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造物小五來說,父子沒有隔夜的仇,雖然老爹陳寅都把他干掉了兩次,雖然把他鎮壓了十年,但只要陳寅都說一句后悔,他便還是會原諒老爹。
「小五,你誤會了。」
陳寅都面帶傲氣,搖頭道,「你以為我是知道自己老了,向你示弱示好,搖尾乞憐嗎?你錯了,我后悔的是沒能徹底殺掉你。」
蒼松子、屠英和閻世充各自面帶兇色,殺氣騰騰。
屠英咯咯笑道:「老東西,你是否知道你現在是神都的階下囚。我現在想除掉你,輕而易舉!你若是乖乖做我爹,我還可以饒你不死!不過,以前是我順從你,但今后咱們顛倒過來,你順從我!」
陳寅都搖頭:「小五,我本是按照理想狀態中的我,制造了你。我以為我能創造一個理想狀態下的我,不被情感所影響,不被欲望所支配,有著最為理智的心態,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皆是天人,是至圣。」
「我不是?」蒼松子冷笑道。
陳寅都露出失望之色,搖頭道:「遠遠不是。」
閻世充咧嘴笑道:「老東西,你若是說不出理由,今日我們便吃了你。」
陳寅都曬笑道:「吃了我?當年我能把你打成廢物,尋塊石頭鎮壓,今日我依舊能將你打成廢物,尋更多的石頭鎮壓。」
三人眼角肌肉亂跳,兇相畢露,似乎隨時可能忍不住暴怒出手殺人。
陳寅都愈發失望,站起身,來到屠英的面前,直面這世上最兇惡的邪票,
道:「我想要的,是一個完美狀態下的我,一個純粹的我,理智的我。而你呢?
你卻被我的獸性所支配,你居然還有最原始的動物性!你居然會對吃這種最原始的欲望所奴役!你的表現,像只野獸,像只牲口!」
他冷冷道:「這就是我千辛方苦窮一生智慧所創造出的造物?這就是完美狀態下的陳寅都?錯了!完美狀態下的我,絕不是一個被口腹之欲支配的牲口!」
屠英面色復雜,道:「所以你得知我吃人之時,你第一時間便帶著天機除掉我?」
陳寅都冷峻的看著他,冷冰冰道:「你對我來說就是個污點。」
屠英難過萬分,低頭說不出話。
蒼松子和閻世充在一旁抹眼淚。
「但后來你復生,則讓我格外欣喜。」
陳寅都臉上的冷峻盡去,露出笑容,道,「你死而復生,讓我看到我生命力的強大,看到我智慧的強大。所以那時的我原諒了你,再度把你帶在身邊。只是沒想到,你故態復萌,又偷偷吃人,所以我只能再度殺掉你。」
屠英仰頭道:「我若是不吃人,你是否便不會殺我?」
陳寅都道:「你表現得愈發完美,我對你便愈發喜愛,怎么會殺你?不過第二次殺你時,讓我略感欣慰的是,你不吃凡人,開始吃修士了。這說明,你的動物性在漸漸降低。」
蒼松子和閻世充露出期待之色。
陳寅都繼續道:「你第二次復生后,我依舊把你收在身邊,依舊讓你做我的助手。我本以為你兩次復生,可以不再受動物性的影響,沒想到你還是吃人。」
他失望方分,搖頭道:「雖說你這次吃的都是高手,但依舊是動物性,你太讓我失望了。這樣的你,遠非理想狀態下的我。甚至連我都不如!我會被愛欲所困擾,喜歡上不同的女子,會被親情所困擾,每年回家一兩次,但我絕不會像一只野獸一樣把心思都用在吃人上!」
他蓋棺定論:「小五,你是我創造出的瑕疵品。」
屠英三人低下頭,難過萬分。
陳寅都頓了頓,補充道:「但我依舊需要你。」
屠英三人身心俱震,緩緩抬頭。
陳寅都道:「除去獸性,你依舊是完美狀態下的我。你或許是被邪氣侵蝕,
或許是被真神的目光影響,但你的智慧,反應速度,理智思考能力,依舊可以填充我的缺點。你不老,不死,可以彌補我肉身衰老帶來的不足。你旺盛的精力,
細致的觀察,可以讓我降低許多紕漏。我還是需要你。」
他拍了拍屠英的肩頭,沉聲道:「陳寅都并不完美,造物小五也是如此。但你和我聯手,便完美如同真神!小五,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
屠英猶豫掙扎,道:「你要毀滅我,再造一個完美的造物小五——”
陳寅都微笑道:「不需要。」
屠英等人愜住。
「一個完美的陳寅都,不需要造物小五,也不需要陳寅都。倘若我造出那樣的陳寅都,你我便都沒有了用處。」
陳寅都向外走去,「但是現在,你我聯手,卻可以蕩碎一切!小五,隨我去尋沙秋桐、杜怡然他們,離開神都!」
他的氣息與造物小五的氣息相連,虛空大境合一。
兩人智慧圓通,思維連接在一起,恢復往日工作時的情形。
造物小五將他沒有情感的思維能力共享,讓陳寅都可以隨時隨地調動他的智慧,去思索,去破局!
陳寅都面帶笑容,悠然道:「從前,我無法走出神都,但如今有你相助,完美狀態下的陳寅都,誰人能擋?」
杜怡然面帶笑容,看著道性禪師。
道性禪師此刻正在他的石頭房子中,饒有趣味的參觀這棟房子,贊道:「一花萬象,一葉真禪。芥生日月,心照大千。此乃我大報國寺經典中所說的菩提萬象。杜道友,你這石屋看似石屋,實則賢者道心。你心向暖日,開門便到南海,
你心向寒冬,出門便是冰原。你的道法暗藏佛理,你與我佛有緣。」
杜怡然抬手,請道性禪師落座,為他斟茶,笑道:「大和尚是大報國寺的主持,看誰都與佛門有緣。我這石屋只不過是空間幻術罷了,難以與佛門的菩提萬象比較。大師喝茶。」
道性禪師乃大報國寺第四十三代主持,按理來說,早該老死了,但他卻偏偏活得好端端的,紅光滿面,身后佛光縈繞,形成一道光暈,光暈中便是佛門的極樂世界,諸佛圣地。
天變后,杜怡然、沙秋桐等人慌亂之下,來尋陳寅都,卻見陳寅都被鬼手主人所擒。
他們打算營救,潛入神都,但旋即便被擒拿,分在不同的地方關押,雖然可以正常走動,但各有人監視。
道性禪師便是負責監視杜怡然之人,他的佛法造詣高深莫測,尤其是極樂世界,已經煉得宛如真實存在一般,壓制住石屋的一切變化,讓杜怡然休想離開。
道性禪師的修為遠超于他,上千年的修行,法力淳厚綿長,深不可測。
「禪師,你是學佛的,卻身染邪性,淪為天災,出世便要毀滅世人,這是否有違你所學的佛法?」杜怡然問道。
道性禪師呵呵笑道:「出家人四大皆空,毀滅世人與我何干?」
杜怡然錯。
道性禪師笑道:「杜道友,你還沒有修煉到我這一步,修煉到我這一步,你便會發現屏蔽邪氣而合道,是逆天而行,死路一條。主動邪化,才是順天而行,
才可擺脫百歲壽元,長生久視。」
杜怡然幽幽道:「大和尚,你想徹底邪化,但偏偏天地間還有正氣,你想走正道,但偏偏還會邪化。你便卡在這不上不下的位置,成不了仙,也做不了佛。」
道性禪師道:「杜道友見解精辟。所以吾皇才說,要將天地徹底邪變,世人才能生存。真王妄圖驅逐邪氣,恢復正道,絕望坡妄圖維持現狀,不思進取,都是異端。唯有我神都,徹底鏟除正氣,讓整個西牛新洲邪變,才是正道。」
杜怡然皺眉。
他一時間竟覺得道性的歪理邪說尚有幾分道理,倘若真的解決不了邪變,那么順應邪變,未嘗不是可行之道。
兩人坐下飲茶,不覺談論起佛學,杜怡然乃五大惡人之首,天分極高,學識淵博過人,各種佛門典籍信手拈來,侃侃而談。說著說著,兩人便滿面佛光,愈發神圣。
這時,石屋門戶咯哎一聲開啟。
道性禪師和杜怡然齊齊轉頭看去,只見陳寅都與屠英等人站在石屋外。
屠英道:「杜伯父,我們走。」
「造物小五?」
杜怡然聽到這聲音,心頭大震,看向他們,目光中除了欣喜之外,竟有一絲恐懼。
這恐懼并非對造物小五的恐懼,而是對陳寅都恐懼。
在他的心中,陳寅都是天人般的存在,聰明絕頂,沒有他解決不了的問題,
沒有他想不出的對策,他可以從一張符篆中領悟出絕頂的功法,也可以憑空開創出令人驚嘆的法術神通,可以化繁為簡,把看似沒有無解的難題輕易解決,還可以從絕路中尋找出生路!
但天人畢竟還是人,不是真神。
他也有喜怒哀樂,也會對佳人動好逑之心,對世人的苦難動側隱之心,對世事的不公動雷霆之怒,有親情,有友情,有愛情。
而擁有造物小五的陳寅都,人性全無,是純粹的真神,只有理性,而無感情。
這種狀態下的陳寅都,讓杜怡然也為之恐懼。
但他旋即將這種恐懼隱藏,起身道:「道性,不要妄動,你的菩提方象敵不過陳寅都的一招,你也逃不出石屋。」
道性禪師起身,腦后佛光大放,極樂世界大放光明,世界中的諸佛頃刻間便滋生血肉,竟然要從虛幻變成現實!
他雖然不能合道,但這些年苦修,鉆研邪氣,竟被他領悟出不俗的邪氣運煉法門!
陳寅都眼前一亮,贊道:「菩提萬象,被你以邪化法門,呈現出極樂邪佛世界?」
他目光銳利,在短短片刻便洞悉道性禪師這門功法的奧妙。
陳寅都眼晴越來越明亮,極樂世界中一尊尊邪佛,邪菩薩,邪羅漢,邪尊者,都是由不同的法門構建而成,在他眼中,這些法門清晰的浮現出來。
靈山蘊藏靈臺印,乃大報國寺的無上印法,同時大雷音寺的鐘聲讓道性禪師可以保存理智,不被邪性主導。
「大和尚,你很不錯。」陳寅都贊道。
道性禪師在他的目光下,只覺遍體生寒,先前打算拼殺一場的念頭頓時不翼而飛,躬身道:「杜道友請便。」
杜怡然道:「我們離開后,大和尚再離開。」
道性禪師合什低頭:「豈敢不從?」
杜怡然走出石屋,轉身關上房門,來到陳寅都身邊。
屠英笑道:「杜伯伯雖非佛門,但有慈悲之心。」
杜怡然笑道:「小五休要調笑。我們去尋沙秋桐、青羊他們。」
他們離去。
道性禪師推開石屋,外面天地大改,已經不再是神都,而是熱熱鬧鬧的仙都,到處都是三尸神和小鬼,帶著主人四處花天酒地,好不快活。
「太可怕了。」
道性禪師回憶起陳寅都的目光,有些不寒而栗。
在那雙目光的注視下,他只覺自己的一切都被看穿,只要自己稍微動一下,
下一刻便會變成一具戶體!
「完美狀態下的五湖散人,給人的壓力太大了,簡直可以媲美大祭酒!」
他遙望神都方向,心中默默道,「不知大祭酒是否會發現他的舉動?先前,
大祭酒能輕易擒下他,如今不知他能在大祭酒手中走幾招?」
陳寅都、杜怡然等人很快便尋到沙秋桐,沙婆婆看到他們幾人,面色一喜,
待看到屠英等三人,心中一驚,默默起身。
「老陳頭,終于還是又一次用到了造物小五。’
她穩住心神,跟上幾人。
陳寅都造出小五,就是為自己創造出一個完美的工具,在他用上這個工具時,便是最強大最智慧的陳寅都,不為外物所干擾。
但也是最危險的陳寅都!
沙婆婆甚至一度懷疑,當年造物小五失控,是否是被絕對理智狀態下的陳寅都所污染!
那時的陳寅都,理智得像個邪!
青羊正在神都的亂墳崗上吃草,和幾只被埋在這里的魔聊天,見到陳寅都、
杜怡然、沙秋桐等人走來,心中一驚,急忙幾口把草咽下去,道:「你們不想死的話,就別起來送我了!」
他快步跟上陳寅都。
又過片刻,天狐胡小亮走入隊伍之中。
青羊笑道:「五大散人,終于還是聚首了!這天下,是否該顫抖了?」
天狐東張西望,埋怨道:「神都中強者如林,你別這么大聲。」
「有老陳頭在,怕什么?」
青羊道,「老陳頭,咱們是逃出去,還是殺出去?」
陳寅都目視前方,悠悠道:「那就看看對方是否以禮相待了。」
眾人向前方看去,只見一尊尊魔神擋在他們的去路上,大大小小,一個個強大無邊。
他們是成熟的魔。
另有一尊尊看似正常人一般的人類,身形錯落,零零散散,有僧有道有儒土他們是散人。
還有些相貌奇特怪異,有如神圣,卻帶著邪性,他們是大商遺民。
他們比魔神更加強大,更加危險。
陳寅都邁步向前走去,蒼老的聲音響徹神都:「若要動手,我以蒼措七殺魔音,亂神都所有魔、災、厄之道心,讓爾等第一時間被魔性控制,自相殘殺。大祭酒如何破解?」
四周一片沉默。
過了片刻,一個厚重的聲音傳來:「放他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