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道本源,即為劍道真解。
三十六成仙法之中,劍道真解和玉清道基是最容易獲得的。前者佛道魔三劍只要有一個大乘期以上的長輩,都可以求來前三重,例如玉清劍訣前三重便是玉清派弟子基礎功法,其余佛魔二劍也差不多。
后者玉清道基更容易,三清道宗是公開讓外人學習的,雖然沒有自己將法訣廣為流傳,但只要有足夠的天賦去三清山,三清道宗不會吝嗇傳授。
可就如絕大部分成仙法一樣,幾千年來都極少有人練成。
越是高層次的法門,保密反而沒有那么嚴格。只因為難度過高,擁有的宗門為了尋找修行者已經到了公開傳授的地步。
顧溫踏上劍道,每一步都好似要跨過山川,每一層臺階都猶如攀爬懸崖。
他的心神完全沉入其中,不敢有任何的分心,也沒有他分心的余地。
下方,君衍背后的干尸瘋瘋癲癲念叨著:
“劍道本源,萬法歸一,天地第一劍.不可能,絕不可能有人練成。”
葬淵之中最不缺的就是這種瘋瘋癲癲之人。
依托葬氣延續壽命,或許幾百年沒事,但許多人往往一埋就是幾千幾萬年。而到了這一步壽命的消耗忽略不計,葬氣會帶他們領略不朽之意,知曉何為歲月。
歲月會無情的碾碎這些俯臥在巨龍之上,妄圖窺見不朽的螻蟻。
肉體,修為,神魂,意志都會腐朽。
“一道獨尊,豈能容他人同行?豈能容你一介凡夫俗子同行!啊啊啊啊!”
君衍抓下一把血肉,一點點面骨露出,天尸從身上下來,他終于恢復了一些理智。
但也知道一切好似已經遲了,顧溫一步步攀登劍道,而他們還沒有一人拿到劍鞘。
轉頭看了一眼其他人,蕭云逸愣愣看著仙劍出神,玉劍佛看著顧溫,赤羽子也是滿臉的呆滯與不可抑制的絕望。
此時驕傲已經無用,君衍也有一種說不出的苦澀。
他們沒有劍鞘無法登九重,顧溫無需劍鞘即可登頂。
他們也修三劍,蕭云逸為之瘋魔,唯獨顧溫一人修成了。
他們并非沒有信心與顧溫爭,而是面對仙劍再硬的傲骨也得折斷,仙劍選擇了顧溫,就是一個廢物也可以是超越他們的天驕。
這種差距足以讓三教傳人級別的天驕絕望。
只因為一個字,仙!
仙是不可逾越的鴻溝,是無法依靠天賦企及的存在。強如天尊也不過仙人鼻息之間的蜉蝣,恒久如日月也可被仙人摘下來,廣如星宿也可被仙人攪動。
他們何德何能去質疑仙劍的選擇?
“都不敢爭了是吧?”
一道聲音響徹洞天,身負金光的赤羽子大步流星走向中央的劍鞘。
她的聲音喚醒了其他人,她本可以悄悄的取得劍鞘,卻大聲的引起其他人注意。
既是光明磊落,也是壯膽氣。
步伐有些混亂,氣息變得粗重,赤羽子知道自己可能在違逆一個無上存在的意志,可她別無選擇。
“管它是不是天命所歸,是不是緣法所得,這把仙劍我都要定了!說的好像我遵從一樣,就是仙我也要逆一下!”
君衍下意識驅使大魔虛相干擾,然而這次一尊夜叉剛剛靠近赤羽子百步,一拳轟出水桶粗的金色光柱剎那間湮滅虛像,在洞天墻壁之前留下一個拳印深坑。
洞天為之顫抖。
赤羽子微微轉頭,冷然道:“君衍,沒有忤逆仙人之意志,別在我面前丟人現眼。”
君衍眼神陰沉如水,手骨因為握拳而嘎吱作響。
瘋了,沒有希望也要拼命?
其余人默默看著赤羽子,看著這個一魂一魄的天殘之人站在劍鞘前,一縷縷劍道真解劍氣已經在阻攔她,對于低劣劍道的壓迫。
在它面前,赤羽子的御劍之道就是低劣的,她需要低頭俯首稱臣。
然而劍鞘終究不是仙劍,也不是曾經的劍尊,赤羽子一步步來到它面前,伸手毫不猶豫緊緊抓住。
劍鳴響徹洞天,耀眼的劍光從赤羽子手掌飛出,帶起一片片血肉。
金剛不壞之軀,九轉金丹神通護體,竟然在這一刻如同凡胎肉體。
赤羽子身形倒飛出去,君衍蕭云逸默然,連玉劍佛都低頭念叨一聲阿彌陀佛。
緊接著一道金光又在半息之間回到劍鞘前方,赤羽子再次毫不猶豫抓住劍鞘。
嗓音郎朗而浩大道: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三界內外,惟道獨尊。”
面部金光裂痕之中的眼眸神采神采奕奕,好似有一團火熊熊燃燒,隨后如燎原之火般蔓延全身,赤金色的霞光披在身上,宛若一道百米斗篷飄揚。
燃血燃命之法。
“體有金光,覆映吾身。視之不見,聽之不聞。”
劍鞘再度彌漫劍氣,金光大放將其壓下,然而劍鞘好似重若萬斤,無論如何都拿不起來。
君衍等人注意到劍鞘的氣機與整個洞天連在一起,就如同陣法扎入地脈一般,借助環境穩固自身。
一般這種情況不可能直接拿起來,需要特定手段處理,此道涉及陣法。
赤羽子好像不會陣法,她也好像也沒打算用旁門左道,只是用力不斷加注氣力,手臂開始滲出血液,在金光之下顯得格外鮮艷。
她微微獰笑道:
“包羅天地,養育群生。受持萬遍,身有光明給我起!!!”
劍鞘微微動搖,一寸,一尺,一米.赤羽子高高舉起玄黑劍鞘,周圍眾人目光愣然,哪怕是郁華此刻也無法保持平靜。
以凡人之力,高舉仙劍之鞘。
赤羽子轉身化作一道金光遁到劍道之前,握著劍鞘踏上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
腳下劍道宛若尖刺熔巖,手中劍鞘好似太古神山,赤羽子眼皮半垂,隨時都可合攏,她只能死命咬著牙,咬破舌尖依舊不自知。
“三界.侍衛,五帝司迎.萬神朝禮,役使雷霆.鬼妖喪膽,精怪亡形.”
一步步朝著前方顧溫走去,極力追尋著他的背影,手不自覺拼命往前伸。
明明一個月前還死皮賴臉的叫著自己前輩,半個月前變臉叫道友,可如今卻顯得如此遙不可及。
“.金光速現,覆護吾身!你這個混蛋,給我停下!!!”
赤羽子極快往上數步,她感覺自己已經到達極限,拼盡全力想要去抓住顧溫衣角,最后一抓捏住了有明顯燒痕的一角,隨后布料破裂。
顧溫再度往上走了一步,只是這微不足道的一步卻宛如拉開了云泥之別。
赤羽子臉磕在劍道之上,而手只能死死握住一片燒焦布料,眼眸在這一霎暗淡下來,身形再也無法起身。“赤羽子前輩。”
溫和的嗓音傳來,顧溫回過神來轉身看到倒在劍道之上的赤羽子,隨后又往回走了一步,兩人距離只有一個臺階。
只是這一步,擊碎了赤羽子心底最后的幻想。
他還有余力回頭。
顧溫不僅練成了劍道真解,還把劍道真解推到了第三重,而此地只看劍道。
“你該下去了,伱的層次只能這一步,但也足以自傲了。至于仙劍一事,只要你并非要獨占,我若能得到可以借用。”
以非劍道之力,抵擋仙劍之威壓走上五十層臺階,相當于走了一半的路程。赤羽子只有一魂一魄,本身所要承受的壓力也要比顧溫大。
她并不比顧溫差多少,只是沒有劍道真解就是不行。
赤羽子沒有回答,將頭埋下去,此刻讓她說話多少有些殘忍,不過確認沒有生命危險已經足夠了。
而這一句安慰足以救她的命,就如蘭永寧一樣,有時候懸崖勒馬是需要一點外力和理由。
對于這些似敵似友的天驕,顧溫另有打算,但也要等一切塵埃落定。如今他還沒拿到仙劍,也不是必定拿到。
顧溫一路登頂九重天泉山洞天,周圍只剩如霜雪般的空間。
顧溫距離仙劍只有十步之遙,一步步靠近,最終站在這天地唯一的仙劍面前。
劍似飛雪,純凈如冰。
他伸手一抓,手掌直接穿過仙劍,隨后仙劍也隨著消失。
“嗯?”
還未等顧溫弄明白面前的變故,視線忽然被往后拉,霎那間他陷入了一個純白而無比遼闊的天地。
一老道在遠處盤坐,白發如雪,身形消瘦,面容好似劍雕一般帶著無窮無盡的鋒芒。
老道睜開眼睛,淡淡看了一眼顧溫,一瞬間宛如天塌地陷!
顧溫猛然回過神來,汗水已經打濕了衣服,他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把玄黑劍鞘,氣海之中劍道真解氣息與之交織,形成某種聯系。
他煉化了劍鞘,而仙劍好像不見了?道爺的仙劍沒了?
內視氣海,顧溫激蕩的情緒平息一半,氣海之中的無形無相的劍道真解有了形體。
劍似雪,寒如冰,劍格刻著一個仙字。
帝漿微微起了反應,一縷縷訊息落下。
仙劍殘相,仙劍成道之殘留,帝漿可孕育具現
顧溫微微瞪大眼睛,心中思緒萬千,無數念頭與已知消息閃過
目前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壞消息是仙劍早已不在,留在此地的只是一道殘相。
好消息是帝漿可以重新孕育,只是不知是孕育一把新的仙劍,還是一道仙劍劍意。
并且下方劍池就有許多帝漿。
劍鞘微微顫抖,類似心血來潮的感覺讓顧溫隱約感覺東南方有什么東西,在一個極其遙遠無法確定位置的地方。
這是第二個好消息,仙劍好像與劍鞘還有聯系。
仙劍殘象入體,劍道真解四重
佛劍水到渠成入四重
魔劍水到渠成入四重
這是第三個好消息,大約剩了至少一百天髓,四重威力達到二十倍,消耗再度攀升一個臺階。
顧溫懷疑再這樣下去,他恐怕就用不了劍道真解了。
回到天泉山九重入口,顧溫俯視下方劍池眾人,右手虛握一抹雪白顯現,仙劍殘相入手,劍勢傾軋而落。
好像就我目前的境界,殘相與仙劍本體沒什么區別,后者還不一定認我。
能握在手里的東西才是好東西。
眾人除了郁華以外都如臨大敵,淡定如小尼姑都多了幾分情緒,如今一切攻守易型了。
“蕭道友,你還要接這一劍嗎?”
顧溫目光投向蕭云逸,后者心領神會上前,握劍而立,目光帶著敬畏與興奮。
對于仙劍的敬畏,對于面對劍道至高的興奮。
顧溫還記得之前的約定,只是此刻情況有些不一樣了。
他誠懇說道:“我這一劍下去,如果你沒有除了劍以外的護命手段,你可能會死。”
并非顧溫已經完全超越蕭云逸,而是劍道真解對于關于劍的一切都有碾壓式的優勢,一切劍法在它面前相同虛設。
這一劍劈下去,如果蕭云逸用劍去擋,相當于把頭伸過來給顧溫砍。實力差距再大那不能把頭伸過去給別人砍,何況顧溫是主打就是一個攻高。
蕭云逸毫不猶豫回答道:“若為劍死,蕭某無憾。”
當真是一個劍癡。
顧溫一劍揮出,他瞄準的卻是手臂。
竭盡全力才是尊重對手這種事情他只會用在敵人身上,對于非敵人的存在顧溫還是很圓滑的。
最多砍下一條手臂,馬上接回來就好。
雪白如霜華般的劍氣落下,似慢實快,蕭云逸竭盡全力對著劍光揮劍,一瞬間他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劍遲疑了。
本應該是死物的劍氣,竟然開始躲避。本應該是堅如磐石的劍心,竟然開始恐懼。
一條手臂高高飛起,蕭云逸面容愣然,氣息開始緩慢攀升,道基七重六重圓滿。
而周圍一片死寂,無人理會他微不足道的突破,所有人都在回味剛剛那一劍。
無人能看出剛剛那一劍究竟為何能勝,只是些許氣息就讓他們的劍意萎靡,而揮出的劍氣更是如紙糊一般。
此時,顧溫攙扶著赤羽子走下來,見蕭云逸突破了,扯了扯嘴角不知如何回答。
這蕭木頭真拿劍法對付劍道真解,而且還突破了。
君衍忽然七竅冒出黑氣,好似無止境的魔影要涌出,他靠近顧溫喊道:“砍我一劍,快砍我一劍!”
還未等顧溫反應過來,身旁的赤羽子體溫升高,好似火爐一般,口中發出痛苦的哀嚎。
“給我酒,我要酒!”
玉劍佛眼里恢復純凈,隨處找個角落蹲下抱膝,再次陷入自閉。
不遠處,蕭云逸在打撈自己的斷臂,隱晦的嗅了嗅切口殘留的氣息發笑。
還是一如既往的群英薈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