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縣長咽了咽口水,想開口又不敢說話,畢竟現場這么多領導,就數他的級別最低,也不到他質疑。
劉領導肩章上可是有“兩顆花”的大佬,哪怕再沒心沒肺,這時候也遲疑起來:
“三七同志,這個我就有些不理解了,國內缺醫少藥我是知道的,但是你想要建藥廠涉及的方方面面太多了,比如你需要人材吧?大量的藥學人才和醫學人才。
可是寶安縣的情況你也看到了,這里現在連種田的農民都沒幾個了,哪里來的教授大學生來幫你建廠呢?
如果換了我,你把藥廠建在首都、滬海、武漢都可以,哪怕我們花都也好啊,偏偏你選的是這個寶安縣,沙頭角這地方連正經的公路都沒有。”
后面跟著的一眾隨從也是連連點頭,沙頭角的環境只能用糟糕透頂來形容,要啥沒啥,拍鬼片還成。
林三七笑著解釋道:
“知識分子、工程師等等,這批人是最好解決的,如果我們能取得上級的支持,到時上級一聲令下,國內各大院校、醫院的人才還不是隨便我挑?”
六十年代的國家雖然很貧窮,但人民還是很團結的,政府的效率也非常高。
只要國家有需求,上級下達命令,有得是知識分子愿意奔赴祖國邊疆去建設我們的國家,就比如五十年代全國多多少知識分子前往羅布泊。
沙頭角的環境總比羅布泊好吧?
這就是我們制度的優越性。
劉領導卻并不看好,反而有些擔憂地指了指不遠處的中英街:
“三七同志,你也太樂觀了,你也看到了,沙頭角一個公社幾千人可以一夜之間跑到對面去。就算你召來了藥廠需要的知識分子、工人又如何?
那你就能保證這批人就能老老實實待在工廠里,沒有別的什么心思?邊境可就在眼前,從我們現在站的位置跑到那邊也就是幾分鐘的時間,攔都攔不住。
到時你召一千人,人家就跑一千人,三七同志,你想過沒有,到時就是嚴重的事故了。你我他,到時拍板支持這個工程的領導有一個算一個,一個都跑不了。”
薛縣長也是連連點頭,低聲喃喃道:
“是啊是啊,跑一個兩個我們還能壓下去,萬一人都跑了,我們就完蛋了。”
林三七卻自信地反駁道:
“劉領導,薛縣長,我們的老百姓為什么要冒著風險,跑到人生地不熟的香江去?”
劉領導看了看眾人沒吭聲,眼神示意了一下現場最小的薛縣長。
薛縣長輕咳了幾聲:
“這個那個,那都是被資本主義給蠱惑的,煽動那些不明真相的老百姓做出背叛祖國,背叛人民的事情……”
林三七笑笑,開口道:
“我舉一個例子,薛縣長應該知道,咱們寶安縣有個羅芳村,河對岸的新界也有個羅芳村。原來就是一個村的,后來被人為分成了兩個地方,但都是同根同源的。”
薛縣長有些驚訝:
“林院長,您對寶安縣的了解比我這個縣長更深啊,連羅芳村都知道。”
林三七心想,自己這可都是在另一個時代電腦查資料才知道的,當然是萬事通了。
“現在咱們寶安縣的羅芳村,人均年收入是104元,一個月不到10元,就這數據我都是持懷疑態度的。畢竟我所知道的農民到過年時分紅,能拿個10塊錢就算高收入了。
而新界羅芳村的人均年收入換算一下,卻達到了5000元人民幣。也就是說,寶安一個農民勞動日的收入是幾分錢,而香港農民勞動一日收入十多元。
所以說來說去,都是錢給鬧的,老百姓又不傻,哪邊有吃有喝,還能拿高工資,當然往哪邊跑了。
雖然在我看來香江普通市民的工資是極低的,可是比起內地來卻是極高的,老百姓會用腳投票,他們才不管這個主義那個主義,吃飯才是硬主義。”
這實話實說,讓現場的領導們一個個眼睛看天,不敢接話。
林三七卻不怕,做為一個現代大學生,天不怕地不怕是他們的特點,缺乏所謂的“頭腦”,說話也不會考慮太多。
“所以要解決幾位領導擔心的逃港難題,其實也好解決,那就是我們的藥廠也實行跟香江一樣的薪資酬勞,香江普通工人一個月200元、300元的工資,我們也給這么多。
香江的工程師、藥劑師的收更高些,可以達到1000港幣以上,那我們也照樣給國內的知識分子這個錢,而且全部給港幣外匯,給他們個人。
另外,未來藥廠的后勤保障也可以形成一個產業,比如工人們要吃飯吧,就得種地,看看寶安縣多少地空著,我們給種起來。
除了吃飯,工人還得吃菜,吃肉吧?那好,菜也在周圍種起來,我們可以自己養豬,供應藥廠。這樣是不是形成了一個初步的后勤產業鏈?可以養活多少農民?
另外工人和工程師們有錢了,他們就想花錢,那錢花在哪里呢?我們是不是可以在中英街這邊,模仿香江模式,也開起我們自己的服裝店、首飾店、飯店等等。
到時不說別的,就說這個沙頭角就形成了自己的圈子,里面的工人有錢有糧有吃的,那他們是想在國內享受這高人一等待遇,還是想跑到香江去當二等公民?”
薛縣長聽得臉都白了:
“林院長,這,這怎么可以?你這不就跟資本主義一樣了嘛,不符合我們的國情,這是要犯嚴重錯誤的。”
劉領導也在撓頭了,心想這林三七的膽子可真他娘的大啊。
如果完全按林三七的設想來建藥廠,這相當于就是一個國中之國了,而且實行的就是香江,或者發達國家的那一套。
偏偏那一套“游戲規則”,是國內堅決不允許的。
其實林三七提出來的一套藥廠運營方案,就是“迷你版”的經濟特區概念,當然他這提出早了20年。
提前一步是先知,提前20年那就可能成為先烈。
林三七心里也知道,想要讓地方上接受他的忽悠沒那么容易,他們肯定要權衡“利”和“弊”。
人都明私心的,得讓他們看到“利”,才能拖人下水。
“劉領導,薛縣長,你們恐怕還不知道我在首都的折騰,你們知道我們首都傳染病醫院吧?”
現場的所有人都點點頭,首都傳染病醫院現在可是鼎鼎大名,世界上第一家攻克肺結核絕癥的醫院,報紙上有一段時間天天吹,想不知道都難。
“那你們知道我們首都傳染病醫院是怎么建立的嗎?我當時創建醫院的時候,沒有跟國家要一分錢,我只跟上級領導要了一個政策,就建起了一家全國最先進的醫院。”
“什么政策?”
“我當時提出八字方針,自主經營,自負盈虧。”
劉領導眨了眨眼,有些不理解:“這八個字怎么理解?”
林三七很滿意劉領導的捧哏,這才徐徐說道:
“就是說,首都傳染病醫院不要上級一分錢撥款,建院費用,運營費用我們自己解決,醫院設備我們自己進口,醫院用藥我們自己制作。
但是醫院賺來的錢,我們也不用上繳,賺得多,我就給職工發得多;賺得少,職工收入就跟著少;如果醫院虧本了,醫院職工一分錢都拿不到。”
鐘旅長這時候忍不住了:
“嚯,林院長,你這魄力可真大啊。不過你這個賺多賺少自負盈虧,那不還是資本家的一套嘛,相當于你是承包了一家醫院。”
林三七擊掌道:
“老鐘你這‘承包’兩個字用得好,的確,傳染病醫院就像是我個人承包。
我是老板,我負責給職工發錢。而且我是打破檔案工資標準,想發多少發多少,一月不少于兩百元現金和一百斤糧食。
就像今年春節福利,我們傳染病醫院發了火腿一條;新鮮豬肉半扇;午餐肉一箱;大米100斤;面粉100斤;菜籽油20斤;煙臺蘋果一箱;河北鴨梨一箱;
白酒黃酒各一小壇;白糖食鹽和醬油等綜合調料包一個;棉衣棉褲一套;棉布20米;瓜子花生各10斤;冰凍帶魚一箱。噢還有,我還給職工一人發了一輛自行車。”
這話一出,別說薛縣長等一眾小領導了,就連軍區的二把手劉領導也瞪大了眼睛:
“我滴親娘咧,三七同志,你們傳染病醫院還招不招人了?我這軍區副司苓員一年的收入和福利也沒有你們傳染病院高呀,老子還不如去給你打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