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夜幕降臨。
李天青走在青州的街道上,腦后浮現出一座小小的庭院。
四周是驚恐的人們,四散奔逃,哭喊連天。
前些日子,青州城外出現了巍峨的鬼神,還有鬼怪吃人,甚至還有陰差駕船停靠在河邊,鎖拿鬼魂,早已讓青州人心惶惶。
青州巡撫劉鼎臣率領府兵沖向城門,城中其他官員逃的逃,躲的躲,青州的內政早就亂了套,他手中的府兵也逃得只剩下五六成。
他也想逃,但不敢逃。
他害怕赤馬賊。
當初赤馬賊砍瓜切菜,將青州的貪官污吏砍了一遍,殺得青州官場上下血流成河,官吏幾乎被換了一遍,只有他因為為官還算清廉,沒有被赤馬賊砍殺。
自那之后,青州百姓便供奉赤馬賊,為赤馬賊立廟,供奉香火。
他若是逃走,擔心赤馬賊會尋到他,將他一刀劈殺。
更何況,太陽,是整個西牛新洲的太陽,太陽熄滅,其他地方只怕也與青州一樣。
就算不為青州百姓,也要為自己為妻兒拼出一條生路!
他庇護守護青州城!
如今青州城內人人自危,還有些膽大妄為之徒,趁亂洗劫財富。
若是往常,劉鼎臣肯定下令把這些無法無天之徒抓起來,但現在他必須守好青州城。
城門處傳來鬼怪攝人心魄的吼聲,劉鼎臣率眾登上城樓,向下看去,只見月光下,數以百計的鬼怪在荒原上奔騰,向這邊而來,速度極快。
那些鬼怪一個個高十多丈,猙獰恐怖,遍體骸骨,有的還手持武器。
而在鬼怪的后方,還有身軀巍峨,高千丈的鬼神,遠遠的俯瞰下來,身軀一抖,大大小小的鬼怪如同跳蚤一般從其身上涌下,加入鬼怪的洪流,向這邊奔來。
“擋住!”劉鼎臣大聲叫道,聲音卻在顫抖。
城墻上的府兵心寒,驚恐地看著越來越近的鬼怪。
“擋不住,根本擋不住……”一個年輕的府兵腿在顫抖。
這時,一道道符箓從城中飛出,當空照耀,化作一個個金光燦燦的“定”字!
定字長短有一丈六七,距離城墻有四十丈遠近。
劉鼎臣怔住,回頭看去,便見一個個紅山堂的符師縱躍如飛,來到城墻上。
他們腰間,各種符箓飛出,飄浮在指端,符篆已經開始燃燒,蓄勢待發。
他們氣勢如虹,整齊如一,甚至比他麾下的府兵還要精銳。
劉鼎臣知道紅山堂,紅山堂是最近半年興起的一個符師會,招攬那些落榜的秀才,賦閑在家的舉人,傳授給他們功法,符篆書寫技巧,帶著這些菜鳥符師去獵殺邪祟,靠誅殺邪祟賺錢。
僅僅半年時間,紅山堂符師會便壯大了許多,青州城有二百多人,而青州各地的縣城,各有數十人。
這些人都是符師,對于朝廷來說,就是不安分的家伙這些人聚在一起,需要提防。
劉鼎臣也向朝廷反映過此事,送上奏折,道:“紅山堂符師會嘯聚鄉野之間,秘傳法術,結社授徒,行蹤隱秘,符師互助,團結異常。長此以往,必定生亂,恐有不臣之心。”
他向朝廷提議,盡早取締紅山堂,將紅山堂的堂主香主抓的抓殺的殺,符師群龍無首,便可消災于無形。
只是,西京朝廷始終沒有音訊。
“他們的確成了氣候。”
劉鼎臣看著這些紅山堂符師,精氣神遠非自己麾下的府兵所能媲美,心中暗道,“他們的首腦,絕對有著莫大的野心!瞎,大難臨頭,我想這些做什么?”
鬼怪奔來時發出的聲音有如萬馬奔騰,向這里涌來,很快沖入四十丈,闖入定身符的影響范圍,一個個如同蚊蟲撞在蛛網上,被定在當場。
這時,一個聲音響起:“天雷引。”
這個聲音有些耳熟,劉鼎臣急忙循聲看去,只是倉促間看不清月色下說話的人是誰。
那些符師指端一道道符箓飛出,霎時間勾動天雷,一道道雷霆從天而降,劈在那些鬼怪的腦袋上,頓時將一只只鬼怪劈翻!
后方更多鬼怪涌來,踩著同伴的尸體撲上前去,怒吼聲中,一躍而起,將空中的符箓紛紛撕碎。
它們重重落地,向城墻撲來。
“五岳符。”那個熟悉的聲音再度響起。
那些符師指端又是一道道符第飛出,在空中化作一座座大山從天而降,鎮壓下來,將撲來的鬼怪悉數壓住,讓它們前進艱難。
那聲音再度響起:“子午斬邪劍第一式,刺劍式。”
一眾符師各自手掐劍訣,劍指刺出,道道無形劍氣貫穿長空,將那些鬼怪的身軀刺穿,又是一片片鬼怪倒下。
劉鼎臣心道:“這個聲音的主人年紀不大,我一定在哪里聽過。”
他剛想到這里,忽然只見一尊尊百丈鬼神提著巨大的腿骨怒吼著向這邊沖來,震得大地動蕩不休,這勢頭絕對是要將城門城樓一起撞碎,那巨大的腿骨掄下,只怕能將城墻砸塌!
“出城,結陣。”那個冷靜得有些可怕的聲音道。
青州城墻上,那兩百多位符師不假思索飛身而出,落在城門的前方,而在他們前方,便是一尊尊沖來的鬼神!
劉鼎臣頭皮發麻,那些高達百丈的鬼神,實力堪比三尸境、還虛境的大高手!
這樣一批鬼神沖過來,這些符師還有活路?
他顧不得許多探手抓起萬魂幡,飛身而出,喝道:“我來助你們一臂之力!”
他心中悲愴,有了赴死之意,心道:“我不敢與萬家翻臉,不敢與十三世家翻臉,窩囊了幾十年,但今日我要做個大丈夫!”
這時一個少年從城墻上飛來,落入那些符師組成的陣中,那個冷靜的聲音從少年口中傳來:“劉巡撫后退,負責壓陣。諸位,靈幡十絕陣。”
劉鼎臣呆了呆,難以置信的看著那個少年,只見那少年十四五歲年紀,身著青衣,衣著儉樸而考究,他的腦后飄浮著一座小小的庭院,庭院中綻放光芒。
“赤馬賊,赤馬賊……”
他心中掀起驚濤駭浪,橫掃青州的赤馬賊,回來了!
“轟!”
靈幡十絕陣二百多道符篆亮起,以李天青為陣眼,將方圓十多里地,化作一個殺伐的道場!
滔滔殺氣,沖天而起,李天青沖向那些殺來的鬼神,二百五十五位符師隨著他的身形移動而移動,陣勢始終不破。
他們為十絕陣符篆所加持,此刻周身金光燦燦,高十多丈,宛如一尊尊來自華夏的神祗,帶著滔天殺意,將沖來鬼神卷入殺陣之中!
頃刻間,血光四起,殘肢斷首,四下里亂飛。
十絕陣中,滅絕一切的殺意橫行,神魔縱橫,電閃雷鳴,下一刻陣勢猛然止住,由極動化作極靜。
只聽啪嗒啪嗒的聲響不斷傳來,那是被切成碎塊的鬼神的血肉,從空中墜落發出的聲響。
劉鼎臣驚駭的看著這一幕,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其實面對這些鬼神的第一撥沖擊時,他便會戰死在城樓上。
以青州府兵和萬魂幡的威力,根本擋不住,哪怕再加上地書,也擋不住鬼怪的沖擊。
更別說這些鬼神了。
但是僅僅一個照面,鬼怪和鬼神,便悉數死在城下。
這時,遠處那尊千丈鬼神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向這邊沖來。
他長著四條腿,兩個上半身,各長兩條手臂,身體與身體之間有骨鏈相連,手持巨大的神兵,如同鍘刀。
劉鼎臣面色蒼白,心中戰意全無。
千丈鬼神,乃無敵之物,一擊之下,足以蕩平半個青州城!
這該如何抵擋?
李天青抬手:“你們退下。”
他身邊的那些符師紛紛退下,只余他一人站在前方,獨自面對那尊強橫無匹的鬼神!
“弟子李天青。”
他躬身而立,沉聲道,“有請關圣帝君上身!”
他腦后的庭院中,煌煌神光沖天而起,無邊神力震蕩青冥,神駒赤兔一躍而出,赤兔馬,偃月刀,李天青橫刀立馬,閉上眼睛。
“噠噠噠!”
馬蹄翻飛,一人一馬一刀,直奔那尊千丈鬼神而去。
劉鼎臣和城墻上的府兵呆呆地看著這一幕,當年消失的赤馬賊又一次出現。
赤馬橫空,化作一道光芒,馬背上的少年睜開眼,殺氣盈霄,捧刀而斬!
雪亮的刀光一橫一豎,貫穿天際,像是將月光下的天空分為整齊的四份,力量貫穿虛空,橫掃一切!
這一刀傾城!
令人心醉神搖。
李天青收刀,赤兔停步,橫刀而立,馬鳴瀟瀟。
那尊千丈鬼神臉上露出驚駭之色,步態搖晃,宛如醉酒,突然一條條骨鏈炸裂,身軀從中線裂開,隨即腰身處一道血光進發,身體被切成四塊!
那巨大的尸體倒下,轟然作響。
李天青身后,無邊神光動蕩,一尊千丈神祇屹立其后,捻須誦讀《春秋》,千古忠義,彪炳青史。
李天青腦后的關圣帝君廟越來越大,廟宇宛如一片青天,籠罩一方,所罩之處,陽光燦爛,春暖花開。
這一夜青州城內外一片振奮,民眾奔走相告,關圣帝君廟的香火再度燃起。
赤馬賊,回來了。
喧囂過后,李天青在青州安頓下來,經過段時間的廝殺,青州的情況還算安穩。
這日,他祭起天庭令,走入小諸天中,來到那面畫壁前,駐足良久,用香灰在畫壁上寫道:“青衫磊落,不負吾心。天庭書生李天青,留字。我還活著!”
他拍去手掌上的香灰,正欲離去,這時只見畫壁上一行文字正在緩緩形成。
李天青怔然,仔細查看畫壁四周,除了他之外,沒有其他人。
但是,畫壁上的字跡卻還在繼續,不斷形成!
“我在兗州過得好難!但還可以堅持。天庭符師程奇,留字。我還活著!”
李天青大聲道:“程奇!是你么?”
沒有人回應他。
他們像是共同處在這片虛空大境中,卻仿佛又處在不同的空間之中,哪怕是站在一起,也看不到彼此。
“堅持下去!”他大聲道。
程奇還是沒有回應他。
李天青默然而立,過了許久,低聲道:“你一定要堅持住,堅持到真王尋到你,尋到你們。”
他轉身離開小諸天。
陳實又一次來到小諸天,站在畫壁前,畫壁上已經多了許多行文字。
“世道艱難,但我救下百人。天庭田月娥留字。我還活著!”
“我在銅州開了個學堂,有許多孩子跟我一起學習道法。天庭先生,傅磊生留字。”
“若是你們還活著,記得來靈州看我。天庭司徒溫留字。”
“我可能堅持不到重見天日的那一天,但我會努力堅持。天庭方無計留字。”
“我還活著!你們要堅持啊!天庭付休留字。”
陳實一行又一行文字看下來,天庭的一個個可敬可愛的人來過這里,可能如今也在這座小諸天中,可是看不到他們。
他們留下文字,相互打氣,相互鼓勵,讓天庭其他兄弟堅持下去,絕不要放棄。
但有希望,必有前程。
只要還有一絲希望留存,那必然會有一場光明的前程在前方!
陳實離開小諸天,屹立在高崗上,望向遠處的陰間十萬大山,突然道:“老師,隨我走吧!”
朱秀才怔住,道:“哪里去?”
“隨我去尋找他們,尋到那些破土而出的廟宇,複生華夏諸神。”
陳實臉上露出笑容,回頭看向石碑干娘,沉聲道,“我要借諸神之力,讓干娘複蘇!”
朱秀才心神大震,從老柳樹上飛下,身軀越來越小,漸漸恢複常人身軀,飄然落在他的身邊:“好,我隨你一起去。”
陳實來到石碑前,給干娘上了三炷香,起身將朱秀才收入腦后小廟中,飄然而去。
他的腦后,小廟中間的神龕上坐著他的元神,左側是小椴,右側是石磯娘娘,廟后的另一座小廟,朱秀才坐在神龕上。
這座廟宇微微震動,慢慢生長。
朱秀才看去,只見小廟多出了一間房,他的神龕旁邊,慢慢的多出了一個神龕,虛席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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