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十八州城當中,有諸變化,在經歷了一開始的沖突,強烈反對,譴責之后,諸多禮部的官員們還是按部就班地開始準備了君王的及冠之禮。
錢都交了!
一定要讓這一次的及冠之禮名動天下。
名傳后世!
乃至于到千百年后,等到他們的血脈后裔都已經遺忘自己先祖的時候,還可以彪炳史冊,好教后世的子弟文人,知道我等的姓名!
曲翰修等人,就抱著這樣的心態,開始全神貫注地準備著這一次及冠禮的各種規程,規格,只是秦王殿下三天不見人影,讓曲翰修這個頑固不化的老夫子氣得夠嗆。
不過也就氣一氣。
秦王殿下一開始三天不見人,他們還很著急。
后來發現這位殿下走馬飛鷹,出去游獵了,曲翰修等人面面相,也只好由之任之,畢竟也是年紀輕輕,就闖蕩出來偌大名聲的君王,喜好這些歌舞享受,倒也正常。
倒是那個老不修的曲翰修,在狂風大雪里面站在秦王殿外,非要梗著脖子,大聲喊如今天下未定,還請秦王殿下,勿要沉酒于游獵歌舞,仍需要勤儉收禮,克制欲望。
這一舉動倒是讓其他的禮部官員都嚇了一跳,
你在說什么,你不要命了?。
曲翰修狂噴這幫同僚,秦王不尊禮數是錯,但是秦王放縱欲望也是不合乎禮儀的,不管秦王聽不聽,反正他老頭子就一定要說。
罵罵咧咧的。
導致原本的禮部官員也逐漸疏遠這個老頭子。
只是秦王這段時間關心的事情,卻不是什么天下的大勢,在曠野之中,李觀一打了個呼哨,他內氣充盈,復又長嘯,聲音穿金裂石,遠遠傳出去了。
卻聽得了云海之中,有一聲亮的鷹集鳴嘯回應。
云海裂開,一只翅膀帶著金色的神鷹撕裂了云海,飛撲下來了,收斂身形大小,化作了尋常的飛鷹模樣,落在了李觀一伸出去的手臂上。
正是遼闊草原之上,象征著自由的神獸祥瑞。
這神鷹本身的正面戰斗能力,也只是相當于人類的宗師,但是的長處在于強大的視野能力,
在于遠遠超過宗師級別武者的速度,以及高速的突襲能力。
若是和神鷹結伴,行走江湖,那自然是無往而不利。
可在大軍軍陣大勢面前,速度快防御弱的神鷹就不能夠如太古赤龍那樣,以肉身硬撼大軍的軍勢,看似戰斗能力變弱,但是作為斥候來說,卻沒有什么比更合適了。
李觀一之后的計劃,神鷹祥瑞這個級別的斥候能力,至關重要,
這一段時間,他就是一邊等待著機會,一邊磨合自己和神鷹祥瑞之間的關系。
說來這一只祥瑞,在一開始被赤龍以古老,高效,智慧的祥瑞交流大法,進行了友好的溝通交流之后,屈辱地同意了和李觀一的各種盟約。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赤龍在的時候,這家伙很老實。
赤龍一走,就多少有些舊態重現了。
在這種情況下,阿史那覺得得要熬鷹。
但是李觀一請出了萬能的雷老蒙,雷老蒙研究之后,想到了一個法子,這家伙抓來了西域,西南,山川,中原,北境的各種異獸飛鷹,全都是雌性。
把這些神俊的鷹隼類異獸和那孤傲的,自由的,草原的浪子神鷹關在了一起。
一開始的時候,神鷹祥瑞之以鼻。
孤傲的草原之子。
自由啊自由!
怎么可能臣服于·—·
「所以,現在有了大概十七個子嗣,還有三十多枚卵在孵化當中,嗯,一大家子,都多多少少傳承了祥瑞飛鷹之血。」
萬能的雷老蒙稟報李觀一,道:「這些飛鷹不具備祥瑞這樣大的力量,但是長大之后,也通曉人性,具備有三重天左右的威力。」
「挑選軍中擅戰的勇士,讓他們幫助撫養這些飛鷹異獸,從小情同手足,臨戰之時,則可以心心相通,作為斥候營,可以發揮出超越其他的力量。」
「但是,需要真正地關心這些飛鷹異獸,不能夠將飛鷹異獸當做是自己的工具,只有把它們也當做了戰友,同袍,這些異獸才有可能接受斥候軍中的將士。」
很明顯,祥瑞神鷹臣服于了雷老蒙找來的神俊的飛鷹。
但是草原祥瑞并不覺得這是自己的錯。
這可是,全天下,各處,西域,西南,中原,江南,所有不同地方,不同種類,卻都是異獸級別的,美麗的飛鷹啊。
從小生長在草原上,方圓幾千里的飛鷹都不見了的神鷹。
哪里能受得了異獸山莊雷老蒙的這一套連環招。
可惡,雷老蒙你太卑鄙了!
草原祥瑞每日住宿在不同類別的飛鷹巢穴里面,一邊吃著送過來的牛肉,一邊憤憤不平地表示雷老蒙在侮辱,雷老蒙一邊說著是是是一邊勾肩搭背,把來自于西域的雪蓮花塞到祥瑞的嘴巴里面。
滋陰補陽的,好東西好東西。
草原的偉大祥瑞表示你做的好啊雷老蒙。
分你一半。
雷老蒙哈哈大笑說這個哪里使得哪里使得。
哥倆好,哥倆好。
七王阿史那:「..——.
不是,王上。
您的魔下到底什么人都有啊?!
雷老蒙如今也已經四十三歲了,鬢角帶著點白發,一身武功硬生生嗑藥也就只是勉勉強強到了個三重天,用一把厚背金環大砍刀,李觀一十四歲的時候就可以把他打得找不到北。
但是這一路上,在天策府和麒麟軍野蠻生長時期,被迫逼出來學會的各種技能書,就算是兩百年前,異獸山莊的祖師爺爬出來,都得要喊一聲祖師爺在上,這什么倒霉玩意兒。
在酒色財氣的腐蝕下,草原的祥瑞可恥地臣服了。
「另外,根據將軍您給的龍血土,龍血草,以及龍血本身,我們進行了一部分新的嘗試。」雷老蒙拿著一厚沓的卷宗,對李觀一進行稟報,道:
「其中,異獸級別的龍駒,對于赤龍之血反應最大。」
「古老時代里面,龍的范疇很寬泛。」
「飛的,走獸,水中都有強大的生靈被稱呼為龍,這些龍駒就是走獸之龍的后裔,大部分的異獸級別龍駒,他們的兄弟都有可能是普通的馬匹。”
「只有體內潛藏著的古老血脈激發到一定層次,才能成長為龍駒,我們發現,讓這些龍駒從小生長在鋪著赤龍血土的土地上,們的血脈會更進一步地被激發出來。」
「就好像是,們血脈里面潛藏著的神意感覺到了宿敵,被迫變得活躍起來了,就像是普通老百姓在山里面看到了老虎一樣。」
「臣本以為,是異獸血脈對于尋常馬匹的壓制。」
「于是求得了九色神鹿前輩的血,火麒麟的血,用三十車大盆獸奶換來了一盆黑白滾滾團子的血....」
李觀一呆滯:「等會兒,多少?」
雷老蒙道:「一盆,將軍。”
「只要給準備足夠的大盆獸奶,你做什么都懶得去管的,放心,以本體的強度,這一盆血對他來說毫無影響。」
李觀一嘴角抽了抽:「好吧,你繼續。”
雷老蒙道:「但是沒有用處,只有太古赤龍之血,有這個效果,所以,根據我們祖師的典籍,
以及我們這段時間研究的結果,我們得到了個結論。”
雷老蒙沉默了下,看著自己寫下的這些東西,滿臉糾結,滿臉見了鬼的表情,可遲疑了下,還是道:「臣懷疑,這幫龍駒的先祖應該見過那個時代的太古赤龍。」
「大概率被打過。”
「很大概率被打得很慘。”
「而且是被毆打到了,他們的后代血脈都對太古赤龍有反應的層次,如果可以的話,臣希望在赤龍居住的地方進行龍駒的培養,絕對可以培養出一支全部都是龍馬的重騎兵。」
李觀一驚:「全部都是龍馬?!「
神駒異獸,胸高八尺以上稱龍。
這樣的龍馬,是完全可以背負著鐵浮屠級別的重甲騎兵,以輕騎兵的速度進行短途奔襲,即便是當世的三大重騎兵,也沒有奢侈到全部龍馬為坐騎。
雷老蒙抬起頭。
他咧了咧嘴,這個出身于尋常江湖人士,三十好幾都還只是個向往江湖的底層人物,在這天下摸爬滾打,被逼著往前,一路走到了這里,他沒有如同往日那樣哈哈開玩笑。
他只是簡單回答道:「是。」
「八千匹龍馬,胸高八尺,奔騰如電,可以三日不飲不食,仍舊奔襲三百里而保持戰斗能力,
也可以一日吃盡七日口糧,跑起來的速度,可以追上射出的箭矢,坐在馬背上,伸出手就可以抓住箭。」
「只要三到五年時間,臣保證,可以做到。」
奔騰如電的龍馬,從白虎大宗武庫里的材料重鑄,汲取中原鎧甲精密,和鐵浮屠之甲特性制造的甲,再加上陳霸仙秘境里面的藥材,一支幾乎要凌駕于這個時代三大騎兵的力量,即將展露了。
這并非是一而就的。
是這六七年的時間里面,一點一點往前,一點一點積累的東西,到了這個時候,忽然就爆發出來了,李觀一道:「那么,就有勞你了,雷老蒙。」
雷老蒙咧嘴一笑。
還像是當年流浪兵團時候那樣,道:
「領王上之令!」
轉身大步離開,阿史那看得羨慕,道:「王上,您有許多優秀的臣子啊。」
李觀一笑著回答道:「是啊,所以我很幸運。」
阿史那之后詢問雷老蒙的時候,雷老蒙卻和幾個師弟對視一眼,然后就都哈哈大笑起來了,阿史那有些不明白,難道是自己說錯了話?
雷老蒙卻道:「我們在跟著王上之前,都只是陳國南部一個江湖宗門里的底層弟子,每天給宗門打掃廣場,換取少的可憐的一點功勛,為了每個月一枚養氣丹,外門弟子斗來斗去。」
阿史那沉默,道:「是現在十三歲以下每七日一瓶的養氣散?」
雷老蒙摩著下巴,道:「嚴格意義上來說,不如。”
「這個怎么也是侯中玉版本的丹方,我們那宗門,哪兒有這么好的配方啊,都是很糟的,啊呀,這樣想想看的話,真是羨慕這幫小崽子們,哈哈,我們當年可沒有這個機會!”
「后來我們在江湖上遇到了主公,才有了今天。」
阿史那慨然嘆息,道:「可是,以雷兄的手段,足可以稱呼一位御獸大宗師了,王上能得到諸位,也是機緣。」
雷老蒙笑著道:「是嗎?就按照七王你說的,我是御獸大宗師,可你知道如何在這亂世之中,
得到你口中這個御獸大宗師的效忠嗎?」
阿史那道:「愿聞其詳。”
雷老蒙喝了口酒,帶著一絲懷念笑,醉的回答道:
‘在天啟十年的夏天,在鎮北城附近的一座小鎮里面,找到三個偷雞摸狗被抓起來的江湖人,
然后釋放他們,接納他們加入你的隊伍。
「然后,把隊伍的后勤,甚至于相當于把這流浪兵團的性命托付給他,給于他最大的信任,和他生死相依,生死與共,哪怕那只是個曾經對你出手的,下三濫的江湖人。」
「一路在鎮北城擊敗宇文化將軍的軍隊,然后在陳國的圍剿之中,跨越萬里的征途。”
「把金子,銀子,時間,信任都交給那個三十多歲一事無成的江湖流浪漢,去讓他做那不可思議,白日做夢般的夢,去浪費,去失敗,仍舊不去責怪他。”
「那么,七年之后。」
「就是現在了。」
他拍了拍阿史那的肩膀,雷老蒙的目光明亮,輕聲道:
「我是可以為了主公去死的,七王,我們都可以。」
士為知己者死。
這一句話,本沒有那樣廉價。
雷老蒙在提點阿史那,既然已經來到來這里,可以歸心了。
阿史那安靜許久,嘆息道:「真是,讓人羨慕啊。”
卻不知道,說的羨慕是羨慕哪一方。
他能夠感覺到,這整個天策府在表面上的祥和之下,其實暗中繃著某個勁兒,似乎是有什么大的要來了,可惜,作為降將,他還不曾真正進入天策府的核心,不能知道這個級別的戰略。
年節的時候,可以來到這里,年節之后,阿史那重新前去西域。
他的兒子,最近似乎不喜歡墨家巨子的風格。
選擇了跟著秦王的心腹大將軍樊慶學習。
阿史那并不覺得這是個什么問題,只是安心。
西意城那里潛藏的風云越發激蕩起來,突厥草原在得到了一部分疆域之后,立刻后撤穩定,不愿意繼續參與到這個巨大的漩渦當中,而現在這里的矛盾在陳國,應國之間。
西意城李昭文作壁上觀。
完美貫徹了魯有先的戰略。
筑城,疊甲,過。
天下風云,波濤四起,是有什么事情要發生了。
但是卻又不知道這個事情是什么,又不知道這個事情什么時候才開始爆發,這種感覺就好像是有一把劍懸在頭頂,指著眉心,知道它會落下,卻不知道會在什么時候落下。
阿史那感覺到了一種說不出的壓力。
但是身在這亂世之中,卻也沒有自己的選擇。
只能馳騁于天地之間,奮戰于自己的道路。
時值春日,陽春三月,江南風光最好之日。
秦王李觀一提了一壺酒,一碟子桂花糕,一碟醉春蟹,去看望岳鵬武將軍,兩人比拼了一場,
猛虎嘯天戰戟和瀝泉神槍的鳴嘯震動四方,最后才對飲。
岳鵬武看著眼前的青年,眼底帶著贊賞,道:
「王上武功越發純熟,如此天下,已沒有多少人是你的對手。」
「我第一次見到王上,是天啟十年吧。」
「是,天啟十年,陳國的話,是太和十三年。」
李觀一微笑,道:「那時候我十三歲,很小的金吾衛。”
岳鵬武道:「如今你也已二十歲了,我也已過去了四十歲,時間之快,總也是無情。」他喝了口酒,道:「不過,王上之后,針對陳國的戰略,我有一個想法。」
李觀一道:「岳帥請說。」
岳鵬武目光沉靜,道:「可否我也為鋒刃?」
「大丈夫在世,既要討伐昏君,一身武功,豈能夠在后方坐陣,卻要王上親自上陣殺敵?!」
李觀一道:「岳帥還是在后方穩住,況且,伴攻職責也是要有勞岳帥和文冕的。」
岳鵬武有些無言,討伐天下,平定四方的大戰。
這一次主公沖的卻似比自己還要猛,還要快。
這卻該說什么?
岳鵬武還要說什么,秦王就勸說他趕緊喝酒吃菜。
說主公你身為王上,這件事怎么能親自去的?
秦王就說吃菜吃菜,這個菜可真不錯。
說千金之軀坐不垂堂,怎么能以身入局?
秦王就撓頭哈哈一笑,說今日這酒水可真是酒啊。
一連打斷了十二次,就是不肯讓岳鵬武說自己作為主力沖鋒,岳鵬武都無可奈何,最后兩人喝完了一壺酒,道:「王上,是要去那關翼城嗎?」
知道這一次戰略的心腹,大部分卻也不是很明白,秦王為什么要選擇將作為江州衛城的關翼城,也作為第一個攻擊的目標,而岳鵬武是少有的可以猜測出緣由的人。
李觀一倚靠亭臺,墨色的袖袍翻卷,道:「是啊。
岳鵬武道:「是薛姑娘嗎?」
李觀一沉默許久,道:「我這一生至此,虧欠她最多。」
「大丈夫說話,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可是,十三歲的約定,要一直到二十歲才能履行。」
「果然還是太遲了,一入天下歲月催,七年時間已經要過去了,當真是快,快啊,猶如白駒過隙一般。”
岳鵬武看著青年,想到了那個前去北域關外數次的少女,終于還是嘆了口氣,選擇了放棄爭取,道:「既然如此的話,確實是不該由我來負責那一路,那么,就祝愿王上,仍舊可以得償所愿。」
他舉杯,道:「年少許諾,弱冠以成,即便是在史書上,也會被大書特書,千百年后,仍可回首。」
秦王只是笑著頷首。
杯中的酒盞舉起,風吹拂而過,樹上有新花,花隨風落下,落入酒盞當中,于是那亂世之中,
刀劍鋒芒,西意城外,天下大戰的血腥,盡數盈滿于杯中。
「我年少時候,曾和大小姐一起偷偷翹了她和那些世家大小姐們的學會,我那時性子比現在還要意氣風發,拉著她在整個城里面亂跑。」
「我們去坊間的市集,下起來了雨,我們就在茶樓里躲雨。」
「我記得我那時候彈琴,我唱著怒濤卷霜雪,我還記得大小姐從樹上滑落下來,我背著她回去,南陳的風光很好,兩旁的樹木古老,開花的時候,路上行人的衣袖沾著的風都是香的。」
「不知是她袖袍的香氣,還是南陳的花香。」
「如今想來。」
「到了這個時節。」
「南陳大道兩側,陌上花已開。「
李觀一仰脖把杯中的酒飲盡了,起身和岳鵬武談論戰略,告辭離去,袖袍從容掠過,猶如流云一般,正史之中,字字珠璣,言簡意,卻也還是記錄了這一件事情。
言上曰南陳陌上花開。
當緩緩歸矣。
信簡意,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似乎尋常。
但是若和緊隨其后的年事表結合,則可見到,這一年所謂的緩緩歸矣,是那千軍萬馬,奔騰徐行,一句緩歸,便是年少之約,掀開天下的大幕。
后世的史家們爭論,這一步落子,到底是為了天下的戰略,還是為了年少的許諾,可是爭吵來爭吵去,卻都得不到一個確定的選擇。
只是知道,無論如何。
君王的氣魄,少年的意氣,至此盡也。
整個調動來的名士們都在為了秦王的及冠禮而忙碌著,這里成為了和西意城不同,卻也同樣吸取所有人目光的地方,成為了這個時代的中心。
但是,偏就是在這里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時候。
偏是這個最不可能出現問題的時候。
所有人都未曾察覺。
秦王李觀一,從江南消失不見。
以身入局。
赴約,履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