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換寶了!
沙里飛呼吸變得急促。
換寶任務,被交給了他。
原因也簡單,其他人都是術士,唯獨他是個普通人,又被遮掩了人味,最不易被發現。
如今已經可以確定,此地天靈地寶,便是“茶仙”身上茶葉。
這種東西,可不能硬搶。
天靈地寶脾氣都不好,一旦受驚,立刻散去渾身靈韻,殺傷力驚人,還會毀了寶貝。
靈茶可是寶貝。
尤其是這種上品,價格更是高昂,青城山開窖,肯定會被爭相搶奪。
旁邊呂三揪了揪沙里飛衣服,將一個包袱遞過來,示意他趕緊去,莫錯過機會。
沙里飛心中也打怵,但他已不是雛,當即咽了口唾沫,拎著包袱就往前走。
嘩啦啦!
踏入池水中后,沙里飛頓時一個激靈。
剛才喝水時,還沒啥感覺,但進入池塘中,頓時有股冰冷陰氣,從腳板底往上冒。
沙里飛隱約知道,這是地陰之氣。
他咬牙堅持,盡量不露出異樣,緩緩來到中心石臺前,從包袱里往外掏東西。
沙里飛先是掏出半塊磚頭。
磚石呈青灰色,只有小半截,入手冰冷,上面還雕刻著符箓,里面填滿血色朱砂。
這是典型的秦磚,因常年放置于墓穴陰煞之地,又經過煉制,成為魘鎮之物。
此物算是戰利品。
一路上,他們解決不少事,除去那些厲害的法器,還得了一大堆這些玩意兒。
原本打算丟給重慶城隍廟,但當時丹鶴子還是窮鬼,庫房里也沒什么好東西,只好放在行李中。
若能換來靈茶,再合適不過。
這種東西,李衍他們根本看不上眼,所以沙里飛第一個取出,先試試水。
但令他震驚的事,發生了。
“茶仙”盤坐在石頭上,原本雙目緊閉,其他精魅送來的東西,也都隨意擺放,看都不看。
但當此物取出后,它竟緩緩睜開眼皮,露出碧玉般眼珠,隨后一根根細小樹枝從寬袍下蔓延而出,將魘鎮磚裹走。
嘩啦啦…
胡子上的茶葉,掉下一大把。
比之前加起來還多。
憋寶人于老漢頓時瞪大了眼睛。
他一握拳頭,滿是后悔。
之前本想著等價交換,差不多就行,卻忘了“物以稀為貴”。
這些不起眼的東西,畢竟是法器,對于精魅來說,十分珍貴。
畢竟,也不是誰能深入到這光怪陸離的世界,和精魅們進行交易。
早知道,方才就應該多交代兩句…
但很顯然,他低估了沙里飛的精明。
看到這么多靈茶落下,沙里飛頓時笑開了花,連忙按照于老漢的吩咐,從腰間取出竹筒。
這些靈茶,還沒經過炒制,不能沾染人氣,必須用竹片夾起,塞入竹筒,紅布封存。
短短時間,便已裝滿了兩桶。
沙里飛眼轱轆一轉,又取出一枚雷擊木制作的法令,呈長方形,敦實厚重。
這是在重慶府周家時,從那散發教術士身上搜到,同樣屬于雞肋。
雷擊木的品質,也是有高有低。
一來是看木質,二來是看雷擊次數。
只有雷擊后重新煥發生機,才能入品,挨幾次雷擊,誕生幾次生機,就叫幾品。
這枚雷擊木令,只是挨了一次雷擊,便生機斷絕,連入品都不夠。
而且那散發教術士不會雷法,只能將此物弄成施展陰咒之物,更加雞肋。
這玩意兒,扔給城隍廟都不收。
然而,“茶仙”感覺到后,卻更加激動,再次用根須將其卷走,隨后大量靈茶落下。
不僅如此,沙里飛還能感覺到,一股茶香味從池塘中蔓延而來,自己身上蜂毒疼痛,竟瞬間減輕不少,已能夠忍受。
好人啊…
沙里飛見狀更加大膽,七手八腳將茶葉收起,又從包袱中取出一面八卦鏡。
而這次,“茶仙”的動靜更大。
它胡子上的茶葉,已全部掉光,便抖動身子,衣袍碎裂,化作片片茶葉落下。
沙里飛見狀,心中更樂,暗道:今日算是撞了大運,非把你扒光不可…
緊接著,又來了兩次交易。
“茶仙”身上的衣袍,已全部碎裂,露出老樹盤根,扭曲凝結而成的身軀。
而看著沙里飛的包袱,“茶仙”原本碧綠瞳孔,也莫名升起一絲血色。
不好!
于老漢看到后,心中暗道不妙。
但比他動作更快的,是呂三,嗖得一下縱身而出,直接落水,跳到沙里飛身邊,一把摁住了他的手,面色凝重搖頭。
沙里飛雖不明所以,但也不再往外掏。
而那“茶仙”,依舊盤坐在山石上,一動不動,只是死死盯著他們。
呂三拉著沙里飛,小心翼翼退出池塘,和早已準備好的于家父子打了個眼色,轉身就走。
身后忽然刮起狂風,濃霧翻涌。
方才看到的景象,開始迅速崩塌消失。
“快走!”
呂三直接開口,一聲低喝,隨后取出一根桃木枝,念誦口訣,在眾人眼睛上一掃。
只是瞬間,“鬼遮眼”的幻術就被破解。
周圍哪還有什么林蔭山道,而是一片茂密陰森竹林,狂風呼嘯,落葉翻飛,露出下方各種動物骸骨,一片腐朽陰郁之氣。
沙里飛忍不住扭頭觀望。
但見后方山坳內,瀑布傾瀉而下,形成一汪池水,中間巨石上,則生長著一株碩大茶樹,根須茂密,從巨石上蔓延而下,又占據整個池塘。
而那株茶樹,已是光不溜秋,他給出的那些法器,就鑲嵌在根須之內…
“別看!”
于老漢連忙揪了揪沙里飛的衣裳。
狂風落葉中,幾人加快腳步前行,又順著陡坡,爬出一座山谷。
后方濃霧也越來越重,遮掩了來時路。
等到他們爬上山崗,周圍異象終于消失,夜風輕撫,月光如霜,四下一片靜謐。
再看回頭路,叢林茂密,霧氣繚繞,看上去蒼翠一片,根本看不到什么山谷。
“方才那是咋了?”
沙里飛疑惑道:“莫非那玩意兒也見財起意?”
“是另一回事!”
于老漢搖頭道:“凡事都有個度,咱們拿到這些靈茶,已是機緣,若貪心不足,就是禍。”
“這些靈茶,也是茶仙根本,若是斷了根,其正氣不足,必淪為邪物,也會生出貪欲,到時咱們想走都麻煩。”
“說不定,到時這東西還會引誘山上路人,吸食精血,都成了咱們因果。”
“哦,原來這樣啊…”
沙里飛摸了摸腰間掛滿的竹筒,滿嘴笑意,“今日收獲不小,這東西就留著根,等其再長出葉子,咱們再來收獲。”
“細水長流,才是正道么。”
“怕是沒機會嘍…”
于老漢搖頭苦笑道:“這種靈茶,想重新長出來,不知要花費多少歲月,至少咱們這代,是沒機會了。”
“諸位放心,此事老漢不會亂說,你們能將這地方記下,留給后人來取。”
沙里飛眼咕嚕一轉,拍著于老漢肩膀,“于老哥,你這話不就見外了么,這個秘密,就送給你,也不枉這一路交情。”
他看得明白,等事情了結后,這蜀地下回來還不知什么時候,將來也難說,還不如送個人情。
畢竟人家才是地頭蛇,有足夠時間等。
“好,那老漢就占些便宜!”
于老漢也是爽快,當即答應,還開口道:“這些日子的收獲,老漢分文不取。將來你們還有什么差遣,盡管招呼。”
沙里飛他們沒時間等,但這個秘密,卻能成為老于家底蘊,福及幾代人。
如此一來,雙方都很滿意。
談好此事后,于老漢看沙里飛也更加順眼,撫須微笑道:“這些靈茶不能久放,老夫正好懂得制茶之術,找個地方進行炒制。”
“不過需要些時間,至少七七四十九日。”
“如此也好。”
沙里飛看向西方,面色也變得凝重,“我們還要去大足石刻那邊,找些東西……”
翻過龍泉山,腳下便是龍泉驛。
驛站有大有小。
小的不過是在官道途中,土坯為墻,茅草搭建,連個鄉間小廟都比不上。
而大的如雞鳴驛、盂城邑,就是一座城市,甚至有軍隊常年駐扎。
作為蜀地最重要的驛站之一,龍泉驛也就比成都城外錦官驛稍小一些,和個小鎮差不多。
從龍泉驛再往前走,經過界牌鋪、大面鋪等村子,就能到達錦官驛,再往前走穿過迎暉門,就是成都府。
錦官驛內,駐扎著衛所軍隊,往來盤查十分嚴格,成都城內各路勢力眼線眾多。
稍有風吹草動,他們便能知曉。
而龍泉驛,則相對寬松許多。
這里附近設有不少客棧,占著驛站的名頭,私下里卻只要給錢,就能住。
自從朝廷發布命令,抬升商人地位,驛站也徹底開放,因此三教九流匯聚,已形成小型集市。
夜幕降臨,茶樓酒肆仍舊燈火輝煌,喝酒行令聲不斷,時不時傳來酒伎放肆大笑聲。
嘩啦啦!
鷹隼振翅,鉆入客棧二樓窗戶。
李衍卸下竹筒,在燭火前查看情報。
“茶仙?”
看到沙里飛他們的遭遇,李衍也有些詫異,沒想到世間竟有如此奇妙的天靈地寶。
傳說白山黑水間,那些成型的老參,也會生出靈智,甚至用參須作為報酬,請山中各路野仙庇護,迷惑斬殺采參客。
但有時,也會有采參客誤入林中鬧市,用身上寶貝,交換東西,所得全是百年老參。
同樣如大夢一場,醒來后通常在荒墳野地里。
他們稱其為“參窨子”。
這“茶仙會”,與其十分相似。
無論如何,也算是好事。
沙里飛的做法,他也很贊同。
他們浪跡江湖,四海為家,這些秘密也用不到,還不如送人結交好友。
這于家父子就很不錯。
本事還在其次,關鍵是講規矩。
眼下,于家父子已找了個荒廢山神廟,全力準備,搜集物資炒茶。
七七四十九日,不會錯過青城山開窖。
而呂三和沙里飛,則來到大足石刻附近,一是尋找白家那個秘藏,二是尋找傳聞中的“尸陀林”,為沙里飛覺醒儀式做準備。
李衍沉思了一下,提筆寫信,讓他們找到地方即可,不要輕舉妄動,等他到了后再說。
“尸陀林”中,很可能與大羅法界有關,有他在,萬一出了事,也有轉圜余地。
至于王道玄,已經去了南充。
據其情報所言,船上就聽南充商戶說,最近兩年,時常有僵尸出沒的消息。
此地僵尸活動,似乎比其他地方更頻繁。
有人正辦著白事,亡故的老人,就突然起尸撲人,還好只是最低等的行尸,普通人也能對付…
有商戶露宿荒廟,半夜就有東西偷襲,次日被人發現,脖子全被咬斷,全身血液吸干…
這些事,幾乎接二連三出現。
青城山派人來處理,但始終找不到原因。
久而久之,這里匯聚了大量捉妖人。
而王道玄則干脆亮出“酉雞”的名號,借助幫人捉尸,從外圍探查那個神秘的拜龍教…
名號這東西,確實好用。
做一些事也方便,蜀王府的人,只知他李衍大名,若替換個名號,也能掩人耳目。
想到這兒,李衍左手一翻,斷塵刀從腰間飛出,看著刀柄上的十二元辰錢,他若有所思,又提筆寫了密信。
從此之后,其他人都以十二元辰為號,除非親近之人,否則不向外透露真實姓名。
王道玄自號“酉雞”,倒也合適。
雞有“五德”。
頭戴冠,文也;足搏距,武也;見敵敢干,勇也;見食相呼,義也;守夜不失時,信也。
和王道玄的性子,正好相似。
沙里飛少小離家,游蕩江湖,就以“午馬”為號,午為陽盛,也符合對方喜愛火器的性子。‘
至于呂三…
李衍腦中莫名想起了吳家溝,想起了王道玄所講述,不肯離家,絕食而死的老狗。
呂三,便以“戌犬”為號。
至于他自己,“李衍”這名字,早已名聲響亮,被各方所注意,干脆就大大方方亮出,給其他同伴作掩護。
寫完信后,李衍將其塞入竹筒,看著鷹隼立冬飛入夜空,這才起身,準備去找老婦人白浣。
他們在這里停留,自然有原因。
白家已發出消息,她們想要投靠的勢力,會派人前來接應,只要雙方碰頭說好,他的任務也就算完成。
但就在這時,李衍忽然抬頭看向房頂。
咔嚓!
屋頂響起瓦片碎裂聲…