厚的一層灰，還有一些草葉子樹葉子，顯得挺臟。
附近有一些馬蹄印，李龍猜測應該是波拉提經常過來看看吧，看蹄印還挺新鮮的，也不知道是昨天還是前天來過。
他下了車，打開木屋的門，打算先把里面的被褥曬一下，然后再去到附近溝里挖些黨參來。
李龍自己也沒打算多挖，挖上一些，活動活動身體，同時也看看有沒有什么獵物可以打一打的，閑了一段時間，也算是過來找找樂趣。
不過他還沒走，波拉提騎馬就趕過來了。
看到吉普車，波拉提也很開心。很久沒看李龍進山了，每次過來看看抱著希望，最后都是跑空趟。
他自己也下山過，但買東西感覺明顯沒在李龍這里換的方便。
看到李龍，波拉提遠遠的揚了揚鞭子，那馬再次加速，一直跑到吉普車跟前，波拉提才一拉韁繩，把馬勒的前蹄直接立起，叫喚了兩聲后才落下來。
波拉提跳下馬，大步上前和李龍抱了抱，笑著說道：
“阿達西，你好久沒來了，我們小隊的人都想著呢！好著呢嗎？”
“好的好的。”李龍笑笑說道，“你們都好的吧？”
“唉，你不在嘛，我們東西少的很，想換些東西也找不到人。下山去村里的商店，換到的東西也不滿意。”波拉提大倒苦水，“要是你能天天在這里就好了。”
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李龍在山上主要是收集物資，怎么可能天天在這里。
波拉提自然也明白，他也就是發發牢騷，和李龍聊完后，便轉身從馬背上取下一個袋子來。
“我們收的一些黨參，你看看能換些什么東西。”
黨參價格不同于貝母，雖然聽著是參，很高端大氣，但實際上在這些護林員眼里跟草根沒啥區別。
雖然有人進山挖黨參，但明顯人比挖貝母的人少，他們也不傻，這么一比較就感覺到這黨參肯定是沒貝母值錢的。
李龍接過袋子看了看，這些黨參還真就是比較好的。最長的一根快一米了，最粗的直徑也有個兩三厘米，都是大個頭的貨。
這袋子里裝的黨參有個四五公斤，干貨，基本上比較完整，看來挖的人也比較小心。黨參不像人參有那么多須子，挖起來就相對容易一些。
“你打算換啥？”李龍過來的時候吉普車里是帶了一些東西的，不過不算多。他有預料到可能會碰到波拉提，會換一些東西。
本身他這里還存著有波拉提的錢的。
“酒，鞋子，磚茶，好吃的嘛也要。”波拉提一看李龍收這個黨參，立刻就開心了。他連價格都沒提，顯然是任由李龍開價。
李龍打開吉普車，把里面帶過來的六瓶酒，半箱子罐頭，還有一些其他雜七雜八的東西都交給了波拉提。
“能換這么多？”波拉提顯然覺得不太可能。
“你在我這里還放著有錢呢，”李龍說道，“其他的是補充。你問問你們那里如果其他人收了有這個，也可以給我拿過來換了。”
波拉提拿著這么多東西，自然樂意。他還給李龍說了幾處護林員發現的野豬出沒的地方，意思是如果李龍想要打獵的話，可以去看看。
這些地點有遠有近，讓李龍有些意外的是，頭兩年駐扎養蜂的地方，又有野豬出沒了。
只是今年好像沒見到養蜂的，李龍有些失望。不管怎么說，那蜂蜜還是非常不錯的。
波拉提說好下午還過來，李龍便等他離開后，開著吉普車又回縣里了。
他得買些東西再過來，順便和家里人說一下，晚上可能不回來，在木屋里住一晚上。
在縣里補充了一些物資，剛好趕上吃中午飯。
吃飯的時候李龍便說了自己的打算，顧曉霞倒沒啥，顧博遠的意思是讓李龍注意安全。這山里可能碰到的意外情況多，還是要多加小心。
李龍點頭應了。
再從縣里出發往山里去的時候，路過清水河，李龍在路邊看到了孟海。
孟海似乎是專門等李龍的，看到吉普車后便遠遠招手。
李龍把車停在他身邊，下車打了招呼，孟海便問李龍進山的情況。
“看看今年的黨參怎么樣，有空的話打打獵。”李龍說的是實話。
“我們村里也有人進山挖黨參，然后去縣里賣。”孟海說道，“如果李龍同志你要收的話，我給大家說一聲……”
“不用不用。”李龍急忙擺手，“賣到縣收購站拿錢更多，我就不插手了。不過聽說收購站明年要撤了，到時大家挖到的黨參啥的如果沒人收，我可以收來賣。”
“啥？明年收購站要撤了？”孟海一聽，有些意外，“真的？”
“嗯，定了的。”李龍點點頭。
孟海有些發愁。有收購站在，大家搞副業弄的東西還能賣倆錢，這收購站沒了，東西往哪里去賣？
李龍心想，這也是個機會啊。
畢竟不是人人都有想著能往石城跑的能力的。
后面可以好好計劃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