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玄墨歷212年秋。
陳氏主宅。
距離家主陳寧泰居住的安泰居不遠處,修葺有一座小景園。
景園雖不大,但假山、流水、靈池、花圃、涼亭等要素一一齊全,處處都是陳寧泰閑暇之余的精心布置與伺弄。
用他的原話來說。
修仙者的世界不僅僅是修煉和打打殺殺,還應有些個人愛好和生活情趣。
而他為了家族殫精竭慮,滿心疲憊時,也經常會來這小景園內休憩一下,賞賞花,喂喂魚,享受放松的情緒。
因此。
這座小景園被他命名為——忘憂園。
此時。
忘憂園假山流水后,一個不算大的角落里,正聚集著十好幾個年歲大小不一的孩子,其中最大的那個已經是個十四五歲的半大小伙了,而最小的那個才三四歲,走起路來還跌跌撞撞。
這些年,家族的孩子漸漸多了起來,主要還是紫氣,以及紫氣玉牌的功勞。
現在家族中各家流傳,只要在家族發展中干得好,盡心盡力,積累足夠的家族貢獻后,就能去寧泰老祖那邊求一塊生子玉牌,活動前用一用,可保孩子是五靈根。
修仙世家很多夫妻不敢多生,就是怕生出沒有靈根的孩子,從此泯然于家族之外,子孫后代連祠堂都入不了。
現在少了顧慮,自然愿意多生。
“信松哥哥。”一個約莫十歲,穿著打扮和模樣都十分乖巧可愛的小女娃仰頭看著身旁的少年,眨著一雙水汪汪、烏溜溜的大眼睛,聲音嗲嗲的說道,“麻煩您施展一道木行法術。”
“好的,沒問題。”如今已經十四歲的陳信松,個頭已經快接近成年人了,上嘴唇已經明顯長出來了些淡青色胡須。
得益于家族近些年經濟收入不錯,他又是家族重點培養的四靈根,資源配給比較充足,他修行青木長生訣的進展很快。
早在去年,他的修為就已經達到煉氣初期玄橋境中段了。
只見他嫻熟的掐了個法訣,一道淡青色的靈力打出,附著在了一堆焦黑木炭上。
小女孩見狀,也是用小手掐訣,一道火苗打在了木炭上。
瞬時間,火焰升騰而起,一堆木炭很快被燒的通紅。
她嫻熟的在火堆上面架起了烤架,并在烤架上抹了油。
又鄭重其事的從儲物袋中拿出了個木盒,木盒內有隔斷,里面裝著十多種風味各異的調料。
“陳修飏,你的魚還沒殺好嗎?”小女孩揚聲催促。
“詩炵姑姑,好了,我這就來。”
假山瀑布旁,一個只有五六歲大,還有些奶氣未褪的男孩子高聲應了一句,隨即招呼一聲,領著其他幾個小伙伴從假山瀑布旁趕了過來,手中還提溜著一條已經宰殺完畢,處理干凈的靈魚。
如此熟練的手法,一看就不是第一次作案了。
把靈魚交到小女孩手里,小伙伴們就圍著她坐成了一圈,開始眼巴巴地看小女孩操作。
小女孩很認真的給魚切割,抹上調料和油,然后把它架在了烤架上開始烤。
與此同時,她又從儲物袋中摸出了一些海螺、貝殼、八爪魚、烏賊、龍蝦等海貨,略作處理,一一放到了烤架上,配上相應佐料。
這些,都是她最愛的雨靈姑姑去鎮海別院溜魚的時候,特意從海里給她摸回來的。
這里的這些,不過是其中一小部分。
“滋滋滋!”
隨著炭火炙烤,各種鮮香滋味撲鼻而至。
小伙伴們都被饞的吞起了口水。
“團團”陳信松喉嚨口涌動了一下,微微有些緊張和忐忑,“咱們烤這些海貨也就算了,可你把太爺爺最喜歡的紅白靈鯉烤了,太爺爺知道后肯定會打死我們的。”
“唉,我也不想烤它呀~”陳詩炵一臉無辜的嘆息說,“可誰叫它伙食那么好,長那么肥呢~何況,我已經有十好幾天沒見到媽媽了,人家好想媽媽。”
說到后面,小臉委屈巴巴,都快掉眼淚了。
呃……
陳信松一臉無語。
他明白了,團團組織這場燒烤會,可不僅僅是為了解饞,純粹就是為了報復太爺爺。據說四嬸嬸就是被太爺爺派出去執行家族任務的。
不過,你要報復太爺爺,伱把我陳信松和一堆孩子扯進來干嘛?
下一瞬,他又明悟了。
大家伙兒都是用來分散火力的。
尤其是那嫡長玄孫——修飏大侄子,那吞口水的饞嘴,那滿臉憨憨的樣子,難怪團團每次辦事都要拉著他當跟班。
嫡長玄孫嘛,不先揍他還能揍誰?
當然,幕后大佬太爺爺肯定不會動手的,信元大哥才是操刀手。
此外,他陳信松也多半跑不掉,誰叫他是這撥孩子里最大的那個。
“怎么了?信松哥哥要跑路?”陳詩炵眨著眼問道。
“不不不,我一定會跟大伙兒一起共進退。”陳信松趕忙說道,“尤其是絕對不會拋棄團團妹妹。”
頓了一下,他又擔心道:“我就是怕被提前發現了,靈魚沒吃到,倒是先挨了打。你布置的這套陣法,靠不靠譜?”
“你說這套小須彌陣啊?”陳詩炵篤定的說道,“這套陣法是我從爹娘臥室里偷來的,可小范圍移形換影,將一片區域扭曲成獨立空間!只要不是湊近闖進來,便是筑基期老祖都難以察覺我們在里面干點啥。”
“無論是聲音,氣味,視線,都傳遞不出去,還能扭曲神識探查。最重要的是,咱們在里面可以清楚看到外面!厲害吧?”
“這么厲害的陣法,應該很貴的吧?”陳信松聽得羨慕不已,直呼厲害,“四叔和四嬸好有錢。”
“這是我娘自己買的,說是從金吾坊市拍回來的,的確花了很多很多靈石。”陳詩炵如實說道,“所以威力方面,你就放一萬個心吧。就算我們鬧得再兇,外面也察覺不了。”
陳信松贊嘆的同時,又有些疑惑不解:“陣法倒是十分厲害,可你爹娘在房里布置這么厲害的陣法做什么?這也太浪費了。”
“我懷疑他們是在針對我。”說起這事,陳詩炵氣得腮幫子都鼓了起來,“我發現他們自從把我趕進東廂房睡后,就經常試圖偷偷摸摸關起門來說悄悄話,不讓我進去,也不讓我聽!”
“可我豈能讓他們拋棄我單獨說話?所以,我每次都會想辦法突然出現,嚇他們一跳。唉,現在他們是越來越針對我了!”
“詩炵姑姑,我要吃八爪魚。”陳修飏殺魚勞動了半天,早就餓壞了,按捺不住就想開吃。
恰在此時。
“啾啾!”
頭頂一聲鳥鳴聲響起,隨即便有一只麻黑的大鳥落入陣法之中,收攏翅膀落在了假山上,語調急促飛快的“啾啾啾”起來。
這大鳥正是陳景運的靈寵,蝗雀王麻團。
多年過去,麻團又大了一圈,看起來就像是一只大圓球,行動間卻依舊敏捷靈動,好似比當年更快了幾分。
“不好!”
陳詩炵臉色微微一變,竟是聽懂了麻團的意思:“太爺爺帶著客人來忘憂園了。”
此言一出,眾小孩頓時嚇了一跳,一個個都緊張起來。
“沒事,大家別怕。”注意到他們的情緒,陳詩炵反而淡定下來,沖大家擺擺手,“大家該吃吃,該說話說話,就當幫我媽媽測試一下這套價值不菲的小須彌陣,看它是不是真能瞞過筑基修士的五感和神識。”
她一淡定,一群以她馬首是瞻的熊孩子們頓時也都氣定神閑了起來。
剛好這會兒海鮮已經烤得差不多了,誘人的香氣彌漫開來,熊孩子們當即忘了緊張,一個個咽著唾沫不客氣地開吃。
反正天塌下來,有團團大姐頂著!
也是與此同時。
愈發有大人物氣度的陳寧泰,引著一位中年錦袍男子進了忘憂園中,并熱情的向來人介紹:“修賢兄,你看那花圃,那些弦月牡丹乃是我親手種植。”
“還有那些豢養在靈泉中的靈鯉,每一尾都是我精心挑選伺弄的。”
陳寧泰很難得才會在忘憂園中招待客人,因此,也是邊走邊炫耀自己的勞動成果。
不過,走著走著,他眉頭微微一皺,好似感覺哪里不太對勁。
那外表氣度都不俗的中年男子,正是河東崔氏家主崔修賢,放眼整個河東郡修仙界,都是數得著的大人物。
此時。
崔修賢也是滿臉堆笑,不斷附和夸贊著陳寧泰的手筆:“寧泰兄好雅致,好心境,此等別致小園,處處透著靈動。回頭我也仿著捯飭一座。”
兩人說笑間,到了靈池旁的親水露臺上。
陳寧泰親自煮水斟茶,隨意攀談些瑣事。其實,他內心十分清楚這崔修賢上門拜訪的意圖,也深知來者不善。
但世家之間來往就是這樣,雙方只要沒有正式撕破臉皮,那面上就得和和氣氣的。
何況,陳寧泰心中依舊存著一絲僥幸
閑聊了兩盞茶功夫,崔修賢似乎有些按捺不住了,咳嗽兩聲開始進入主題:“對了,寧泰兄。我聽說你們陳氏嫡次脈中,出了個四靈根的女孩,叫做陳詩炵?”
陳寧泰眉頭微微一跳,聲音略沉:“詩炵的確是我重孫女,修賢兄問起她是何意?”
“寧泰兄,你我兩族最近些年來往密切,小弟覺得兩族是時候加深一下關系了。我也恰好有個嫡次脈的重孫兒,如今剛二十歲,同為四靈根,當不會辱沒了寧泰兄家的詩炵。”
崔修賢暗中盤算,先給陳氏拋出點甜頭,再談供貨之事會順理成章些。
他又咳嗽道:“當然,既然是聯姻,那自然是互嫁互娶,我們家也會出一個孩子,嫁給你們家的陳修飏。”
陳寧泰還未表態呢。
小須彌陣中,已經鴉雀無聲了。
幾個小屁孩本來還美滋滋吃著烤魚,現在動作卻都戛然而止,一個個有些驚慌和忐忑的看著他們的團團姐。
他們已經敏銳的覺察到,團團姐不高興了,她很不高興!
根據以往經驗,這意味著,要出事情了!
“團團妹妹,冷靜,咱們……”陳信松想勸阻,卻又把話茬咽了回去。
因為他發現陳詩炵在笑,且笑得十分可愛。
他頓覺脊背生寒,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