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心園。
自從佳人和安寧生下孩子之后,寧心園每日都熱鬧至極。
李諾這一年間,換了不少衙門,禮部,鴻臚寺,刑部,以及中書省的同僚們,都登門送上賀禮。
這兩日,各大武林門派,也派出了代表,前來恭賀。
自此上次武林大會結束之后,許多武林門派都在長安設立了辦事處,距離長安較近的華山派和恒山派,都是掌門和長老齊至,距離較遠的,也都派來了代表。
三清宗雖然遠在數千里外,但兩位師姐也千里迢迢的來到長安祝賀。
剛剛又送走趙國使團的幾位客人,李諾才終于得到了片刻的清閑。
佳人和安寧恢復的很好,或者說根本沒有什么好恢復的。
產后的第三天,佳人就重新拿起了劍。
伊人比她先一步晉入宗師,她始終還是難以放下。
伊人的修行同樣刻苦。
近日來,她向安寧挑戰了數次,但都以失敗告終。
并不是法家宗師就比武道宗師厲害,而是李諾之前在修改大夏律法的時候,是和安寧一起的,伊人突破的比她晚,進步也沒有她快,始終被安寧壓了一頭。
李諾去嬰兒房看了看三個小家伙,發現慕兒和凝兒正蹲在李晏的床尾,好奇的打量著什么。
慕兒抬頭看著李諾,好奇問道:“李諾哥哥,為什么李晏的那里,和我們的不一樣?”
李諾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八歲小姑娘的這個問題,只能道:“你們以后就知道了……”
恰好岳母大人進來,李諾順勢開溜。
這半個月都在家里,趁著今天有空,他打算去刑部和中書省看看。
長安這半個月,沒有什么嚴重的案件發生,李諾處理完這些日子積累的一些卷宗,壽命大約增加了兩個月。
徹底修改律法過后,處理和以前同樣的案件,壽命的增幅,翻了數倍之多。
走出刑部大門,李諾正要去中書省,腳步卻微微一頓。
“算姻緣,測運勢!”
“一次十文,算不準退錢!”
“瞧一瞧看一看啦!”
李諾的目光,望向刑部斜對面的一處街頭。
熟悉的算命攤,熟悉的爺孫。
在趙國時,伊人在國都見過這對爺孫,而且還讓他算了兩卦,那兩卦后來都應驗了。
沒想到,李諾和伊人回來之后,他們也來到了長安。
李諾躊躇片刻,還是走到街對面,對那老者抱了抱拳,說道:“前輩,又見面了。”
臉上有些嬰兒肥的少女,對他微微一笑,說道:“命外之人大哥哥,是你啊!”
李諾微微一愣:“命外之人?”
這時,閉目養神的算命老者緩緩睜開眼睛,問道:“小子,算什么?”
李諾想了想,說道:“算命數。”
老者看著李諾,伸出右手,手指動了動,說道:“你年紀輕輕,還有至少三十年可活。”
李諾法典上的剩余壽命,是一萬兩千多天,算下來正好是三十年多一點。
當然,以他第六境的修為,能算出這些,也不奇怪。
李諾想了想,又道:“那算一算姻緣吧。”
老者瞥了他一眼,道:“你都已經有五段姻緣了,還不滿足?”
李諾一時愕然,不確信道:“五段?”
算上伊人和鳳凰,也才四段,哪里來的五段?
算命老者并未解釋,說道:“二十文。”
李諾留下一錠銀子,老者道:“多了。”
李諾道:“多出來的,算作晚輩對前輩的謝禮吧。”
如果不是他,佳人和安寧,不會那么容易的接受伊人和鳳凰,雖然他可能不是有意的,但的確算是李諾和她們的月老。
李諾并未多留,付了酬金之后,便告辭離開。
等他遠去之后,少女忍不住問道:“爺爺,你以前不是說,要離命外之人遠一點嗎,我們為什么又回到長安了?”
算命老者捋了捋長須,低聲道:“命外之人,亦有可能是天命之人,越是接近他,便越是可能看到真相……”
離開刑部之后,李諾進宮來到中書省。
雖然左相給了他居家上班的特權,但衙門還是要適時來一來的。
“恭喜李大人!”
“恭喜李大人添璋弄瓦!”
中書省內,大小官員看到李諾,紛紛抱拳恭賀。
李諾一一回禮,來到自己的衙房,不多時,周玉從外面走進來,拱手笑道:“恭喜李兄。”
中書主書的職責,就是協助中書舍人完成一些雜活以及文書工作,算是中書舍人的秘書,李諾來到中書省沒多久,周玉就成為了他的專屬秘書。
通過周玉,李諾了解了近日的朝事。
巡查御史,尚方寶劍,增設科舉……,李諾上次的不解釋三連,效果顯著,從各地的反饋來看,戶部今年的稅收,可以達到往年的數倍。
這還僅僅是只對中層的地主開刀,在他們之上,還有世家。
李諾當初根本沒想過,通過暴力的方式一勞永逸的解決問題,實事求是來說,世家目前依然是朝廷所不能撼動的。
而醫改的推動,就不是那么順利了。
朝廷通過立法限制了藥材的價格,各州的醫館,干脆關門停業,有錢人依然有看病的渠道,但百姓求醫無門,或者需要花費更高的價格才能買到之前的藥材,一怒之下,反倒罵起了朝廷。
經過無數次的大鬧之后,各地官府對于這一政令,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難怪他最近的醫家修為卡在第四境巔峰,只差那么一點,但就是無法突破。
說話間,一道身影走進衙房,周玉回頭一看,立刻躬下身,恭敬道:“見過左相。”
隨后,他對李諾拱了拱手,說道:“下官先告退了,李大人有事吩咐。”
周玉離開之后,左相對李諾微微一笑,說道:“恭喜了,初為人父的感覺怎么樣?”
李諾這些日子的感覺是復雜的,有喜悅,也有茫然與不安,但更多的是責任。
左相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意識用浩然之氣探查了一下他的身體,目中浮現出一絲喜色,問道:“儒家第三境了?”
李諾點了點頭。
左相像是想到了什么,目中閃過一絲黯然,低聲道:“他當年,也是儒家第三境……”
李諾問道:“他是……”
左相道:“你爹。”
李諾知道父親當年是有浩然之氣的,但卻不知道,他竟然年紀輕輕,就和自己一樣,修行到了第三境。
李諾很清楚,他的修為是怎么來的。
他的所有儒家修為,都是通過各種造福百姓的改革和變法換來的,屬于實踐派。
儒家和法家不同,法家修外,是純粹的實踐派,只看判罰是否公平。
儒家內外兼修,且修心比實踐更加重要。
李諾自認為在朝短短幾個月,要論對百姓的貢獻,他已經超過了左相。
但左相有第五境,他卻只有第三境。
他修行的時間遠不如左相是一個重要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內心的修行。
左相這樣的大儒,定然是早已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為了大義,可以隨時犧牲自己、家庭,他們所擁有的一切,都可以放棄。
這一點,李諾做不到。
他向來都秉持的是,有多少能力,就做多少事情。
知道能力不夠,所以這次的稅改,他根本沒有觸及世家。
但包括左相在內,另一部分儒家弟子,憑著一股浩然之氣,敢在實力還很弱小的時候,不顧后果的對權貴和世家這樣的龐然大物發起挑戰。
父親在沒有做多少事情的前提下,能晉入儒家第三境,可見他當年的信仰是多么的堅定。
李諾敬佩他們,卻不會效仿他們。
嚴格來說,他不算是真正的儒家,也不算是真正的法家,人們常將修行三種以上力量的人稱為雜家,李諾體內的力量高達十種,恐怕有史以來,沒有人像他修的這么雜。
好在修心雖然比不上他們,但他完全可以在實踐上補回來。
左相很快從回憶中醒轉,語重心長的對李諾道:“立德、立功、立言,你已經做到了前兩者,可以逐漸開始立言了。”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是儒家的修行綱領。
立德、立功、立言,則是實現這一綱領的方式,也是儒家弟子一生都在追求的。
其中,立德是指樹立完美道德榜樣,以高尚的德行影響后人,也就是修身。
立功是指建立偉大的功業,為國家和百姓帶來實際的利益,李諾通過各種變法,也已經做到了。
立言最早是指提出真知灼見的言論或撰寫著作,并且這些言論和著作能夠流傳后世,對后人有所啟發和指導。
在立言上,儒家的先賢已經做到了極致,現在的儒家弟子,大多是對先賢思想的繼承,很難再有開創性的理論,現在的立言,是指傳道授業,將先賢的言論傳揚下去。
左右二相,弟子眾多,可以說桃李滿天下,在他們的教導之下,許多弟子都擁有了浩然之氣,他們作為老師,修為也能得到提升。
這三點,是儒家修行的必經之路。
李諾要完成立言,不一定要像左右二相那樣,招收大量的弟子。
在書院授課,也是一條途徑。
兩位宰相早年間,都曾是四大書院的先生,教授過無數學生。
只不過,與李諾在趙國做的事情不同。
儒家“立言”所教授的,不是書畫樂道,也不是騎射,而是儒家的思想,能讓越多的學子被他們的思想影響,養出浩然之氣,自己的修為就能得到越多的提升。
左相看著李諾,詳細的說道:“在挑選學生的時候,最好選擇貧民子弟,他們幼時吃了許多苦,更能體諒百姓之難,一些寒門子弟,或是商人、鄉紳地主、小士族的子弟也可,他們雖生活優渥,卻也不少受上層欺壓,思想易于轉變,大世家子弟的思想,已經根深蒂固,很難扭轉,無需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
他將自己“立言”的經驗,毫無保留的傳授給了李諾。
二十年前,他曾對李玄靖寄予厚望。
二十年后,他將這份希望,又傳承到了他的兒子身上。
終了,他將李諾帶到衙房,將幾本書冊交給他,說道:“這是老夫畢生所悟,也都交給你了,希望你能將儒家發揚,也希望我大夏,未來能出現一位儒圣……”
李諾收下這些書籍,點了點頭,鄭重說道:“我會努力的。”
左相贈予的幾本書籍并不重,但李諾的心里,卻沉甸甸的。
讓他改革醫療,改革農家,墨家,這些都不是問題,讓他改變別人的思想,讓那些從小錦衣玉食,不愁吃穿的富家子弟,去體諒百姓的不易,沒苦硬吃,背叛自己的階級,他哪有這個本事?
走出中書省,李諾的腳步忽然一頓。
咦……
這個本事,他還真有。
修的太多太雜,他差點忘了,他還是一位第四境巔峰的縱橫家。
縱橫家最強大的能力,就是能影響別人的思想。
修為相差越大,改變別人的思想就越容易。
讓他去直接扭轉高境修行者的想法,以他現在的修為還辦不到,但面對那些連修行者都算不上的普通學子,他們的腦子里想什么,可就由不得他們自己了……
李諾忽然有所感應,轉頭望向某個方向。
某個衙門的門口,一道身影站在那里,負手而立,正遠遠的看著他。
李諾禮貌性的對右相微微點頭,繼續向宮門口走去。
右相望著他的背影,目中浮現出一絲異色,輕聲道:“第三境了……”
離開皇宮后,李諾又順道去了一趟司農寺。
經過幾個月的試驗,小麥,水稻等一些作物的產量,已經有小幅的提升,司農寺正在想辦法將其規模化的推廣。
離開司農寺時,李諾的懷里,揣了幾只桃子。
這段時間,家里的水果就沒有斷過,農家的極品水果,慕兒和凝兒都快吃膩了。
李諾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繞路從刑部門口走過。
算命的小攤依然在那里。
但那位算命老者卻不見了,只有那位少女坐在那里。
算命攤前沒有什么客人,李諾走上去,問道:“姑娘,你爺爺呢?”
少女抬頭看著他,道:“爺爺讓我自己在這里算命,如果你要算命的話,要等明天爺爺過來,我的修為不高,算不到你的命數。”
李諾擺了擺手,說道:“我不是來算命的。”
他從懷里取出一個桃子,遞給她,說道:“這個給你。”
少女本想拒絕,但聞到這股沁人心脾的果香,快要說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默默吞了一口口水,伸手接過李諾遞過來的桃子,咬了一口,驚嘆道:“好好吃的桃子!”
李諾笑著說道:“我家還有很多好吃的水果,你要不要去我家做客,我家廚子做的飯也很好吃……”
少女意有所動,但又有些猶豫,道:“可是,我還要在這里算命。”
李諾道:“我家還有一些陰陽術古籍,你可以順便看看……”
少女干脆利落的收起算命的旗子,開心說道:“那走吧!”
李諾試探問道:“你去我家,你爺爺不會生氣吧?”
少女擺了擺手,說道:“不會的,他以前也讓我一個人算命,我經常自己偷偷跑去玩,他也不會罰我,我們東方家就剩下我和他了,他還指望我給他養老送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