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王谷？”
“孫大夫？”
李諾和趙知意目光對視，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愕然。
藥王谷是趙國的醫家圣地，趙國唯一的一位第五境醫家，就是藥王谷的谷主，宮中的許多御醫，都是他的弟子。
還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兩人剛剛還在討論醫療改革的事情，正為銀子和人手的事情犯難，戶部尚書和藥王谷的人就主動找上來了。
趙知意回想起李諾來趙國之后，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恐怕不是一個巧合能夠解釋的。
難道真的是天意？
毫無疑問，公孫大師讓她找的人就是他。
他就是上天派來幫助他們的。
自從他來了趙國，所有的事情，都變的極其順利。
李諾在短暫的愣神之后，立刻道：“張大人，孫大夫，你們請坐，娘子，幫我給兩位客人泡一壺茶……”
宋伊人練劍練到關鍵的時候，聽到李諾的話，下一刻便丟下劍，跑到房間泡茶了。
她很喜歡這種被李諾使喚的感覺。
就像是他們是真正的夫妻一樣。
小院之內，孫大夫看著這位年輕人，目露訝色。
張尚書母親的病，就連師父都說無藥可醫。
但他剛才去張府看過了。
兩個月不見，那老太太就像是換了一個人，自己在后院開辟了一塊菜地，鋤頭掄的飛起，一頓能吃三碗米飯，哪里像是之前將行就木的樣子？
而且聽張尚書說，治好他母親的那位大夫，什么藥都沒有用。
這讓他對這位大夫產生了強烈的好奇。
醫道博大精深，每一位醫者，都有自己擅長的方向，這種醫治方式，他以前聞所未聞，于是他立刻就升起了請教的心思。
不等伊人將茶端上來，孫大夫就迫不及待的問出了心中的疑惑：“敢問小兄弟，你是怎么想到，以這樣的方式治療張老夫人的？”
李諾也沒有藏著掖著，將自己的想法如實告訴他。
聽他說完之后，孫大夫的表情一愣，喃喃道：“寡居病？”
隨后，他看向李諾，說道：“還有這種病，以前怎么從來沒有聽說過……”
他當然沒有聽說過，因為這個名字是李諾現編的。
李諾解釋道：“這是我自己對這種病癥的稱呼，不知孫大夫可曾注意到，許多年邁的夫妻，在一方過世之后，另一方也會在短短的幾年內去世……，這種病，往往在伴侶去世，寡居時發生，所以我將病命名為寡居病。”
這本就是生活中經常發生的事情，不僅孫大夫清楚，就連張尚書和趙知意都曾經見過無數例子。
李諾繼續說道：“這可以說是一種心病，張大人的父親去世之后，張老夫人心中失去了寄托，每日都沉浸在悲傷之中，身體自然會受到影響，這個時候，任何藥物都起不到作用，最重要的，是要讓她找到新的寄托……”
李諾侃侃而談，孫大夫認真的聽著。
這些醫道理論，他還是第一次聽說。
不僅僅是他，心病難醫，是所有醫者的共識。
他們的醫道真氣，擁有無比神奇的力量，只要人還有一口氣，就能將其從鬼門關拉回來，但面臨這種情況，卻起不到一點兒作用。
雖然只是第一次見面，但他對于這位年輕人非常有好感。
兩人非親非故，他完全沒有藏私的想法，而是將所有的細節都告知于他。
這是很難得的。
很多醫者，在教徒弟的時候，都會有所保留，至少會將自己的拿手醫方保留在自己手中。
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盡心盡力，毫無保留的教一位弟子，結果弟子在自己醫館周圍新開一家醫館，搶走了大部分的生意，這樣的事情，并不罕見。
如果不是心中實在好奇，其實他不會這么冒昧。
不僅如此，在他和這位年輕人交談的過程中，發現對方的醫道理論十分扎實。
見他如此年輕，他一開始，除了請教之外，還存在一些考校的心思，想看看他之所以能治好張老夫人，是不是誤打誤撞。
但結果令他意外，他的所有問題，這位年輕人都能回答出來。
而對方偶爾說的一些醫理，就連他都得停下來仔細想想，許久才想起，好像是有哪一本醫書上這么說過，但他記不太清楚了……
這絕不是誤打誤撞，他有著非常扎實的醫理知識。
孫大夫怔怔的看著對面，仿佛那里坐著的，不是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而是一位浸淫醫道幾十年的大醫。
他不由的看向李諾，問道：“敢問小兄弟，師承哪位醫道大師？”
李諾搖頭道：“我沒有師父。”
孫大夫驚愕道：“你沒有師父，是怎么知道這么多醫理的？”
李諾道：“我看了很多醫書。”
李諾確實沒有師父，或者說，大夏太醫院的御醫們，都是他的師父。
他們畢生的醫家感悟，都匯聚于他一身。
如今的他，堪稱醫學界的王語嫣，理論知識比誰都豐富，只是沒有內力而已。
孫大夫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難怪他醫理如此豐富，但卻沒有一點兒醫家修為，原來是缺少實踐。
對于醫家而言，理論是理論，實踐是實踐。
不過，只懂醫理，未必能成為一位好的醫者，但不懂醫理，則連醫者都算不上。
看著這位年輕人，他不由起了愛才之心。
多么好的醫家苗子啊，年紀輕輕，掌握的醫理，就不弱于第四境的他了，只要稍加培養，必能成為一名醫史留名的大醫。
剛才在路上的時候，他聽戶部尚書說，這位年輕人，是大夏的官員。
他在思考，怎么才能讓這么一個醫家的大好苗子，棄政從醫，不浪費他的醫道天賦，最好能收他為徒，那可就太長臉了……
李諾也在思考。
第一所醫學院至關重要，關乎他們能不能平穩的邁出第一步，必須辦的漂漂亮亮，他一個人是搞不定的，必須得多招攬一些資深的醫家。
他要怎么才能把孫大夫，甚至是藥王谷的其他醫家綁到自己的船上，最好是能讓他們免費打工。
兩人目光對視，同時開口。
“小兄弟……”
“孫大夫……”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閉嘴。
孫大夫笑了笑，說道：“伱先說。”
李諾道：“您是前輩，您先說……”
孫大夫也沒有再客氣，問李諾道：“小兄弟，你想不想學醫，我是說，成為真正的醫家，修出醫家真氣，不僅可以治病救人，還能延年益壽，醫家第四境，就能輕松的活過百歲了，醫家第五境，更是能活三個甲子以上……”
別人學醫可以延年益壽，李諾的壽命，是由法典決定的，學不學醫都改變不了。
但他沒有拒絕，而是看著孫大夫，點了點頭，說道：“想啊，其實我一直想成為一名醫家的，但是苦于沒有機會，入道無門……”
雖說他心里在打著藥王谷的主意，但是也不能操之過急。
還是先和孫大夫打好關系再說。
孫大夫聞言一喜，說道：“怎么沒有機會，你若是想學醫，老夫可以幫你，這樣吧，你來老夫的醫館，老夫教你問診開方，以你的醫理，應該很快就能入道……”
雖說他在打他人的主意，但是也不能操之過急。
最好是讓他先體驗體驗治病救人的感覺，從而喜歡上醫家，之后的事情就好辦了。
從李諾和孫大夫開始聊天，趙知意和戶部尚書就一句話也插不進去了，他們所聊的，都是醫家之事，他們根本聽不懂。
沒想到，他們聊到最后，竟然變成了這樣的結果。
趙知意心中不免有些擔憂，他不會真被孫大夫拐走學醫了吧？
她的目光望向李諾，他已經準備和孫大夫去醫館了。
快要走出使館的時候，李諾回頭看著趙知意，對她眨了眨眼睛。
趙知意目光一動，立刻會意，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李諾和孫大夫一見如故，在他的力邀之下，他決定馬上就去他的醫館學習。
醫者入道簡單，修行不易。
熟讀基礎的醫理書籍，然后開始正式的行醫，短則數月，長則一年，體內自然就會產生醫家真氣。
如果這么長時間，連入門都做不到，便說明不適合學醫，不如趁早改行。
孫大夫的醫館，叫做“回春堂”。
醫館位于趙國都城最繁華的地帶，是一座帶院子的三層小樓，一樓問診兼抓藥，除了孫大夫之外，平時還有兩位醫師坐鎮，這兩人都是他弟子，有著醫家第三境的修為。
醫家前三境，只能讓自己強身健體，延年益壽。
而到了第四境，真氣發生蛻變，根本不需要問診和開藥，可以通過損耗自己的真氣，來給別人治病。
這種方式，能在極短的時間之內，讓傷口愈合，疾病治愈。
不過對醫家來說，這是損己利人的行為。
醫家和武道的不同之處在于，武道真氣可以從武者的經脈中源源不斷的產生，而醫家真氣，是會有損耗的，用一次少一點，補充起來非常慢。
以前淳王讓御醫給李諾療傷，他們也都是不情不愿。
因此，回春堂雖然是醫家開的醫館，但還是用問診抓藥這種原始的方式。
而若是想要孫大夫用醫家真氣來治病，也不是不可以，但那就是另外的價錢了，不要說普通百姓了，大戶人家治上兩次，也得傾家蕩產。
孫大夫和李諾走進醫館，正在看病的兩位醫師立刻站起來，恭敬道：“師父。”
孫大夫點了點頭，走到一位中年醫師面前，說道：“高永，你起來，接下來的病人，讓他來診。”
聽到師父的話，中年醫師乖乖站起身，讓出了位置。
不過，剛剛坐下的一位病人，卻有些不太愿意了。
高醫師可是第三境的醫家，請他看病，光診費就得一兩銀子。
他錢都花了，給他看病的人，卻換成了這么一位小年輕，這誰愿意啊？
孫大夫看出了他的心思，笑著說道：“不用擔心，他給你看過之后，老夫會給你再診一次，不會收取你多余的費用。”
聽孫大夫這么說，那青年終于放心的伸出了手腕。
孫大夫醫術精湛，是回春堂的招牌，他今天賺大了。
他看著那位年輕大夫，臉上露出笑容，說道：“大夫，我最近總覺得精神不振，手腳冰涼，腰膝酸軟……”
李諾將手指搭在這男子的手腕上探了探，心中立刻有數。
讓他當場治好此人，他沒有這個本事，但正常的問診開藥，對他來說也太簡單了。
他提筆寫下了一個藥方，說道：“每天一服，連服一月，重要的是不要縱欲過度，不然喝了也白喝。”
男子苦著臉，說道：“喝了藥還不能縱欲嗎？”
李諾道：“如果你不想以后沒得用的話，最好不要。”
男子猶豫道：“現在不用，難道留著老了用，大夫，有沒有不禁欲的辦法？”
李諾想了想，說道：“倒是也有，修行武道，就能擁有一副強健的體魄，也就不用再禁欲了……”
男子嘆息道：“我沒有武道天賦。”
無論怎么說，醫生都是要為病人考慮的，李諾思忖過后，說道：“沒有武道天賦的話，你也可以學醫，學醫同樣能強身健體，就算是以后哪里虛了，你也能自己給自己治……”
青年聞言，似乎意有所動。
李諾趁熱打鐵，繼續說道：“我聽說，為了培養更多的醫師，朝廷馬上要開設一座醫學院，招收大量志在學醫的有志之士，你可以留意一下……”
“醫學院？”
孫大夫聞言一愣，問道：“有這件事情，老夫怎么沒有聽說過？”
李諾道：“朝廷也是剛剛才開始籌備，應該要一段時間才公布。”
孫大夫只是詫異了一下，并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他沒有看李諾開的藥方，而是自己先為這青年把了把脈，然后重新寫了一個藥方，將兩個藥方放在一起對比。
兩人的藥方，雖然都是固本培元的，但卻并不完全相同。
李諾的藥方上，比他多了幾味藥，少了幾味藥。
一些藥材的用量，也有所不同。
作為第四境的大醫，他當然熟知所有藥材的藥性，立刻根據所用藥材的量，在心中做了一番推演。
那青年探頭看了看，問道：“孫大夫，這兩個方子，我用哪一個？”
孫大夫沉默片刻，將李諾所寫的遞給他，說道：“用他的吧。”
經過他的一番推演之后，發現李諾的藥方，在藥材的配比上，的確更好一些。
他小小年紀，在藥材的配比和藥量的把控上，已經登峰造極了。
他看向李諾，心中忍不住狐疑，這真的是看醫書就能看出來的嗎？
李諾目送他的第一位病人離開。
他的醫術，全都傳承至大夏的太醫。
而太醫所服務的，就是大夏的達官貴人。
那些人有權有錢，身邊自然也不缺女人，腎虛算是他們的常見病。
太醫們治的多了，積累了足夠的經驗，通過病人的反饋，不斷的改良藥方，最終達到完美。
他們的經驗，全在李諾的腦海中。
經過一番知識的融合，可以說，放眼整個大陸，沒有人比他更懂腎虧。
回春堂的生意很好，來此看病的病人一個接一個。
李諾又接連看了五六個病人，各種癥狀都有，有受風寒的，有崴腳的，有失眠多夢的，有頭暈頭痛的……
李諾在看病人，孫大夫在看李諾看病人。
從第二位病人開始，他驚訝的嘴，就沒有合上過。
本以為他沒有任何醫道修為，能開出這么完美的藥方，已經很了不得了。
沒想到，這只是他實力的冰山一角。
那位失眠多夢的女子，只是經他的手，按摩了片刻，便躺在醫館的床上，鼾聲如雷。
這一手按摩手法，連他也及不上。
此外，他的正骨手段，也十分的干脆利落，不遜色于正了一輩子骨的御醫。
還有他的針灸能力，同樣十分精湛。
另外兩名中年醫師全程在一旁看著，不由開始汗流浹背……
四十歲的人了，醫術居然還不如一個只有他們一半年紀的年輕人，隨著他看的病人越來越多，師父望向他們的次數，也越發頻繁……
而他的眼神，兩人能夠讀懂。
接下來幾天，他們可能少不了挨訓了……
李諾為一位女病人開了一個暖宮調養的方子，忽然感覺丹田中多了一絲暖意。
正在發呆的孫大夫，猛地回過神。
那兩位中年醫師，也驚訝的長大了嘴巴。
不是，這就入境了？
李諾感受到體內一道多出的力量，自然知道這代表著什么。
當初抓了那么多御醫，早就為他打好了醫家的底子，差的只是臨門一腳。
今天終于將理論結合實踐，看了幾位病人之后，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孫大夫嘴唇動了動，卻什么都沒有說出來。
還說什么啊？
他本來想著，讓他每天在回春堂坐診，順便教他行醫，等到幫他入境之后，再順勢提出收他為徒。
但事實是，他什么都沒教，反而從人家這里學到了很多。
這讓他還怎么開口？
收人家為徒？
他配嗎？
師傅不如徒弟，還要強行收徒，他會成為整個醫界的笑話。
孫大夫立刻打消了這個主意，對李諾拱了拱手，說道：“恭喜入境，以后，小兄弟就是我們醫家的一份子了，真是可喜可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