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祿寶輦行駛到絕望坡迎仙閣,這里是進入絕望坡的第一站。外出的天道行者、天道仙人回到絕望坡時,會在此地經歷天道神眼的篩查。
那天道神眼在迎仙閣的樓上,是一只一丈多高的豎眼,骨碌轉動,目射神光,可以洞察一切變化,看透變形術變形符之類的法術,檢驗魂魄元神,驗明真身后,方可進入絕望坡。
鐘無妄牽著方振秀的手,從車上走下,站在迎仙樓前,天道神眼光芒照耀過來,鐘無妄有些漫不經心,心中卻惦記著楊弼的話。
「我在絕望坡見到的第一個人,真的會是天尊?」
他心中遲疑,楊弼雖說智計百出,但也并非料事如神,也有猜錯的可能。
天神之眼掃視過后,迎仙閣門戶開啟,鐘無妄牽著方振秀的手走入迎仙閣中。
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原來是無妄啊。」
鐘無妄心中凜然,卻露出一絲驚喜之色,急忙循聲看去,驚喜之色更甚,躬身道:「無妄拜見天尊!」
他牽著方振秀的手拜了下去,方振秀只覺這位年輕師父的手有些顫抖,甚至不知不覺用力,捏得他手骨都快斷了。
方振秀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強忍著疼痛,一聲不,跟著鐘無妄拜下。
鐘無妄跪在地上時,這才想起自已有點緊張,捏疼了徒弟,連忙稍稍放松手掌。
對面是個白發白眉的老者,個頭并不比鐘無妄高,卻顯得身軀高大偉岸。
他的眉毛是長壽眉,比正常人的眉毛長很多,順著臉頰垂下來,一直垂到耳垂。
他身著素色圓領瀾袍,袖口金線繡著魚龍紋,腰間系一條黑色蟒帶,裝束很是簡單質樸,白發及肩,沒有扎起來,而是隨意的散落,頗有不修邊幅的感覺。
他便是天尊,慈眉善目,面帶微笑,目光溫潤,看著鐘無妄和方振秀,虛虛抬手,笑道:「起來吧。」
鐘無妄起身,雖然腦海中掀起驚濤駭浪,但他依舊面不改色,臉上的驚喜猶在:「天尊,您老怎么會在迎仙閣。弟子有很久沒有見到天尊,聆聽教誨了,今日能否請天尊多指點一下弟子的修行?」
天尊笑道:「我與鄯道友去追查魔皇,也是剛剛回來。」
「螂師伯回來了?」
鐘無妄又驚又喜,笑道,「這次天尊和鄯師伯出手,一定剿滅了魔都!」
天尊搖頭道:「你鄯師伯還在追查魔都一事,我感應到絕望坡有事,提前回來。魔皇藏頭露尾,鬼鬼祟,若是沒有尋出他便對魔都下手,會打草驚蛇,因此我沒有動大祭酒等人。無妄,你又去了何處?這是你的弟子?」
鐘無妄連忙道:「這是弟子收的小徒弟,名叫方振秀,是十三世家中嚴家的弟子,嚴家被陳實滅門,所以改名方振秀。振秀,快叫天尊!」
方振秀連忙再度叩拜。
天尊笑道:「好孩子,快起來吧。」
他從袖筒里取出一塊嫩綠色玉佩,塞到方振秀手中,笑道:「給你個小小的見面禮。」
方振秀看向鐘無妄,鐘無妄笑道:「天尊給你的,你就收下。還不謝過天尊?」
方振秀重重磕頭,道:「求天尊為我嚴家主持公道。」
天尊搖頭道:「絕望坡不干預世事,嚴家被滅,也是因果使然。你既然加入絕望坡,那便認真求學,將來能否報仇,還看你個人的本事。」
方振秀稱是,爬了起來。
天尊驚訝道:「這孩子處事像個大人一般。」
鐘無妄道:「年幼經歷劇變,他不得不成長得快一些,否則便會死在陳老賊之手。」
他頓了頓,道:「天尊,弟子因為這孩子,遭遇陳實,與他有過一段交集。
這次歷練,倒有一個驚人的發現。」
他將他們三人的發現說了一遍,只是將陳實、楊弼對罪魁禍首就是天尊的猜測隱藏下來,面帶憂色,道:「那罪魁禍首與大商仙人同歸于盡,我擔心他死而不僵,所以才有襲擊我們的事情發生。我擔心會月亮被污染,會危及真神。」
天尊凝視著他,沉吟道:「多事之秋啊。外神,魔皇,如今又出現一個邪變罪魁禍首,這些存在,總想顛覆真神,讓這個世界陷入他們的統治之下。黎民百姓,若無我絕望坡,還不知要死多少人。」
他搖了搖頭,詢問道:「無妄,你覺得罪魁禍首是生是死?」
鐘無妄遲疑一下,搖頭道:「弟子不清楚。此人可能活著,操控血肉攻擊我們,也可能死了,血肉中還有殘念。天尊,那里實在危險,您不要去!」
天尊看著他的面目,笑道:「我自有分寸。無妄,你覺得那位大商仙人,是生是死?」
鐘無妄想了想,道:「這位前輩應該有一線生機,但是他抵御血肉攻擊之后,道紋被磨滅,只怕——”」
天尊嘆道:「這么強大的存在,居然悄然無息的死了,真是可憐可嘆。他的尸骨何在?」
「很多碎掉了,有幾塊沒有碎掉的,被陳實撿了去。」
鐘無妄道,「那幾塊骨骼上,還有一些殘缺的巫祭道紋,不過已經變得很淡,難以辨認。天尊,弟子倒是記下來不少巫祭道紋,待弟子領悟出其中的奧妙,便撰錄下來,送到問道院去。」
天尊輕輕點頭:「你有心了。帶著振秀去吧。
鐘無妄稱是,牽著方振秀的算離去,又停下腳步,欲言又止。
天尊笑道:「又怎么了?」
鐘無妄大著膽子道:「天尊,弟子自覺積累已經足夠,卻始終無法突破大乘,合道天地。弟子想請天尊指點一二——”
方振秀的手被他握著,只覺他手心里濕漉漉的,都是汗水,但鐘無妄卻絲毫沒有緊張的神色,反而顯得誠惶誠恐,像是弟子不敢打攪老師,又不舍得放棄這個機會一般。
「我還需向老師多加學習。」方振秀心道。
天尊面色溫和,指點道:「真王開創新法,確定了諸多境界,最高境界只到大乘。但傳統境界,后面還有渡劫、飛升兩個境界。渡劫境須渡天劫,借純陽天雷之威,洗去自身污垢,元神成仙。飛升境須接引仙氣仙光,淬煉仙體,讓肉身也成為仙人。新法沒有這兩個境界,因此想要合道,須得先問一問,你元神成為仙神了么?你肉身成為仙體了么?」
鐘無妄心頭大震,躬身道:「弟子請教天尊,如何修成仙家元神與仙家肉身?」
他適才只是為洗脫嫌疑,才停步詢問。但這次卻是真心誠意的詢問天尊,期盼能夠得到答案。
天尊大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勢頭,繼續指點:「昔年真王率領大明子民來到此界,很多修士修煉舊法,煉至絕頂,渡過天劫。我亦觀察他們,發現他們雖有邪變,但也有些大智慧的,用各種法門壓制住邪變。他們渡劫后,天空裂開,有仙光照下,仙氣自天而降。他們引仙界仙氣仙光,淬煉肉身元神,以便合道飛升。所以,你若要成仙,須得尋仙光仙氣,淬煉肉身元神。」
鐘無妄放開方振秀的手,向天尊拜謝。
大尊虛虛拾手,鐘無妄不由目主起身。
「仙光仙氣,我絕望坡有,但絕望坡的仙光仙氣,乃修士寄托真神道場形成,并非真正的仙光仙氣。你若是合道真神道場而成仙,就是辱沒了先天道胎。」
天尊淳淳教誨,道,「若要真正的仙光仙氣,一是去尋仙家洞天福地,二是渡劫,三是千錘百煉,通過水磨工夫,讓自己元神肉身成仙。這三種辦法,第一種比較容易,第二種更為精純,第三種最為穩妥。無妄,你擁有先天道胎,無論選擇哪一種都可以成仙。望你能為世人尋找出一條仙路。」
鐘無妄躬身道:「無妄謹遵天尊教誨。」
天尊揮手,讓他離去。
鐘無妄牽著方振秀的手離開迎仙閣,向自己的天道峰飛去。
方振秀仰頭道:「師父——」
鐘無妄以目示意,輕輕搖頭,道:「振秀,何事?」
方振秀腦筋靈光無比,頓時醒悟,捏著天尊所贈的玉佩遞過來,道:「師父,我餓了。」
鐘無妄接過玉佩,露出笑容,道:「為師帶你去找些好吃的。」
他看著玉佩,心中暗暗警惕。
「我的一舉一動,很有可能通過這個見面禮傳入天尊耳中。但幸好振秀聰明伶俐。」
他心中默默道,「楊弼,你猜對了。天尊,很有可能就是那個罪魁禍首。當年他殺死大商天庭所有神,與大商仙人同歸于盡,可能奪舍了某位大商子民的身軀,圖謀東山再起。若要驗證,還需知道所有的天道仙人的年歲,看看是否有人是大商朝廷的官員!這件事,倒不是很難。」
鐘無妄安排方振秀住下,教導他如何修行,心道:「不知道陳實那邊怎么樣了,那位大商仙人是否還有生機?」
陳實回到乾陽山,立刻尋到放蜂人阿拙,采蜂蠟和松香熬了些膠,用膠把這具仙骨一點一點的拼接起來。
仙骨雖然恢復完整,但是表面的巫祭道紋若有若無,模糊不清。
陳實仔細觀察,巫祭道紋似乎在慢慢流轉。
「這樣都沒死?」
他不禁驚嘆,大商的不死仙法實在太強大了。
只不過巫祭道紋的恢復很慢,不知要過多久,才能恢復完整。
楊弼急于回家,向陳實請辭。陳實笑道:「我答應嫂子,一定要親自將你送回家。我用小諸天送你回去。」
楊弼稱謝。
陳實祭起天庭令,與他一起進入小諸天中,詢問道:「楊兄見過我黃坡村,
以為如何?」
楊弼思量片刻,道:「黃土坡上,仙真林立,華夏神祗,神力共筑娘娘廟,
迎接娘娘降臨,一派興盛繁榮。又有陳真王的四大弟子坐鎮,陳寅都、造物小五等前輩,陰間也有陳真王的勢力,紅山堂符師遍布天下,可以說陰陽兩界,再無敵手。剩下十二世家,也不過是螳臂擋車。陳真王必將一統天下,而后身死道消。」
陳實停下腳步,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楊弼也停下腳步,與他對視。
陳實笑道:「說說,為何我一統天下之后就死了?」
楊弼道:「一切偉力,歸于自身。這是陳真王告訴我的。如今,黃坡村高手林立,誰修為實力最高?高能高到何處?與一已之力滅掉界上界的天道仙人相比如何?后土娘娘分身降臨,華夏諸神分身林立,何其壯觀?然而真王時代末期,
為何消失?」
他沉聲道:「當年真王如何敗亡,今后陳真王便會那樣敗亡。前車之鑒,后事之師。」
陳實嘆了口氣,道:「我亦認同你的看法,但是如何才能集一切偉力?」
楊弼目光閃動:「我以為,陳真王應當成仙。」
陳實皺眉:「如何成仙?」
楊弼道:「陳真王如今境界最高的是血湖真經,手持化血神刀,可以與鐘無妄搏殺而不落下風。雖說此功的境界,是由化血神刀提升,但畢竟也是境界。你的境界之高,比鐘無妄也絲毫不差。鐘無妄可以沖擊新法第一仙人,陳真王亦可辦到!」
陳實頓感壓力。
他不是沒想過突破新法舊法的束縛,修成長生不死的仙人,但是用血湖真經來成仙,卻讓他覺得有些不妥。
血湖真經太邪門,是與化血神刀的配套功法,修煉速度太快!
這種功法必有隱患!
如今陳實還可以擋住化血神刀的反噬,也不受血湖真經影響,但是成仙之后呢?
合道之時,勢必是血湖真經和化血神刀的魔性最重之時,那時他是否還能抵擋得住反噬,就很難說了。
而且,靠化血神刀的血海地獄,沖擊仙境,真的能成嗎?
合道血海地獄,是正經的仙嗎?
陳實默不作聲,打開了天嶼縣的天庭令。兩人走入門戶之中,來到天嶼縣的紅山堂。
他們走出紅山堂,向楊家走去,一路無話。
待來到楊家,見到了楊嫂小芳,陳實笑道:「嫂夫人,幸不辱命,我將楊兄完整帶回。」
小芳含笑致謝。
陳實正欲回黃坡村,楊弼聲音從他背后傳來:「陳真王,你覺得沒有了先天道胎,你就比不上鐘無妄嗎?一切偉力,歸于自身。你做不到的話,你死后,我來。」
陳實停步,回頭,鷹狼顧。
「楊兄稍安勿躁,我絕對會成為第一個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