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夜還在繼續,一場場死別,在城市各個角落不斷上演著。
陸燃和隊友們浴血奮戰。
由于他這副皮囊自帶嘲諷功效,總會引來胭紙人的覬覦。
所以,他時不時會引著數只胭紙人、闖入廣場東南側的商廈內,借助黑暗的環境,潛行擊殺胭紙一族。
一次次故技重施,效果非凡。
當大腦再一次嗡嗡作響時,陸燃猛然發現,自己已經斬殺了百只胭紙人了。
不,不對!
何止百只?
可不是每一只降世的胭紙人,都是河境。
“噗”一片漆黑的商場內,傳來一道破碎的聲響。
慘死于陸燃懷中的胭紙人,肉身破碎成霧。
陸燃祭起脖間的神力珠,連同能量,帶著胭紙人的亡魂,統統收為己用。
隨后,他一邊感受著腦中邪塑震動,一邊邁步走向商廈門口。
當陸燃站在坍塌的入口處、望向廣場時,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同。
目光所及之處,僅有一只胭紙人。
而她還被一隊望月人圍殺,最終香消玉殞。
“結束了么?”陸燃喃喃低語。
午夜早就已經過去了。
這一場異常漫長的戰斗,也快過去了吧。
“仙羊大人,您在么?”
陸燃輕聲喚道。
商場內外一片肅靜,唯有遠處戰場上隱隱的拼殺聲響。
陸燃思忖片刻,開始向仙羊大人祈禱,試圖喚來它的注意。
“仙羊大人.”
“嗯。”低沉的聲音,終于印入陸燃的腦海。
陸燃的禱告與呼喚,喚來了回應。
陸燃:“仙羊大人,弟子今夜斬殺的胭紙人,是不是太多了?”
“尚可。”
陸燃想了想,繼續道:“如今,園內的胭紙邪塑已至河境五段。
我可以申請巡邏,沿途繼續收集胭紙亡魂。
如此一來,我們便可一鼓作氣,將胭紙邪塑培養至江境。”
低沉的傳音聲響起:“切莫急功近利,謹慎至上。”
“嗯嗯。”陸燃點了點頭。
陸燃對實力的渴望,是毋庸置疑的。
此時,巨大的誘惑擺在他面前,的確令人心動。
只要陸燃在雨巷城內巡邏幾圈,他所能收集到的亡魂數量,自會是相當可觀。
但陸燃并未被沖昏頭腦,所以才會咨詢權威。
既然仙羊大人責令適可而止,那便就此收手吧。
“仙羊大人。”陸燃忍了又忍,還是詢問道,“對于那些死去的人族靈魂,我真的不能做些什么嗎?”
其實,早在陸燃還很弱小時,就曾問過這一問題。
那時的仙羊大人,用嘲諷的語氣,回應了八個大字:
“區區溪境,心比天高。”
細細琢磨一下,陸燃認為,這并不是否定的話語。
傳音落下,同樣是八個大字:“區區河境,心比天高。”
陸燃:“.”
但這一次,他敏銳的察覺到,仙羊的語氣中并無嘲諷之意。
陸燃足足沉默了十余秒鐘,緩緩開口:“所以,是可以的!
所以.我像創造邪魔那樣,利用人族的靈魂,為他們重塑血肉之軀么?”
仙羊淡淡道:“以本源之力,塑邪魔之魂、筑能量之軀,乃邪魔本尊雕塑的能力。
神塑,喚不出嘍啰。
神明雕塑,只能助你喚來神明殘影,這些你是知道的。
難不成,你想為人族的靈魂,澆筑以邪魔之軀?”
陸燃抿了抿嘴唇:“起碼,人們還活著。”
仙羊反問道:“算活著嗎?”
簡短四字,震耳欲聾。
算么?
尤其是在這矛盾極其尖銳的大背景下,每個人的身上,都帶著相當濃厚的時代色彩。
“啊?”
“你可以將制作邪魔嘍啰,當成一項邪法,此法有著嚴格的施法條件、準確的施法流程。”
仙羊頓了頓,繼續道:“邪魔嘍啰體內的靈魂,只能由邪魔本尊的本源之力來塑造。
與其考慮這條路,你不如將人族靈魂吸入你的法器內。
借法器之獨特功效,短時間內為其塑造身軀,操控其作戰。”
陸燃沉默許久,深深地嘆了口氣:“唉”
是的,法器·往生錢的確能做到這一點。
但也只是短時間罷了,人不是真正的活著。
陸燃用上幾次,亡魂也就魂飛魄散了。
一旦靈魂進入往生錢內,即便陸燃不去煉化,靈魂也會隨時間的推移而消散的。
此法連“標”都不治,就更別提“本”了。
仙羊淡淡道:“人族死后的靈魂,只配被玩弄。
或被邪魔本尊吞噬。
或被神明本尊吞噬。”
陸燃默默垂首。
他當然清楚,人們死后,靈魂都去了哪里。
除了被邪魔半路截胡的,其余所有人的靈魂,自然是攜帶著神明本尊的一絲“氣”,一同歸于神明的懷抱。
陸燃的法器·往生錢,其中煉化著邪魔亡魂,時刻都在滋養著陸燃自身的靈魂。
由此,不難推出:神明也在吸收人族的靈魂,滋養自身。
每一個人,自敬神成功之后,皆與神明建立了一份聯系。
這份聯系,就相當于一條通路。
人們活著的時候,用這條通路,為神明們提供信仰之力。
人們死后,靈魂也會踏上這條通路,奔向神明、滋養神明。
可憐的人族,
真是從生到死,被吃干抹凈呢。
恐怕,也正是因為此,各大神明門派中,才鮮少有傷害靈魂的神法。
神明們,當然想要完整的人族靈魂。
“仙羊大人。”陸燃整理了一下心緒,沉聲道,“您剛剛說,我實力低微,心比天高。
“嗯。”
第一次,陸燃得到了仙羊大人的正面回應。
雖然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嗯”,但足以讓陸燃欣喜若狂。
仙羊淡淡道:“既然是通天之法,自然要有通天之能。”
陸燃重重點頭:“弟子明白了!”
世間萬憂之解,
陸燃回過神來,抬眼望去,見到了一張溫柔的面龐。
姜如憶比陸燃更堅強嗎?
不清楚。
但她一定很關心陸燃,才能把諸多種種、統統拋之腦后。
“你還好嗎?”姜如憶站在陸燃面前,伸出雙手,捧住了陸燃的臉頰。
“抱歉啊。”陸燃歉意的笑了笑,“應該早些歸隊的。”
“沒事的,早就是凌晨了,入侵的邪魔都快沒了。”姜如憶柔聲開口。
眼看著陸燃黯然的模樣,她滿眼心疼。
小隊幾人,都見到了胡頂天的死,雖然他們距離很遠,但也看到了。
唯有陸燃切實觸碰到了胡頂天的尸體,護送他進入武烈大廈。
在姜如憶眼中看來,陸燃近距離接觸同伴死亡,必然承受了更大的沖擊。
她更清楚,陸燃是一個很負責任的人。
每每危難之際,他會主動請纓,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遙想蠻荒女魃·眾鬼夜行之時,陸燃不過區區溪境,卻固執的違抗孫正方的命令,執意要隨隊伍殺敵。
再想剛剛過去的四月十五,縱然是可怕的魔君降世,陸燃依舊不畏生死、站了出來。
種種行為,不勝枚舉。
也許,也正因為此,對于同伴的死亡,陸燃才更難過。
姜如憶清楚的見到,當陸燃帶著尸體沖進武烈大廈前,他還是戴著帽子、蒙著紗巾的。
而當他出來后,偽裝已經卸下了。
露出真容的陸燃,吸引了更多的炮火。
他的這一舉動,也讓其他所有人族同伴,有了更多喘息的機會,極大的減輕了壓力。
“陸燃。”姜如憶聲音輕柔,“這一切都不怪你。”
她哪里知道,陸燃見到的可不只是一具尸體。
而是一個“活生生”的靈魂,一個向他苦苦哀求的亡魂。
“嗯。”陸燃輕輕點頭。
陸燃的確有一顆守護家鄉的心,這點不假。
但他并不賤。
他不會將一切錯誤攬在自己以身上,更不覺得自己虧欠任何人。
錯誤的、罪孽深重的,是這個丑陋的世界。
姜如憶面龐前探,與陸燃額頭相對、四眉相抵。
她的聲音是那樣的溫柔:“跟我歸隊好么?這一夜,馬上就要過去了。
馬上就要過去了。”
話落,少女柔軟的唇瓣,在陸燃干澀的嘴唇上輕輕印了一下。
“嗯。”陸燃低聲應著,抬起手,從肩后的刀鞘中,緩緩抽出了寂夜刀。
還得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