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吉普車走到跟前，李龍才看到哈里木在那里剝皮的并不是家養的羊，而是一只北山羊。
那只北山羊不不算大，角不長，有一定的弧度，毛是灰白色，遠遠看著跟家養的山羊有點像。
哈里木在剝皮，塔利哈爾和玉山江在邊上看著。塔利哈爾手里還拄著一支槍，李龍猜測這北山羊應該是他打的。
李龍到了，三個人都停了下手頭的動作，過來和李龍打招呼。
“這是塔利哈爾打的嗎？”李龍和他們握手后，指著北山羊問道。
“嗯，今天早上打的。以前看到的北山羊都在山頂，而且是成群的。今天早上看到就一只，在我們家南面的山坡上，然后我就把它打掉了。”
“這是好東西。”李龍想想這玩意兒在其他地方也叫青羊、巖羊，自己還弄了血泡酒，不過目前還沒喝著，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樣。
這頭北山羊皮已經快剝掉了，血肯定是搞不著了，李龍也沒想著要。說實話這玩意兒在這邊打起來還是挺容易的。
北山羊喜歡在海拔三千米以上的高山山頂，而且不是那種長樹的山，是那種比較陡峭頂上光禿禿只長一些雜草和低矮灌木的地方。
南疆也有這東西，會在幾個大峽谷里生存，吃灌木、雜草。
至于能不能用角勾住巖石睡覺，李龍沒見過。
北山羊的肉并不因為有傳說就比其他動物香一些。這玩意兒也是野生的，但凡野生動物的肉，大多都有一股子腥膻之氣，做的時候需要用重料，不然壓不住。
李龍轉身打開吉普車的車門，這一回他帶過來的是兩架馬鞍，還有幾條花毯子。
這里的牧民主要的交通工具就是馬，但并不是每個牧民的馬都有馬鞍的。有些牧民家里就一兩具馬鞍，當家人一副，另外一副可能輪著用，也可能專門給一個人。
那么剩下的人騎馬，可能就是在馬背上鋪一條毯子。
李龍曾經在山里看到不少五六歲的小孩已經有了屬于自己的馬，但馬背上就只有一條毯子。
所以市場開了，有賣馬鞍的，他覺得這個可以多買一些拿到山里來送給大家。
果然，兩具馬鞍引起了三個人的注意，哈里木甚至都不剝皮了，提著刀子走過來，和塔利哈爾、玉山江一起點評著那具馬鞍。
“牛皮有些干，鞣制的不太好。”玉山江說道。
“這個木頭嘛，削的還不錯，看著挺漂亮的，花紋也好。”塔利哈爾是挺喜歡的。
“我覺得有點大了。”哈里木想著家里的納森和薩斯肯，如果他們冬天回來，看到自己的小馬馬背上有鞍子的話，應該會驚喜吧！
“店里只有兩具，我都買下來了。”李龍說道，“我給他們說了，多多的做，我都要，當然質量要好。”
“好呢好呢。”塔利哈爾聽著急忙說道，“我要三副！”
玉山江忍不住拍了他一下，啥意思，你一個人全要啊？
“他們說一個月能做十副左右。”李龍說道，“兩個月應該夠讓大家都有馬鞍了吧？”
“不夠不夠。”塔利哈爾立刻搖了搖頭，“光我們家就要三副，我奶奶的那一副也該換了，都幾十年了，皮帶都斷了好幾次了……”
“那就多來一兩個月。”李龍笑著說道，“放心，大家都有。”
李龍這么說，哈里木他們就笑了起來。
玉山江把兩具馬鞍搬起來邊往冬窩子走邊說道：
“塔利哈爾，這兩具馬鞍，有你一具，有哈里木一具。我的嘛，等李龍下次來了再拿。”
看看，這才有老大哥的風范。
李龍想著如果能去石城或北庭找到類似的店，盡早把馬鞍買到也好。
畢竟雖然哈薩克族牧民都是馬背上長大的，但有馬鞍和沒馬鞍區別還是很大的。山里的牧區有許多暗坑，有些時候還是需要小心提防。
哈里木又回去開始剝皮處理北山羊，很快就把羊皮剝掉，開膛，里面的一些內臟留下，一些就扔給了家里養的狗。
李龍他們進了屋子，上了木炕，哈里木的妻子給他們端上奶茶后，開始換鍋，準備煮肉。
其實哈里木他們回來后不久就進行了冬宰，家里是有肉的。不過塔利哈爾今天送來這么一頭北山羊，還是和玉山江一起過來的，再加上李龍湊巧過來，必然是要好好招待的。
“我過來呢，是想問問你們有沒有多的子彈。”塔利哈爾有些不好意思的說起了正事，“從夏牧場回來，我這些天沒事就在山上轉著，也打到了一些東西，但子彈現在快沒有了。”
李龍笑了笑，他說道：
“我正好帶了一些，呆會兒給你取。”
他每次進山帶著的是從那三個人那里繳獲來的背包。背包挺結實，這次他放了兩包五十發子彈在，打算給塔利哈爾留一包。
“我那里也不多。”玉山江搖了搖頭說，“冬天還打算打打狼，就不給你了。”
“一包子彈夠了，夠了。”塔利哈爾急忙說道，“能打一個月了，后面我也會小心的用的。”
李龍想了想說道：
“不用急，過段時間我們要去西面無人區打黃羊，到時我再弄一些子彈給你們。”
一聽李龍能繼續弄來子彈，塔利哈爾開心的笑起來。他坐在木炕上也抱著自己的步槍，那步槍讓他打理的很干凈，沒看到一點銹跡。
李龍想著后面是不再弄一些槍油啥的過來，免得他們擦槍都是非正規模式的。
喝了一碗奶茶，李龍看塔利哈爾好幾次看向自己，自己扭頭看他的時候他的目光又避開過去，李龍便知道他啥意思了。
“你等著，我去給你取子彈。”李龍站起來到炕邊下去穿鞋，邊穿邊說道，“眼下山里的野生動物多不多？”
“多的是狼。”玉山江說道，“一到晚上，那些狼就跑到羊圈附近嚎叫，很煩人。”
李龍明白。玉山江他們這些人，本身還是牧民，他們自己也不會輕易的改變身份，這算是一種傳承和慣性。
塔利哈爾是年輕人，思想活躍，所以會有變化，但玉山江這些人已經習慣了放牧的生活，他們可能會允許自己的孩子去城市里有新生活，但他們自己卻不會出去，不會輕易改變身份。
李龍到自己的吉普車里，打開背包取出一包子彈來。
塔利哈爾背槍已經跟了出來，李龍便把子彈遞給他，塔利哈爾接過子彈興奮的打開紙包看著。
玉山江也在，李龍便把剩下的那包子彈分拆開來，給玉山江十顆，給哈里木十顆，給自己留了五顆。
反正來回路上基本上不會遇到什么危險，就算有，槍里的十顆子彈，加外面這五顆，足夠了。
中午就在哈里木這里吃的煮北山羊肉。雖然哈里木他們和李龍相處時間長，一些其他的烹飪方法也見識過來，但大多數時候，招待客人就是這么吃手抓肉。
冬天不好搞烤肉，不然就會在外面挖槽子烤制了。
那張皮子哈里木讓李龍帶走，臨走的時候他悄悄給李龍說，讓他抽空多催催那家馬鞍具店，哈里木想在納森和薩斯肯放假之前給他們一個驚喜。
李龍自然是明白的了。
開著吉普車回烏伊路上，李龍想著反正下午沒事，干脆就去了石城。
把吉普車停在車棚那里，李龍逛起了老街。
雖然是下午，雖然已經到了冬天，但老街的攤子依然很多，來往的人也不少。
李龍從頭逛到尾，看到陳興邦的肉攤子上圍的人還不少。
他走過的時候陳興邦正在給顧客切肉，李龍便沒打擾，繼續往前走。
繞了一圈李龍也沒找到賣馬鞍子的攤位。
明明這里人流量比瑪縣的市場要大的多，但李龍只看到了兩家賣匕首短刀的攤子，還有一家賣民族土肥皂的攤子。
其他的就沒再看到。
李龍買了三公斤凍柿子，提在手里繞回到克尤木的奶茶店里，準備和這位本地人打聽一下。
克尤木正在打馕，他的伙計在給客人端奶茶，李龍坐下來要了一份奶茶和一份馕。
伙計把奶茶和馕端上來，又給李龍端來了果醬和蜂蜜后便去忙了。
克尤木用鐵鉤子把一個個新打的馕從馕坑里拿出來放在木頭制的櫥窗里后，扭頭看到了李龍。
他的眼睛里閃過一抹笑意，沖里面擺擺手，示意暫時先不往外拿馕胚后，克尤木走到屋里，坐在了李龍的對面。
“李同志是吧？好久沒見了，咋樣，都好吧？”
依然是一口純正的河南話，李龍雖然和他認識時間不短了，但這么聽著還是偶爾會出戲。
“挺好的，家里都好，我看你這生意……是不是下午不如上午？”
“那是啊。”克尤木點點頭說道，“上午剛出攤的時候人特別的多，早晨天冷啊，那些擺攤的呆著看攤凍的很，人少的時候他們就過來喝一碗奶茶，或者拿塊熱馕暖暖。這中午吃過飯了，他們不那么冷了，來的就少了。”
看得出來克尤木對于目前的生意很滿意。雖然下午人不多，但一上午的人流量就足以讓他的奶茶館回本甚至賺上一筆了。
“聽說老街這邊的市場要蓋門面房了？”李龍問起了這邊的情況。
“是啊，明年就蓋，不過蓋的位置是往兩邊拓寬，到時擺攤的擺攤，蓋房子的蓋房子，兩不耽誤。”
“你到時買不買門面？這門面要蓋起來的話，你這奶茶館可能就沒辦法正常開了吧？”
克尤木的奶茶館在老街擺攤的后面，如果蓋門面的話，會把他的這小房子擋掉。
“那肯定得買上一間了。”克尤木樂和和的說道，“我打算借錢給我小舅子也買一間，他專門賣馕，我還賣我的奶茶，弄個吃早餐的店應該不錯。”
計劃是挺不錯的，李龍點點頭表示贊許。
“咋有段時間沒看你賣魚了？”克尤木問道，“怪多老頭老太太時不時的過來問，說那逮魚的小伙子也不來了，吃不上那么好的鯽魚了。”
李龍笑笑，眼下他還真沒那個心情再搞那些事情了——原來冰天雪地砸冰窟窿逮魚是為了掙錢。
但眼下生活好了，有些事情就可以不用再干了。
“主要是眼下砸冰窟窿還有點早。”李龍解釋了一句，“對了，克尤木，你知道不知道哪里有賣馬鞍子的？”
“馬鞍？”克尤木疑惑的問道：“你要這個干什么？”
“我的一些朋友在山里，他們有些人沒有馬鞍，有些人馬鞍已經舊了，我想買一些給他們。”
“這個……”克尤木撓了撓腦袋，抓著頭上彎曲的頭發想了想說道，“說實話，石城我還沒聽說過賣這個的，你們瑪縣應該有吧？石城……我們民族人還是少。”
“瑪縣有，但產量太低了。”李龍說道，“我問的那家店一個月能做十個馬鞍，反正得等吧，我想著等山里雪厚之前就給他們買到。”
“那你不如到烏城去看看。”克尤木說道，“那里人多，賣這些東西的店也多。”
李龍想想也只有這樣了。
把奶茶喝完，吃完馕，李龍付了錢，站起身和克尤木告辭準備離開。
“逮上魚了就到這里來賣，”克尤木把李龍送出店說道，“到時我也嘗嘗你逮的魚有多好。”
李龍原本還有些意外，不過想想克尤木連口音都變了，生活習慣中加一點吃魚的應該也不算啥吧？
他笑著答應了，然后走去自己的吉普車那里。
今天時間不夠了，李龍打算明天一早先去北庭，如果北庭那邊有的話就在那里買，如果那里沒有，就去烏城看看。
他相信烏城肯定有賣馬鞍的。
回到大院子，顧曉霞還沒下班，韓芳倒是已經放學了。李龍到廚房把凍柿子洗洗切成塊放那里，誰吃誰拿。
他還專門給韓芳說了一下，這玩意兒不能多吃，涼，嘗個鮮就行。
楊大姐見李龍回來，便讓他看著孩子，自己去做飯了。
明明和昊昊兩個孩子躺在木床上，一個人手里拿著一個楊大姐給縫的布娃娃揮舞著。他們身上穿的是李霞給縫的衣服，下面鋪的是大嫂梁月梅絮的棉墊子。
兩個孩子現在已經好動起來，不時的扭著身子翻過來翻過去，時不時的還坐一下——快六個月，兩個孩子其實都已經能坐起來了，不過楊大姐比較謹慎，不讓兩個孩子久坐，坐一下就把他們按倒了。
兩個孩子看到李龍后都挺興奮，揮舞著胳膊要抱的樣子。
李龍先檢查了一下看看兩個孩子尿布都沒濕，便一手一個把孩子抱起來。
外面比較冷，這時候是不能出去的，就只好湊在窗戶那里，感受一些涼意。
兩個孩子咯咯咯的笑著，能夠在屋子里活動，對于他們來說都是難得的享受。
顧曉霞下班的時候，李龍已經給兩個孩子換了衣服，他自己也換掉了——剛才抱著孩子在屋子里轉的時候，兩個孩子都尿了，尿量比較大，不光把尿布弄濕了，李龍身上的衣服也濕了。
對于李龍而言，這算是正常情況，作為孩子的爸爸，哪有不被孩子尿的？這時候可沒后世那么普遍耐用的尿不濕。
第二天李龍和顧曉霞說一聲，便開著車去了北庭。
沿途也有一些小店，現在已經刷上了門市部的標志，不過李龍沒停，他不覺得這些小店會賣那些民族產品。
北庭市比瑪縣大不少，李龍對這里不怎么熟悉，他有心想去找找小司，讓他給自己指指路，不過想想又算了。
給小司說了，那錢主任肯定就知道了。錢主任必然是會叫他到家里吃飯，李龍覺得還是先自己逛逛吧。
不惹那么多麻煩。
李龍開著吉普車先找到了北庭農貿市場，在里面逛了一圈沒有發現賣馬鞍的，然后開著車在市區里逛了起來。
好在北庭現在雖然比瑪縣大，但比后世還是小不少，李龍在市區的邊角找到了一家賣馬具的店。
店面不大，李龍是看到門口掛著一個馬鞭子才認出來的。
他不認識少數民族語言，人家的招牌他也看不懂，也就是這個馬鞭子才讓他確定應該就是自己要找的店。
李龍敲開店門的時候，發現這門外看著挺簡單，里面卻挺大的。
一個火爐在屋子中間，上面放著一個茶壺。
一個少數民族老爺爺正坐在爐子邊上，身上圍著皮圍裙，在那里用刀削著一塊木頭。
李龍能看出來，這木頭是馬鞍的鞍座。
屋子里墻上掛著馬鞍、馬韁繩、籠頭、馬鞭等東西，他數了數，現成做好的馬鞍就有八副。
這讓李龍感覺到驚喜，沒想到一直要找的東西在這里找到了。
那就不用去烏城了。
看到李龍進來，老爺爺看向他，問道：
“小伙子，你要買什么？這里的這些東西，可能你并不需要吧？”
李龍笑了，他指了指墻上的馬鞍說道：
“這些東西我都想買，能說說價格嗎？”
聽李龍這么說，老爺爺也有些意外，他的漢話說的挺不錯，熟練的報出了價格：
“馬鞍一副四十五塊錢，皮馬鞭子一根七塊錢，籠頭帶韁繩十塊錢，韁繩是皮子的，所以貴一些。鋪在馬背上的毯子嘛，十二塊錢一條，這個是純毛的，漂亮的很嘛！”
李龍算了算，一整套七十四塊錢。
不便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