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鈞明白首長的意思后，他有些不自然的扭了下身子，調整坐姿。
事，看情況就是沖他來的，這毫無疑問。
但這說法真不足以取信，陳鈞打心底里不相信一個警衛師三團二營營長轉業這點事，能捅到老爺子這？
這就好比一個村里開個小賣鋪，總共就二十平的地方，就賣點醬油醋啥的。
卻直接震驚了，京都國際性連鎖商超的總部一樣。
太夸張了點。
但首長問了，陳鈞肯定要回應啊。
只不過，他沒打算正面去接這個話題。
思慮片刻后。
陳鈞挺了挺腰板，道:“首長，那個，我覺得有關今年軍改方針問題，衛戍區的警衛師應該是不會變動的。”
“嗯，沒錯，軍部的確是有這樣的規劃。”
李振華坦然的點點頭，京都警衛師號稱御林軍，一個師的戰斗力不亞于一個集團軍。
別看這次軍改動靜整得挺大，但軍中很多人都明白，軍改動誰都不會動這個御林軍啊。
至少在軍改全面落實，并且取得長足的進步之前。
不會動。
陳鈞看首長沒有強調剛才的問題，他干脆接著不會改編的事實往下延伸。
“首長，我對合成單位比較了解，而營級合成最亮眼的就是它的組織架構，要帶動一個合成營各兵種協調作戰的指揮體系。”
“培養一個新營長，并且具備組織協調的能力不容易。”
“短時間內，工作上沒辦法更好的開展。”
陳鈞這么說，已經算是委婉拒絕了剛才首長的提議。
警衛師有二伯擔任師政委，媳婦在政治部檔案部工作，自己又是一線部隊的營長。
單位還在衛戍區，擔負著保衛京津的重任。
這些聽起來似乎都很美好，就好像只要他點頭，一套安排壓根不需要他操心，就能安排的明明白白。
這個餅真的很大，也很誘人。
但陳鈞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更何況，他也知道。
哪怕答應了面前的老爺子，人家也不會真的給他安排。
陳鈞又不憨，老爺子也不傻。
一個軍改試點營的營長，要是這么被調走，整到一個跟軍改合成化完全沒有任何關系單位。
那這就不是提拔了。
陳鈞雖不認為自己有多重要，一營沒了他不行什么的，但這個調動也絕對沒那么容易。
光是東部戰區那一關，怕是都不好過。
李振華聽著陳鈞在自己面前，一會強調警衛師不會改編，一會又試圖說他自己對合成化比較擅長。
老爺子自己都聽笑了。
一個晚輩后生在自己面前，顧左而言右。
胡扯八扯，就是不說正事，這種事情似乎有不少年，都沒碰到過了。
端起茶水品茗了一口。
李振華并未吭聲，只是拿著竹舀輕輕攪拌陶罐中煮沸的茶水。
那種壓抑的冷場氛圍，讓陳鈞又一次感受到了。
大概過去有兩三分鐘吧。
在這期間，陳鈞不再說話，只是老老實實的坐著，反正意思他是表達明白了。
至少他自己感覺回答的挺委婉，還挺完美，能打80分左右。
兩人都不吭聲，最終還是老爺子開口打破了僵局。
“聽人說起過你是桂省人，家里是哪的？”
“報告首長，柳城融安縣。”
“嗯，是個好地方。”
提起桂省，老爺子目光中也是一陣回憶，隨即放下竹舀，站起身略微活動下腿腳。
“老了，身子骨不如年輕時那般能折騰。”
人家首長都起身了，陳鈞怎么可能還坐著，他也趕緊跟著起身。
老爺子見狀，只是擺擺手:“無妨，你再坐會，我去休息休息。”
話音落下。
李振華邁開虎步，徑直的離開。
這一幕，直接把陳鈞給看愣了。
這首長讓自己再坐會，啥意思？！！
喝茶他也不會啊。
再說了人家的客廳，他自己坐這煮茶，是不是有點太分不清大小王了？
還是說剛才首長詢問的話不是試探？是真的想把自己調到警衛師？
一時間，陳鈞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
正在他愣神之際，原先跑路的李海峰非常恰當的又來到客廳。
他看了一眼陳鈞，陳鈞同樣也看了一眼李海峰。
這哥倆隨后又同時看向，老爺子離開的方向。
都不用等陳鈞開口。
李海峰就率先攤了攤手說道:“你別問我，我也不知道什么情況。”
“你也知道，以前在家里從來都是我先離場，還從來沒見過我爺爺提前走的。”
“看出來了。”
陳鈞郁悶的回了一句，這貨不靠譜的作風，他又不是第一次領教了。
“不過。”
李海峰話音一轉，繼續道:“不過，有一點忙我是能幫上的。”
“警衛一師三團二營營長肯定沒轉業，我上午還見他了，我在三團參謀部工作。”
“你是團參謀長？”陳鈞詫異的詢問。
對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歲的堂哥，陳鈞可就沒什么顧忌了，有什么就問什么。
主要還是他看出來，李海峰這性子，應該不是李家第三代中最優秀的子弟。
這家伙給人的感覺有點像混子，并且能跟在老爺子跟前的后輩。
一般情況下，就沒有太優秀的。
畢竟，在這種家庭里面，但凡稍微有點能力。
三十歲左右正拼的年齡，都會被丟到更遠的地方去歷練，而不是放在身邊。
李海瑤一個女孩子，都被丟到西部戰區，可想而知眼前這堂哥的潛力。
在老爺子眼里，很可能還不如孫女呢。
陳鈞在心里暗自揣摩著，不過混的最差的人，都能擔任團參謀長。
真要論的話，也差不到哪去。
“是參謀長沒錯，不過是副的。”
李海峰神色自然的糾正了一句，而后趁著老爺子不在，他自己拿起竹舀準備弄點茶喝。
這些茶葉可都是平時招待客人才能煮上，平時李海峰還真沒這個口福。
他這邊剛舀了一點茶水，杯子都沒送到嘴邊呢，突然聽到樓上傳來下樓的腳步聲。
李海峰原本淡定的神情，就跟受驚的老兔子般，“滋溜”一聲喝光茶水，含在嘴里就往外面跑。
好家伙。
這突如起來的動靜，看得陳鈞都是目瞪口呆。
他低頭看看正在沸騰的水，再看看已經喝空的杯子。
陳鈞不得不稱贊，這位堂哥的勇氣啊。
那水就算沒100°，那特么也得有90°吧？
就這么含著跑了？
那嘴就算是鐵嘴也不能這么喝吧，好在茶碗都很小，那一點茶水頂多潤下嗓子。
應該問題不大。
剛才的腳步聲并非是老爺子，而是李海瑤從樓上下來了。
她好奇的看看站在那里的陳鈞，奇怪道:“你怎么不坐下呀。”
“爺爺剛才都跟你聊了什么？”
李海瑤還以為陳鈞太過緊張，所以才站著，她走到跟前攙著陳鈞再次坐到沙發上。
聽到詢問，陳鈞張了張嘴，他本來是想指指水杯說下剛才的事情。
可仔細一想還是算了吧，李海瑤的堂哥什么德性，她自己應該很清楚。
“那個，你哥是不是很怕伱爺爺？”
陳鈞沒有理會剛才的詢問，而是問出了他感興趣的話題。
“你看出來了？”
李海瑤聞言，她莞爾一笑，抬手攏了攏秀發道:“不是怕，應該說是非常怕。”
“反正從我記事起，爺爺對他管得就挺嚴，但我哥好像天生做事不知道認真一樣，小時候總闖禍。”
“被收拾的次數多，肯定怕啊。”
“咱們這次回來，我就給他一個人說了，本來想著讓我哥過來跟爺爺說，結果消息可能是彭城軍區那邊有人做匯報了。”
“我哥他就沒有抓到這次機會。”
李海瑤說著，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似乎是想起以前有意思的事情。
聽到這種情況。
陳鈞了然的點點頭，他剛才就猜到李海峰應該就是家里后輩中，能力最平庸的一個。
就像地主家的傻兒子似的。
可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會哭的孩子就是有糖吃。
能力不行，李海峰有可能這一輩子頂多混到上校，可人家不用離家太遠。
也不用考慮那么多，圍在長輩身邊也挺好的。
兩人坐在大廳，李海瑤拉著陳鈞詢問爺爺剛才都說了什么。
這東西又沒啥可隱瞞的，陳鈞挑點能說的，把自己選擇性的回答，給稍微模糊一些。
講給李海瑤聽。
另一邊。
李振華離開客廳后，他可沒有真的去休息。
李海瑤能從樓上下來，就是因為老爺子把她從樓上給哄下來了。
王蘭芳看著老頭子來到樓上，她笑著起身將沙發讓出一塊地方，有些迫不及待的開口問道:“怎么樣，跟小陳那孩子聊一聊，感覺還好吧？”
“嗯。”
老爺子聞言，他微微點頭:“人有點滑頭，不過陳鈞對工作的認真程度還可以。”
“性子也有些執拗。”
“瑤瑤的眼光不錯，若是給這孩子一些時間，將來的成就不會低。”
“行事穩重，思慮周全，在年輕人里面也算不易了。”
“就是.”
李振華說到這里，他皺了皺眉頭:“就是年齡太小了。”
“比瑤瑤小了三四歲，瑤瑤虛二十七。”
“瑤瑤比他大這點，可不太行。”
“你這老頭子，思想怎么這么老頑固，大點怎么了？我還比你大呢。”
王蘭芳臉上掛著慈祥的笑容，埋怨著自家老頭子思想不開化。
但奶奶也知道，就沖老頭子剛才那幾句評價。
這兩個孩子的事情，就算是成了一多半。
小陳以后很可能也是他們李家人。
這對老夫妻對孫女的愛護，那是真沒得說，要是別的后輩，老爺子絕對不會這么關注。
“剛才我給瑤瑤聊了一下，她對小陳也挺滿意。”
王蘭芳提起剛才的小孫女，她臉上的笑容根本壓不下去。
自己的孫女自己最清楚，就剛剛閑聊了幾句，三句不離陳鈞怎么怎么樣。
他們二老已經到了這把年紀，在孫女的問題上，基本意見一致。
只要有個好的歸宿，確定李海瑤嫁的人，各方面都算過關。
老爺子也不會多說什么。
若說試探。
他剛才確實提了這么一下，但那小子太鬼精了，又是提警衛師不接觸合成化。
又是講自己在合成化單位里面的作用，顧左而言右的說半天。
試探的心思也就淡了。
他本意，也不是去干涉一名干部的工作。
哪怕為了家人，老爺子也不會開這種先例。
“你交代瑤瑤先在家里住幾天吧，我明天回單位去處理些事情。”
“至于陳鈞，不要強求他，年輕人以工作為重，他樂意在這呆就呆著，如果不樂意，讓瑤瑤不要干涉。”
“這兩天陳鈞的單位正要大面積改編，部隊變動大，呆不住就讓這孩子回去吧。”
李振華擺了擺手，起身又從旁邊的架子上拿著報紙看了起來。
他不打算再下樓了。
老爺子心里也跟明鏡似的，知道他呆在樓下的話，那三個年輕人都不自在。
干脆就不去湊那年輕人的熱鬧了。
王蘭芳點點頭，她看了下外面的天色，這時候已經四點多，天都快要黑了。
于是轉身回到一樓，隨身帶了點零錢，準備出去買點菜，晚上做飯。
樓下。
李海瑤本來坐在陳鈞身邊，正津津有味的聽他在那講剛才聊天的內容。
看到王蘭芳提著一個菜籃要出門，李海瑤趕緊拉著陳鈞將他拽起來。
“走啊，我們陪奶奶去買菜，奶奶的手藝可好了。”
“傻孩子，讓小陳在家里休息，你陪奶奶去吧。”
“不行，他去還能幫忙提東西。”
李海瑤這次沒聽話，她半撒嬌式的一手抱著王蘭芳，一手拉上陳鈞。
非要三人一起去。
李海瑤又不傻，剛才爺爺和奶奶聊了什么，她根本不清楚。
以前大伯家的哥哥姐姐，又不是沒有帶對象過來，一般都不會在家里過夜。
頂多呆一天就會離開。
她就是擔心自己去買菜的時候，陳鈞也會突然離開。
李海瑤心里自然是知道，陳鈞在自己家里不自在。
可她也一直都在盡力的維護啊，就算要走，那也要等吃過晚飯。
她去找爺爺問問意見，看看對陳鈞的印象，才能把人放走。
于是。
在李海瑤的強烈要求下，陳鈞被迫當成提菜的，出去晃悠一圈。
其實李海瑤擔憂的真沒錯，陳鈞確實沒打算在這住，只要剛才沒帶他。
陳鈞就打算找首長辭行的。
哪怕明天再來都行，第一次過來，他也沒法厚著臉皮住到這里啊。
因為他現在，還沒搞懂老爺子的意思，就這么呆這里。
屬實是不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