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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海衛。
瀾山別院。
晚年的白信榮,喜歡居住此別院。
但是鮮有人知道,他其實最喜
歡的還是白湖山莊。
這根深蒂固的記憶,源自于他的母親。
白信榮的母親是金丹大族的嫡次小姐出身,因為一些特殊緣故,才下嫁到了臨海白氏。
與旁的妯娌不同,她在吃穿用度行上別有一番講究。
白信榮年幼之時,每逢中秋之后,總是會跟著母親去白湖山莊小住一段時間,因為他母親最愛這時節的青靈刀鱭。
這是一種生長在白湖中的靈魚,雖不算多么珍貴,但肉質細膩鮮嫩,獨有一番滋味。
尤其是現在,白湖中的青靈蓮花早已經凋零,青靈蓮子已經成熟之時。
一些蓮蓬在熟透爆開后,便有蓮子灑落入湖中。
青靈刀鱭大量食用這些青靈蓮子后,體格會迅速變得格外肥美,肉質中又透著一絲絲青蓮的苦澀味,可天然中和掉靈魚本身的些許膻腥。
如此一來,這時節的青靈刀鱭就變成了一道難得的時令珍肴。
白信榮并不喜歡吃青靈刀鱭,他嫌棄刀鱭肉少刺多。
他和父親一樣,更喜歡產自東海的藍尾靈鱘,肉多刺少,炙烤后撒上香料,更是令他胃口大開。
但是為了迎合性子清淡的母親,他一直裝出一副很喜歡吃的樣子……
回想起當年和母親相處的種種,白信榮蒼老的臉上劃過一抹悵惘,眸中更是泛起一抹懷念。
忽而。
一個焦急的聲音打斷了白信榮的思緒:“爺爺,恩主到現在都還未回消息,批準咱們的行動。您說,咱們是在等一等呢,還是去拜訪一下恩主?”
白信榮倏然醒神,混濁的眼睛望著食桌上琳瑯滿目的菜肴,尤其是那炙烤靈鱘尾,卻是半點食欲都提不起來。
他搖頭失笑道:“老咯,我白信榮真的是老咯,總是不知不覺回想起年幼之時。”
“我聽人說,如果總是回憶起年幼時,就是代表命不久矣了。”
坐他對面的白正青臉色一變,急忙起身道:“爺爺,您才一百八十五歲,身體還硬朗的很,活過兩百歲都正常。”
“兩百歲,呵呵,便是陳玄墨也只活了一百九十七歲。”白信榮語調輕松的笑了笑,“正青,你就是太急了。一來是現在咱們還未找到最合適的良機,能以最小的代價將陳氏覆滅。”
“二來,恩主暫時未回復,必有他的考量,你去催他,容易亂了他的步驟。”
“可是,咱們難道就這么一直等下去嗎?”白正青有些焦急道,“現在,可是咱們報仇雪恨的最好時機。”
“嶺北鄭氏、南岳趙氏那邊情況如何?”白信榮喝了口茶,平靜的問道。
“據我們的探子回報,他們與陳氏在爭議性利益和地盤上的摩擦越來越嚴重了,有幾次還動了手,各自都有人受傷。”白正青臉色欣喜道,“果然是失道者寡助,陳玄墨老鬼生前行事太過霸道,早就惡了赤虬和廣陵老鬼,造的孽都要由他子孫后代受了。”
“正青,看東西不能光看表面。”白信榮冷笑道,“或許這是他們三家在演戲也不一定,就是想引誘咱們撕毀協議主動出擊,結果來個三家聯手埋伏咱們。”
“不至于吧?”白正青臉色凝重道,“至少赤虬那老家伙,對陳玄墨的確是深惡痛絕。”
“這世上沒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只有謹慎才能活得夠久,才能笑到最后。”白信榮肅然道,“你一定要給我盯緊了鄭趙兩氏的所有動向,尤其是赤虬和廣陵的行蹤。我可不想在咱們對付陳氏時,見到有鄭趙兩氏的人埋伏。”
“是,爺爺。”白正青凜然不已。
白信榮這才寬慰說道:“正青,你也莫急。我在等一件東西。只要那寶貝到手,不管恩主有沒有回信,咱們都立即行動,滅陳氏滿門。就算他們與鄭趙兩氏聯手算計咱們,也令他們來不及馳援。”
“爺爺,莫非是……”白正青神色一喜。
白信榮淡然道:“沒錯,我母親雖然早就過世了,但我長期和母族保持關系,依舊有幾分香火情在。只要咱們愿意付出足夠的代價,很多事情還是可以商量的。”
“爺爺,那我就放心了。”白正青臉有喜色。
正說話間。
一位妙齡侍女托著長條形瓷盤而至,擺置食桌,揭開蓋子后,卻見里面擺放著一條一尺來長的青靈刀鱭。
這是新鮮的刀鱭,只需要用最簡單的清蒸手法烹飪。
見得這道菜,白信榮混濁的眼睛才有了些光彩,食欲振作了許多。
侍女用銀勺順著刀鱭紋理刮了勺魚肉,去掉毛刺,送至白信榮嘴邊。
白信榮吃了一口。
隨即,他臉色一滯,表情變得異常冷峻:“這刀鱭,不是白湖出產。”
“什么?”白正青同樣變臉,怒不可遏道,“后廚竟敢欺我爺爺。”
他知道,自從那一場惡戰后白湖山莊落到了陳氏手中,并被改名為秋湖山莊之后。
他爺爺每年都會讓人想辦法輾轉購來一兩條青靈刀鱭。
一來,是懷念與母親相處的最歡樂時光。
二來,也是為了令自己銘記住仇恨,一定要收回白湖山莊,并報仇雪恨。
侍女被嚇的跪倒在地,瑟瑟發抖。
“等等。”
白信榮阻止了要去殺人泄憤的白正青。
他眉頭緊皺,仿佛是在思索著什么,又讓侍女刮了一勺給他吃。
這一次,他品嘗的更加仔細,可眉頭卻愈發蹙起,疑惑道:“有一股獨有的青靈蓮子的味道,的確是白湖山莊出產不假,但為何會有一股淡淡的土腥味?”
“土腥味?”
白正青錯愕。
他雖不喜青靈刀鱭,卻知道此魚最講究原味鮮美,怎么可能會有土腥味?
他嘗了一口,卻狐疑道:“沒有啊,我覺得還挺鮮美。”
“土腥味極淡,不常吃的人自然分辨不出。”白信榮冷笑,隨即凝著眉,思慮道,“難道,白湖山莊的水質出問題了?不至于。陳氏對青靈刀鱭很看重,說是陳玄墨的師尊老鬼也愛吃這一口,年年還要上供!”
“等等。”
白信榮神色忽的一凜:“最近陳氏可有異常?尤其是白湖山莊那邊。”
“要說異常,也有一點。”白正青思索道,“之前他們一直咬咱們咬的很兇,口口聲聲說要報仇,現在卻收斂了許多,我懷疑是鄭趙兩氏那邊給了他們壓力。”
“至于白湖山莊……”白正青搖頭,“并沒有什么異常……等等,前幾天探子看到了一批工匠進入山莊,還帶著大量的修繕工具和材料。”
“不過,這也沒什么吧?白湖山莊那么大,每年都是要修繕維護的。”
白信榮卻冷笑道:“修繕維護白湖山莊?現在陳氏如此焦頭爛額,你竟然認為陳寧泰還有心思修繕別院?”
若是正常情況下,白信榮也不會懷疑一群工匠有問題。
可一結合珍貴的青靈刀鱭肉里那股莫名的土腥味,自然讓他疑竇叢生。
“是,爺爺,是我思慮不周。”白正青急忙道歉。
“你親自匿蹤去白湖山莊看看,查出究竟是什么蹊蹺。”一時間,白信榮總覺得有些心緒不寧,“今晚就去。”
“是,爺爺。”白正青肅然領命。
***
當夜。
白正青利用夜色趕路。
身為筑基期修士的他,也是耗費了足足兩個時辰,才抵達了陳氏秋湖山莊。
他利用斂息術小心翼翼的潛入,觀察著一切。
沒有異樣,沒有異樣!
足足一個時辰,他都沒找出異樣。
此時,再過半個時辰天就要蒙蒙亮了。
他決定暫且離開,等明日再來。
可他突然發現,一群十幾個工匠已經摸黑起床,邊抱怨著邊往湖邊趕去:“主家這神神秘秘的究竟是在搞什么鬼?咱們堂堂一群工匠,竟然要我們每天趕早起床挖洞。”
“噓,噤聲。我聽說這家山莊的主家來歷極為神秘,連衛城的大人物都得敬著他們。”
“你們都小心點說話,別惹出禍端來。”
一群工匠頓時噤若寒蟬。
白正青精神一振,暗暗跟了過去,發現他們果然在湖邊的蘆葦蕩里挖洞。
他看不出蹊蹺,又心生疑竇,便順著“白湖”小心翼翼查看了起來。
足足兩刻鐘后,他終于發現了異樣。
只見那里有一個早已經挖好的洞,一位身穿錦衣的中年男子,左右環顧了一下后走進了洞內。
陳寧泰!
白正青震驚不已。
他為何在這里,天不亮就在湖邊鉆洞?
他渾身一激靈,頓時感覺自己查到了某個大蹊蹺。
略一思量,他悄悄到了洞口。
拐了幾個彎后。
他忽然察覺到了絲絲縷縷的迷霧~~那迷霧呈青色,呈規律狀向外擴散,對神念有極強的阻隔作用。
“這是?某種陣法!?”
白正青心中一驚。
不等他細想,遠處忽然出現兩道靈光。
一道呈赤紅,一道呈土黃,好似在追逐著陳寧泰的背影,像是要將他驅離此地。
這這這!
白正青震驚得呼吸都急促了。
又是陣法守護,又是有靈性寶貝驅逐外來者。
難道。
這地底竟然埋著一座古修士遺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