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棠道:「原來是馮大人。馮大人說什么糊涂話?我陳家三代忠良,豈會行謀逆之事。」
他的虛空大境在緩緩變化,隨時可以化作玄微神劍,與馮太監拼命。
「馮天煥也是頂尖高手,我能否在短時間內將他斬殺還很難說。」
陳棠目光閃動,盤算著出手時機,「不過還不至于動用符神天機。」
馮太監像是感應到他的氣機,連忙笑道:「陳大人,咱家并無惡意,此來相詢,只是為東廠尋找個能夠立足的地方。如今朝廷荒廢已久,西京遲遲未立,我看也立不起來了。自災變結束后這么久,五十省一片亂象,民心思變,正是陳真王崛起之時!」
陳棠打斷他,搖頭道:「新鄉帝都不需要東廠。」
馮太監不明其意,笑道:「東廠可以為真王監控天下,監視文武百官,為真王打探各地情報,防患于未然!而且真王后宮,也需要太監打理!陳大人,給苦命人一個機會吧。」
他抿了抿嘴唇,不覺有些大聲:「陳大人,你爹陳寅都是白手起家,你一出生就是禮部侍郎之子。但我不一樣,我是被賣到宮里的,我七歲那年被賣到宮里,我師父親自操刀給我去勢。他說——」
他細著嗓子,聲音尖銳:「天煥啊,咱們窮人出人頭地的機會太少了,太監是為數不多的機會。只要不做男人了,就可以有個前程,就可以活下去,就可以修行,變成高手,就可以出人頭地,當官,掌管權力,就可以給父母,給兄弟姐妹活路。這些,都是去掉那話兒換來的,不虧。」
他聲音有些顫抖:「陳大人,我們做太監的,沒有多少欲望,對待真王真心真意,是真的肯為真王拼命!求陳大人給我們這些可憐人一條活路!我們這些太監,可以為真王做任何事!」
陳棠搖頭道:「帝都不需要太監。」
馮太監有些失落。
陳棠道:「帝都需要的是一身正氣,能監察百官,審計百官功績與罪過的人,需要的是能體察民情民意,知人用人的人,是知曉各地邪票動向,監視魔變災變的人。這些人可以是男人,可以是女人,無須閹割自己,也無須依附權貴朝堂。他們有學堂,可以自幼修行,可以成為高手,也可以掌握權力,父母親友也會被照顧得很好。馮大人,你們東廠可以做這些事情么?」
馮太監有些激動:「東廠可以做到!」
陳棠搖頭道:「但東廠可以不必是太監。’
馮太監笑道:「若非走投無路,誰家父母又會忍心送孩子入宮,割掉孩子的那話兒?但是,真王真的能讓窮人家的孩子無須做太監,就能有個好前程?陳大人,新朝就一定不會變成舊朝嗎?」
陳棠面色肅然:「我們這一代不會,我們的后代可能會。但我們會盡可能嘗試用盡一切辦法,讓這些不會發生。」
馮太監默默點頭,又心有不甘:「后宮中,總歸需要一些太監吧?后宮皆是宮女、嬪妃、娘娘,出入傳話,若是用宮女,容易嘴雜。真王總得用得著貼身太監。」
陳棠有些遲疑,道:「馮大人為何總想著往宮里塞太監?」
馮太監郝然:「實不相瞞,災變發生,老朽歸鄉后,鄉間依舊民不聊生,百姓困頓,有些人家實在養不起孩子,聽說我以前在宮里當差,就把孩子去勢了,
送到我這里來,盼著太平后,我回到皇宮,能給這些孩子一個前程。」
陳棠張了張嘴,聲音沙啞道:「這么難嗎?」
馮太監臉上露出笑容,把臉皮擠在一起,像個被曬得皺巴巴的橘子:「陳大人,難得緊呢!」
陳棠站在那里,一動不動,過了良久,方才道:「好,就送他們過來吧。」
馮太監大喜,躬身拜下:「我代他們謝謝陳大人!」
陳棠扶他起來,道:「那么,打探各地消息,就有勞馮大人了。」
馮太監道:「不敢。陳大人有何打算?」
陳棠道:「這一戰,最主要的不是打天下,而是治天下。滅十二世家不難,
以我們自前的實力,可以掃清陰陽兩界,但難的是如何治理天下,不至于變成之前的樣子。倘若與從前沒有區別,那么只能說我們也變成了邪祟,我們也失敗了。」
他頓了頓,道:「陳真王說,我們若要不變成邪祟,就需要廣興學堂,把從前只有世家才能修煉的功法,推廣出去,到鄉間去,到窮人中間去,讓修行不再是權貴的特權。」
「還要有選拔人才的規則,這種規則不能只看出身。這種規則,要唯才是舉,唯德是舉。倘若人可以盡其才,盡可能的發揮出聰明才智。倘若修士越來越多,那么世間還會有那么多邪票么?倘若仙人越來越多,那么日月還會被血肉覆蓋么?」
他露出笑容:「我覺得,新朝沿看這條路走下去,日月會明,星空會現。那時,我們便不再需要天外真神,因為有真正的日月掛在空中。馮大人,我還要聯絡其他能臣,告辭!」
馮太監目送他遠去,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情緒涌動,像是熱流,圍繞心窩打轉。
「陳大人,你設想的那個時代,真的會出現么?」
過了片刻,他轉身離去,心道:「我們太監雖然沒有那話兒,但是要為其他人爭取有那話兒!」
他回到青石巷,推開一扇黑色的門戶,門后便是馮家老宅,原本這條巷子是窮人住的地方,馮太監在西京做了掌印太監后,便出錢修這里,將巷子里的窮人房屋都修了一遍。
馮家老宅中,幾個年輕太監迎上來,到了前廳,馮太監坐下,吩附道:「你們立刻去召集東廠好手,聯絡東廠在各地的勢力。咱們西牛新洲,要有真王了。」
那幾個太監稱是,匆匆去了。
東廠原本便是朝廷最重要的情報衙門,有著自己的手段,可以在短時間內聯絡各地的東廠高手。
馮太監一邊閉目養神,一邊靜靜等候。
到了傍晚,青石巷內突然一片安靜,原本喧鬧的巷子可以聽到孩子們踢鍵子玩鬧的聲音,婦女站在門邊議論的聲音,喝醉的漢子大聲的聲音,老人的咳嗽聲,如今卻突然間變得鴉雀無聲。
咯哎的開門聲傳來,兩個高大的身影從門外走來,到了前廳時噗通兩聲跪地。
馮太監睜開眼晴,笑道:「白四海,雁霜天,你們果然來了。」
跪在地上的兩個漢子,正是他的義子白四海和雁霜天,也是太監,不過當初在西京時,二人因為擁戴公子對付陳實陳棠,被革了職。
白四海叩頭道:「義父對我們恩重如山,兒子未能為義父養老送終,甚是愧疚!特來賠罪!」
他重重首,磕得咚咚作響。
雁霜天也在旁邊磕頭,硬咽道:「我二人原本去勢到宮里做小太監,無權無勢,全靠義父栽培,教我們讀書識字,教我們修行。沒有義父,便沒有我二人的今天!而我們混賬,屢屢與義父作對,良心被狗吃了!」
他磕得比白四海還響。
馮太監笑瞇瞇的看著他們,道:「你們知錯能改,我還能計較你們之前犯的錯不成?畢竟都是我的好兒子,起來吧。」
白四海涕淚橫流,哽咽道:「兒子不起來!一想到兒子將親手送走義父,兒子便更加悔恨了!」
雁霜天哭道:「義父,你一輩子英明,為何要造反?今日,兒子們不得不大義滅親了!」
馮太監臉上的笑容花兒般綻放,道:「好兒子,不愧是咱家的好兒子。」
白四海抹去眼淚,抬頭笑道:「那是義父教得好。」
馮太監嘆息道:「我教你們讀書識字,忘記教你們如何做人,是我的錯。你們若是能迷途知返,跟我一起去新鄉帝都,輔佐真王,為真王辦事,我還可以保你們榮華富貴。」
「義父到底是老了,不然何至于如此昏?」
雁霜天道,「朝廷姓朱,不是姓陳!」
「六千年了,朱姓何在?」
馮太監拍案怒道,「把持朝政的是十三大姓,不是朱姓!十三世家無真王之名,行真王之事,就是越,就是謀反!」
他痛心疾首:「我教你們讀書,教你們修行,是想讓你們限制十三世家的權力,不是讓你們和他們同流合污!是老子割了你們的蛋蛋嗎?錯!是十三世家!
我們只有割了蛋蛋,才能限制他們的權力!」
他氣得身軀發抖,站將起來:「白四海,雁霜天,我知道你二人在東廠中還有勢力,我的一舉一動瞞不過你們。所以我故意放出風,便是要借此機會,肅清東廠內不聽話的東西。」
雁霜天和白四海對視一眼,二人緩緩起身,白四海悲從心來,硬咽道:「義父,兒子們來殺你,也是為了東廠著想,義父不要怪我們!」
他話音未落,便悍然出手!
他所修行的是太陰靈寶真經,乃公子所傳,此功的路數是內煉五臟六腑,各種符烙印在自己身上,把自己當做法寶修煉,甚至還要服用黑狗血,給自己上香。修煉到高深境界,自身可以變化,化作鐘鼎樓塔筆墨紙硯刀槍劍戟等不同的法寶形態,威力驚人。
雁霜天修煉的同樣也是太陰靈寶真經,他們二人原本修煉了其他功法,但公子傳授給他們這門功法后,二人便主修太陰靈寶真經。
百四海縱身躍起,人在半空化作一口大鼎,以鼎內空間為虛空大境,鼎中日月沉浮,星光氙氬,鼎壁浮現出各種玄妙莫測的符篆紋理,如同一尊尊神祗站在鼎壁上。
大鼎高數十丈,呼嘯轉動,帶看莫大威能向馮太監攻去。此鼎威力散發開來,四周的房屋里啪啦爆碎,大地龜裂,一切即將化作粉。
馮太監腳下一頓,將自身的虛空大境釋放開來,頓時將大鼎連同雁霜天一起籠罩。
大鼎撞來,馮太監伸手劈出一道青虹,阻擋此鼎,青虹被震得粉碎,馮太監被震得身形向后飛起,手掌輕輕落在大鼎上,大鼎轟然震動,突然變化為一口利劍,劍光閃閃,一團團劍光直指馮太監全身各處關節,劍法精妙無比,所謂厄丁解牛亦不過如此。
馮太監在空中連連后退,躲避,施展的是一門指法,指法極為細膩,仿佛女子穿針引線,帶著絲絲陰柔,卻總能在關鍵時期,以指力擊打在劍身上。
他避開城市,越升越高。
「我來!」
雁霜天哈哈大笑,飛身而起,化作一口雁翎刀,長刀自空中劈下,伴隨著長刀一起落下的是方千刀光,如同觀音娘娘傾倒了玉凈瓶,刀光傾瀉下來。
馮太監避開銀光乍泄的刀光,便見長刀化作風火輪,撞在他的身上,連撞帶碾,將馮太監撞飛出數干里。
馮太監剛剛站穩身形,撲滅身上的火焰,白四海和雁霜天所化的法寶再度襲來。
馮太監穩扎穩打,將自己平生所學施展出來,盡力抵擋來自二人的攻擊,但太陰靈寶真經實在精妙,馮太監所學的道法雖多,但也比不上二人變化的法寶形態。
他連連受傷,體力越來越不如從前。
「義父,你老啦!」
白四海所化的金缽從天而降,向馮太監扣下,金缽中射出無數道金光,定住馮太監身形,缽中傳來白四海的笑聲,「十三世家牢不可破,只有投靠他們,才能保證我們東廠成為常青樹!才能保我們太監的榮華富貴!」
馮太監傾盡所能,與金缽對抗,突然雁霜天化作一桿長槍刺來,大槍如龍抖動,籠罩他的全身。
馮太監對抗大槍,穩不住身形,被咻的一聲收入金缽之中。
金體立刻化作一個一丈多高的朱紅葫蘆,將馮太監困在其中。
大槍也隨之而變,化作一口丹爐,將朱紅葫蘆收入爐中。
爐火熊熊,共同煉化馮太監。
突然,那葫蘆叫道:「好舒坦,好舒坦!我感覺我的威力更強了!
雁霜天叫道:「你煉化了義父,自然威力更強了!你不要完全煉化他,給我留一點兒!」
白四海所化的葫蘆道:「好像不是我煉化了他,是他祭煉了我!舒服,被義父祭起,真是舒服!」
雁霜天聞言,心知不妙:「太陰靈寶真經,被義父看出破綻了!」
他立刻從丹爐變回真身,便要拋下白四海破空逃遁,就在他變化之時,葫蘆嘴打開,馮太監衣衫檻樓從中飛出,一手將葫蘆祭起,葫蘆化作一座泰山壓下。
雁霜天奮盡所能,催動修為托起大山,突然后頸一緊,被馮太監一把抓住后頸的皮肉。
「兩個白癡,公子傳授你們這門功法不懷好意。」
馮太監嘴角帶血,飛速控制他周身的符篆,冷笑道,「此法煉人為寶,你們自己修煉,可不就會被人控制,變成別人的法寶?」
雁霜天被他煉化,身軀扭曲,不由自主變化,化作一根拂塵,被他抓在手中馮太監抖了下拂塵,空中的那座泰山化作一塊玉佩落下,被他系在腰間。
「收了兩個逆子,面對十二世家,我東廠也可以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