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良寺里。
呼呼大睡的朱棡,突然被人從被窩里拎了出來,他一激靈,看到了許多的壯漢,朱棡整個人在發懵。
耳畔,聽到有人道:“殿下,得罪了,卑下人等也是奉旨行事……”
不久之后,朱棡的寢殿里,便傳出了殺豬一樣的嚎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次日一早,鄧千秋睡到了三竿才起來。
本是百無聊賴,好在朱棡來了。
只是朱棡的臉色很不好,走路又是一瘸一拐的,到了鄧千秋這兒,也不坐下,只站著紋絲不動。
鄧千秋詫異地道:“殿下,你這是……怎的又挨了打?這一次犯了什么事?”
朱棡一臉迷茫,脫口而出:“我不知道啊。”
鄧千秋:“……”
鄧千秋撓撓頭:“怎么會不知道呢?”
朱棡歪著頭,想了想道:“大半夜的,就有文華殿的禁衛將我從被窩里拉出來,說是奉旨打我一頓,至于原因……他們不敢說,我也不敢問。”
鄧千秋心疼道:“太殘暴啦,怎么能這樣,殿下,你治了傷嗎?”
“打我的時候,有幾個御醫跟著,一打完便上了藥。”
鄧千秋不由得唏噓。
一時不知該怎么安慰,只好道:“看來你的父皇,還是愛你的。”
這一次,輪到朱棡沉默了。
不過很快他又振奮了精神:“千秋,咱們該想一想作坊的事了,不是說要在這京城,也重建一個作坊嗎?”
說到這個,鄧千秋就一下子振奮了起來,道:“對對對,這才是天下最緊要的事,南京城這里,比鳳陽的商貿可要大得多,既然咱們要干,自然而然要做大做強,現在我們手里有本錢,不只這南京的作坊規模要比鳳陽的好,除此之外,我還有一些主意。”
朱棡眼睛一亮,似是忘記了身上的傷痛,急匆匆地道:“啥,啥,說來聽聽,千秋,我曉得你是最有辦法的。”
于是鄧千秋道:“我近來都要當值,所以這事,可能還真需殿下操勞了。”
說著,鄧千秋交代了一番,朱棡聽的云里霧里,卻連忙尋了筆墨,將鄧千秋交代的事一一記下,口里不免道:“這樣能成?”
鄧千秋道:“當初我們一窮二白的時候,尚且可以空手套白狼,現在有了本錢,還怕個什么?”
朱棡咧嘴樂了:“哈哈,哈哈……自打結識了千秋,我便覺得我已時來運轉。不過……也不知我遇到了什么妖人,犯了父皇的煞,我改日找人去算算,身邊到底有什么妖人在作祟,怎么最近三天兩頭,好事壞事都要揍我。”
說到這里,他憤憤不平。
而鄧千秋則只能表達同情,安慰他道:“殿下,節哀,有些事想開一些,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你看,我爹就從不打我。”
朱棡:“……”
卻在此時,有宦官來道:“殿下,殿下,該去探望娘娘了。”
朱棡將自己記下的便箋收入懷中,邊道:“我得去看望母后啦,抽空我來尋你。”
說罷,由宦官攙扶著,一瘸一拐地走了。
…………
馬皇后的身子,似乎越來越糟糕。
尤其是手腳的浮腫,愈發的嚴重。
再加上食欲不振,令她顯得格外的虛弱。
朱棡剛剛到寢殿的時候,便已聽到了朱元璋憤怒的聲音。
“昨日還好好的,今日……怎的又更加糟糕了。”
此時,朱元璋的一雙眼睛,怒視著幾個御醫。
而御醫們大氣不敢出。
終于,為首一個御醫上前回答道:“陛下,這幾日用的乃是晉王所獻之藥,臣等……也是無能為力啊。”
朱棡聽了,嚇得縮了縮脖子,只是他掛念著母后,終究不敢離開,只好躡手躡腳地縮在殿中的角落里。
朱元璋的目光,便逡巡起來,目光落在了朱棡的身上。
朱棡故意低下頭,假裝沒事發生。
朱元璋顯得焦灼起來。
當初用了太醫們的藥,雖也沒見什么效果。
可好歹,病情似乎并沒有惡化。
而現在用了朱棡的藥,情況卻愈發的惡化,若是再沒有解救的辦法,只怕……
想到了一個最可怕的后果之后,朱元璋不禁覺得手腳冰涼,渾身發寒。
他這一輩子,天不怕地不怕,這天下萬千人的生死榮辱,都操之于手,是何等的氣魄和偉力。
可唯獨……面對自己的發妻,他卻沒有絲毫的辦法,此時,他竟心亂了。
朱元璋回頭,看向病榻上的馬皇后,聲音也刻意地放輕了幾分,道:“秀英,現在身子如何?”
“臣……臣妾無事……”馬皇后幽幽道。
朱元璋聽罷,卻是眉頭皺得更深了。
他咬著牙,深吸一口氣,突然看向朱棡。
朱棡嚇得哆嗦,忙道:“父皇,父皇……昨夜……兒臣已經受過罰了。”
朱元璋冷哼,他重新起身,對著那為首的御醫道:“劉先生,你再來診視一二,再看看,到底是什么病癥。”
這位劉太醫,從前就在元朝的宮廷,因為醫術高明,所以依舊留用。
以往朱元璋對他頗為敬重,不過……卻從來沒有對他以先生相稱。
劉太醫已經嚇尿了,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當皇帝對自己如此敬重有加的時候,這就說明,陛下對眼下尤其的關切,他若是能妙手回春倒也罷了,可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方才叫你先生,明日他就要人頭落地了。
他戰戰兢兢,慌忙硬著頭皮上前道:“喏。”
于是,宦官給他在榻前搬來了一個錦墩,劉太醫欠身坐下,而后恭恭敬敬地小心將手搭在了馬皇后的脈搏上。
這寢殿之中,驟然之間鴉雀無聲起來。
可很快,劉太醫的臉色一變,額上,竟是落下了豆大得汗珠。
他的手開始抖擻,抖得自己無法控制。
朱元璋見狀,臉色驟變。
他凝視著劉太醫,仔細觀察劉太醫的表情。
而劉太醫的臉色,越來越凝重。
他似乎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而后,他悄然起身,回頭看了身后另一個老太醫一眼。
這老太醫本也一直關注著劉太醫的診視,現在見劉太醫求助的眼神,心中產生疑惑,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
劉太醫起身讓座,老太醫只得也開始為馬皇后把脈。
老太醫的手觸及到馬皇后動脈之時,竟也如劉太醫一樣,好像是見鬼了似的,渾身顫栗。
他的定力甚至不如劉太醫,因為他面上,已露出了惶恐之色,嚇得面如死灰一般。
朱元璋見狀,只覺得眼前一黑,一向顧盼自雄的他,在這時,竟覺得自己脆弱起來,他雙目滿是血絲,期期艾艾地道:“如……如何……”
聽到朱元璋的聲音,劉太醫和老太醫更是身如篩糠,這劉太醫啪嗒一下,竟是拜倒在地,隨即哽咽著,磕頭如搗蒜:“臣……臣有萬死之罪,萬死之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