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之后,便正式開始遷都長安了。
而與此同時在朝廷的刻意推動下,這個消息也如同風一般地向天下各州郡傳播出去。
曹操一直關注著朝廷的一舉一動,所以才遷都大祭不久后,他便得知了此事。
“居然這么快就遷回了長安……”
曹操聽完荀攸的稟報后,臉色不由得沉了下去,眼中閃過一絲異樣之色。
盡管在馬超丟失長安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朝廷會將都城遷回去,但當他真正聽到這個消息后,還是會感到心情煩躁。
長安位于天下之中,打荊州完全就是居高臨下,朝廷搬回長安后他的壓力將會倍增。
同時朝廷的聲望也將得到極大的提升。
長安畢竟是大漢古都,興復漢室、還于舊都,這是自天子東歸之后無數文臣武將們的奮斗目標。
而今鄴城那位天子做到了這一點,那么在天下百姓臣民心中就更坐穩了正統之實。
荀攸道:“司空,眼下最主要的還是對益州的戰事,趁著偽帝如今忙于遷都、無暇分心他顧,我們可趁機攻下益州。”
“益州乃是天府之國,只要能占據益州,我們的后勤便有了極大的保障。”
不久前曹操制定了攻打益州、發展水師以和偽帝朝廷對抗的策略,如今正在實行之中。
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曹操點了點頭,也沒有在這個消息上過多感慨,將目光投向荀彧,問道:“文若,劉備那邊的虛實可查探清楚了?”
荀彧此時正在出神地想些什么,聞言回過神來,拱手道:“啟稟司空,尚未查探清楚。”
曹操聞言不禁微微皺眉,略顯不悅地道:“時間緊迫,不能繼續拖延出兵時間了,你要對此事多多上心才是。”
“是,司空。”
荀彧恭敬應下。
曹操見此也不好多做苛責,又叮囑了兩句后,深深看了荀彧一眼,便離開了大堂。
目送曹操遠去,荀攸問道:“叔叔今日為何有些心不在焉?”
他注意到剛剛荀彧一直都在神游天外,不知想些什么,根本沒把注意力放在今日要討論的事情上去。
這在一向嚴肅古板的荀彧身上可不多見。
荀彧眼神中閃過一絲復雜之色,輕聲嘆道:“我只是在想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鄴城那個偽帝,竟然走到了如今這個地步,若是他最后真的……”
荀彧的話還沒說完,荀攸的臉色就忍不住變了,連忙上前去捂住他的嘴,然后慌張地向四下望了望。
見到四下無人,他才稍稍放下心來。
不過他依然驚出一身冷汗,低聲對荀彧道:“叔叔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偽帝就是偽帝,即便遷都回長安也是偽帝!”
“叔叔當要慎言!”
荀彧剛剛那番話要是傳出去了,那影響可太大了,即便是曹操也不會輕饒。
荀彧沒有多說什么,腦海中不由自主地閃過了許攸、伏完、楊彪等人的身影。
如今的他也不清楚到曹操這邊的天子是真還是假,或者說無論是他還是荀攸、曹操,都在有意無意地回避這個話題。
但當鄴城天子遷都回長安后,他不得不開始正面此事——真真假假他分不清,他真的分不清。
若鄴城天子是真,那他這么長時間以來幫助曹操算什么?
若鄴城天子是假,假天子真的能夠走到現在這個地步嗎?
“罷了。”
荀彧最終搖了搖頭,不再去思索這個問題,轉身離去。
自幫助曹操奪得襄陽城后,漢獻帝便重新過上了紙醉金迷、無憂無慮的生活。
曹操除了不允許他隨便離開府邸之外,對他的一切待遇都沒得說,也不會阻止臣子拜見他。
這可比他之前在劉琮、蔡瑁等人的掌控下要過得好多了,不用日日提心吊膽。
“果然待朕最好的還是司空。”
“朕當初就不該聽信董承那賊子之言,效仿那偽帝發動什么兵變,要不然也不用吃那么多苦。”
漢獻帝一邊享受著艷麗侍女的捶腿捏肩,一邊吃著葡萄,心中美滋滋地想到。
這樣的日子過得簡直不要太舒心。
想到此處,他對下方坐著的劉璋舉杯笑道:“皇叔難得來朕的宮中做客,不要拘謹,飲酒飲酒!”
自從劉琮死后,劉璋便順勢支持曹操,同時麾下的兵馬也全部歸了曹操調遣。
如今的他和漢獻帝的處境相差不大,都是沒有半點實權,淪為了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聽到漢獻帝之言,劉璋整個人愁眉不展,拱手說道:“陛下,司空到底何時才愿出兵助我奪回益州?”
“我身為益州牧,怎能一直在襄陽呆著,坐視益州被劉備那奸賊所占據。”
“煩請陛下能夠催促司空一二,讓其盡快出兵。”
雖然身在襄陽,但他依然心心念念自己的益州,始終沒有打消奪回益州的想法。
漢獻帝擺手說道:“今日只飲酒,不談軍務政事,況且朕相信司空自有定奪,皇叔就不要過于操心了。”
這種事情他根本不想去關注。
再說了,即便他有心想幫劉璋,也沒有相對應的能力,他如今毫無權力可言。
能保持現在天子的身份待遇就已經是莫大的幸運了。
劉璋頓時語塞,但在看見漢獻帝這般貪圖享樂、不思進取的模樣后,他心中不禁感到焦急。
“陛下怎能這般放縱?如今那偽帝已經遷都回了長安,照這樣下去,這天下怕是真的要被偽帝所竊了!”
“陛下難道就不感到焦急嗎?”
劉璋忍不住說道,他不相信眼前這個天子是真的,但如今他已經上了賊船沒有回頭路了。
“什么?”
漢獻帝聞言渾身一震,連樽中的酒水都灑了出來,他有些驚愕地看向劉璋,問道:“那偽帝……遷都回長安了?”
“正是!”
劉璋重重點了點頭,然后說道:“在不久前,偽帝擊敗了馬超、將長安奪了回來。”
“接著便于鄴城舉辦遷都大祭,正式宣布將都城遷回長安,如今這個消息已經遍傳天下了!”
聽完劉璋之言,漢獻帝端著酒杯呆呆地坐在那里,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原來……那偽帝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了么?
漢獻帝默默舉樽,飲盡酒水。
此時此刻,他的心情復雜難明。
興復漢室,還于舊都。
這是他窮其一生都不可能做到的事。
但那個偽帝卻做到了。
此前他一直覺得那個偽帝是假冒的,但現在看來,對方比他這個正統天子還要更像天子。
因為對方做到了他做不到的事情。
或許那偽帝真的能重振大漢江山?
那他……又算什么呢?
偽帝在他享樂的時候已經干出了一番偉業,而他卻還當著曹操的傀儡,被圈養、被軟禁。
就像是籠中的金絲雀一般。
不知為何,漢獻帝忽然面前的美酒佳肴、舞女歌姬都失去了吸引力,變得無趣至極。
“朕乏了,今日宴席到此為止,皇叔請回吧。”
漢獻帝起身說道,拖著發福的身體,搖搖晃晃地往寢房的方向走去,背影格外蕭索落寞。
劉璋愣愣地看著漢獻帝離去的身影,心中納悶至極。
“這偽帝還真把自己當皇帝了?”
他不過是隨口一說而已,結果漢獻帝卻像是受到了莫大刺激一般,露出這樣的神態。
就像是一個被挾持的真天子,看著假天子在外面混得風生水起,然后開始自怨自艾一樣。
演技倒是不錯。
劉璋搖了搖頭,從漢獻帝身上收回目光,喝完樽中酒水后便離去了。
經過長達一個月的遷徙跋涉。
劉協帶著大軍還有朝廷的班底成功從鄴城抵達了長安——這座大漢的開國帝都。
張郃早就得知了消息,和龐德一起攜軍隊出城相迎。
“恭迎陛下返回帝都!”
張郃、龐德二人來到龍輦前止步下馬,然后單膝下跪,行大禮參拜。
在他們身后的大軍也隨之下跪,齊聲到:“恭迎陛下返回帝都——!”
甲胄碰撞,發出鏗鏘之聲。
整齊的聲音遍傳四野。
龍輦之中。
劉協淡淡笑道:“兩位愛卿請起,你們這段時日以來鎮守長安為遷都做準備,辛苦了。”
“為陛下效力,不辛苦!”
張郃肅聲回答道。
劉協聞言將目光投向他,調笑道:“屠了羌人王庭都還不辛苦,那怎么才算辛苦?”
“看來冠軍侯的志向要比朕想得還要大,還想做出更大的一番功績,是否?”
張郃聞言頓時漲紅了臉,拱手道:“陛下,臣屠戮羌人王庭實在不值一提,根本無法與霍將軍相提并論。”
“這冠軍侯的爵位,臣實在是受之有愧,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有溫公、子龍將軍在,臣怎敢稱‘冠軍’二字。”
他得知天子封他為冠軍侯的時候,他整個人都驚呆了,因為這個爵位在大漢代表著無上的光榮。
更是武將們的至高榮譽之一!
冠軍,勇冠三軍!
這是何等的名頭?
他覺得自己屠戮羌人王庭的功勞,根本沒辦法和霍去病閃擊匈奴相比,況且論起武力他也比不上趙云、呂布、黃忠等人,所以這冠軍侯的爵位讓他感到臉紅。
聽到張郃之言,呂布滿意地點了點頭,臉上充滿了贊許之色。
張郃還是很上道的。
劉協笑道:“朕賜你冠軍侯,不僅因為你屠了羌人王庭,也因為你解救了數千名百姓,還為朕繳獲了一大批戰利品、解了燃眉之急。”
“你是早就跟隨朕的功勛之臣,受此爵位又有何不妥?要是連這點膽氣都沒,朕倒是要小覷你了。”
給張郃重賞的主要原因在于他的資歷。
作為最早投效的武將、大漢工號001的存在,又有實際的功勞在身,封高點并不為過。
總不能厚此薄彼,給了呂布這個后來者公爵的爵位,卻舍不得賜一個冠軍侯給張郃。
張郃聞言心中不禁萌生出無限感激之意,紅著眼眶說道:“臣,多謝陛下封賞!”
聽到天子這番話,他哪里還不明白這是天子對他的重視以及對從龍之功的補償。
能為天子效力,他這一生死亦無憾!
“起來吧。”
劉協抬了抬手,舉目望向如巨獸般蟄伏、氣勢恢弘的長安城,眼中精光湛湛。
“長安,你的皇帝……回來了!”
“入城!”
龍輦起駕,在文武百官、無數士卒的拱衛之下,緩緩向長安城而去!
天子今日抵達長安的消息早就傳遍了全城,無數長安百姓都前來夾道歡迎。
當他們看見天子龍輦以及文武百官、眾多氣勢威武的甲士之后,許多百姓都激動得熱淚盈眶!
“陛下、陛下終于回來了!”
“這等氣魄,這才是王者之師啊!”
“陛下回來了!咱們終于能過上安穩日子了。”
“打頭的那些將領看起來都好生威猛。”
“那個穿白袍的我認得!他是趙子龍!”
“還有那個騎赤色馬的,不就是溫公呂布嗎?”
“當真是猛將如云啊!”
兩側百姓們議論紛紛,不斷向著龍輦叩首拜倒,迎接天子返回長安!
在接受完百姓們的朝拜之后,劉協帶領文武百官們一路前往皇宮。
長安城的皇宮保存得十分完整。
并未向洛陽那樣被燒毀。
加上這段時間來張郃與龐德不惜代價地進行翻修,讓皇宮上下看起來都煥然一新,金碧輝煌。
進入皇宮后,劉協走下龍輦開始步行。
他是第一次來到這里。
對于一切都感到陌生。
不過好在漢獻帝本人也離開長安許久了,不認得皇宮里的一切也正常,所以倒也不怕露餡。
但張郃已經摸清楚了皇宮的各個宮殿的部署,一邊在前方引路,一邊給劉協介紹各大宮殿的名字以及用途。
長樂宮、未央宮、椒房宮、長定殿、長秋殿、永壽宮……
長安這邊的皇宮要比洛陽的更加恢弘,更有鄴城皇宮的足足三倍之大,不可謂不豪華。
劉協一一走過,熟悉著這里的一切。
他明白,從此之后,這里就是大漢新的權力中心,而他更將雄踞長安、虎吞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