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牒果然增強不少。
李衍瞬間就做出了判斷。
平日里,必須要靠近,或者直接接觸到魔氣痕跡,勾牒才會有所反應。
而如今還沒靠近道觀,便已經察覺。
沒有絲毫猶豫,李衍立刻存神感應。
瞬間,周圍被霧氣籠罩。
但與以往不同,之前是霧氣蒙蒙,什么都看不見,而現在,霧氣明顯變淡,能看到百米之外景象。
李衍嘴唇微抿,心中砰砰直跳。
陰長生便是通過此法,得知眾多天地隱秘,說不定比當初的王禪老祖碑林還多。
想到這兒,李衍仔細觀察四周。
只見百米之內,地面全是沙土,寸草不生,稀松平常,看不出什么異樣。
而在百米之外,則全是濃霧。
唯獨在他正前方,濃霧中有兩團巨大黑影。
李衍心中一動,轉了個方向。
果然,無論他轉向何方,那兩團巨大黑影,始終跟著移動,出現在正前方。
李衍頓時了然。
那兩團黑影,便是接任務的地方。
回想之前,他也曾撥開濃霧四處亂轉,但最后始終能找到任務接受點,原來是這個原因。
沒有猶豫,李衍繼續向前。
隨著距離拉近,那兩團黑影也顯出真身,卻是兩尊高達三丈的青銅器。
看著雖年代久遠,但卻沒有生出銅綠,而是淡金色,帶著銅質光彩。
李衍看到后,頓時一愣。
這東西,他前世見過!
鸮尊!
所謂“鸮”,便是貓頭鷹,又稱鴟鸮。
有人猜測,鴟鸮乃商人神鳥,但從周開始,名聲就不斷變臭。
而且此物,還和一位大人物有關。
婦好!
前世,這東西便是在婦好墓中發現。
此物又與戰爭有關。
“國之大事,在祀在戎”。
如果說“后母戊鼎”是前世青銅時代第一“祀”器,那么婦好鸮尊,則是第一“戎”器。
傳聞鴟鸮,還與夜晚和夢境有關。
李衍隱約感覺到,這其中或許有某種聯系…
兩個鸮尊左右矗立,形成一條通道,除此之外,便再無他物。
李衍嘗試著向前一步。
瞬間,周圍景象大變,出現水井。
原來如此…
幽冥陰司,便是用鸮尊在與他們溝通!
忍住心中激動,李衍再次觀察。
這次竟同時出現了兩口水井。
一個普通石井,黑水旋轉,代表附近有擾亂陰司的陰犯,或是還陽者,或是邪法續命者。
另一個黑井血水,則代表逃亡人間的魔氣。
這些東西,李衍已見過數次,并不稀奇。
讓他震驚的是周圍環境。
以往濃霧繚繞,什么都看不見。
但現在,霧氣變淡,百米之內一目了然。
周圍地面,全是那種古老的砂石麻粒巖,似乎被某種東西打磨過,勉強保持平整。
除此之外,遠處還能看到幾根高聳立柱,還有半截大腳,身著官靴,杵在柱子旁。
但一切,都十分模糊。
李衍看到后,腦中靈光一閃。
什么柱子,分明就是一方書桌!
但那大腳也太過驚人,腳面都比他高,莫非陰司神祇,全是巨人?
想到這兒,李衍又扭頭看向身后鸮尊。
恐怕不是別人變大,而是他變小了!
眼前一切,完全超乎常理,李衍頭一次見,也不敢表現太過明顯,以免被發現。
今后來的多了,估計便能找到竅門。
想到這兒,他連忙上前幾步。
首先查看的是黑井血水。
果然,逃離的魔氣來自馬三童。
巖石棺槨包裹青銅棺,里面躺著一尊血色虛影,呈孩童模樣,同樣被青銅錐刺穿。
不同的是,這馬三童呈氣態狀,中心有葫蘆、扇子、氣袋三件法寶懸浮。
法寶雖有輪廓,但也是氣態狀,且被青銅錐刺穿,唯獨氣袋的錐子拔出一截。
李衍瞧著有些熟悉。
這不跟他的五方羅酆旗一樣么?
難不成,大羅法界法器,都是這般模樣?
看來這馬三童只逃出一道魔氣,但卻將“氣袋”法寶的氣息,也帶了出去。
這東西就是個皮口袋,如果預料沒錯,肯定依附在袋子類型的法器上…
接受任務,報酬果然還是神罡。
緊接著,李衍又轉向第二個水井。
但看完后,卻讓他有些吃驚。
陰犯,另有其人…
再一恍惚,李衍已恢復清醒。
勾牒內外的空間,明顯有時間差。
他如今道行提升,方才經歷,不過消耗了短短一息,沖虛老道嘲諷的話,才剛說完。
其他人聽到,也是有些懷疑。
眼前這安詳景象,實在不像是有事。
“道長急什么?”
李衍面色平靜道:“道長愿意讓我們跟著上山,心中恐怕同樣有所懷疑。”
“不把事情弄清楚,終歸是個隱患…您說呢?”
沖虛老道聽罷,眼中陰晴不定,隨即轉身冷哼道:“靈豐子,讓人開山門,迎客!”
“是,師尊!”
年輕道人靈豐子恭敬拱手。
此刻,他心中也升起疑惑。
沖虛老道看似說話難聽,但禮數上卻是另一回事。
要知道,開山門迎客,那是正式接待同等道友才給的禮遇,和從側門進觀是兩碼事。
如此模樣,怕是有求于人…
靈豐子腦袋活,一下子明白了其中用意。
自己這師傅是個犟脾氣,且要面子,之前就得罪了人,還是這幅模樣,再說軟話就是自己打臉。
這低頭的事,恐怕得自己來做。
想到這兒,靈豐子態度更加溫和,微笑抬手道:“諸位,還請移步隨我來。”
一邊走,一邊還介紹道:“相傳當年老君西出函谷關,留下青牛化大山,便是此地。”
“我青牛觀始建于秦,后來幾經戰亂又重新修葺,加之一代代前輩經營,方有如此規模…”
眾人跟著穿過牌坊山門,進入道觀。
這道觀確實有不少維修痕跡,有些磚石年代古老,有些則相對較新,還布置了風水法陣。
他們去過的道觀眾多,太白山斗姆宮、華山純陽宮、武當山金頂,眼前這青牛觀,實在算不上什么。
唯獨特殊的,就是觀中大殿。
古樸大氣恢弘,依舊保持秦時風格。
道觀之中,隨處可見綠竹成林,剛下過秋雨,蒼翠陰郁,落下滿地枯黃竹葉。
觀中無論入籍道士還是俗家弟子,全都身著素衣道袍,有的掃地,有的習武,顯得井井有條。
“見過監院。”
“見過監院。”
沿途道人看到沖虛子,全都施禮問候。
“元清,你過來。”
沖虛子叫來一身形高壯的道人,沉聲詢問道:“我問你,昨晚觀中可曾有何異常。”
這道人應該是“巡照”,負責宮觀內禮儀,維護道觀秩序和安全。
他施了個禮,面色凝重道:“昨晚師叔下山降魔,我等焚香誦經配合,結果觀中祖師兵馬壇炸了兩個,剩下三個也損失慘重…”
“此事隨后再說!”
沖虛子擺了擺手,沉聲道:“我想問的是,昨晚可有歹人暗中潛入?”
“回師叔,并未發現。”
這道人有些疑惑,連忙搖頭。
“嗯。”
沖虛子微微點頭,面無表情,對著靈豐子開口道:“帶貴客去靜室,我換身衣裳就來。”
“是,師尊。”
靈豐子連忙抬手,“諸位,請隨我來。”
說罷,帶眾人來到一間靜室,給眾人奉上茶水,“諸位,這是豐都本地青龍茶,自宋時便開始種植,還有些桂花糕,都是觀中觀廚制作。”
“諸位且稍等,師尊馬上就來。”
在他離開后,沙里飛忍不住問道:“衍小哥,這啥情況啊,咱們不會弄錯了吧?”
李衍低聲道:“你沒發現,老道的態度又和藹了一些么,觀里的事,恐怕不小。”
“諸位,都準備好,隨時動手!”
為了防止意外,這次除了“快船張”和船伙計弟子們,就連白家的人也跟著上了山,且全都備好了武器。
聽到李衍的話,一直沉默的老婦人白浣也忽然開口道:“確實有點不對。”
“老身路上,觀四周山川,草木陰郁,叢林茂密,且有幾處沼澤洼地,最易滋生瘴氣,但方才卻都沒發現。”
她身邊的龍妍兒,也若有所思道:“這種情況我見過,蠱教有人煉瘴氣秘法,便是如此。”
說著,抬起潔白手掌,上面竟躺了一只小小的蠶,呈金黃色,但皮膚卻堅硬似蟲甲。
金蠶蠱?
李衍意味深長瞥了一眼,沒有說話。
這龍妍兒根腳也算不凡,但心思也不單純,有意無意,總想打聽,加入他們團隊。
眼下,連金蠶蠱這東西都展現出來,分明是想說自己很有用,但李衍可不會搭茬。
龍妍兒見他無動于衷,眼中也閃過一絲無奈,伸手一握,金蠶已消失無蹤。
李衍沒有理會,忽然聞著桂花香氣,拈起旁邊的桂花糕,往嘴里一放,頓時眼睛一亮,“好手藝,想不到這青牛觀里還有廚將軍!”
廚子這行當,有御廚、衙廚、肆廚等,道觀之中應該是寺廚,擅制作素齋。
桂花糕甜而不膩,入口滿嘴留香。
這份手藝,肯定是個廚將軍。
其他人一聽,也紛紛拈起來吃,唯獨武巴,兩嘴下肚,連味都沒嘗夠,急得滿頭冒汗,四處張望。
王道玄微微一笑,將自己的盤子遞了過去,同樣遞過盤子的,還有龍妍兒。
“好吃,好吃!”
武巴憨笑著接過,塞入嘴里,不停吧唧點頭,樂得眼睛都瞇成了縫。
眾人見狀,也是滿臉笑意,倒是緩和了一些氣氛。
就在這時,房門忽然打開,換了一身衣裳的沖虛老道和靈豐子走入。
二人雖著道服,卻都拿著法器兵器。
“靈豐子,關門!”
沖虛老道面色陰沉。
靈豐子似乎也知道了些什么,連忙關上門,還往上面掛了個銅符,阻擋神通探查。
“諸位,觀中確實出了事…”
沖虛子老道也沒坐下,而是直接開口道:“方才那人,乃本觀‘巡照’元清,負責巡視山門。”
“他是左撇子,但卻用右手施禮,且走路姿勢不正常,分明受了傷,卻跟我說什么都沒有。”
“還有,他和吳法洛師尊枯木關系要好…”
李衍聽罷,若有所思,隨后詢問道:“敢問前輩,之前我提到血色童子妖魔,你是否知曉?”
事到如今,沖虛子也不再傲嬌,沉聲道:“確實聽過,那是唐末動亂時,蜀地相對安穩,但中原大亂,遷來不少百姓。”
“其中有妖人混雜,弄出不少亂子,當時有一妖道,號稱江淮瘟道人,到處釋放瘟疫,然后以符水解瘟,試圖蠱惑人心,動亂蜀地。”
“他所過之處,百姓經常能看到血色童子,但見者無不中招,回到家中三日必死。”
“青羊宮有高手前來,與當時青牛觀主持聯手,將此妖人鎮殺,但對方的法器人皮口袋,卻被一分為二,分別在兩地鎮壓。”
“貧道之前看了,青牛觀中鎮壓的,已經不見,當時成都青羊宮大火,說丟了件玉盤,但枯木真正的目的,估計就是此物!”
“諸位,元清是‘巡照’,暗中不知做了多少事,貧道暫時不能相信其他人。”
“聽聞各位是游仙,本觀愿以蜀中幾處‘天靈地寶’地點為酬勞,請諸位助我平息此事。”
“還有,事后還請保密。”
“可以。”
李衍毫不猶豫點頭答應,隨后起身,面色平靜道:“前輩,我已有了線索,咱們動身吧。”
沖虛子一愣,隨即點了點頭。
他住豐都這么久,已經隱約猜出,和活陰差的手段有關。
眾人離開靜室,李衍看向東邊,詢問道:“那邊是何所在?”
沖虛子說道:“那是菜園,還有觀中種植的草藥,再往遠,便是深山密林,翻過幾座大山,有土人百姓居住。”
“就在那邊,走吧。”
沖虛子一愣,皺眉道:“那元清…”
李衍沉聲道:“觀中動手,難免傷及無辜,放心,如果我們沒猜錯,他們會在路上阻攔。”
沖虛子點頭,隨后一個示意,便由靈豐子在前帶路,向著道觀東側而去。
他們這一大幫人,浩浩蕩蕩,頓時引起不少人注意,但有沖虛子,觀中道士也不敢多問。
唯有‘巡照’元清,遠遠觀望,眼中閃過一絲哀傷,隨后迅速離開。
出了道觀,果然是片藥田,都是些尋常草藥,主要用于給山下百姓治病。
勾牒之上,一片冰涼顯示出方向。
李衍帶著眾人穿過藥田,剛進入一片密林,李衍就眉頭微皺,來到一棵大樹旁。
忽然,他揮刀出鞘,將樹干劈開。
里面卻是中空,一具尸體噗通掉了出來。
“怎么是他?”
沙里飛看到,頓時一愣。
尸體腐敗,已死去多日,但仍能辨認面孔。
不是別人,正是當時在神農架被他們捉到,又講述青牛觀異常的吳法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