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桿大梁真是好寶貝!”
陳實腳尖墊在朱紅大梁下,抬腿發力,大梁的一端飛起。
他輕輕撫摸這根廟宇橫梁,順滑無比,上面的鎏金大龍栩栩如生,仿佛剛才幻化真龍只是黃粱一夢。
然而卻是真實發生。
陳實之所以扛著這根朱紅柱子來伐山破廟,正是因為它汲取了山君廟不知多少年的香火之氣,可以壓制黑山奶奶的法力。
他在最后一刻,將自己真氣灌注其中,目的便是激發這根大梁中的不凡之力。
只是沒想到效果居然這么好。
不凡之力竟顯現金龍,將黑山奶奶撕碎,震成齏粉,甚至毀了這座廟宇。
“好寶貝兒……”
陳實愛不釋手,很想就此昧下此寶。
但想到自己在山君的神龕前上香,許下諾言,只得作罷。
“帶回去后,便請工匠去山君廟,修繕前殿,將這根大梁放回去。有借有還,再借不難。說不得將來還有再借用此寶的時候。只要多借幾次,不就相當于是我的了么?”
他想到這里,身心舒暢,站在黑山奶奶廟的廢墟上向下看去。
只見山下早已亂作一團,人們四散而走,驚慌失措。
還有些附近的修士正在向這邊趕來,應該是察覺到這里發生的戰斗。
只是不知他們是來支援黑山奶奶廟,還是來支援陳實的。
黑鍋則守在山下,正在田間地頭道路上竄下竄,去將一只只逃走的耗子咬死。
這黑山上耗子多如牛毛,徒子徒孫無數。
此刻黑山奶奶一死,則樹倒猢猻散。
黑山大部分妖修高手死于陳實手中,剩下的則大半死在黑鍋嘴下。
被它咬死了一地耗子,個頭小的有十來斤,個頭大的有百十斤。
“黑鍋靈活的不像正常的狗。”
陳實張望,心中愈發狐疑。
這家伙雖然干著狗拿耗子的事,但實在兇猛,等閑鄉下的土狗遇到這種大耗子,只怕連與之一搏的勇氣也沒有,只會被咬死。
更何況,這些耗子中還有些吸食月華,開了靈智,能說話能修煉,還會法術,就這樣還是被黑鍋咬死。
“爺爺說黑鍋是撿來的,但是沒說到底從哪里撿來的。“
陳實心道:“可惜爺爺現在去了陰間,如今誰也不知道狗子的來歷,它是越來越不掩飾自己了。”
他扛起朱紅大梁,向山下走去。
下山時,突然腳底一滑,急忙站穩。
只見山路石階上都是血漿,走路時須得收緊腿根肌肉,否則可能摔倒。
陳實小心翼翼下山,山路上橫七豎八倒著耗子尸體。
他每走過一處,左手劍訣便微微一動,腦后神龕中便有一道纖細劍氣飛出,釘入尸體的頭顱之中。
隨即又是一道劍氣飛出,割掉耗子尾尖。
子午斬邪劍并無這等細膩的控劍手段,不過陳實精神強大,施展出細膩的劍招,也只覺理所當然。
子午斬邪劍雖然沒有,但并不意味著不能有。
這門劍法只有六式最基礎的劍招,留白很大,便像是水墨山水,有著大段留白,讓人體會意境。
很多人修煉子午斬邪劍,都只是學會而已,至于劍法中的留白和意境,他們卻從未想過。
陳實走一路,補一路,到了半山腰,只見那些修士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其中多數應是私塾的學子,模樣清秀,神態稚嫩,也在向山上走。
雙方相遇,那些修士連忙立在山道旁,側著身子。
為首的私塾先生祭起神龕神胎,備好法術,但沒有輕舉妄動。
雙方一言不發,陳實輕輕點頭,扛著千余斤的橫梁從他們旁邊經過。
待他走過,私塾先生這才率領其他人匆匆向山上跑去。
陳實繼續補劍,收割耗子尾尖,不知不覺間來到山腳下。
黑鍋已經將能找到的耗子統統咬死,拖著放在一起,排成排,鋪滿了方圓兩三畝的地面。
陳實放下朱紅大梁,上前將耗子尾尖割下,然后又與黑鍋一起上山,將剛才割下的耗子尾尖逐一收起。
最好的尾尖便是那五位白胡子長老的尾巴尖,當真是如美玉一般,既柔然又堅硬,是上品中的上品。
那私塾先生帶著一眾學子和修士在山上找來找去,像是在找什么人。
幾次路過他們身邊,欲言又止。
陳實和黑鍋收好耗子尾尖,走下山,心中有些歡喜:“這次沒白來,,提前看大道之上
。這些耗子尾尖,可以賣好多錢。”
陳實扛起朱紅大梁,拖著有些疲憊的身軀向德江走去。
如今天色將晚,他們須得在天黑之前過橋,否則德江中有些可怕的邪祟會跑出來,將人拖到江中吃掉。
有人說江中的邪祟是水猴子,也有人說是淹死的人的怨念,還有人說是白衣女鬼,專門擄走書生,榨干陽氣。
尤其是童男,往往最受女鬼喜歡。
若是在地上,陳實不懼那些水中邪祟,但是到了水中,他一身勇力施展不開。
只怕不是水猴子或者女鬼的對手。
“閣下!”
后面傳來紛雜的腳步聲,陳實停下腳步,回頭看去。
只見那私塾先生率領著眾人又匆匆從山上奔下來。
幾人腳下太滑,摔了幾個跟頭,身上占滿血污。
他們卻依舊腳下不停,提著衣裳上的臟污,免得弄到身上,猶自向這邊奔來。
那私塾先生奔到陳實前方一丈之地,連忙止步,雙手作揖禮,躬身下拜,道:“閣下,黑山奶奶那邪祟,莫非是閣下除掉的?”
他神態激動,雖然驚異與陳實的年齡這么小,卻依舊遵循禮數。
陳實點頭:“是我打死的。”
“恩公在上,請受我等一拜。”
那私塾先生慌忙跪下,鄭重叩拜,而在他身后,那些修士和學長也紛紛跟著跪下叩拜。
陳實大驚失色,急忙將朱紅大梁放下,雙手攙扶眾人,道:“諸位快快起來,你們這是何故?我不過是個小孩子,豈可受諸位的跪拜?折煞我了。”
“恩公,我們黑山一帶村落十八鎮,人口四千六百,被這黑山奶奶奴役蹂躪,早就苦不堪言。”
一位老年修士哽咽,落淚道:“我們早年也曾試圖誅邪,殺上黑山誅殺這邪祟,但被她殺了不知多少,也曾請人前來對付她,也被她殺了。這邪祟精通邪法,頭如黑洞,吞噬萬物,但有不從者,不順她意者,都被她吃了下去,或者打個半死去喂老鼠,我們深受其害,又反抗不得,官府也不過問,幸得恩公大義,殺了次獠。”
說到這里,眾人也都是義憤填膺,痛罵黑山奶奶的惡行。
看來黑山奶奶的確做的天怒人怨,不得人心。
那私塾先生道:“恩公留下姓名,在下等人必然宣揚恩公的大義,為恩公立生祠,日夜供奉。”
陳實臉色微變。
這時,又有許多百姓也聞訊跑過來,紛紛跪拜在地,叩首道:“請恩公留下姓名,我等也好日夜拜謝恩公的大義。”
陳實臉色大變,不由分說也跪了下去,重重磕了幾個頭,道:“你們不要拜我,我擔當不起,我來殺黑山奶奶,并非為了大義,而是我說錯了話,連累一個朋友送死,所以來殺黑山奶奶為他報仇雪恨,以慰他在天之靈,我做的事,妙味書屋提前看大道之上
。不是為你們,與你們無關,你們磕幾個頭,我便還你們幾個頭。”
他嘭嘭嘭坑頭。
眾人見狀,各自面面相覷,不敢再磕。
陳實起身,抹去額頭上的泥土,道:“天色已晚,諸位請回,免得遭到邪祟毒手,我也要回家了,明早還有要事,告辭。”
那私塾先生連忙道:“恩公,你對我們有大恩,為何不受我們的香火?”
陳實搖頭道:“我爺爺告訴我,不可被道德束縛。倘若我做了好事,別人說,我是好人,都來感激我,我也欣然接受。那么今后,大家都按照好人的道德標準來要求我,讓我不得與人爭利,讓我不得爭取我的利益,甚至讓我以身犯險而不能拒絕,我本俗人,無意中為善,不能偽善,所以遇到這種事情,一定要講清楚。”
“爺爺好說,放下道德素質,享受缺德人生,不要給自己道德壓力。”
陳實鄭重其事,向眾人道:“我并非好人,只是尋仇而來,別把我當成好人。別給我建生祠,別供我。我若是知道了,砸了你們的廟。”
那私塾先生目瞪口呆,目送他扛著朱紅大梁帶著條狗遠去。
過了良久。
他才回過神來。
“年紀輕輕,便有如此勇力,孤身入山殺黑山奶奶,膽識當真是天下無雙。”
私塾先生嘆了口氣,道:“只可惜性情乖僻,竟不受我們的香火與膜拜。”
他適才來到山上,見到陳實一路殺伐留下的景象,待來到黑山奶奶廟時,看到滿地廢墟,以及碎成渣的黑神像,更是震驚莫名。
他一直不敢相信,陳實便是那個誅殺如此多的大耗子,轟殺黑山奶奶的高人。
在路上碰到時,本以為是高人的跟班弟子,但是在山頂卻并未遇到那高人。
這才相信是陳實犁庭掃穴,轟殺黑山奶奶。
他急忙率領眾人來見,怎料陳實拒絕他們的道謝。
一個學子詢問道:“老師,他說他是為人報仇,并非要為我們除害,那么我們還應該感激他么?”
“自當感激!”
私塾先生正色道:“黑山奶奶被除掉,是否對我們十八村一鎮的四千六百口人有利?”
那學子點了點頭。
私塾先生問道:“是否讓我們不受邪祟欺壓,不必每月獻供,不必每年獻上童男童女給黑山奶奶吃?是否讓我們不受鼠輩欺壓?”
眾人各自點頭。
私塾先生道:“正所謂君子論跡不論心,他雖無君子之心,但行君子之道,我們無須看他此來的緣由是什么,只管看他做出的事是善是惡,以此待人,方是中庸。”
眾人紛紛稱是。
那學子又問道:“那么,我們還要給他立生祠么?”
“不用了,他既是我們恩公,不愿我們立生祠,我們又何必讓恩公不開心?”
私塾先生示意眾人趕快回村,道:“既然如此,我們盡管記掛著他的恩情,但若恩公需要幫助時,施以援手,報答恩情便可。諸位,天色將晚,我們盡快回去。”
另一邊,陳實來到山君廟,放下這根朱紅大梁,又向山君神龕拜了拜,立刻出山,返回家中。
他剛到家,便見天空中太陽閉上雙眸,月亮越來越明亮。
如今白天出月亮,已經變成了慣例,他也逐漸習慣了這一點。
月亮也是如此。
白天似睜非睜,到了夜晚便瞪得滾圓。
村外,百邪夜行。
最近幾天,每天晚上都歡鬧的像是過節一樣。
因為黃坡村的干娘受了傷,神樹變得光禿禿的,這些邪祟都想趁機撈一筆,闖入村中吃個痛快。
盡管黃坡村干娘受傷,但也非同小可,這些邪祟鬧騰了幾次,被抽得滿地找牙,依舊舍不得離去。
陳實回到家,為自己熬藥煮藥。
黑鍋告訴陳實,晚上不要給它做晚飯,自己今天吃耗子吃的很飽。
陳實一晚上不敢睡覺,一直催動三光正氣,腳踏七星,勤修苦練。
他今天殺死這么多灰衣耗子和耗子長老,又干掉了黑山奶奶,擔心自己晚上會犯病。
出乎他意料的是,這一晚居然平平安安。
他胸口的青色鬼手沒有絲毫異狀。
就這樣安全度過一夜,陳實驚訝莫名。
陳家門口的大樹下,沙婆婆也是驚訝莫名。
屬下還有一只青羊,翹著爪子向陳實房里張望,疑惑道:“婆婆,你不是說他吃了魂魄,便會犯病么?他殺了這么多妖修邪祟,吃掉這么多魂魄,為何沒有犯病?”
沙婆婆一臉愁容,這小老太婆臉上的皺紋只差沒有組成一個‘苦’字,道:“我哪里找到,殺人吃魂,當晚就會犯病,這是陳寅都告訴我的,誰知道怎么會不準。”
虬髯大漢摸著自己的胡須思索道:“吃魂的是另一個邪祟,而看大道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