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名女子厲喝,眼中已滿是戒備。
其他人雖不說話,白紗蒙面,但殺氣更盛。
廳堂外,花壇和磚縫中已鉆出密密麻麻蟲子,細小如芝麻,蹦蹦跳跳速度飛快…
屋內房梁上,一條黝黑長角的怪蛇,吐著信子,從黑暗中蜿蜒而出…
整個大宅,瞬間殺機四伏。
嘩啦啦!
沙里飛猛然站起,從懷中掏出雙槍,左右指著那些女子,嘴里罵罵咧咧,“賊慫的,都屬狗的,說翻臉就翻臉…”
武巴也慌忙起身,抄起大板斧,還不忘往嘴里塞一根雞腿…
呂三臉色冷漠,已暗中掐起法訣。
王道玄則嘆了口氣,摸著右側褡褳,那里倒沒什么,唯有一個小陶罐,封著“黑眚”…
李衍眼睛微瞇,沒有說話。
“嗚嗚”
哭泣聲響起,卻是巫朝云和巫行雨兩個小姑娘,她們有些不知所措,哭了起來。
這哭聲,打斷了一觸即發的氣氛。
老婦人白浣嘆了口氣,“老身就說,娃兒回來的奇怪,還有‘霧中客’擋道…”
“明人不說暗話,諸位也是鹽幫請來的?”
“鹽幫?”
李衍一聽,便知中間有誤會,抬手讓眾人放下武器,“在下與鹽幫毫無瓜葛。”
老婦人沉聲道:“那你如何得知此事?”
李衍回道:“晚輩還有個身份,活陰差…”
“哦?”
老婦人白浣瞳孔微縮,沉默了一下,開口道:“既是活陰差,可有勾牒?”
李衍二話不說,掏出勾牒示意。
老婦人這才松了口氣,抬手道:“你們都下去吧,是誤會。”
“是,師尊。”
那些女子雖有些疑惑,但也聽話的離開。
宴席之上,就只剩老婦人,兩個女童,以及那蠱教的龍妍兒。
“原來是活陰差…”
老婦人點頭,滿臉歉意道:“實在對不住,實在這鹽幫手段陰狠,無孔不入,已將我等逼的草木皆兵。”
李衍若有所思道:“我還沒說原因,前輩為何就知曉,活陰差與神罡有關?”
老婦人淡然道:“少俠已抓到過逃離的魔氣吧,實不相瞞,我這一脈祖上,也有人偶然成為活陰差。”
“不僅如此,就在去年,老身也幫助一位道友,在巫溪附近,抓到一道魔氣。所以有些事,也略懂一些。”
“哦?”
雖有預料,但李衍同樣感覺欣喜。
封神大戰,七十二路魔主被鎮壓,留下后手長生邪術,就像個隨時會引爆的大雷。
雖說李衍不是那種天塌了,想主動扛的人,但這玩意兒,始終也壓在他心里不好受。
這天地間,果然不止自己一人!
“那位前輩人在哪里?”
李衍連忙詢問。
能和這老婦人稱道友,年紀肯定不小。
白浣猶豫了一下,搖頭道:“活陰差乃陰司人間游走,心懷不軌者甚多,那位道友的名字,老身不能透露。”
“理解。”
李衍點頭,不再詢問此事。
他無門無派,沒有傳承,得到勾牒的那個法脈,只剩一心等死的老婦,跟滅絕了沒什么差別。
透露身份,帶來不少便利。
但同樣,也有重大隱患。
若早知如此,他根本不會說,便轉移話題詢問道:“神罡到底是什么?鹽幫莫非也在圖謀此物?”
白浣嘆了口氣,“伱既是活陰差,將來也終究會知道此事,告訴你,也好有所防范。”
“天地之間,有罡煞二炁,虛虛渺渺,變化萬千,無悲無喜,無正無邪。”
“名山大川匯聚先天罡氣,可為洞天福地,幽暗陰地聚攏先天煞氣,可謂兇險絕地。玄門萬千,但術法脫不開此二氣變化。”
“所謂神罡,便是神明匯聚的罡氣。”
“上古之時,逢山遇水必有神,吞吐陰陽,呼風喚雨,便是匯聚神罡,施展大神通…”
“隨后一次次天地大變,不復蠻荒盛景,自封神之后,能匯聚神罡者也越來越少,那些洞天福地,香火供奉,綿延千年不絕的地祇,或許有機會…”
“此外,便是封神之后的一些神祇,如齊地八神,楚地十神等,但也隨著人道變革而隱沒。”
“神罡最大的作用,便是可增強神通,除去陽六根,甚至能凝聚其他神通。”
李衍聽到后,頓時瞳孔一縮。
怪不得,從鳳凰金飾中能吸取到一些神罡,原來是楚地十神凝聚。
怪不得,抓捕魔氣如此功德,會以神罡做為酬勞,這東西完全配得上。
想到這兒,他心中又升起一絲疑惑,“晚輩也曾嘗試過,神罡無法為陽六根吸收。”
“那是你不懂方法。”
老婦人搖頭道:“神罡為神明匯聚,我等雖為修士,但也不過凡夫俗子,連普通的罡煞之氣,有時都會受到反噬,更何況神罡。”
“所以,即便知道方法,也很少有人敢嘗試,唯有那些心性決絕之輩,才愿冒此風險…”
“原來如此。”
李衍微微點頭,疑惑終于解開。
沉默了一下,他開口道:“鹽幫為何要圖謀神罡,前輩是否需要我等出手?”
從得知他活陰差身份后,老婦人便知無不言,身為一派首領,不會如此孟浪,必然另有所圖。
“鹽幫所圖,并非神罡…”
老婦人沉默了一下,看向旁邊的巫朝云和巫行雨,眼中滿是心疼,“我這兩個外孫女,命苦啊…”
這話說得莫名其妙,讓李衍更生疑惑。
“有什么不好說的。”
旁邊的龍妍兒忽然開口,一幅潑辣模樣,“婆婆不好明說,我這外人可沒這顧忌。”
“我來自蠱教,大師兄叫巫海山,來此給婆婆祝壽,結果和白姑,也就是朝云行雨她們娘相戀。”
“他二人共游巫山,結果被人算計,于神女峰云雨,懷上這兩個孩子。”
“原本是好事,兩教也算喜結連理,但孩子剛滿月,就有人下山,賜名朝云行雨,并且讓她們滿七歲時送上山苦修。”
“旦為朝云,暮為行雨。巫山神女當年助大禹治水,便已成為地祇,千年來就不顯于人間。有人不死心,想要用這兩個孩子做手腳,令神女重現人間…”
“原本我大哥與婆婆暗中商議,待他繼承教主之位后,便暗中接走孩子。”
“誰知那邊也出了問題,播州楊家搞鬼,助其他人奪走教主之位,還害死了我大師兄,讓我做圣女,本姑娘只好逃了出來。”
沙里飛驚訝道:“當圣女不好么?”
龍妍兒冷笑道:“聽說過‘落花洞女’么,圣女就是蠱教‘落花洞女’,嫁給蠱洞神,自此生不如死,要不你去當?”
“有的洞神,可不管男女,你這種它們最喜歡了…”
“別別別。”
沙里飛脖子一縮,“老沙我沒那愛好。”
二人插科打諢,氣氛倒是輕松少許。
老婦人白浣嘆道:“孩子生父已死,沒了后路,我女兒便在一風雨交加日,親自上山相求,可惜一去不歸。”
“司命會其實分內外,我白家在大昌城,無人來惹,也是因山上之人。如今惹了她們,所以不再庇護。”
“巫山阻斷長江,分割鄂州與蜀中玄門,之所以能安然處理,皆因自古以來,就有無數外門高手匯聚隱修,一旦玄門插手,必聯合對抗。”
“老身不清楚鹽幫真正目的,但兩個孫女身上便有神罡,他們已將人擄走,卻不動手,而是送入鹽水部落咒地,恐怕另有所圖。”
李衍眉頭微皺,“前輩可有眉目?”
老婦人搖頭道:“鹽水部落,年代同樣古老,當年廩君射死鹽水女神,雖后來巴人尊其為德濟娘娘,也有不少融入巴國,但還有一支部落心懷怨恨。”
“鹽水部落,實為古巫咸國屬國,十巫之中,巫彭后裔。他們本來心存希望復仇,但沒想到巴人崛起,就連巫咸國也因此沒落。”
“他們絕望下,便施展歹毒巫法,化為詛咒,世代盤旋在此地,人稱‘霧中客’。”
“原本被云嶺觀鎮壓,但山上有人搗鬼,不愿正面與玄門正教對抗,便引亂兵毀觀,‘霧中客’因此逃離。”
“鹽幫所圖,很可能與十巫有關…”
“難不成,是不死藥?”
王道玄失聲詢問。
和十巫傳說最出名的東西,就是不死藥,而且他們還是另一尊大神,西王母的手下。
“老身也不清楚。”
老婦人白浣搖頭,繼續說道:“巫山之上,十二峰皆有高人隱居,我等失去庇護,鹽幫背后也有人指點,所以才敢如此囂張逼迫。”
事到如今,一切終于明了。
李衍沉聲道:“不知前輩需要我等做什么?”
白浣眼神變得堅定,“我白家世代供奉,但山上之人仍如此決絕,那就只能離開。”
“實不相瞞,老身與青城山一位道友有舊,已暗中派人求援,青城山已答應讓我等住在山下,接受庇護。”
“但此去,路途必然艱險。我等不敢聲張,暗中邀請一些高手護送,但鹽幫豪富,這些人又被收買,紛紛拒絕。”
“諸位既是游仙,不知是否愿意接下這活?”
似乎是怕他們不同意,老婦人又開口道:“此事若能成功,老身愿奉上司命會一處秘藏,就在巴蜀之地,乃是一洞天小窖藏,位置隱秘,不為外人所知。”
“只要到達青城山,便會有人接應。”
“哦?”
李衍沉思了一下,看向其他人,見無人反對,便點頭道:“成交!”
青城山要開啟秘藏大窖,而且極為高端。
華山上的情況,他們也見識過。
那些秘藏,按照白銀購買,早被炒的虛高,沒有門派法脈支撐,普通修士只能敬而遠之。
最好的辦法,就是以物易物。
若能得到一批秘藏,就有資格進行交換。
老婦人聞言,眼中稍顯輕松,隨后又開口道:“不過走之前,我等還得上山一趟。”
“兩個孩子的命牌,被山上的人扣押,若是離開巫山,必被其用咒法所害,所以要先取出來。”
王道玄聞言,眉頭微皺,“恕貧道多嘴,山上之人,我等恐怕對付不了吧。”
有些事,李衍并未隱瞞。
玄門正教有地仙隱藏,一是受山門庇護,二是作為山門底蘊,不顯于世,這些人被稱為“隱仙”。
還有一些外門地仙,亦正亦邪,同樣藏在深山老林中,被稱為“山中仙”。
巫山上的這些,多半就是“山中仙”。
“哈哈哈…”
龍妍兒笑了,“這你就不懂了。所謂一物降一物,若不是山上之人搗亂撐腰,我等早已離開。”
“但這位小哥哥,可是活陰差,他若亮出身份,大搖大擺上山,那些人都得躲得嚴嚴實實!”
老婦人白浣也點頭沉聲道:“老身所慮,就是這些‘山中仙’,只要李少俠能壓住他們。剩下的,就看老身手段!”
說話間,眼中閃過一絲狠辣。
這話李衍倒是相信。
老婦人白浣,別看說話客客氣氣,實則是不弱于五龍宮御龍子的高手,而且巫術詭異,擅蟲蠱之術。
若無更高力量阻攔,還真不怕什么。
想到這兒,李衍點頭道:“前輩既然下了決定,顯然已有計劃,可否說來聽聽?”
老婦人回道:“過兩日,必有大云雨,每年此時,我等都會上山朝拜,供奉巫山神女,門中之人也會在神女峰尋求機緣。”
“到時諸位可隨行,順便讓這位小哥尋一下機緣,山上之人,定以為老身前去低頭。”
“老身也不想把事情做絕,到時小哥只需亮出身份,她們自會退避,山下會有人安排,取回命牌后,咱們立刻離開巫山,前往蜀中!”
“好!”
李衍點頭答應。
老婦人的安排,已經很完美,他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什么“山中仙”,對他來說不過是陰犯,峴山之上又抄了一窩。
只不過,有些事不好做得太絕,比如上了武當山,他就裝糊涂,即便勾牒有所反應,也當沒發現。
若是惹毛了,大不了再把巫山給掃了!
隨后的兩日,眾人就在大昌住下。
在足夠的“巫山神茶”滋養下,呂三的傷,也迅速好轉。
而司命會的人,也在暗中不斷忙碌準備。
她們在大昌多年,自然留下不少暗手。
終于,連續三天陰天后,天邊雷云匯聚,有了下雨的跡象……
第二更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