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騰的質問聲響徹整個大堂，他倒是想看看這個逆子如何在他面前狡辯！
“父親問我為何造反？”
此時堂內再無外人，馬超也收起了之前那副恭順的態度，冷笑著反問道：“那我倒是想問一問父親，您當初為什么要造反？”
當初涼州刺史耿鄙被部下所殺后，馬騰與王國、韓遂等在涼州共同謀反。
這是抹除不掉的黑歷史。
聽到馬超說起此事，馬騰的臉色稍稍一滯，但很快就恢復如常，冷哼道：“當初靈帝昏聵，天下大亂，百姓民不聊生，我造反乃是被逼無奈之舉。”
“而當今天子英明神武，乃是一代圣賢之主，國家有此明君，那我自然要歸順。”
“哪曾想你這個逆子卻在事后造反！”
“我馬家為大漢忠臣之后，當以報效大漢、匡扶社稷為己任，你怎么能去當反賊？！”
“你簡直辱沒我馬氏門風！”
馬騰越說越氣，噴著唾沫星子罵道：“枉我還以為你是塊可塑之才，想將振興馬家的大任交給你，但現在看來你就是塊朽木！”
“看看伱的樣子，尖嘴猴腮，哪兒比得上你二弟、三弟？老子當初瞎了眼才會讓你來掌管西涼軍！”
馬騰的憤怒是發自內心的。
他當初雖然造反，但天子已經下旨招安了他，而他又帶著兩個兒子跑去鄴城向天子表忠心，贏得了天子的信任。
但馬超于事后再度謀反，這讓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無用之功，以后他馬家子弟想要掌握大權無疑會變得難上加難！
“哈哈哈哈！”
聽完馬騰這番話后，馬超卻忍不住放聲大笑了出來，過好一會兒后方才停歇。
而后他抬起頭，滿是譏諷地對馬騰道：“父親，您還真把自己當成忠臣了？”
“您可別忘了，當初是咱們全家造的反！”
“反賊就是反賊，從當初咱們造反的那天開始，反賊的名頭就烙在咱們身上了！”
“你就算是把十萬西涼鐵騎全交出去，跑到天子腳下一輩子做個閑散富家翁，史書也不會記載你是什么狗屁大漢忠臣！”
“清醒點吧父親！”
每說一句話，馬超就踏前一步、表情也變得更冷厲一分，直到站在馬騰面前與其雙目對視。
馬騰臉色鐵青，氣得說不出話來。
或者說他無言以對。
是他先起頭造的反，是他先辱了馬家的聲名、辱了先祖的榮耀，無論找什么理由都沒法洗白。
馬超冷著臉道：“我承認，枉顧父親和二弟、三弟性命造反，是我做的不對。”
“但這都是為了我馬家的未來！”
“我馬家有十萬鐵騎，憑什么要屈服那天子，當他的走狗和鷹犬？將身家性命還有榮華富貴交給他來掌控？”
“我們完全可以掌控在自己手里！”
此時此刻，馬超不再掩飾自己的野心還有欲望，第一次對馬騰吐露了心聲。
如今天下大亂，群雄并起，他馬家的實力放眼天下都是數一數二的強大，自當圖謀一番霸業！
“你……”
馬騰看著眼前的馬超，只覺得分外陌生，過了良久后才嘆息道：“收手吧孟起，你是沒法與朝廷抗衡的。”
“千錯萬錯都是為父的錯，是為父當初不該給你們起了一個壞頭，讓你們有了非分之想。”
“這次招降是天子給予你的最后一次機會，你若是再不投降，就真走上死路了。”
“你當真要看著我馬家上下跟袁氏一樣，落得一個族滅的下場嗎？”
袁氏造反，夷滅三族。
在袁氏族滅之日他也曾旁觀，那人頭滾滾落地、哭聲震天的場景，至今還歷歷在目，他不想馬家也落得這樣的下場。
“沒有回頭路了，父親。”
馬超面無表情地說道：“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沒辦法罷手，我今日答應招降、交出兵權，明日便會死于非命。”
“任何一個皇帝都不會容忍咱們馬家這樣一個屢次造反的家族存在，被清算是唯一的下場。”
“為今之計，唯有放手一搏！”
“若是功成的話我馬家將超越天下任何一大世家豪門，成為一方霸主！”
“既然父親你已經回來，那干脆就別再回去了，你我父子二人攜手，何懼朝廷的兵馬？”
馬超并沒有被馬騰給說服。
甚至反過來嘗試說服馬騰。
馬騰一時氣急，對馬超怒目而視道：“逆子！你這么做會害了我馬氏全族！”
“還有你二弟三弟，你當真不管他們的性命嗎？他們可是你的手足兄弟！”
馬超冷哼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在我當初決定造反的那一刻起，父親還有二弟、三弟，便已經死了。”
“父親無需多言，我心意已決！”
馬超說完后便突然暴起，一記手刀打在馬騰的后頸之上。
而馬騰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沒來得及抵抗，悶哼一聲就昏死了過去。
看著躺倒在地的馬騰，馬超轉身走出大堂，喚來親衛將他帶下去好生看管，然后讓人把崔林請了過來。
“馬老將軍呢？”
崔林步入大堂，見到堂內不見馬騰的身影，心中不由得一驚，向馬超詢問道。
馬超淡淡道：“父親趕路過來十分勞累，先行下去休息了。”
聽聞此言，崔林臉色微變，盯著馬超看了一會兒后，最終還是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那不知將軍和令尊之間聊得如何了？誤會有沒有解除？”
馬騰在不在無關緊要，重要的是馬超愿不愿意接受招降、歸順朝廷，這也是他此行的唯一目的。
“誤會自然是解除了。”
馬超哈哈一笑，說道：“我其實并不愿意和朝廷起什么干戈，天使此行來的目的我也知曉，我愿意歸順朝廷。
聽到馬超答應歸順，崔林心里為之一喜，忍住心中的激動說道：“將軍果然深明大義！”
“既然如此，那不如讓馬老將軍留在長安接掌西涼軍，將軍隨我一同前去鄴城面圣。”
“陛下定會重重封賞將軍！”
馬超愿意招降，不僅能為朝廷減少一個大敵，更能憑空增加十萬精兵！
“此事不急。”
馬超聞言卻是搖了搖頭，接著說道：“歸順朝廷我自然是愿意的，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將軍但說無妨！”
崔林十分爽快地說道，有條件是正常的，沒條件就答應歸降那才不正常。
這些都是可以談的。
馬超沉吟片刻，然后說道：“我老家在涼州邊境，關外有諸多小國還有異族，百姓時常受到侵擾。”
“我愿率兵坐鎮涼州，希望陛下能將涼州賜給我當封地，讓我馬家從此以后世世代代為大漢鎮守邊關。”
“只要能答應我這個條件，我便愿意歸順。”
崔林的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他直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馬超，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剛剛聽到的話。
賜涼州……為封地？
轉瞬之后，崔林回過神來，一股憤怒的情緒從他心中油然而生，讓他根本無法壓抑！
“大膽狂徒！”
崔林拍案而起，臉色一片鐵青，氣得渾身上下都在發抖，“你知道你在說些什么嗎！”
馬超剛剛說了一堆話。
但總結下來就四個字。
那就是“裂土封王”！
這個膽大包天的家伙，竟然想率領十萬精兵霸占涼州，還大言不慚地讓天子將涼州賜給他當封地！
簡直是厚顏無恥！
馬超笑道：“我自是清楚的，這就是我歸順朝廷的條件，有什么不妥之處嗎？”
崔林此時心中剛剛升起的些許喜意早就蕩然無存，聞言直接被氣笑了，指著馬超的鼻子罵道：“區區一個反賊，也敢妄言裂土封王？”
“你哪里來的膽子！”
馬超提出來的條件根本沒有答應的可能性，連商量都沒得商量！
自漢初之后，非宗室子弟便不得封王，這是已經延綿了四百多年的規矩。
就算拋開這一規矩不談，不妨先看看漢初有資格封王的都是什么人。
趙王張敖、淮南王英布、燕王臧荼、楚王韓信、梁王彭越、長沙王吳芮、燕王盧綰……
哪個不是為大漢立下過赫赫功勞的功臣？馬超有什么資格和這些開國功臣相比？
而且一旦答應下來，那就是在打天子的臉，更會導致天下大亂！
一個反賊都能因為勢大而被封為異姓王，日后誰想封王了那就起兵造反，天下別想再太平了。
“那就是沒得談了？”
馬超的臉色也冷了下來，看向崔林的眼神中浮現出一絲殺意。
而崔林非但不懼，反而罵的越發難聽了：“馬超，你這個奸賊、惡賊、逆賊！”
“你造反謀逆，認殺母仇人做父，不仁不義不忠不孝，為天下人所不恥！”
“是當今天子仁慈方才給予你歸降的機會，你非但不珍惜，反而在此大放厥詞，我看你已有取死之道！”
“你真以為憑借十萬西涼軍就能讓朝廷對你無可奈何？殊不知朝廷天兵一至，汝等如土雞瓦狗耳！”
“屆時袁氏的下場就是你馬家的下場！”
“勿謂言之不預！”
崔林的口舌功夫可謂十分犀利，一番話直揭馬超的老底，令其額頭青筋暴起，眼中的殺意越發濃郁。
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上。
崔林見此冷笑道：“馬兒，你敢殺我不成？來來來，我頭顱就在這里，等著你來取！”
說罷就低頭露出脖子，伸到馬超面前。
他巴不得馬超現在砍死他！
馬超凝視了他半晌，然后冷哼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讓我殺了你然后好青史留名，我斷不可能讓你如愿！”
“今日留你一條狗命，回去給鄴城的皇帝傳信，讓他要么封我做涼王，要么就等我帶領大軍殺到鄴城！”
馬超說罷就站起身，喚親衛過來將崔林架了出去。
崔林一邊被架走一邊不甘心地罵道：“馬兒！你有膽子造反，沒膽子殺我嗎！”
“無膽鼠輩！你不得好死！”
崔林的聲音漸漸遠去。
而馬超沒功夫搭理他，吩咐親衛們看管好馬騰，然后一路返回西涼軍軍營。
龐德此時依然在軍中鎮守，見到馬超回來，他迫不及待地上前問道：“將軍，老將軍怎么沒和您一起過來？”
面對龐德的詢問，馬超露出痛恨之色，咬牙切齒地道：“呂布、袁熙那兩個逆賊，將我父親折磨得不成人樣，以此來要挾我歸降！”
“他派人過來說假如我再不歸降，就將我二弟三弟的頭顱送來！”
馬超說著，甚至紅了眼圈。
龐德聽完后震驚道：“呂布和袁熙竟殘暴至此？老將軍何在，我這就去探望他！”
“令明且慢！”
馬超聞言連忙收斂悲色，伸手拉住龐德，并對他說道：“我已經請了大夫為父親療傷了，父親眼下昏迷不醒，大夫說需要靜養，不好打擾。”
“我此番拒絕歸降，呂布那廝不久后定會發兵來攻，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備戰。”
“打造雙馬鐙、馬蹄鐵之事，不可拖延了。”
龐德遲疑了片刻，盡管心里對馬騰的安危感到非常擔憂，但還是抱拳說道：“是，將軍。”
應付完龐德，馬超終于松了口氣。
龐德這死腦筋是最讓他頭疼的，總而言之不能讓龐德和他父親相見，否則這個死板的家伙肯定不會繼續支持他。
而失去了龐德這一大將，對他而言便如同少一臂助，所以只能通過這種謊言繼續騙著。
“狗皇帝，你最好識時務一點。”
“乖乖封我做涼王，我便領兵返回涼州，從此天高地遠做土皇帝，井水不犯河水。”
“若是不肯封我為涼王……那我就只好殺到鄴城，擒了你之后，再讓你下旨封王了。”
馬超心中暗暗想到。
他沒有通過造反當皇帝的想法，因為前兩個造反稱帝的人下場都很慘。
王莽死后頭顱被做成了藏品；袁術也被斬首，聽聞死之前在獄中想喝一碗蜜水都喝不到。
這說明天命依然在劉。
所以他的想法僅僅是裂土封王、稱霸一方，這可比當什么三公九卿更來得實在！
從龐德離去的背影上收回目光，馬超翻身上馬，再度返回長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