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看書,我的父親太努力了!
鄧健微笑道:“取來我看。”
張海便小心翼翼地從懷里取出一些貼身藏著的賬簿以及書箋,呈到鄧健的面前。
鄧健只掃視了一眼,笑了起來:“這樣看來,這就都對上了。”
張海詫異地道:“使君的意思是……”
鄧健含笑著,突然從書架上,取出了一部書,將這書翻開,居然從中落下一些供狀下來。
他將這些統統擺在了案頭上,道:“這上頭,倒是有不少縣中之人的檢舉,有你的賬簿和供詞,還有巡檢王振、司吏李濤人等的陳詞,噢,這里還有一份倉大使陳敬的出入記錄,我看看……果然,人證、物證都搜羅的差不多了。很好!”
張海此時是驚得下巴都要落下來了,他伸出腦袋,果然看到鄧健攤開的一些紙張之中,有一些熟人的筆跡。
他方才只聽鄧健說他張海來晚了,有人已捷足先登,還不以為意呢。現在看來……果然是有人……不,是有很多人……
鄧健將這些東西都收攏起來,這才道:“這樣看來,火候差不多了。既如此,張海,你速去尋王巡檢,讓他調十幾個武吏,速來衙里聽令。再去知會司吏李濤,讓他來衙堂速記。”
張海只覺得云里霧里,卻又好像明白了一點什么,慌忙爬起來,邊道:“是,是,下官這便去。”
說罷,狼狽地沖出了值房。
“爹,這是啥意思……”鄧千秋皺眉:“兒子有一些地方不明白。”
鄧健嘆道:“千秋,你還小,有一些齷齪的事,為父真不愿和伱說,你自己慢慢領悟吧。此等事只有自己體悟,別人教授不得的。”
說著,鄧健又道:“去取我的官靴來,我要正衣冠。”
鄧千秋:“……”
不過鄧千秋還是愉快地去提了靴子來,鄧健已頭戴翅帽,將身上的禽獸官服扯的筆直,穿了靴子,當即邁著方步,還交代道:“你不是縣里的官吏,待會就算要看熱鬧,也只在衙堂外看,不得越公堂一步,公堂之上,沒有父子。”
“啪……”
已是升座的鄧健手持驚堂木,狠狠一拍。
衙里一些胥吏,不由得為之一驚。
鄧健隨即端坐,與此同時,卻是王巡檢兇神惡煞,領著十數個巡檢司的兵丁來,將這公堂圍了。
鄧健大呼:“來人……捕縣丞劉吉!”
一聲號令。
居然早有人將劉吉從刑房‘請’了來。
這縣中上下之人,早已將這里圍了個水泄不通。
大家不知發生了什么事,竊竊私語。
劉吉的臉色難看極了,一進公堂,便怒不可遏地道:“這是何意?”
鄧健斜眼看他,不屑于顧的樣子:“來者何人?”
劉吉更怒:“使君,莫不是忘了我嗎?”
鄧健板著臉道:“我認得縣丞劉吉,卻不認得監守自盜的賊子劉吉!”
劉吉臉色大變:“鄧健,你血口噴人,你是縣令,我為佐貳官,乃是本縣縣丞,你如何敢這樣辱我?”
鄧健只瞥一眼坐在角落里的李司吏,吩咐道:“記錄,一字不漏。”
說著,鄧健便沉聲道:“府庫里,總計四千七百三十二兩紋銀,一萬七千五百二十七石糧食,還有布匹一百二十匹。你要我繼續說嗎?”
劉吉臉色蒼白,這些時日,鄧健一直對他低眉順眼,令他覺得鄧健不敢招惹他,對他言聽計從,而清查府庫的事,一直都是他和他的心腹在進行,縣令根本沒有插手,說是對此不聞不問都不為過。
可這鄧健……如何會知曉的這樣詳盡?
就在他猶豫著如何應付時,卻聽鄧健道:“王巡檢。”
那軍漢站出來:“卑下在。”
鄧健道:“速拿劉吉的家眷,免使他們畏罪潛逃,尤其是其父劉申,其子劉赫,以及他的兩個兄弟。除此之外,他在柳葉巷,還養著一個外室,其中不少藏銀多在那里,也一并去,要拿的劉氏家人,總計十九口,將他們暫行看管,不要動強。”
王巡檢聽罷,身軀一震:“喏。”
說罷,毫不猶豫地點了七八人,匆匆去了。
劉吉此時,腦子已開始發懵。
因為這些話,最令他恐懼的是,他全家的訊息,居然都被鄧健掌握得一清二楚,這意味著……
劉吉破口大罵:“鄧健,我入你娘。”
鄧健不為所動,對著李司吏道:“這句記下,下一句不必記了。”
說著,鄧健才道:“我入你劉吉祖宗十八代,你這畜生不如的東西,死到臨頭,還敢在我面前放肆!”
李司吏執筆的手一抖,筆尖也隨之一顫。
劉吉紅了眼,粗重地呼吸。
鄧健繼續道:“事已至此,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這天下的事,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這樁樁件件的事,都在我的掌握,我這便稟奏大理寺,到時自有人公斷!”
說罷,鄧健笑吟吟地看著他道:“你不會以為,那大理寺寺正程泰和你是老相識,他就敢包庇你吧?今日江寧鬧出這樣大的動靜,必定上達天聽。我有鐵證如山,莫說是大理寺的區區一個寺正,便是中書省有人保你,你也休想活命!”
劉吉聽罷,已是頭暈目眩。
他無法想象,鄧健居然短時間內,將他調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更無法想象,他在大理寺的關系,也被鄧健摸透了。
當然,最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鄧健直接將此事當堂公開化,以縣令審縣丞,乃是聞所未聞的事,此事必要引起街頭巷尾的議論,事情擺到了臺面上,誰也不敢為了保他徇私枉法。
此前的委曲求全,都是偽裝。實際上,人家這是以命相搏,是奔著他的腦袋來的。
他何等聰明的人,此時已然想明白了從中緣由,此刻已嚇攤在了地上,猶如爛泥一般。
卻是發出狂笑:“鄧健,你好狠毒,虧得你還是讀書人……”
鄧健輕描淡寫地撣了撣自己身上的官服,用冷漠的口吻道:“我寒窗苦讀,懸梁刺股也照舊手不釋卷,便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殺盡你等貪墨害民的蠹蟲,如若不然,你以為我讀書科舉是為了做什么?”
劉吉:“……”
鄧健端坐,端起了茶盞,不急不慢的呷了口茶,方才慢悠悠的繼續道:“下輩子,好生做人吧。”
鄧千秋傻乎乎地站在公堂外頭,他人麻了。
這公堂內外,已是肅然,官吏們看鄧健的眼神,已是大不相同。
鄧健不理會劉吉,目光只逡巡眾官吏,平靜地道:“你們之中,也有不少人為虎作倀,不要以為我不知曉,這縣中的誡石所書:‘下民易虐、上天難欺’,你們平日里所作所為,縱能欺民,欺我這父母官,卻真以為欺得了天嗎?”
眾官吏戰栗,鴉雀無聲。
鄧健背著手,慢慢地在案牘后踱了兩步,他壓低聲音,可他聲音無論高低,卻都知道,這里的人都會支著耳朵,將他的話聽的清楚明白。
“三日之內,自行來我公房自首,過了三日,再心懷僥幸的,那時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劉吉便是爾等榜樣!”
衙堂內外,已是一片慘然,仿佛一座大山,壓得所有人心頭喘不過氣來。
鄧千秋匆匆地回了賢良寺,卻迎面撞見了鼻青臉腫的朱棡。
鄧千秋沒心思顧朱棡身上的新傷,劈頭蓋臉就道:“殿下,我有話要說。”
朱棡捂著自己的腮幫子,口里含含糊糊地道:“真巧,我也有話極想和你說。”
鄧千秋和朱棡同時道:“你先說。”
最后還是朱棡道:“還是千秋先說吧,謙讓是男兒大丈夫的美德。”
鄧千秋顧不得他這屁話,卻是大呼道:“不得了,殿下,我爹他成精啦。”
“啊……”朱棡震驚,道:“那更巧了,我爹他也成精了。”
鄧千秋:“……”
這下子,鄧千秋倒是整不會了。
朱棡道:“這些時日,說也奇怪,每一次父皇叫我去,就好像預知了我又犯了什么錯似的,沒來由的便揍我一頓,好像他有未卜先知的本領一般。”
說到這里,他苦著臉看著鄧千秋道:“你說說看,這不是成精又是什么?千秋,你爹咋成精了?”
鄧千秋聽到這里,反而冷靜下來,他古怪地看了朱棡一眼:“聽你這么一說,我反而不震驚了,倒覺得我爹修煉還不夠,應該還沒有到成精的地步。”
朱棡呼出一口氣,罵罵咧咧地道:“本王的身邊,一定出了內賊,我一定要找到他,剝了他的皮。”
鄧千秋勸道:“殿下,差不多得了,若是找到了才糟糕。”
朱棡一愣:“這是為何?”
鄧千秋道:“就算找著了,陛下隨手就派幾個更厲害的,說不準下一次,會有人鉆到殿下的床底下,連殿下夢囈都能摸得一清二楚,那才可怕。”
朱棡深深地皺起了眉頭,托著下巴,很認真地想了想,最后慎重地點點頭道:“不錯,果然不愧是千秋,你這樣一提點,我竟覺得還是不查為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