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看書,我的父親太努力了!
現在的問題就在于,劉吉比任何人都清楚,官印根本就不在鄧健的手里,那官印……
而現在,官印被他抱著,就意味著……如今所有人都知道,這官印的監護人,已經從鄧健,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劉吉可不笨,一下子就明白了,一旦這官印……丟失……當然不會有人責怪鄧健,人家為了救火,奮不顧身,且人盡皆知,官印由他劉吉保存,從現在起,官印丟失,殺的就不是鄧健的頭,而是他這個縣丞的腦袋了。
退一萬步,即便鄧健的舉止失當,他依舊難辭其咎,那么至多,也就鄧健和丟失了官印的劉吉一起砍頭罷了。
丟失官印的責任……轉移了。
劉吉嘴張的極大,腦子里嗡嗡的響。
而此時,大火引起的濃煙已是撲面而來,帶來刺鼻的咳嗽。
他下意識的,想要立即揭開盒,當著所有人的面,揭露這盒中并無官印。
可眼下,情勢緊急,又是濃煙,又是黑燈瞎火,這里混亂不堪,就當他準備打開盒子時。
他的臉色一下子的黑了,心里開始咒罵:“狗東西,這盒上了暗鎖。”
一時半會根本打不開。
而這時候,鄧健也絕不給他任何反應的時間,而是大呼一聲:“劉縣丞,保護官印,丟失了官印,朝廷滅你我二人滿門。兒子,還有其他快吏,都隨我來,救火。”
他們拿濕巾,用巾帕捂住了嘴,開始朝水井方向去。
周遭人受了鄧健的鼓舞,也紛紛行動。
驟然之間,人便散去了個干凈。
只有劉吉,抱著盒子,腦子依舊有點發懵。
火光之下,他臉色慘然,顯得十分瘆人。
于是,他努力地揭開盒子,好不容易,這盒子才打開,只可惜……這盒子果然如他猜測的一樣,空空如也。
“狗一樣的東西。”劉吉低聲咒罵。
可很快,他打了個寒顫。
丟失官印,是要殺頭的。
而主官救火,讓佐貳官保存官印,作為佐貳官的劉吉卻將這官印丟失了,又當何罪?
問題就在于,這種事他沒處說理去,若是跑去跟朝廷說,其實救火的鄧健,給他的是個空盒子,根本就沒有印。
你猜,有人會相信嗎?
難道人家性命都不顧,還親自救火的人,會有什么壞心眼?
退一萬步,鄧健乃是新官,而劉吉宦海浮沉,前者是個書生氣未脫的縣令,后者是個老官油子。
大家會信誰?
劉吉倒吸一口涼氣,他心里詛咒著,卻左右張望,而后抱著盒子,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朱元璋在遠處,隱隱已看到了這兒的動靜,他也忍不住吸了口氣,大抵,他心里算是明白了什么。
鄧千秋這操作,他也算是服了。
“暗中盯梢那劉吉。”朱元璋漸漸放下了心。
而后,他無事人一般道:“再抽調幾人,假扮周遭的百姓去幫忙救火。”
“喏。”
一場火,來的快,去的也快。
終于……鄧健和鄧千秋氣喘吁吁地回到了衙堂。
已有人給鄧健端來了茶水,他呷了一口,才順了氣,當著其他的官吏,鄧健眉飛色舞地道:“幸好這火勢還未蔓延,只燒了一個柴草房,不過夜里走水,這是本官的過失,我定要啟稟應天府,請應天府論責。”
這衙堂外頭,當夜值守的更夫以及幾個差役本是惴惴不安,夜里他們當值,現在起了火,他們難辭其咎。
可聽到鄧健的話,讓他們稍稍安心,縣尊這是不打算追究他們,有干系,縣尊也打算自個兒擔起來。
他們心里,給鄧健豎起了一個大拇指,同時對這位新上任的縣令,心里隱隱多了份感激。
其他的官吏,驚魂不定。
可鄧健又呷了口茶,左右張望:“劉縣丞,劉縣丞在何處?”
眾人紛紛張望,有人道:“方才還見他。”
又有人道:“救火時,我見劉縣丞跑出了衙門。”
于是,大家心里便又都不禁暗暗搖頭。
衙里起了火,堂堂縣令以身作則,身先士卒。作為縣里佐貳官的縣丞,卻逃之夭夭。
哎……擔當不足啊。
鄧健微笑:“無礙,莫不是他在火場里出了什么事吧,來人,找一找,可不要讓劉縣丞磕著碰著。噢,本官的官印,還在他的手上,可不能出什么紕漏。”
這江寧縣乃是京縣,配屬的佐官和其他縣不同,除了常配的縣丞、典吏、主簿、縣尉、教諭之外,還有巡檢、庫大使、倉大使、稅課大使、驛丞、河泊等等。
現在大家齊聚一堂,那些對此不知情的人,當然面上無動于衷,可這衙里,當然也有那劉縣丞的心腹亦或者親近之人,似乎知道一點兒內情,此時卻都故意低下頭,掩蓋自己異常的臉色。
終于,在曙光初露的時候,那縣丞劉吉氣喘吁吁地來,鄧健見了他,當即笑著道:“劉縣丞……去了哪里,教人好找。”
劉吉面上尷尬,依舊似寶貝似的揣著盒子,道:“下……下官……”
不等他解釋,鄧健便道:“本官的印在何處?”
劉吉就算心頭氣狠了,也只能老實地將盒子奉上。
鄧健接過了盒子,卻將盒子當著大家的面揭開,此時,一方官印赫然出現在眾人眼簾。
鄧健面帶微笑,道:“我還以為……劉縣丞將這印丟了呢。”
劉吉忙道:“不不不,下官便是丟了自己的腦袋,也絕不敢……拿這印開玩笑。”
大家便都笑起來。
鄧健笑了笑道:“劉縣丞此言有理,這官印,是朝廷頒發給官員的憑信,乃最緊要之物,你我寧可丟了性命,也斷不能遺失官印,如若不然,便是萬死之罪,好啦,諸公一夜辛苦,大家都先去歇一歇吧,天要亮了,白日還有公務。”
那劉吉……知道責任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不得已之下,只好想辦法,將這本是偷去的官印,又重新找回來裝回盒里,做出自己完璧歸趙的假象。
可他很清楚,自己先盜了官印,而后卻被鄧健耍弄,找回了官印,教自己吃了一個悶虧,偏偏他吃了這啞巴虧,卻是有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因而,他面上雖還帶著微笑,看向鄧健的眼里,卻閃爍著怨毒之色。
鄧健卻不理他,與鄧千秋回到自己的廨舍。
等房里只有父子二人的時候,鄧千秋才忍不住道:“爹,咱們只找回了官印,豈不是便宜了他?”
鄧健則是淡定地道:“來日方長,為父自有計較。千秋,這一次伱也辛苦了。”
鄧健看著鄧千秋,目光中很是柔和。
鄧千秋便笑著道:“說起來,這一次多虧了我那位老兄,若是沒有這幫手,這事兒還不一定能成呢。你等等,我去尋我那老兄來……給爹見一見。爹,我身邊的朋友,一個個都義薄云天,很是仗義,哈哈,爹要是見了我這兄弟,也一定很喜歡。”
找回了官印,鄧千秋的心情很好,說罷,他便一溜煙地出去尋朱元璋了。
可尋遍了后院,也不見人影。
鄧千秋有些失望,不由得暗暗撓撓頭,嘆息一聲。
武英殿中。
朱元璋一宿未睡,他已沐浴,換了一身新衣。
此時,正背著手,來回踱步,他面上陰晴不定,這是他思考的習慣,他一雙虎目,此刻帶著令人無法直視的威嚴。
“陛下。”有禁衛匆匆入殿,拜下行禮道:“已經查到了,那官印就藏匿在劉吉府中的水井之中,卑下親眼見他從水井之中取出了官印……”
“嗯。”
片刻之后,也該先匆匆而來,他手里捧著一沓文牘,道:“陛下,劉吉的履歷,奴婢已調取了,此人乃和縣人,偽帝至正二十一年投軍,本是左丞相李善長下頭的一個文吏,此后調度軍糧,頗有功勞,于是一路升任至江寧縣縣丞。”
朱元璋面上似笑非笑,慢悠悠地道:“他還任過什么官職?”
也該先道:“在寧國縣擔任過司吏,而后又擔任吉安的倉大使……”
朱元璋聽罷,突然冷笑起來:“有趣的很,又是淮西人,又曾在寧國縣和吉安……”
也該先小心翼翼地看著朱元璋,隨即道:“陛下,是否知會儀鸞司下駕貼拿人?”
“拿人?”朱元璋淡淡道:“用什么罪名?”
也該先語塞。
朱元璋道:“說他盜取官印嗎?若是盜取官印,那么必然會有人遺失官印,盜取官印的人死罪,遺失官印的人又當如何處置呢?”
也該先忙道:“奴婢……多嘴了。”
朱元璋踱了幾步,卻是冷冷地道:“構陷上官,甚至敢欺到朕的頭上,真是膽大的很哪。”
朱元璋面上黑沉沉的,透著死氣,他一對虎目,宛如勾魂索一般。
閉上眼,朱元璋似乎漸漸地冷靜下來:“再等一等,看看鄧健會如何舉動,朕要看看,他是忍氣吞聲,還是有所作為。”
也該先顯得詫異。
倘若是在平日,陛下早將這劉吉砍了。
可哪里曉得,陛下居然表現出了極大的耐心。
就為了磨礪鄧健?
鄧健這個人……似乎越來越不簡單了。
朱元璋隨即端坐,又開始罵罵咧咧:“鄧千秋這個混賬,今日敢燒縣衙,明日還不知敢做出什么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