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鄴城。
北方氣候嚴寒,如今正值隆冬時分,鄴城上下更是大雪紛飛,一片白雪皚皚的景象。
如此寒冷的天氣,連街上都沒什么行人。
一名衣衫單薄的賣炭老翁拉著一車木炭在街上吆喝著。
但因為沒有吃飽飯的緣故,便是連吆喝聲也顯得有氣無力,僅僅是喊了幾聲后便停下來歇息喘氣。
“爺,喝口水吧,我來喊。”
跟在賣炭老翁身邊的一名虎頭虎腦小男孩遞上水囊,然后代替老翁賣力地吆喝了起來。
“賣炭咯、賣炭咯——!”
“便宜耐燒的好炭——!”
稚嫩而清脆的聲音在風雪中的街道上傳的很遠很遠。
賣炭老翁眼神慈愛地看著眼前的小孫子,眼底卻有著藏不住的心疼與憂愁。
這個冬天來的比以往都要更冷,這一車炭要是賣不出去,未來幾個月的吃食可都沒著落了。
他倒是還好,老骨頭一把,苦慣了累慣了;但小孫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怎能不好好吃飯?
“唉……”
賣炭老翁在心底嘆了口氣,打開水囊喝了一口,然后準備拉著車去其他幾個街口碰碰運氣。
而就在這時,有幾道身影在他的炭車前停下了,似乎是在打量著他車上的炭,這讓他頓時打起了精神。
“幾位郎君要買炭么?這些都是老朽自己燒的好炭,又便宜又耐燒。”
賣炭老翁熱情地開口招呼道。
同時打量著眼前的兩位客人。
眼前的兩人皆是文士打扮,一位年長一位年輕。
年輕的那位約莫二十四五歲的樣子,模樣俊秀、著一襲青衫。
旁邊那位年長些的約莫四十多歲,看起來白白胖胖的,此時正拿起一塊炭細細打量著。
還有一位仆從微微低頭跟在后面。
看了幾塊后,白胖文士笑呵呵地朝賣炭老翁詢問道:“老丈,這一車炭怎么賣啊?”
見眼前的客人有買炭的意思,賣炭老翁眼睛微微一亮,搓了搓手,隨后才斟酌著說道:“這一車炭……換兩石糧食?”
“那就兩石……”.
青衫文士聽了本來正要答應下來。
但白胖文士卻瞪了他一眼,隨后對賣炭老翁說道:“年輕人不知柴米貴,老丈別當真。”
“這一車炭燒的其實不太好,兩石有些多了,不過看在分量不少的份上,一石七斗吧,老丈覺得怎么樣
一下子被砍價砍了三斗,賣炭老翁自是很心疼。
但這個天氣想要碰到買家不容易,若是錯過眼前這位買家,想等到下一位又不知道得什么時候了。
因此在猶豫片刻后,賣炭老翁一咬牙,點頭道:“好,那就一石七斗吧,郎君家在哪兒?待會兒老朽給您送上府去。”
白胖文士笑道:“不急不急,我在家里呆悶了所以才出來逛一逛,老丈要是不忙,便陪我嘮嘮嗑吧。”
賣出了一車炭,賣炭老翁心里的石頭也放下了,聞言憨厚笑道:“咱大字不認一個,見識也少,郎君別嫌咱粗鄙就行。”
他看得出眼前這兩位都是身份不凡的貴人。
甚至是出自高門大戶的讀書人。
白胖文士笑了笑道:“什么粗鄙不粗鄙,那都是那些讀書人瞎說的,有些讀了書的人比沒讀過書的人更加粗鄙不堪。”
“老丈今年多大歲數了,怎么這么冷的天跑出來賣炭?家里兒子呢。
說著也不嫌棄炭車臟了衣服,在邊緣的空余位置坐了下去,一副自來熟的模樣。
賣炭老翁笑道:“今年六十有四了,早年從軍,差點死在了戰場上,后來便回家娶妻生子。”
“不過應該是因為殺了不少人造了孽,婆娘和兒子先后病死了,家底也都因為治病耗了個干凈。”
“兒媳前年被逃荒時被人擄走不知下落,如今就剩下這個小孫子了,也是家里唯一一根獨苗。”
“近些日子來因為連降大雪,糧價漲的飛快,家里已經快要揭不開鍋了。”
賣炭老翁臉上浮現幾分悲戚的神色,說著摸了摸身邊小男孩的腦袋,眼角似有淚花閃爍。
聽到賣炭老翁的話,年輕文士不禁動容。
白胖文士則繼續詢問道:“朝廷不是調撥了糧食和物資用來賑災么,老丈沒有去甄氏商號領嗎?”
朝廷調撥的用來賑災的糧食和物資,由甄氏商號負責向百姓發放,這些事情向來都是由甄氏負責做。
賣炭老翁搖了搖頭,說道:“去甄氏那邊的商號問過了,他們說已經發完了。”
“發完了?”
白胖文士聞言眼神頓時一凜,接著沉思了片刻,然后對賣炭老翁笑道:“今天就先聊到這吧,老丈我先告辭了。”
說著朝小男孩笑了笑,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腦袋。
但小男孩此時還在生氣白胖文士剛剛砍價的行徑,直接躲在賣炭翁身后,并朝他做了個鬼臉。
賣炭老翁不禁尷尬道:“這孩子……郎君勿怪。”
“挺好的。”
白胖文士也不生氣,笑呵呵地收回了手,隨后便帶著年輕文士一同離開了。
“對了郎君,這炭要送到哪兒去?”
這時賣炭老翁才想起來對方還沒說把炭送到哪兒,于是連忙開口喊道。
“稍后會有人來拿的。”
白胖文士并未回頭,漸漸遠去。
消失在了街角的盡頭。
沒過多久,忽然有一陣馬蹄聲傳來,一隊騎著高頭大馬、氣勢迫人的侍衛們策馬而來。
這群人的衣服下隱隱可見華美繡衣。
在賣炭老翁的震驚當中,為首的侍衛朝他抱了抱拳,讓人將一大袋糧食放下,隨后連著驢車一并給帶走了。
一直目送對方遠去后,賣炭翁才回過神來,隨后上前去看了一眼袋子里的糧食,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因為在袋子里不僅有糧食,還有數貫大錢,足夠將他的驢車都一并買下還有余了!
一直等到侍衛們全都消失離去,賣炭老翁依然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爺,你怎么了”
小男孩見到賣炭老翁愣神的模樣,不禁問道。
而賣炭老翁摩挲著手里的大錢,眼神復雜,摸著孫子的頭發嘆息道:“沒什么,咱們是碰到貴人了。”
那白胖文士和年輕文士。
正是賈詡和郭嘉。
郭嘉眉頭緊皺,無不疑惑地問道:“早在入冬之前陛下便令甄氏準備物資賑災,為何還會出現糧草和物資不足的情況?”
剛剛賣炭老翁的那番話讓他很是吃驚,連皇城的賑災物資和糧草都開始短缺,何況其他地方。
這可是關系到萬萬百姓的大事,甄氏怎么能在這種事情上馬虎大意?
糧草物資不足應該早點向朝廷稟報才是,也好提前調度,結果到了需要的時候卻拿不出來,這簡直是在拿百姓的性命當兒戲!
賈詡面色冷漠,一言不發。
他正是得知了受災的嚴重情況才親自前來視察,想看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結果卻令他感到始料未及。
“此事需要盡快向陛下稟報。”
賈詡沉聲說道,不管甄氏到底是辦事不力還是有其他什么原因,災情的問題都需要盡快得到解決。
郭嘉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接著兩人登上馬車,便要前往皇宮。
但在此時一匹駿馬飛馳而來。
一名繡衣使者翻身下馬,來到馬車外單膝下跪,拱手道:“啟稟賈公,有甲等急報!”
“甲等?”
賈詡臉色微變,當即說道:“速速呈來!”
情報根據輕重緩急分為甲、乙、丙、丁四等,甲等是堪比八百里加急、需要第一時間傳遞的消息。
這名繡衣使者二話不說就從懷中取出一份蠟封完好的密信,雙手交給賈詡。
賈詡拆開仔細看了起來,僅僅看了第一行字,他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臉上更是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文和兄,何事?”
雖然郭嘉知道繡衣使者的情報是不能輕易外泄的,但看見向來胸有靜氣的賈詡都露出這樣的表情,他還是不禁開口詢問。
賈詡沒有回答,仔仔細細看完密信。
隨后他掀開馬車的窗簾呼吸了一口外面冰冷的空氣,方才低聲對郭嘉道:“甄貴人……懷了龍嗣。”
“什么?!”
郭嘉的臉色瞬間大變,驚得站站起身來。
但他卻忘了自己現在正在馬車里面,一站起來腦袋直接磕到了車頂,疼的他抱著頭蹲下、狼狽不堪。
顧不得腦袋的疼痛,郭嘉追問道:“這是什么時候的事?為何……如此突然?”
這個消息不可謂不驚人,呂玲綺懷孕才過去沒幾個月,甄宓也跟著懷孕,天子一下子有了兩個龍嗣!
“你問我我怎么知道?”
賈詡撇了撇嘴,然后說道:“情報里說甄貴人在歸家的途中便接連出現過嘔吐的跡象,返家之后情況進一步加重。”
“經過大夫診斷,才確認甄貴人懷了龍嗣。”
聽完賈詡的這番話之后,郭嘉神情復雜,忍不住嘆息道:“這可如何是好啊。”
甄宓和呂玲綺兩人皆懷了身孕,這既是好消息也是壞消息,他一時也不知該做何感想。
“先入宮吧。”
賈詡長嘆一聲,沒有多言。
馬車向著皇宮緩緩駛去。
潼關的攻防戰已經持續了有段時間了。
漢軍在張遼指揮下發起的猛烈進攻,讓鎮守這座雄關險隘的西涼軍士卒們頗有些吃不消。
原因無他,實在是天氣太冷了。
北方的氣候本來就寒冷,然后這段時間又一直下雪,這讓人怎么扛得住?
西涼軍士卒們甚至連武器都不敢握久了,因為握久了手就有可能和武器粘連在一起,這樣的條件不可謂不艱苦。
但漢軍那邊也同樣不好過。
雖然他們有著諸多保暖衣物,將天冷帶來的影響降到了最低,但卻始終沒有辦法攻克潼關。
潼關的地勢太過險要,易守難攻、固若金湯,因此接連的進攻讓漢軍付出了不少傷亡。
漢軍軍營之中。
張遼正在和司馬懿一同巡視傷兵營,看著各個營地里那些受傷的士卒,他心里不禁感到陣陣心疼。
于是他對司馬懿道:“軍師,連續攻了整整十日,需要緩一緩了,再這樣下去將士們都要吃不消了。”
雖說強攻付出傷亡是難免的,但司馬懿所采取的強攻手段,是給予敵人最大壓力的同時不計己方傷亡的方式。
張遼不忍心這樣看著麾下士卒們前赴后繼地去送死,并非是是他心軟,實在是他不想繼續這樣白白浪費士卒的性命了。
這些可都是他辛苦練出來的兵啊!
司馬懿面色冷硬,說道:“現在付出的傷亡,是為了更快拿下潼關、避免更多將士的犧牲。”
“龐德已經被策反了,只要馬超派他前來鎮守潼關,我們就能輕易將潼關拿下!”
他通過繡衣使者策反了龐德,現在需要不斷給予潼關壓力,好讓馬超派遣龐德過來馳援。
“可是……”
張遼欲言又止,他不是不相信司馬懿的智謀,但這完全是在拿將士的性命去賭。
假如馬超親自過來鎮守潼關呢?
看見張遼的神色,司馬懿說道:“再堅持五日時間,五日后若是還沒消息,再討論其他對策。”
“而今曹賊也向并州發兵了,若是在曹賊的兵馬到來之前不能拿下潼關,那此次西征怕是要無功而返。”
他們于三日前收到了曹操出兵的消息,明顯是為了幫助馬超解圍,阻止他們進攻潼關。
這對他們來說不是一個好消息。
聽到這里,張遼不禁罵道:“該死的曹賊,待到日后南下之際,我定要親手將他生擒!”
說完便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而司馬懿默默從懷中取出諸葛亮交給他的那只錦囊,眼中有著猶豫之色。
若是他的計謀失敗,那他要不要看這只錦囊?
“這只錦囊中藏著擊敗馬超的計謀。”
“我就放在此處,看或不看全憑你自己。”
“但我希望仲達能以大局為重,若真到了無計可施的時候,莫忘了這錦囊妙計。”
諸葛亮的聲音于司馬懿的耳畔響起,令他的手掌瞬間攥緊,再次燃起了熊熊的斗志和信心。
“不,我死也不看!”
就在司馬懿打算轉身返回營帳、召集諸將議事之際,一名士卒匆匆跑來,單膝下跪道:“啟稟軍師,前方斥候來報,龐德的兵馬已經抵達潼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