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陰森森的云幕遮天蔽日,
四周則充滿彌飄不散的塵霧,仿佛天地已經融為一體,四面皆是昏茫一片。
腳下是雜亂的石堆,更遠處是影影倬倬的建筑:有現代的一戶建、也有古老的木屋磚墻壁、亦有簡陋到極點的茅草土胚.漆黑起伏延綿而出,仿佛一座座的墳墓,此外還能看到路旁幾棵干枯的大樹,橫生的雜亂枯枝猶如鬼爪。
一群人影出現在這荒蕪石曠原野之中,
“這里就是‘黃泉比良坂’?”
九空搖愛環視一周,沒想到自己竟然親自踏入‘死者’的世界。
“啊?是你——”
另一邊,少女咲的靈體驚呼出聲。
“這并不值得驚訝吧,咲。”
清脆的少女聲音帶著幾分無奈,一名穿著女高中生校服,提著長刀,厚厚的劉海快要遮住雙眼的少女開口。
“我們這個小鎮就幾千人,既然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醫生’,我作為他的幫兇再正常不過。”
“可是,可是雪乃怎么會.”
目睹自己的‘好姬友’竟然是大反派,對于名為咲的少女來說,比旁邊的小鎮鎮長、警察、學校的保安、電車司機帶來的沖擊力大多了。
“我是醫生的養女,僅此而已。”
“敘舊的事情先放一邊,”
因為是靈魂體,手臂完好的儒雅醫生拍了拍手。
“九空小姐,接下來我們將前往三途河。”
“由我來帶路,可以嗎?”
“好,”
得到九空搖愛的首肯后,醫生邁開腳步,向遠方的迷霧而去。
他手中的‘骸骨’被小女孩搶走,并且已經吞下;但那些被他銘記在腦海中的知識,以及使用獻祭方式,獲得的超凡力量并沒有消失;儒雅醫生,依然還是一名狼級超凡者。
‘嘻嘻嘻’
‘新鮮的靈魂,是我的、我的.’
隨著一群人邁步向前,周圍的廢棄建筑逐漸密集起來,四周全是高低起伏的房屋,有平安時代的茅草房、有戰國時代的木屋、有江戶時代的瓦房、有明治維新后的西式建筑
這一切讓眾人仿佛置身于一個:糅合了所有時代,已廢棄多年的城市中。
又像是處于一個巨大無比的地下墓穴迷宮,到處彌漫著詭異、陰森、腐朽的氣息,隱約傳來幾聲若遠若近的模糊聲響,似是若有若無的水滴聲、又像老鼠吱吱的嘶鳴;陣陣陰風在大街小巷中穿梭,傳來斷斷續續的低語、嘆息、竊笑,令人毛骨悚然。
“大家小心,”
儒雅醫生提醒自己的五名手下,
“這些惡靈強度不低,收斂心神,不要被他們引誘干擾。”
說完,他轉頭向九空搖愛解釋。
“復活人最關鍵的一點,就是靈魂。”
如果只是軀體的話,他已經研究透徹了:現實世界的小鎮中,夜間到處游蕩的‘冥奴’就是他的產物。
不怕受傷、不會死亡、只需要‘靈力’就能維持生存,簡直就是完美的。
可惜——
“普通人的靈魂,死亡后來到這黃泉比良坂。”
“與此同時,會丟失一部分記憶。”
至于是多是少,就要看這個人的執念、以及實力的強弱。
為了收集到這些數據,他可是做了不少實驗:親手制造尸體,然后將其再度復活。
“咲,退到我身后!”
就在醫生侃侃而談,九空搖愛認真傾聽的時候,戰斗已經打響。
四周密集建筑中的惡靈終于按捺不住,開始向這支隊伍撲來:有無頭的武士、有腫脹如球的溺尸、有一個個四肢干瘦如柴、在地上爬行的餓鬼.
兩個‘大佬’對此毫不在意,其他人已經嚴陣以待,開始和這些惡靈戰成一團。
“顯然,這樣的復活是有缺陷的。”
醫生之所以‘培養’這些手下,目的就是為了這一刻。
“想要復活之人擁有完整的靈魂,必須前往三途河中將其救回。”
三途河、忘川河、冥河.
幾乎各國的神話傳說中,都有這么一條貫穿亡者世界的河流。
這很正常,因為只要拿張地圖出來看,就會發現,人類歷史上的絕大部分城市,都會有一條河流穿過。
水源,是文明發展的必需品。
古代可沒自來水公司,如果沒有河流經過,全靠打井喝水,又能支撐多少人?
再說了,如果沒有河流灌溉,就很難發展起農田來;沒有農田,大量的人口聚集只會出現饑荒。
所以不起眼的河流,一直都貫穿著人類的文明。
同時也被賦予了特殊的含義:
死亡以后、魂歸之所。
“所有人類的靈魂都流淌在三途河中,唯有將其從河中救出,才能做到完美復活!”
“這樣嗎?”
對于醫生的話語,九空搖愛還是比較相信的。
他們現在是利用醫生的研究,逆向將靈魂投射到‘黃泉’之中:作為掌握了‘穢土轉生’這個技能的醫生和九空搖愛,都可以隨時中斷術式,靈魂返回現實世界。
至于其他人.
呵呵,
醫生和九空搖愛開路,以他們兩人的實力,尋常惡靈自然不敢找死,轉而攻擊隊伍兩側和后方。
而隊伍中,辰月太太、辰月勇人、咲是普通人;但山神隆二的正牌‘和尚’,雖然只有一招‘不動明王真言’,對付這些惡靈卻非常犀利,不是其他舞刀弄劍的小鎮超凡能夠比擬的。
“嗯?”
且戰且走中,小鎮警察一愣。
他無意中往旁邊的小巷中掃了一眼,
看到黑暗深處有個手持尖刀,胸前圍著皮裙的身影,似乎是個屠夫。
揮動手中的警棍,將一名惡靈擊飛出去,警察來不及細想,快步向前。
又跑出十幾米,警察眼睛的余光掃過另一條陰暗的小巷:里面也有個屠夫的身影,皮裙上的血漬清晰可見,閃耀著寒光的屠刀讓人心中一寒,而且距離隊伍已經近了許多,但隨著眾人迅速向前,又看不見了。
是同一只惡靈嗎?
警察心中剛閃過這個念頭,下意識的轉頭看向另一邊:
然而在那邊的一條小巷中,屠夫的身影已經離眾人只有幾米遠:能夠清晰的看到對方那張滿臉橫肉、疤痕遍布的臉,以及仿佛餓狼般緊盯過來的雙眼,還有對方手中高舉的血淋淋屠刀。
一連三次,看到在不同方向、不同位置出現的屠夫;如此仿佛噩夢般的場景,讓警察寒毛直豎,不敢再向左右看,馬上收回了視線,一直緊盯著前方。
但是越這么想,內心反而越是忐忑,不安感越來越強烈,驅使著警察忍不住又向身側看了一眼。
“啊!!”
這一眼,讓他發出一道撕心裂肺的慘叫。
因為那屠夫已經近在咫尺,幾乎就是臉貼臉!在對方扭曲猙獰的笑容中,手中鮮血淋漓、寒氣森森的屠刀已經迎面劈下。
噗呲、
“怎么了?”
隊伍前方,儒雅醫生回頭。
在他眼中,隊伍中的‘警察’突然發出慘叫并栽倒在地,張開的嘴巴中不斷有鮮血冒出,卻又看不出什么明顯的外傷。
“那些狼級惡靈出手了。”
九空搖愛目光微微瞥了一眼身后,金色的雙眼中瞳孔豎直成線。
狼級惡靈,擁有各種詭異的‘超凡能力’;這些能力因為誕生至人類的靈魂的殘響,所以千奇百怪:在達到某些條件之后,殺傷性會爆增;也可能因為某些原因,而變得毫無用處。
“加快腳步!”
醫生一邊提速,一邊從大衣下抽出幾柄寒光閃耀的手術刀。
手術刀夾在手指之間,如同利爪般向前一揮。
一只惡靈憑空浮現而出,
緊接著三道切割的痕跡浮現在惡靈身上,從頭延伸到腳!
沒有多看一看被自己‘切片’的惡靈,醫生大步向前,為了這一天,他查閱過無數古籍;做了許多違背醫生職業操守的事情,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任何回頭的可能。
他也不需要回頭!
九空搖愛輕輕一蹬,整個人飄然向前。
以她虎級的實力,即便是在這‘黃泉比良坂’依然是來去自如。
總不可能每次出門都遇到超規格的敵人,那些特殊惡靈,也撼動不了滿心仇恨的小女孩。
然而隊伍后方卻變故橫生,
“孩子.”
一聲熟悉的呼喚從身后傳來,落入了電車司機的耳中,正是他母親的聲音。
母親?
不對,是惡靈的能力!
他差點就要下意識地回過頭去,不過幸好及時反應過來,只是出了一身冷汗。
“這么急匆匆的干嘛”
聲音一變,又變成了他最近經常‘援助’的女高中生,青春清脆的聲音中,夾雜著喘息呻吟,撩人心弦。
真當我是傻瓜嗎?
電車司機內心咒罵一聲,置之不理,一個勁向前奔跑。
“哎呦.”
就在這個時候,身后突然傳來了老鎮長腳步錯落的聲音。
“拉我一把,扭到腳了”
畢竟是小鎮的鎮長,電車十幾下意識的回頭,伸手搭了一把。
對手的手掌順勢往他的肩上一按,冰涼刺骨!
而‘老鎮長’低垂著臉,手掌一拉。
這么一按一拉,電車司機的腦袋感覺一陣迷糊,有些辨別不清方向,不過反正左右都是‘人’,繼續埋頭跑就是了。
“喂,你往那里跑?!”
在手持長棍的學校保安高呼中,電車司機陡然沖出隊伍,向旁邊的惡靈群中埋頭狂奔而去。
“別管他,他中招了——”
老鎮長目光掃過,就注意到了電車司機渾濁的雙眼。
“集中注意力,從這里殺出去!”
然而這又談何容易?
“媽?!”
狂奔的隊伍中,一名家庭主婦跌跌撞撞而出,明顯也是中了惡靈的迷惑。
“勇人,別去!”
“混蛋,給我冷靜點!”
一左一右拉住想要追上去的辰月勇人,咲和山神隆二將其拖著向前:沒等辰月勇人掙扎,兩名赤腳短衣、頭頂扎著一圈布的仆人,抬著名為‘駕籠’的轎子沖了過來。
島國的轎子,不是位于抬桿之上,而是位于抬桿之下。
這就導致了這種‘駕籠’離地不過十幾厘米高,加上狹小的空間,看起來就像是一口‘棺材’。
隨著這兩名仆人將‘駕籠’打開,辰月太太茫然的鉆入其中,立刻就被抬著一道風般的消失不見,讓張大嘴巴的辰月勇人渾身一軟。
要不是兩個兒時玩伴扶著他,整個人都要失魂落魄的跌坐在這黃泉之中。
刷、刷、刷、
手中的長刀連砍,如炫目電光。
倒是名為‘雪乃’的陰郁少女一刀在手,殺得四周那些惡靈節節后退,才讓這支隊伍沒有崩潰。
但是隨著越來越多的惡靈涌來,眼看就要堅持不住:
“滾——”
稚嫩的冷哼聲音中,九空搖愛腳下,毒蛇向四面八方擴散而出。
毒蛇游走擴散、同時張開有著兩根獠牙的嘴:立刻有新的毒蛇從其口中鉆出,緊接著這些毒蛇也紛紛張開嘴巴頗有一種‘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子孫孫無窮盡也’的味道。
萬蛇羅之陣!
成千上萬的毒蛇飛速擴張而出,如同一張‘地毯’覆蓋了黃泉的石塊地面,向那些惡靈殺去。
在這些只有撕咬、纏繞、殺戮本能的毒蛇面前,大部分針對‘人類’的惡靈能力紛紛失效,被殺得潰不成軍,硬生生的趕入到了那些建筑之中。
“九空小姐的實力,真是強得令人驚訝。”
惡靈被殺退,隊伍前進的速度猛增;
“那是你沒有見過真正的強者。”
對于奔跑中醫生真心的贊嘆,九空搖愛小臉上毫無波瀾。正如她所說,這些躲在小鎮的超凡者,又怎么可能知道什么叫做強者!
大陰陽師安倍晴明,還有那位悠君——在他們抬手就毀天滅地的術式面前,自己這點實力算得了什么?
不過弱小也并非一無是處.
目光掃過前方帶路的醫生:這個醫生狼級的實力,毫無疑問是個弱者。
但是他對于‘復活’的研究,卻獨樹一幟。
“到了!”
不知跑了多久,眼前一亮。
伴隨著醫生的話語,他們已經穿過了大量雜亂建筑組成的區域。
一條巨大無比的長河出現在他們面前:橫跨黃泉,滾滾而來;河水浩浩蕩蕩,連綿不絕,有種難以言喻的壯觀。
以眾人的視力,根本就看不清這河從哪里來,也不知道它的盡頭在何方;甚至,連河有沒有‘彼岸’都不知道,要不是它無時不刻的滾滾流動,眾人很有可能認為眼前是廣闊無垠的大海。
而且這河中的水顏色也十分的古怪,竟是一種黃中泛碧的水色,黃得不見半點光澤;在一片無邊的黃森森碧蒙蒙中,總有一絲絲綠色水氣裊裊地升起,同時傳來陣陣浪濤聲。
不,不是什么浪濤聲!
而是絕望的哭嚎、是無奈的嘆息、是最后的詛咒這些聲音不斷傳入眾人耳朵,讓他們這些靈魂體都忍不住顫抖、蕩漾。
“這就是”
老鎮長下意識的上前一步,仔細看去。
只見在這無邊黃綠色河水中,竟然席卷著無數殘缺不全、奇形怪狀的人、獸、鳥、魚一個個掙扎嚎叫,無數手臂拼命地抓撈,竟是無數靈魂沉浮其中:一眼望不到邊際,層層疊疊,數量不知道有多少。
百億?千億?還是數以億萬萬計?
“這里就是三途河,”
醫生接過話題,同時手掌落在老鎮長肩上。
“我許諾你的,馬上就會實現。”
說完五指猛然扣入靈體,
抬手一揮,
將老鎮長向前丟飛出去,落入滾滾河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