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輛最終在團部大樓前一溜石子路上停下,王建星下車就忙著招呼執勤的戰士過來搬行李。
陳鈞叉著腰環顧了下四周,團部的環境確實沒有軍分區建設的那么好,但勝在干凈整潔,倒也沒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差。
“陳團長,崔政委下連去了,估計今晚能趕回團部,要不我先安排您去宿舍休息會?”
王參謀長命哨兵攙扶著李武界和邊濤,帶上行李去宿舍后,又過來陳鈞跟前詢問。
一路上,陳鈞早就發現王建星的腳有點跛,走起路來就跟個小老頭似的,他剛才沒問,是跟前有人不太好意思。
如今就他們兩人在這站著,陳鈞搖搖頭,盯著老王的腿看了一眼:“王參謀長,你這腿是傷著了,還是怎么了?”
“哦,這啊。”王建星聽到詢問,滿不在乎的晃動下左腿道:“這不前幾年當營長的時候,在邊境巡邏,被回竄分子埋的劣質地雷給咬了一口。”
王建星口中的回竄分子陳鈞知道是怎么回事,內地的人不清楚邊境的事,以為邊防部隊防的只是一些鬧事的科莫多大蜥蜴。
其實沒那么簡單,邊境外有很多武裝到牙齒的家伙,統一老美裝備,經常伺機躥到境內惹事。
那幫家伙來回躥,邊防的人就稱呼為回竄分子。
真正平靜也就是這兩三年的事,這幫回竄分子才沒那么猖狂。
究其原因,無非就是祖國強大了,能震懾住一些人,邊境才能得以安生,但也僅僅安生了一點而已。
祖國還是不夠強,畢竟吃飽飯才幾年啊,陳鈞記得自己剛讀軍校那會,老家的家家戶戶還不敢頓頓吃肉呢。
這幾年才徹底改善。
“你也跑了一天了累不累?不累就陪我轉轉。”
陳鈞是個工作狂,剛到新單位他可沒心思躺床上休息。
“成,那咱就轉轉。”
王建星樂呵的答應一聲,陪著陳鈞在團部內溜達。
團部加上353團下轄的直屬單位加起來,占地也沒多少,陳鈞用了四十多分鐘就基本溜了一遍。
總體上來說,這里吃喝問題不大,有蔬菜大棚,也有搭建的一些后勤養羊的羊圈,相比扎東那邊的邊防團。
353團已經很舒坦了。
兩人走著走著,走到山坳邊上通訊大隊的營區。
據王建星介紹,通訊大隊里面住的不只是通訊兵,還有不少從一線哨崗撤下來修整,或者臨時下來負責采買物資。
還有養傷的戰士,都會被安排到通訊大隊這邊修整。
兩人過來時,有十幾名戰士正在并排以跪姿練習射擊。
但讓人詫異的是,這些戰士并沒有使用今年才大范圍列裝的191式突擊步槍,而是人手一把黑色的弓弩。
這倒是引起了陳鈞的興趣,以前他在龍牙沒少練這東西,主要是有時候執行任務,為確保安全,不發出一點聲音。
近程進攻會用弓弩替代狙擊槍。
可別小看這東西,除了敵后作戰不容易暴露之外,在冰雪地區也不會引起雪崩,殺傷力比小口徑子彈可猛的多了。
龍牙近戰除了弓弩,一般也不會用傘兵刀,那都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老掉牙的裝備了,現在用的都是折疊斧頭。
通訊大隊這邊訓練場的桌子上,陳鈞也看到了不少同類型的折疊多功能斧頭。
估摸著是訓練用來砍科莫多大蜥蜴的。
不開第一槍的原則會讓邊防這邊的戰斗,很多趨向于冷兵器為主。
嗖嗖嗖.
兩人剛來沒一會,那十幾名練習射擊的戰士就發射了弩箭,一排在六十米外的箭靶肉眼可見的開始晃蕩,眨眼的功夫就已經射上了數十支箭。
現代化弓弩,有了高科技的賦能,50米左右射程,加上光學瞄準鏡的精準定位,射擊難度比步槍可簡單多了。
因為新兵使用步槍打一百米靶,可沒人給你配瞄準鏡,都是機瞄憑感覺。
“好!!不錯!”
陳鈞站在后面看了一會,主動鼓掌稱贊。
掌聲打破了現場的平靜,王建星急忙踏前兩步,大聲道:“全體都有,立正,向后轉。”
“同志們,給大家介紹下,這位就是咱們353團新來的團長陳鈞陳團長。”
“大家鼓掌歡迎。”
啪啪啪啪
原本正在訓練的戰士抱著弓弩開始熱情鼓掌,同時也在好奇的打量著他們這位新來的團長。
陳鈞原本沒想在這種場合露面,剛來報道熟悉情況后,明天一早通知團部團直屬大隊所有人員集合大會再通知也不遲。
既然參謀長都介紹了。
陳鈞索性踏前兩步,距離這幫戰士近了,陳鈞才發現剛才背對著他練習射擊的戰士,一個個都是皮膚黝黑粗糙。
臉上,手上的皮脫了一層又一層。
臉龐紅的發紫還帶些淡淡的藍色,眼角充斥著血絲,嘴唇干裂。
其中有兩個戰士帽子沒帶,頭發亂蓬蓬的像是雞窩一樣。
顯然,這些人都是從一線哨崗上下來的戰士,在這里臨時修整。
猛然看到這種場景,陳鈞憋到嘴角的話硬是沒說出口,這幫戰士看著年齡應該都不大,頂多十九二十歲那樣。
卻因為長期高山缺氧,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了太多。
陳鈞心里異常難受,他走到最左側的一名戰士跟前,從他手中接過弩箭盯著對方看了幾眼。
“同志,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報告團長,我叫瑪爾塔,今年十九歲。”
“好,駑箭練習的不錯。”
陳鈞抬手拍了拍小戰士的肩膀,內心長嘆,在這一刻,他覺得來邊防來晚了。
也是在這一刻,他有了一生都扎根邊防的想法,其實陳鈞這種念頭就跟千千萬萬的國人一樣。
正是有這些人在,常年冰雪封山的生命禁區,才會始終有一道道堅定的身影,立于高峰之上。
保衛著祖國的邊疆。
陳鈞將弩箭還給瑪爾塔,又伸手指了指遠處箭靶后方坍塌的一段圍墻忍不住笑道:“這里練靶還是太危險了。”
“靶子后面直接就是山坳,沒有圍墻擋著怎么行?”
“萬一有老鄉正好在這路過,那不是麻煩了?”
“王參謀長,找幾個會砌墻的戰士把墻沏上,就算咱們這地方偏,那也是軍營,缺這么大一個口子算怎么回事?”
聽到團長提起圍墻坍塌,王建星尷尬的撓了撓頭,小聲說道:“團長,砌墻的同志咱們這邊有。”
“可是沒磚啊,這是去年一次刮大風吹倒的,后來想重新砌的時候,磚都被人給撿走了。”
陳鈞原本想說扯淡,堂堂一個團部咋可能沒磚,可想想這是林芝,是海拔三千多米的地方。
最終張了張嘴,還是沒說出來。
過了好一會,陳鈞才拉著王建星走到一旁,皺眉道:“沒磚也不能讓戰士們這么練,太危險了。”
“那什么,剛才從軍分區回來的路上,我看那林芝縣城里不是有個挺壯觀的建筑嘛?”
“那是什么地方?”
“縣管理部大院啊。”
王建星不懂陳鈞的風格,腦袋有些懵懵的回應道。
“就那吧,我看那地方挺不錯,安排戰士過去借點磚,今晚連夜給我把墻砌好。”
“不是,團長。”
王建星有些急了,這特么管理部大院人家又不賣磚,去找他們借有個吊用?
“管理部哪有磚啊?就算有他們也不會借啊。”
看著這個直腸子的參謀長,陳鈞抬手拍拍額頭,無奈道:“他們不借,你不會晚上安排人去嘛?”
“他們不借,咱們會不會拆墻?差多少拆多少唄,先把咱們這的墻給補上,以后的事以后再說。”
哎呦我去,是這么個借法?!!
說實話,王建星確實有些心動了,雖說圍墻坍塌無傷大雅,軍分區都知道這事。
可畢竟是軍營啊,好說不好聽不是。
“那,團長,管理部肯定不會樂意,那人家好好的墻咱們給拆了,是不是不太好?”
王建星顯然是又高估了陳鈞的做事底線,還是那句話,玩戰術的人,有幾個良善之輩?
陳鈞斜視了一眼王建星,反問道:“什么叫人家的墻?”
“都是國家的磚,砌哪不是砌?”
“只要別動老鄉的,動管理部又不算犯紀律,你弄不來磚人家肯定能弄來,把這個問題交給他們去協調不就行了。”
“去準備吧。”
“得嘞!!”
王建星激動的搓了搓手,他也是敢在戰場上跟人搏命的老兵,除了違反紀律之外,沒啥他不敢干的。
“那誰,老李!!!”
“去,通知一個排的同志準備兩輛卡車,撬棍,鐵錘都給備上,晚上出任務。”
“是,參謀長!!”
陳鈞看著遺留一年的問題被他解決,頗為滿意的點點頭離開了。
別問什么就不怕管理部上門找麻煩啥的,團部壓根就不怕這種麻煩。
再說了,陳鈞剛來啥也不知道,像是這些瑣事就算出面也是政委負責。
大不了就說政委下單位去做工作了,讓他們過來興師問罪的人,連門都進不來。
有能耐他們也來拆墻,看他們有沒有這個膽子?
353團的政委確實是下單位了,上任團長因傷轉業,上面遲遲沒有調過來人,全團沒有團長可不行啊。
為了工作上的順利,政委崔中全政工軍事一把抓,帶著副團這幾天一直都在353團的邊防營還有邊防連巡視。
一直到晚上八點多,一群人才風塵仆仆的趕回來。
而此時。
陳鈞這個新來的團長,正坐在自己辦公室。
除了他之外,參謀長王建星還有邊濤和李武界都在,這兩個家伙經過短暫的休息,臉色已經好多了,但還是虛的很。
陳鈞看向兩人沉吟片刻道:“那什么,小武還有老邊你們兩個這兩天就多休息,少活動少做體力活。”
“休息過來勁之后,就先去直屬大隊那邊慢慢跟著出操,一點點適應邊防生活。”
“你們倆現在都是干部,我沒辦法直接安排工作,在調令正式過來之前,就跟著這里的同志一起適應吧。”
“是!!”
兩人也有些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本來安排他們過來是幫忙的,這可倒好,忙沒幫上,后腿差點扯了二里地。
“那什么,王參謀長,你簡單介紹下353團的情況吧。”
陳鈞交代完哼哈二將的安排后,正準備著手團里的工作。
結果還沒等王建星開口呢,辦公室外就傳來了“篤篤篤”的敲門聲。
“應該是政委回來了。”
王建星笑呵呵的起身開門,因為團長辦公室一般情況下是沒人過來的,老團長在353團威嚴挺足,一般的小事沒人會過來找不自在。
辦公室門被打開。
門外站著一名年約四十歲左右,面帶微笑的中年人。
可能是剛從哨崗上下來,對方穿著一身褪色到發白的人字呢軍裝,頭頂棕色皮帽,一臉的絡腮胡子。
濃濃的眉毛下雙目炯炯有神,表情看起來有些刻板,雖說整個人瘦骨嶙峋,好在精氣神挺足,臉上隱約帶著一股殺氣。
挺符合邊防部隊一名老兵的形象。
“崔政委,哈哈,您回來了?”
“來來來,這位是咱們新過來的團長,陳鈞。”
“陳鈞,這是咱們353團的政委,崔中全。”
陳建星在中間充當介紹人,熱情的介紹著。
陳鈞從辦公位置起身,大步走到門口伸手笑道:“崔政委你好,我叫陳鈞,初來乍到,以后工作上還要多多指教。”
“哈哈,你小子,你不認識我,我可認識你啊。”
崔中全伸手和陳鈞握了握,他臉上帶著和煦的笑意,順手將呢子大衣脫掉,放在一旁的沙發上。
可能是看出陳鈞臉上的疑惑。
崔政委哈哈大笑著拉起陳鈞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拍著胸脯解釋道:“我是西京抗大第七學院2000級的學生。”
“你是2012級的學生,要是真算起來,我還是你學長呢。”
“哈哈!!”
讓崔中全這么一說,陳鈞瞬間恍然。
西京陸軍邊防學院這個名字是2011年才改的,也正是因為剛改,12級才會擴招,降低分數線。
在此之前,邊防學院一直都是抗大第七分校,兩人算起來還真是學長學弟的身份。
陳鈞現在還在為來到353團,怎么做出點成績發愁。
殊不知,他根本不需要做太多。
作為陸軍邊防學院出身的佼佼子,五萬邊防軍當中可是有不少軍官都是他的學長。
包括353團,下面邊防營和邊防連,陳鈞眼熟的干部都有好幾個呢。
當初豐宏毅改名校慶,讓陳鈞擔任副總隊,還參與閱兵,那可不是瞎閱的。
別以為老爺子把陳鈞調到邊防來,就純屬是歷練,其實這種調動從他參加那次校慶開始,這個結果就已經注定了。
因為他在這的根更深。
哪怕當做跳板,也會蹦得更高。
上面的布局和紛爭向來不是一蹴而就,往往會考慮的非常深遠,而這時候,以前的布局就開始慢慢顯露了。
王建星眼見兩人不止認識,還是同一所學院畢業,他也松了口氣,從口袋中掏出煙一人讓了一根。
說實話,政委回來之前,他還真擔心這新團長年輕氣盛會和政委合不來。
畢竟,邊防團的政委那也不是內地部隊能比的,一個比一個彪悍。
這下,算是讓他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