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看書,我在東京種神樹!
“噹噹噹。”
三味線輕撥的清脆聲,在灰蒙蒙的世界中回蕩。
“颯!”
錫杖點地,鼓點輕敲。
地面只有石塊的黃泉比良坂中,一支隊伍正在緩緩而行。
領頭的是一名梳著月代頭的男人,手持黑色雨傘開路:這是‘持傘人’,本是落魄的武士,為‘游廓’看家護院,同時負責收賬討債。
在‘持傘人’后方,是兩名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其名為‘禿’。
不是說她們是禿子,而是指她們厚劉海的發型。
而在小女孩后方,則是盛裝打扮、頭上發簪密集如扇,臉頰涂著厚厚白粉、兩點圓眉、面無表情的‘花魁’。
花魁踏著二十厘米高的木屐,走一步、探一步,前三退一,這便是大名鼎鼎的‘蝴蝶步’,某種意義上來說,能夠穿著這一身獨自走完‘游街’的花魁,絕不是什么嬌滴滴的娘們。
而在‘花魁’身后,
則是兩名二十歲不到的少女,名為‘新造’。
她們需要認真觀察‘花魁’的一舉一動,因為她們就是‘花魁實習生’。
“咚,咚。”
“颯!”
隊伍左右,還有持錫杖點地、手掌敲鼓的男役,為‘花魁游街’增添了幾分肅穆但是:
“此路不通,”
黑洞洞的槍口瞄準了這支隊伍,
“哪里來的,回哪里去。”
“咚咚咚咚、”
面對攔路者漆黑的槍口,回應他的是越發急促的錫杖敲地,以及手掌不斷拍打腰鼓的聲響。
氣氛陡然緊張起來,直到:
一槍將手持錫杖的男役爆頭,
在對方頭顱化為飛灰中,后方走來的藤原老獵人沒好奇的開口。
“別浪費時間,趕緊干活。”
“嘖,這可是‘花魁游街’,好歹——”
松開手中的雨傘,猛然前沖的‘持傘人’拔刀迎頭砍來!
“等我把話說完啊。”
橫過手中的獵槍,擋下武士刀的石川老獵人,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惡鬼臉龐,忍不住咕噥了一句。
“長得這么像人干嘛.”
一邊說,一邊翻手轉圈,將對方的武士刀撇開,槍托砸在了‘持傘人’的臉頰上,立刻將其如同陶器般敲碎!
他們負責清理這片區域的‘惡靈’,從黃泉內部,為現實世界減輕壓力。
咻咻咻咻、
下一秒,無數利刃般的絲帶飆射而來,被兩個老獵人敏捷的躲開。
“小心點,這個‘花魁’有些實力。”
“哈,怕什么!”
石川大大咧咧的舉起槍,
“我們現在可是有‘編制’的地府公務員,如果這些惡靈不愿意好好聽話——”
帶著‘靈力’的子彈呼嘯而出。
那就送他們‘成佛’。
強行超度!
東京上空,
“嗯?”
用‘陰陽術·縛’——其實是‘金剛封鎖’將鬼武將捆住,準備上前締結‘通靈契約’的悠眉頭微皺。
“怎么了,師傅?”
花開院柚羅疑惑的歪了歪頭,緊接著想到了什么。
“近距離一看,這個骷髏丑丑的,我不要他做‘式神’了。”
“你師傅我還用不著你來安慰,”
悠翻個了白眼,打斷了柚羅給自己準備的‘臺階’。
“這個惡靈是我抓住的,所以只會臣服于我——如果是你,他不服。”
聽到悠這么說,被金色鎖鏈捆起來的骷髏武將下顎咔咔咔動彈,同時瞥了一眼花開院柚羅,似乎對她頗為不屑。
這很正常,別看對方只是‘靈魂殘響’,吸收了大量生命力之后,也具備中忍實力——常態下的‘卡夫卡幻象’是這個水平,怎么說身前必定也是一方猛將。
要他臣服于抬手就能困住自己的悠就算是,要臣服花開院柚羅這個小女孩,他的武士之魂不答應。
大不了再‘死’一次!
“那放開他,我和他打一場?”
對于柚羅的提議,悠微微搖頭,抬起一根手指。
“還有一個更簡單的方法,”
以柚羅的實力,打贏這個鬼將軍并非不可能,但不知道要多久,太浪費時間了。
“伱進入他的‘靈魂’將其降服,要試試嗎——”
對于悠的提議,少女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好!”
隨著她話音剛落,悠的手指就點在了少女額頭,同時將她的心靈和‘鬼武將’連接起來。
“將軍,京都真的有傳說中那么大嗎?”
“哈哈哈,那是當然!”
眼前一花,等柚羅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站在了一個軍營中。
軍營中央有著一團篝火,身披大鎧、帶著夸張的向兩邊卷起,名為‘吹返’頭盔的將軍坐在矮幾上,正向周圍的足輕們描述著未來的‘美景’。
“三年前,我跟隨主家去過京都。”
“那可真是一座宏偉的城市,房屋連綿不絕,街道筆直寬闊,能夠容納足足50萬人居住”
將軍的身旁,插著一桿五米長槍。
從盔甲武器上,不難分辨出,他就是那名‘鬼將軍’。
“我的天,這得有多大啊?”
“如果主家成功‘上洛’,那我們.”
“當然是人人都有封賞,我們也能做個‘地頭’!”
年輕的足輕個個臉上掛著興奮,對于主家的大人物來說,上洛成為‘天下人’是畢生夢想;而對他們這些足輕來說,能夠獲得一片肥沃的土地,就夠讓他們滿足了。
但是:
披掛整齊的將軍垂下眼簾,
他12歲就跟著主家上陣廝殺,深深明白戰場的兇險,以及他們這一路的艱辛。
這些同鄉的后輩.最后能有多少活著回去,誰也不知道。
他所能做的,就只有:
“打起精神來,”
“讓那些混蛋見識我們的武勇!”
“咳咳,水、水”
畫面一轉,陰雨綿綿的軍營中,到處是咳嗽與呻吟。
敗了,
這支軍隊敗了,和主家失去了聯系。
自古以來,任何一個武家終極目標都是‘上洛’,但這條路又哪是那么容易走通?
無數人倒在了路上,這支軍隊也只是其中一支而已:如果不出意外,這里就是他們的埋骨之地。
“滾!滾出去!”
“不許停,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停下!”
幾名足輕被轟出了中軍營帳,他們垂頭喪氣的邊走邊咕噥。
“好多人都病倒了”
“再不休息,他們會死的。”
“將軍根本就不在乎我們的死活,不如找個機會。我們.”
當然不是造反,而是偷偷跑回家!
反正島國就這么大,就算是用走的,也能回到曾經生活的地方。
‘上洛’的夢破碎了,接下來就是活下去.然而一哄而散并非就能安全,他們已經被勝利者懸賞,回家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介意用他們的腦袋來換一袋粗糧:所謂的‘落武士狩’,同樣致命!
啪、啪、啪,
鞭子狠狠的抽在被綁在大樹上的年輕人身上,
形如惡鬼的將軍轉過頭來,冰冷的目光從所有足輕身上掃過。
“蠢貨!”
“你們以為悄悄溜走,就能回到家鄉?”
“敵人的追兵、拿你們人頭換糧食的村民、甚至還有.”
恨恨的丟下手中的鞭子,將軍向另外幾名跪在地上的足輕招了招手。
“你們,帶上他!”
“如果他死了,你們也要死!這是給你們的懲罰!”
逃亡繼續,
又一次擊退了追兵之后,
“將軍,我們的食物快吃完了。”
面對手下的匯報,營帳中的男人站起身來,火光在他的臉上明滅不定,最后化為了決絕。
“你,叫上.幾個人,跟我來。”
等到吃飯的時候,足輕們驚訝的發現。
除了粗糧之外,居然有熱騰騰的肉湯,還飄著一塊肉!
“混蛋,”
“這都什么時候了,你們還敢出去抓兔子?”
中軍營帳中,傳來了將軍的怒吼。幾名足輕從營帳中逃出來,陪笑著向營帳解釋:
“將軍您看,大家都為能喝上兔子湯而高興呢”
“大家都累了,就休息一天吧。”
“滾!”
既然是‘滾’,那就是答應了。
剩下的足輕久違的笑了起來,能休息一天,再加上肉湯,對現在的他們來說,就是最大的滿足。
真好喝!
不過這兔骨頭還真大啊
“殺啊!”
“一個不留——”
“放箭、放箭!殺無赦!”
夜幕下,驟然響起的喊殺聲響徹大地;月光中,已經摸到近處的敵軍驟然發難,箭矢如雨點落下,覆蓋整個營地。
從營帳中沖出來的足輕們滿臉茫然,很多人似乎還沒有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直到:
“還愣著干什么?!”
“集合、集合、不要亂跑——”
熟悉的怒吼讓足輕們回過神來,他們紛紛下意識的向這個聲音靠攏:不管將軍如何兇殘、如何不近人情,關鍵時刻,都是他們的主心骨。
“點燃帳篷,阻擋追兵。”
命令幾個親信將營帳點燃形成一道‘防線’,將軍氣急敗壞的高喊:
“我早說了停下來就是死路一條.你們這群廢物,現在知道跑了吧?想要活命的就跑起來!”
說完,手持長槍的將軍一馬當先,向外突圍:
“跟我沖!”
敵軍明顯也預料到了他們會突圍,所以在另一邊也準備了伏兵。
“殺——”
短兵相接,言語已經沒有了意義。
兩股人流撞在了一起,耳邊只有癲狂的嘶吼,每個人都咆哮著將武器向對方刺去!
沒有什么技巧、沒有什么招式,只有為了活下去而全力以赴的搏命;利刃刺穿血肉的恐怖聲響、生命最后無力的慘叫、倒在血泊中的呢喃.
眼前一亮,渾身插滿了箭矢、斷刀、槍尖的將軍殺穿了敵人的埋伏!
“沖出來了?”
“將軍,我們做到了.”
“滾!!!”
一如既往的怒吼,讓跟著將軍殺出來的足輕一愣。
“你們這些蠢貨,我受夠你們了!”
“滾吧,滾得遠遠的——”
一揮滿是鮮血、掛著碎肉的長槍。
在麾下的足輕們,下意識往遠方跑去的同時,將軍轉過身來,面對那些氣急敗壞,正在重整旗鼓的伏兵。
“嘿,來吧.”
自己不是個好將軍,也不是個聰明人。
唯一能做的,就是讓麾下更多的士兵活下去,僅此而已。
“射!”
下一秒,
密如雨點的箭矢就迎面而來
“我”
沙啞的聲音在骷髏口中響起,
渾身插滿了箭矢、斷刀的骷髏將軍低下頭。
“是誰?”
這里又是哪里?
“抱歉,”
旁邊有清脆的聲音響起,讓骷髏將軍轉頭看去。
那是一個‘古怪’的小女孩,起碼以他殘留的‘審美’來看,只能用古怪來形容。
上半身是白色緊貼身體的‘裳’,下身似乎是褶裙:可也太短了,剛到膝蓋;穿著長襪、古怪的鞋子。
短短的頭發,比出家的‘丘尼’還要短:他所在的時代,女性的頭發是不剪的,唯有出家才剪到齊肩。但是這并不影響小女孩的容顏和氣質,只是對方一臉低落,似乎夾雜著悲憫。
“是我太任性,想要讓你做我的‘式神’。”
目睹了對方的‘記憶’之后,花開院柚羅收起了玩鬧的心思,認真的向對方躬身道歉。
“陰陽師?”
骷髏將軍搖了搖頭,漸漸‘清醒’過來。
“我記得你.你是那個少年陰陽師的弟子?想要讓我臣服.”
“對不起,”
雙手合十,柚羅無言以對。
之前她只是小孩子心性,想要捕捉對方作為‘式神’,就像是玩‘寶可夢’那樣。
但剛才一幕幕,已經讓柚羅明白,自己面對的是一名英勇稱職的將軍。
不該被她如此輕佻的對待——
“不用道歉,”
“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清醒’過來。”
心靈鏈接的影響是相互的:在柚羅看到對方的記憶時,這個‘靈魂殘響’也受到柚羅靈魂的感染,找回了理智,不再是只知道殺殺殺的惡靈。
雖然,
他只記得自己最后一次帶兵的經歷。
“我可以成為你的‘式神’,”
在柚羅驚異中,
骷髏武將緩緩開口。
“但我希望你能幫我的‘部下’成佛,”
所謂‘成佛’是島國的一種傳統的概念,死靈放下一切獲得安寧,即為‘成佛’。
“嗯,我答應你。”
面對重重點了點頭的柚羅,骷髏將軍上前一步,單膝跪下。
“主從三世,忠貞不渝。”
“請家主賜名。”
除了最后一場戰役,他忘掉.不,應該說他僅僅是某位將軍,最后的靈魂執念凝聚而成的惡靈:他并非真正的將軍,畢竟那位將軍早就死了不知道幾百、上千年。
“你既然是武家將軍,那就以北斗七星‘武曲’為名。”
面對單膝跪地的骷髏將軍,柚羅伸出右手。
“請多指教。”
靈魂世界的時間,在現實中不過一瞬。
隨著悠的金色鎖鏈散開,骷髏將軍的身影不斷的消失,就像其他惡靈崩潰那樣。
“失敗了?”
班長奈緒下意識的開口,
“不,成功了。”
就在悠否定的同時,一道光芒在柚羅的身后亮起。
身披渾身插滿箭矢、斷刀的大鎧;頭盔下是一張骷髏臉,手持五米長槍的鬼武將,浮現在柚羅的身后:看起來就像是什么‘替身使者’,又像是什么‘持有靈’。
“武曲,就由我們來讓那些士兵安息吧!”
腳下一蹬,花開院柚羅從墨色巨鳥上飛躍而起。
“是,主家。”
她身后新收服的通靈獸.不對,式神高聲回應中,揮動手中的長槍。
“你們這些蠢貨,馬上給我清醒過來——”
長槍向一群足輕惡靈掃去。
“然后乖乖上路!”
成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